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針找準位置,時汕在其百會穴刺入,又是人體最關鍵的致命穴位,再這麽繼續下針下去,十足讓人覺得擔憂,怕是很快就會撐不住,協助醫生們的質疑越來越深。


    “血壓80——60!”血壓還在下降,關注心脈的醫生也看到心電圖顯示器裏,‘嘀——嘀——嘀——’的叫著,曲折的幅度越來越下。


    “血壓70——50!”


    而後是神庭穴,晴明穴,氣海穴,關元學……針針都刺激在人的命脈和命門上,完全是中醫學最忌諱的死穴,薑醫生十足大膽,下針速度快而狠,但是血壓,心脈都在下降,再繼續下去,大抵是健康的人也受不住的,更何況這麽虛弱的人。


    血壓還在下降。


    “40——20!”


    “薑醫生,血壓現在是30——10!”出了一頭的冷汗,關注血壓的醫生已經被如此的焦灼快要逼瘋了。再這麽下去,患者絕對會撐不下去的。


    “薑醫生,你不該——”


    終於有人按耐不住出聲阻止,可就在這時卻被一旁一位護士驚喜的聲音打斷了,“血壓上升,35——10!”


    協助醫生徐清說道,“快,繼續關注心跳”


    “血壓繼續回升,40——15!”


    與此同時,薑時汕像是什麽都聽不到了,長時間的下針讓她需要完全全身心的精力集中,看著以濛蒼白的臉,心中不斷地期冀著:“以濛,你的孩子已經平安,你的丈夫在等著你,隻要你醒過來,我們就賭贏了。不能輸,絕對。”


    關注心跳的醫生說道,“心跳圖顯示曲折幅度變大,回升好轉。”


    時汕,耐心地下針,白.皙的額頭上冷汗直冒,這麽完全沒有把握地硬碰硬的下針她是第一次。努力找準穴位緩慢仔細,下針卻足夠的快,針針刺入人體的命門,真正的死穴。


    這樣恐怖的下針,起初讓人看得膽戰心驚,可手術室內所有醫生和高級護理都關注著病人的血壓和心電圖變化。


    “血壓50——20!”


    “血壓55——25!”


    “還在回升,70——40!”


    “90——60!”


    “薑醫生,血壓恢複正常!”


    “心跳也恢複正常!——”


    所有人都齊齊鬆了一口氣的時候,坐在病牀一側的女子還在繼續下針,並不因為這樣好轉的狀態而顯現出過分的興奮,從始至終她在救治的過程中,不論是聽到質疑聲,還是肯定聲,情緒都沒有太大的起伏。


    熟識薑時汕的人都知道,這個女孩子一旦開始下針,就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眉宇間的淩厲嚴謹常常讓男醫生都震驚。


    心電圖顯示器裏,‘嘀——嘀——嘀——’地和緩地響著,預示著病人現在已經完全脫線的正常心跳頻率。


    時汕在下針,所有人都安靜地不出聲在看,汗水一滴一滴從她額角落下,有護.士見此那麽醫用消毒手帕上前想要幫她擦汗,卻見一旁的協助醫生徐清阻止地按住了她,對她搖搖頭,不讓她上前打攪。


    直到最後一針刺入,像是受到某種刺激一般,休克昏迷的人在病牀上驟然睜開了迷蒙的眼。


    四周的護.士醫生驚喜,紛紛想要上前,時汕擺手阻止他們過來。


    現在針針刺入要害,一點差錯都不能出。


    聽覺在漸漸恢複,視覺上依舊一片模糊不清楚,開裂蒼白的唇,像是在大漠中走了數月的人,即將幹涸而死,微弱的喘息她的唇輕動,時汕靠近大致聽得出她說得是“祁——”這個字。


    時汕在意識完全不清醒的人耳邊說道,“以濛,兩個孩子都很好,祁先生也在等著你,所以你可以安心休息,保存體力。”


    聽到時汕的話,原本掙紮著想要竭力睜開眼的人,最終放棄掙紮,閉上了眼睛。


    “薑醫生,蘇小姐她——”有人詫異。


    “她隻是睡著了,需要休息,至於她能否再醒過來,要看造化了。”


