隔天一到上班時間,我就按陳國華的吩咐去找徐有才,因為我覺得陳國華既然特地讓我去找這個場子裏運營整個火葬場的實際負責人,我們的辦公室主任徐有才,一定不單單是為了讓他告訴我如何飼養鱔魚,何況這陳國華答應了我要給我辦理轉正的。


    早上的火葬場不像下午那麽熱鬧,比較的安靜,我和往常一樣從大門口進入火葬場,值班室的門衛對我不理不睬,整個火葬場就那麽二十多人,我是唯二受到這樣待遇的人,我習以為常了,另一個受這種待遇的是一個叫李穎的女遺容師。


    我經過營業廳的時候,營業廳裏麵傳來徐有才的聲音:“小陳,你來了啊,我等你好半天了,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有話跟你說。”


    生活中有這樣一種人,一般人都覺得他好得有點不正常,這種人雖然少見,但卻確實存在。這種人勤奮、務實、有能力、為人謙恭、待人友善、工作能力出色、嚴於律己同時卻寬厚善待他人,徐有才就是這樣的人。他的這聲叫喚聲音挺大的,我很吃驚,整個營業廳的人,也都吃了一驚。


    其實來這麽久了,我一直沒有被融入到這個火葬場的真正環境中,不是我不願意融入,被孤立的感受誰都不好受,別人不接納,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呢,後來加上楊駝子那件事,整個場子裏就更加沒有願意和我走得近的人了。但是徐有才一直待我不錯,雖然沒有明麵上的,卻一直在暗地裏的照拂我,楊駝子那件事之後我沒有被掃地出門,有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他。


    但是可能是因為我在自己弄出來的那種隔離感,又或是忌憚於其他人對我的態度,徐有才照拂我也一直都是暗地裏的,從來沒有明顯過,比如像這次這樣子。


    其實前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結合陳國華的那頓酒話,我想通了我不被接納的原因,不是因為我性格不合群又或是我害了楊駝子怎麽樣,而是因為我還不是他們的圈內人,徐有才這個時候亮出這種態度,我吃驚的同時似乎也覺得必然。


    我跟上了徐有才的腳步,徐有才又出乎我意料的伸出胳膊搭住了我的肩膀,仿佛刻意的做給其他人看的。


    這也意味著我即將或者說從昨晚開始,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圈內人。


    我跟他到了辦公室,徐有才讓我坐在他辦公桌的對麵,從抽屜裏拿出一份表格來遞給我,我接過表格一看:趙台火葬場正式員工入職表。


    徐有才虛歲二十八,大我不到十歲,在陳國華幾乎不參與火葬場事務的情況下,他幾乎可以說是場子裏麵真正的一把手,年少有為,大概就是形容他這種人的。


    我將填好的表格遞給他,徐有才看了看,說:“下午下班之後去把身份證複印件給我兩張,其他的事情交給我來做,你就成為我們火葬場最年輕的正式員工了。”


    我表示知道了,想了想,然後說:“主任,那天我看到場長和一幫人在那個魚塘裏麵起魚,那魚塘裏麵的鱔魚真大啊,那魚塘也是咱們場子裏的產業嗎?”


    徐有才點點頭,說是的:“咋啦,有什麽問題嗎?”


    我說:“說到問題我還真有個問題,昨天我跟場長去吃飯,完了場長告訴我塘裏的鱔魚長那麽大是有我們自己的訣竅的,但是具體是什麽訣竅他又不說,反而是讓我今天來問你,說你會告訴我的。”


    徐有才一聽我這話,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吸了吸鼻子,靠近了我說:“場長真跟你這樣說的?”


    我點頭說當然啊,要不然我還騙你不成,你打電話一問不就知道了嗎?


    徐有才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走出了辦公室,示意我跟上去。


    大清早的場子裏,沒啥人,都是場子裏的一些人在做準備工作,我跟著徐有才沿著殯葬品售賣處的水泥路往場子內裏走,徐有才說:“小陳啊,既然你說是場長讓你來問我的,我也就明白了場長是個什麽意思了,那你知道咱們著場子裏頭,在哪裏能夠賺錢最多,哪裏的工資最高,哪裏又“油水”最多嗎?”


