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太後,確有此事。”欲言垂下頭低聲回答。


    該死的陳煙寒,盡給自己惹麻煩。這事若是應對不好,那才叫真正的麻煩。


    “哦,寒兒不好麽,怎麽聽說你沒有答應。”太後依舊慢悠悠的問道。


    “民女隻與陳大人打過數次照麵,並不熟識,隻是想是大人大家出身,又有太後調教,自然是很好的。”欲言邊跪地回答,額頭邊沁出細細的冷汗。


    她心裏清楚,陳煙寒是太後的外甥,這個時候,自然是不能說他不好的,唯有撇清幹係,自己才能逃此一劫。


    “哦,那你又為什麽不同意呢,難道這麽好的機會,你還要害羞不成。”太後似笑非笑道。


    “民女哪敢這般托大,實不瞞太後,民女年幼時曾與陳大人是有婚約的,隻是兩年前來退了婚約,後來聽聞,是陳大人有了中意的人,隻是礙於國喪之期,不方便娶嫁而已——這本是人之常情,民女也不曾放在心上——前幾日陳大人來舊事重提,似乎是那女子品行不端,惹惱了大人,故此大人才前來提親,”說道這裏,欲言略停了一下,用眼角餘光瞅了一眼太後,就接著道:“大人是正在氣頭上,民女卻是有自知之明,自己無論家世容貌德行,均不能與大人相配,再說情侶間吵架那是常有的事情,過幾日他二人好了,大人又勢必後悔提親之事,因此自然是不敢答應的。”


    欲言這番話說得看似誠誠懇懇,把那些不能隱瞞的都如實說了——好比她與陳煙寒的婚約,兩年前悔婚之事,還有在素問園金屋藏嬌一事。這些想必太後都已經知曉,她此刻一說,太後心下印證,自然也不會懷疑欲言話裏其他的意思。


    果然,太後看了眼一身樸素禦醫製服,談吐坦然又規謹的欲言,臉色雖仍是鬱鬱。卻是對著欲言微微點了點頭。


    “我就說。你平素不是個穩重的人,自然不會如別人說的那樣,主動去招惹寒兒。也不至於張狂到去用那欲擒故縱的伎倆,這事確實與你幹係不大,唔,對了。三日後你與我們一同去寺裏大祀,這次出門。各宗室家裏的女眷們著實不少,你跟著,好歹方便些。”太後麵上終於是有了些許笑意。


    太後嘴裏的‘別人’會是誰,欲言心下自然是明白的。她低著頭,一聲不吭,待聽到三日後要隨太後去寺裏大祀。麵上才不禁微微露出驚訝之意。


    這個寺裏,自然指的是皇家的宗廟。位於西山腳下,銅池東側的大慈悲寺。


    大祀每五年一次,是宇文家族最重要的活動,太後竟然會讓自己隨去,卻不曉得是好事還是壞事。


    隻是不管是凶是吉,都由不得她做主,欲言此刻能做的,唯有急忙跪下領命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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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她終於辭了太後,出了懿壽宮的門,這顆心才算是稍稍放了下來。


    嗬嗬,自己今日這一招金蟬脫殼,卻是把所有的髒水都不動聲色的潑在了陳煙寒身上,太後要怪,自然也隻能怪他外甥自己四處沾花惹草行事輕狂,跟自己那是沒有半分的關係。


    如今欲言身為當朝唯一女禦醫,宮內行走已經無需宮女太監隨行,隻見她一個人低眉斂目,雙手交疊置於腰間,便規規矩矩的朝東門方向走去。


    她順著皇宮內鋪著齊整紅磚的道路一直前行,到得一處照壁前,忽然見一個內侍迎了上來,走到欲言麵前,停下腳步,高聲道:“董太醫,內務府的僧人在前麵泰和宮更換佛像的披掛,陰人一律不得衝撞,還請董太醫從春熙宮那邊繞過去。”說罷,手指了一下東北邊一條幽靜小徑。