    人的意誌力是很神奇的一種存在。


    下針隻能刺激她的所有命脈,讓她在巨大的刺激中獲得求生的意識和渴望,從而靠這內心的執念支撐著蘇醒,這蘇醒隻是短暫的,命已經保全,至於她什麽時候能再次醒來,時汕也不能保證。


    半個小時後,時汕開始收針,完全將所有大大小小的針灸醫用銀針拔出來,她因為過度的緊張突然放鬆有些失力,好在真的將以濛的性.命給保住了,完全沒有把握的下針,這是她第一次。


    “十分鍾後轉入重症加護病房,等待病人蘇醒。”


    “是。”


    這樣的下針,大多數人能再次醒過來的時間不一,有的幾天後醒過來,有的幾個月後蘇醒,有的是幾年,幾十年,也有甚者永遠都不會醒過來。


    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牀上的人蒼白的側臉,不知道為什麽時汕總覺得以濛會醒過來的,而且時間不會隔很遠。


    手術室外。


    祁涵很多次都會覺得如果再這麽焦灼下去,祁邵珩大致很有可能會撐不住,她看著他唇角血跡斑斑的血絲有些於心不忍,常年有胃病的人痛及攻心,現在已經開始咳血,祁邵珩的狀態非常不好,如若阿濛出現不測,祁涵擔心他會跟著她一並垮了。


    無數次想過過去勸勸他,但是最後完全止住了,沒有上前。


    因為她知道,絕對沒有用。


    現在的她隻能期待不論結果好壞與否,手術室能早一點打開門,否則這麽煎熬下去,怕是等不下去,人都會逼瘋。


    手術室的門推開,時汕從裏麵走出來,將口罩摘下來,她快步向前走了幾步說道,“蘇小姐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一刹那,所有緊繃的神經仿佛稍加鬆緩,大腦一片空白,心扉上壓製的那種窒息的感覺一點點鬆開,祁邵珩有點站不穩,伸手撐了一下牆壁,他才站好,完全鎮定下來看著薑醫生,“阿濛,怎麽樣?”


    時汕走過來,對祁邵珩說道,“危險期已經度過了,性命保住,但是她在沉睡,至於什麽時候蘇醒——”她沒有說完,倒是看著四周又變了臉色的家屬說道,“以濛會醒的,一定,她求生意識很強,一定會撐過來。”


    看了一眼祁邵珩,時汕又說道,“祁先生,您妻子剛才有短暫的蘇醒,她在叫您的名字,在她昏迷的時候,您最好陪在她身邊,也許,這樣她會醒來的更快一些。”


    “好。”


    祁涵見已經守在這裏很久,完全憔悴的祁邵珩轉身繼續走入病房,心裏有些說不出的為以濛和祁邵珩擔憂,這麽久沒有休息,祁邵珩的狀態繼續陪著以濛,能撐多久?


    可現在——


    罷了,隨他們去吧。既然醫生都能說了一定會醒過來,祁涵暫時鬆了口氣,對一旁的傑西卡說道,“走,我們去看看被忽略了這麽久沒有人照顧的兩個小家夥。”


    病人轉病房,時汕眼睜睜看著以濛從手術室內推出從她身邊經過,讓她不由得聯想到曾經的寧之諾,相比以濛的身邊有丈夫有家人醫生團隊高級護理環繞,當初她為寧師兄下針後從病房出來,卻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陪他。


    ——時汕,我知道我已經活不了太久,師兄隻求你一件事,替我保阿濛周全康健。一定。


    收回思緒,時汕突然覺得相比寧師兄,這個女孩子大多是幸運的多了。畢竟,愛她的人在於不在,全身心都在想著她。


    回想起祁先生唇畔來不及擦拭的血絲,夫妻伉儷情深,有他在,大抵寧師兄地下有知該安心了。


    以濛會醒的,一定會醒的,薑時汕堅信。


    病人從手術室轉加護病房,徐清和一眾協助醫生出來,看這剛才在手術室內起主心骨作用的女孩子,脫了抗菌手術服後,穿著簡單素雅,來時默然不動聲色,走的時候也不過分張揚。


    徐清第一次給這個女孩子做協助醫師,那樣完全違背常理的下針方式,著實嚇人但卻救了人。薑時汕,中醫世家出身,用針手法果真讓人打開眼界匪夷所思,可明明是醫學界的翹楚,卻默默無聞到這種程度,不入醫院,不做掛號專家。怪人。