    我搖頭,這具體我當然不知道,但還是揣摩著說:“營業廳裏賺錢最多吧,畢竟來繩子了第一個就是到營業廳辦理手續交錢;工資的話肯定是辦公室裏的人工資最高了,辦公室的官大啊;這油水應該是焚化室裏的,這個連我這個喊號的都有油水可撈的。”


    徐有才笑了笑:“你隻說對了一個,那就是油水確實是焚化室裏最多了,但是其他兩個都說錯了。”


    徐有才前後望了望,看場子裏麵確實沒有啥外人,他才繼續說:“工資最高的其實是遺容室的兩位師傅,兩位師傅的工資都是一萬多;最賺錢的則是賣這些殯葬品,你看那骨灰盒,二十塊錢的成本的東西,賣個三四百一點問題沒有。”說著他還指了指我們剛經過的售賣殯葬品大廳。


    我默不作聲,這場子裏的東西,我已經沒甚覺得稀奇的了。


    徐有才見我不做聲,繼續說道:“既然你是陳場長的人,那你就不要有什麽見外,在場子裏有什麽事,你直接來找我,要是想調到哪裏做事,你跟我說一聲,我都會盡量給你安排的。”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


    跟我這種人說話很容易讓氛圍變得尷尬,我不怕尷尬,但徐有才不會讓處境變得尷尬,他繼續問我:“說起養鱔魚這個事,你知道一般養殖的都是怎麽喂養的,知道鱔魚這貨最喜歡吃的是啥嗎?”


    我搖頭。


    徐有才說:“鱔魚是肉食動物,有大黃鱔在幹末上,人去捉它,它甚至咬人手指頭,力還很大,跟蛇差不多,能咬出血來。野生環境下,在一般的水底下,鱔魚一般是撲捉小魚小蝦,魚卵幼蝦為食,鄉下捉鱔魚的都是用蚯蚓做餌,但其實上,鱔魚也很愛吃魚的屍體,所以一般人工養殖鱔魚的,都是將不值錢的魚類,碾成魚泥,用魚泥喂養鱔魚的。我們當然也用魚泥飼養,但是我們還有我們的天然優勢和絕密配方,我們多一種飼料混著魚泥給,這是隻有我們內部人員才知道的,你知道是啥不?”


    我還是搖搖頭,也不催他,等他慢慢說。


    徐有才看我搖頭,繼續說:“實行火葬是近代以來的事,到現在為止也就三四十年的曆史,就算是現代了,依然還有少數民族的一些習俗是實行天葬、水葬、土葬甚至塔葬的,咱們漢族,強製火葬之前,都知道是土葬的。土葬講究的就是全屍下葬,死無全屍,在古代是最慘的,所以古代的一些酷刑啥的,什麽砍頭,五馬分屍,淩遲處死,都是讓人死無全屍,分得越慘,刑法就越重,砍頭還算輕的,畢竟下葬的時候能夠把頭和身體一起裝進棺材裏。舊社會的時候的人,死了裝到棺材裏,埋到地下,以為大吉大利了,誰知道這時才是真正分屍的開始,各種昆蟲螞蟻蛆蟲,鑽進棺材裏,開始啃咬屍體。後來人知道鱔魚可食了,營養價值還極高,就開始到處捕捉鱔魚,改革開放以後,鄉下人的時間也多了起來,農村大漢們,為了賺外快,各種鄉野田地,魚塘水田,隻要能找到鱔魚的地方,他們哪裏都去。包括離以前公墓場、亂葬崗等地方很近的一些水溝裏,後來慢慢的發現,這些地方的鱔魚往往比其他地方的長得肥大,再後來直到在已經腐敗的棺材裏挖出鱔魚,人們才知道,鱔魚愛吃死人骨頭,死人骨頭能把鱔魚養得又肥又大,在有棺材附近的泥地裏,往往能找到又多又大又粗的鱔魚。”


    聽到這裏,一種莫名的感覺湧了上來,那是一種莫名的惡心感,我到路邊雙手撐膝一陣幹嘔:想到昨天跟著陳國華去吃了一頓全鱔魚宴,這時候我心裏跟塞了個東西似的,揪揪不出來,咽咽不下去的。


    我也明白了所謂的飼養鱔魚的秘方了,這在火葬場裏簡直就是天然的得天獨厚的優勢!


    徐有才邊說著,邊已經和我走到離場子後門很近的這處倉庫這裏了,徐有才掏出鑰匙打開倉庫的門,從倉庫裏麵,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彌漫了過來,這種香味給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焚化室裏焚化繩子的時候就夾雜著這種香味,靜聽似乎還有著滴答滴答的聲音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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