    “知道了,謝公公提點。”欲言微微一笑,便朝春熙宮走去。


    看來過幾日的大祀,規模確實不小。


    春熙宮前的這條小徑彎彎曲曲,兩旁花木繁多,再過去,是一片夾在兩處宮殿之間的海子,裏麵栽了好大一片的荷花,據說這裏以前是個熱鬧的去處,但是本朝天子沒有嬪妃,因此這些地方除了偶見那些年老的宮女太監在清理殘荷落葉之外,竟成了個極清靜的場所。


    想想帝後感情之深厚,心中竟是莫名其妙的升出了一股羨慕。嘴角的笑意,也隨之黯淡了下去。


    要多大的福緣,才能修到這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姻緣。


    她這般低著頭,沿著鋪著光滑的鵝卵石子小路匆匆前行,卻絲毫未曾注意到路旁的青石燈柱下,佇立著一個的人。


    或者是那個人那身淺青色的長衫,與柱子的顏色有幾分接近,或者是欲言心事重重,總之她是直到行至那人身前,才猛然發覺麵前有人。


    一抬頭,便見陳煙寒雙手抱懷,淡淡的望著自己。


    說來也怪,前日見他穿那一身鐵色的黑色夜行服,但覺此人身軀健壯的讓人害怕,此刻長衫在身,卻是又有幾分削瘦的感覺。


    唔,隻是他這般攔住自己,傳到太後耳裏,怕是又有一翻麻煩了。


    這個該死的,自己剛逃過一劫,他卻是想要落人口實麽。


    此刻若裝作看不見不理不睬,已是不能,隻得停下腳步,畢恭畢敬的屈膝喚了一聲“民女見過陳大人——”


    “這條路不會再有人來,你也用不著演得這般逼真。”


    陳煙寒打斷了她的話,一張冷峻的麵孔板得緊緊的。


    欲言眉頭皺了一下,心中登時明白,方才什麽陰人不得衝撞,自然是他的意思,就是要將自己引到此處。


    隻是陳煙寒的臉色,似乎是不太高興的樣子,看來自己此番又難逃一番訓斥了。


    管他呢,論爭持,董欲言生平就未曾言敗過。


    正當她做好了應戰的準備時,便聽得陳煙寒冷冷的道:“董姑娘果然能言善辯,方才在太後那裏的那番答辭果然說得極妙,我卻是白擔這份心了。”


    欲言心中又是吃了一驚,自己才從太後那邊出來,這一路就算走得不快,也不曾太多耽擱,他怎麽那麽快就知道消息了呢。


    該死的,竟然連太後身邊都敢安插耳目。


    “大人既然知道太後召民女來為了何事,就應該就此住手,才是對民女莫大的恩惠。”欲言說罷,麵上露出一個疏離的微笑。


    “你擔心這個?”陳煙寒頭稍稍一偏,雙眼微微眯起,打量著欲言。


    她若真的擔心這個,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還有些許可能。


    他知道她是一個很會裝腔作勢的女孩,唯一會出賣她內心的,便是那雙清澈的眼眸。


    欲言見陳煙寒這般望著自己,卻是急忙把頭一垂,絲毫不給他一個窺探自己內心的機會。


    “太後是明理之人,民女在太後麵前所說句句屬實,太後未曾為難民女,民女自然也不用擔心——”


    隻是她話說一半,又被陳煙寒打斷。


    “你明明知道,我與你的婚約,不是因鄭楚容而斷,也不是因鄭楚容而續,”他低頭望著她,語氣帶著幾分焦躁,隻是說到這裏,卻是又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終於放低了聲調,緩緩道:“我知道我罪不可赦,卻總是盼著你有心軟的那一天——”


    陳煙寒說到這裏,竟覺無以為續,沉默良久,方像是想起了什麽,然後伸手從懷中抽出一本泛黃的冊子,輕輕遞與欲言道:“鄭楚容已經搬出去了,園子裏原來的擺設,我能找回來的有十之七八,剩下的實在難以尋覓,隻能另外做了替代,冬天就要來了,你總不能一直住在閣樓裏吧。”


    欲言看著陳煙寒手裏的那本冊子,整個人僵立在原地,動也不能動。


    那本小冊子她自然認識,那是兩年前她親手抵押出去的素問園的地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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