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世事凋零,聽到的皆是不好的消息。總覺得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哥哥走了,梅豔芳華不再,連黃沾都永不再滄海一聲笑,一代宗師梁羽生走了,大傻也走了……有時候猝不及防,看到娛樂頭條便不勝欷歔,人未老,情還在,可是傾城絕代的人物,一個接一個離開了我們。


    還記得去年五月,看到好消息:汪明荃、羅家英在美國拉斯維加斯登記注冊結婚,相偕百年之好。十八年的愛情長跑,終於有花好月圓人長久的一日。於是喜滋滋地去看新聞照片,各式各樣的,都是兩人從前的合影,配,當然般配。阿姐出道得早,我們沒有趕上那個辰光,隻有在各種舊片殘影中驚鴻一瞥。後來播《金粉世家》的時候,我娘還專門讓我去找《京華春夢》,阿姐在裏麵果然驚為天人,隻是片子效果很差,忍了兩集實在無法忍受,我娘卻看得津津有味,對我說,早年間電視台播這個,家家都會看。大抵神仙人物都出在那個時代,彼時電視劇還帶些粵語殘片的影子,家仇恩怨,悲歡離合,連一闋主題曲亦是娓娓動人心腸,現在聽來都不算過時。對羅家英知道得更少,除了《大話西遊》裏的那個追著觀音姐姐囉嗦不已的唐僧,唱著《onlyyou》,十分惡搞。上次看到關於他的新聞,卻是罹患癌症,那時才知道原來他是阿姐的男友,幸好兩人一路走來,終是皆大歡喜的有情人終成眷屬。一直覺得這兩個人的故事像是一首老歌——《似是故人來》,雖然歌詞有點婉轉幽約,可是調子卻是明快輕暖,像是過盡千帆皆不是,像是相攜一笑薄千金,像是烽煙曆劫、滄海桑田,總容得下一對亂世佳人。嗯,是有情人十八年後再聚首,是此後欷歔對白頭。但願人長久。


    今年春天,陳坤八歲的兒子曝光在公眾視線中。有人說是養子,亦有人說是親生兒子。一時各路娛記紛紛出動,八卦流言滿天飛,甚至有人振振有詞,說這個孩子的母親是一線女明星,於是從章子怡到趙薇到周迅到範冰冰到徐靜蕾,都被八卦出2001年的工作時間表——幸得這些女明星無時無刻不暴露在公眾視野中,有密集的檔期與頻繁的訪談和時尚娛樂雜誌封麵照片為證,鮮有能夠消失幾個月的,於是每個人又紛紛被排除了嫌疑。生母雖然沒有定論,可是陳坤對兒子的疼愛溢於言表。娛記拍到他帶著兒子買漫畫書,小小的孩子隻被拍到後腦勺,可是他攀著父親的手臂,一言一行無不顯出依戀與撒嬌。不論是養子也好,親生兒子也好,在這十萬軟紅紛揚凡塵中,他們就如同這世上的任何一對父子,有舐犢情深,有孺慕之情,是大手牽著小手,是生命的另一種延續。這個時候,其後隱隱綽綽的愛情也好,隱隱綽綽的恩怨也好,甚至娛記不依不饒的那點八卦也好,早就淡化似無了。


    寫到這裏,記起很久之前,劉若英的演唱會,陳升說:不要再等了,你等的那個人不會來了。劉若英頭也不回,大聲道:“要你管!”