    來的時候簡單,離開的時候也簡單,隻拎了自己的醫藥箱,時汕出了醫院,看到在一旁等了他很久的法國男人,當然還有不遠處穿著便裝的保鏢。


    “薑小姐,慕先生在等您。”


    時汕看著眼前這個太過熟悉的法國男人,不言語,不拒絕也不答應,隻待一會兒後她突然淺笑,琥珀色的眸子分外迷人。


    隨後,一輛警車呼嘯而來,最終停在醫院門口,警員出動上前,章理事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隻聽有警員衝過來,站在薑時汕麵前說道,“薑小姐,您違規將危險物品帶入海關,襲擊警員,您需要跟我們走一趟。。”


    時間剛剛好,她釋然。


    “嗯。”簡單地應了一聲,時汕自然而然地將手伸出去,雪白的手腕‘哢嚓’一聲手銬銬上。


    章理事上前詢問,卻也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將時汕帶離。


    “太太,這是——?”


    “沒什麽,就是您看到的這樣章理事,還有轉告您的上司,被拘留,大致是沒有時間見他了。”


    “這——”


    “可以走了麽?”


    “可以。”跟著一眾警員上了警車,時汕神情輕鬆,直到坐在車內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相比被拘留更讓她感到壓抑的是要見自己的丈夫。


    攜帶違禁物品,外加襲警,駕車違紀,雖然都不是刻意而為,但是對現在的狀態有利,


    時汕想:這些這大致能讓她在拘留所呆上一段不短的時間了吧,但願。


    ——


    兩天後,醫院重症加護病房。


    病牀上的人,蒼白著臉,完全沒有一絲蘇醒的跡象。


    傑西卡跟在祁涵身後看過以濛後,母女兩個人走出病房,傑西卡用不標準的中文對自己的母親說道,“媽媽,醫生不是說很快就能醒過來的嗎?怎麽過了這麽久都還沒有醒過來。”


    “快了,快了吧。”祁涵這麽對自己女兒說,也像是對自己這麽說。


    兩天兩夜過去,以濛沒有醒過來,祁涵覺得祁邵珩這麽一直守在病牀邊,不吃不喝,完全靠著意誌力強撐,這麽下去絕對會垮。


    想到病房內,陪著以濛完全消瘦憔悴下去的人,祁女士蹙眉,不能這麽下去,她必須想想辦法,不然以濛還沒有醒過來,祁邵珩的全部心力就耗光了。轉身,她向一樓的專家會診室走去。


    重症加護病房內,祁邵珩擁著病牀上的人,他看著她在和她說話,“——這是醫生讓你喝的口服用藥,很苦,但是你一定不怕的,是不是——”


    “——今天祁女士看了那兩個孩子,他們都說他們的眼睛像你,我不想看,也不敢看,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大概是永遠都不想看了——”


    “——你答應了我,說你不會有事的,你怎麽能反悔呢,你說你是最言而有信的人,言出必行,現在怎麽也開始耍起賴了——”


    “——你說過你要幫我織圍巾的,你再不醒過來,誰幫我織,誰陪我——”


    ……


    越說越費力,越說越像是陷得越深,兩天兩夜不眠不休,不停地和她說話,嘴唇幹裂,嗓音嘶啞都不像話都沒有停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雙眼裏滿是血絲,像是她就是他的支撐,完全魔怔了陷入了執念裏。


    直到進來的李醫生在看了看以濛後,趁其不備將注射針劑紮入看著他妻子完全失神的人的經脈血管,鎮定劑注射。


    “總不能讓他也完全垮了。”祁涵在一旁按著他的手臂,看著他漸漸昏迷後才說話。


    ——


    月朗星稀,祁邵珩再次清醒的時候覺得喉嚨撕扯沙啞的厲害,可即便身體諸多不適,他還是第一時間想到了以濛。


    他睡了多久,他妻子阿濛怎麽樣了?


    穿了鞋就下牀,急匆匆出了這間病房,可剛走到加護病房外,看到對著他哭泣的祁女士他是連進去的勇氣都沒有了。


    “邵珩,快去——”祁涵落淚。


    雙腿無力,直到進入病房,看到病牀上蘇醒的人正蒼白著一張臉,看著他淺笑。


    那一刹那,心跳似乎才漸漸恢複。


    -本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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