    那個時候,看得人欷歔不已。


    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很多時候,不是不愛,不是遇不上對的那個人,卻總是遲了那一步,眼睜睜停在幸福前方不遠處。《人間四月天》裏劉若英曾經演過張幼儀,仍是執著愛,不肯放棄愛的女子,疏淡的眉與眼,倔強的神與情。後來在《她從海上來》,劉若英出演了絕世才女張愛玲。猶記得有一張劇照片,劉若英和趙文瑄坐在人力車上,滿目皆是綠色的垂柳,空中飛著一團團的輕絮,她伸出手去,接著那輕雪似的柳絮。這時便想起那句被無數文藝女青年引用得滾瓜爛熟的話:“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很多時候,因為懂得,所以慈悲。而生命,卻是一襲華麗的錦袍。這世上沒有一樣東西不是千瘡百孔,每一段感情的起初,與每一段感情的收梢,就像一部最複雜的電視劇,十集八集怕是講不清楚的吧。


    很喜歡一個詞,叫“桐陰委羽”。胡蘭成的文字是極妙,說起李義山的詩:“溪山十裏桐陰路,雛鳳清於老鳳聲。”寫到前事,即好比梧桐樹下拾翠羽。中國的文化就是這樣博大精深,梧桐自然有鳳凰來棲,於是私心裏將“桐陰委羽”視作再喜慶不過的一個詞。新婦初嫁,而簷外有桃花,人麵桃花相映紅,相對笑春風。


    前不久趙薇生女的消息出來,更有娛記找到嬰兒的出生紙,更提及趙薇早在2008年就與黃生注冊結婚。其經紀人心平氣和地出麵,娓娓道來:“趙薇是個平凡傳統的女子,結婚生子按部就班,隻是不願意拿私事說事,所以從結婚到生寶寶都沒有跟你們分享,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看到娛樂版的頭條,眼眶裏竟然溫潤微有濕意,像是看到鄰家有女,昔日同進同出,再親切不過,再熟悉不過,最後終得幸福的歸宿。是鳳凰,棲於梧桐,桐陰委羽,而我們立在樹下,拾起那些歲月的片羽吉光。當初《還珠格格》熱播,我還在學校裏念書,課餘閑暇一眾女生嘰嘰喳喳議論那個大眼睛的小燕子,她吹起紅蓋頭的鏡頭令多少觀眾從心底裏喜歡過,讚歎過。明眸如水,歲月輕淺,看著她一路走來,千辛萬苦。有報紙上碎碎念各種有關她的紛紜傳說,始終覺得她的難得。幸得嫁給了她想嫁的人,做了她想做的事情。複不複出都好,拍不拍戲都好,生不生第二個孩子都好,唯願她幸福。


    寫到這裏,想起另一個至情至性的女子周迅。她每一次戀愛似乎都轟轟烈烈,最後卻黯然神傷。其實從《大明宮詞》到《畫皮》到《風聲》,她都是靈光閃爍,令人目眩神迷。亦像是一柄新硎的刀,有鋒芒畢露的銳氣。當愛來的時候,勢不可擋,自然會如同飛蛾撲火,哪怕會灼、傷灼痛自己,仍舊一往無回。其實覺得她二人氣質有些微妙的相同。在《畫皮》中,趙薇與周迅同台競技。趙薇是清冷中帶著一種疏離,執念於自己,與這世界永遠隔了一層玻璃。娛樂圈明明是個大染缸、名利場,偏偏她仍膽敢開成一朵花,身姿曼妙,楚楚動人,若有暗香襲袖。而迅哥兒是天上的雲,從《大明宮詞》那個少女太平開始,就倒映在了人的波心。水麵倒映的波光瀲灩,誰又能猜測,那些雲,那些光,如何而動?


    想到董潔初嫁潘粵明,兩個人的結婚照中,潘粵明一尚山裝,而董潔是藍衫長裙。“民國世界的臨水照花人”原是胡蘭成形容張愛玲,可是用在這裏形容這一對,卻讓人覺得真真好。任何俗世的塵與土,似乎都不曾浸染。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一雙潔白如玉的小兒女,氣質恬靜坐在那裏,帶著澄澄如金沙般的笑顏,仿佛辦家家酒,可是是真的好。圈內人成雙結對的並不少,這張結婚照,卻讓人看了想要結婚。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哪怕外麵風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用句再俗不過的話來結尾:願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201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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