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著手裏的這枚小銀鐲,鐲子似乎還帶著幾分溫熱。這是那個女孩身上唯一的首飾,不見了的話,她一定很著急吧。


    他麵上浮現出一絲清淡的笑意,人卻不知不覺的走到了前方的楓晚亭下。他在亭柱旁站了下來,然後微仰起頭,吹了一個聲音獨特的呼哨。


    這是羽林軍特有的聯絡方式,他曾經是羽林軍的統領,自然知道這一切。


    不一會,一個便衣侍衛便急匆匆的趕到了小亭處,但見他方要朝陳煙寒跪下,陳煙寒便擺了擺手,直截了當的道:“你給我放出消息去,就說有人撿了一個手鐲,是誰丟的就來楓晚亭認領。”


    這位便衣侍衛帶著討好的神色道:“這事何須親自麻煩將軍,大人將鐲子交給屬下,屬下替大人辦了就是。”


    陳煙寒隻麵無表情的揮了揮手,淡淡道:“你隻管照我吩咐說的去做就是了。”


    那便衣侍衛帶著幾分不解之色急忙點頭稱是,然後便快速的離開了這裏。


    陳煙寒這時方靠在亭子的欄杆上,將那枚鐲子拿在手裏,細細的打量了起來。


    但見這枚鐲子雖然小巧,但做得十分精致,圓圓的鐲圈外麵刻著一枝栩栩如生的杏花。


    隻是這鐲子也實在太小了,仿若兒童戴的一般。陳煙寒試著往自己手上戴去,卻隻能勉強擠進去三根手指頭。


    他無奈一笑,著望著自己的手指,心中在想,也不曉得那丫頭的手到底是有多小,才能塞得進這枚鐲子裏。


    他便這般靠在亭柱上,來回把玩著這枚鐲子,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後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他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依舊背對著來人把玩著手裏的鐲子。


    過了好一會,終聽到身後響起一個女子怯生生的聲音:“請問,是大人方才拾到了一枚鐲子麽。”


    陳煙寒終於轉過了身子,麵上若無其事般的看著欲言。


    欲言那張清麗,忐忑又安靜的麵孔映入了他的眼簾,他便這般注視了她片刻,方不緊不慢的道:“哦,你不是靖平郡主身邊的那個丫鬟麽,嗯,我方才是在這裏撿到了一個鐲子。”


    欲言鬆了口氣,麵上露出一絲喜悅之色,旋即恭恭敬敬的道:“那枚鐲子正是小女不慎遺失的,多謝大人賜還。”


    說罷,朝陳煙寒行了一禮。


    隻是這位大人似乎並沒有立刻賜還之意,但見陳煙寒依舊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過了好一會,方道:“這鐲子雖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我卻也不能來個人說是她的我就給了她,唔,你怎麽證明這鐲子是你的呢。”


    他不知為何,就是忍不住想多為難她一陣。


    欲言沒想到對方竟有懷疑之意,微詫之下略感委屈,過了一會,終於小聲道:“那鐲子裏圈刻有我的名字。”


    “哦?”陳煙寒哦了一聲,於是又拿起鐲子,對著陽光眯起雙眼細細的看了起來。


    果然,那枚鐲子裏刻了兩排小字。


    “亭亭如欲言,脈脈豈無恩。”欲言輕聲念出。


    這是李商隱一首杏花詩中的兩句話。


    陳煙寒仔細一看,鐲子的裏圈上果然細細的篆刻著這兩句話。


    “那你叫什麽名字?亭亭?”他故意裝作不知道她的名字。


    “嗯,亭亭是我的小字,小女姓董,名欲言。”欲言一字一句清晰的答道。


    “董欲言?”陳煙寒身子忽然震了一下“哪個董欲言?”。


    “嗯,小女是杏林堂的董欲言。”欲言回應到。


    陳煙寒於是徹底愣住了。


    該死。


    他緊緊的盯著眼前的女孩,瞳孔微微的在收縮。


    怎麽回事,她怎麽會是董欲言,那個見死不救,唯利是圖,精於算計的董欲言。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不讓自己流露出明顯的失望之色。


    真是太可笑了。他今天是怎麽了,莫名其妙對這樣一個女孩上了心。


    難道你就一點沒看出來,這個女孩處處都在曲意奉承靖平郡主麽。怪不得她編的花船被郡主拿去獻給太後她可以毫不介意,怪不得會盡心盡力幫郡主猜謎讓郡主在太後麵前出盡風頭,太可笑了,今日哪個女孩不想在太後麵前露臉,她卻這般心甘情願的為他人作嫁衣裳,自然是另有打算的了。


    難道她一位攀上了永安府靖平郡主這棵大樹,她的杏林堂就可以保住了麽。


    真是幼稚!


    自己這半日,盡然會惦記這樣一個女孩。方才見六皇子隨她而去,竟擔心會對她不利,於是還跟了去,此時看來,興許還壞了她的好事還不一定。


    該死的,自己一年餘前退婚時若看她一眼,今日又怎會險些被她所惑!


    “是了,”陳煙寒將手中的鐲子重重的往欄杆上一放,然後冷冷道:“這鐲子是你的,你就拿去罷。”


    他說走就走,話音一落,人便大踏步的邁出了亭子。


    他的身子與欲言擦肩而過,卻再不看她一眼。


    欲言亦愣住了。


    這人起先雖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但到底還勉強算得上和氣,隻沒想到一聽自己是杏林堂的董欲言時竟馬上變了一個人一般。


    在他眼中,自己竟似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


    看來自己杏花郎中的名號已經傳到這些達官貴人耳中了。


    “你就是杏花郎中呀!呀,聽說你還給男人看病,是真的麽,天啊,我要是敢看哪個男人一眼,我父親一定會打死我的。”


    ——馬府四小姐的話還猶然在耳。


    欲言眼裏微微發酸,卻噗哧笑了一下。


    沒事的,這算什麽,再大的委屈,她也受過。


    她走上前幾步,拾起陳煙寒擲於欄杆上的鐲子,套回了自己的手腕上。


    *——*——*


    太後的午膳是在小鏡湖南邊的聽荷榭上用的,聽荷榭倚湖而建,開闊明亮,此際荷花雖未盛開,但無邊的荷葉漫天鋪開,卻是讓人看得賞心悅目。


    永安王妃還特地讓人在聽荷榭前的平地上搭建了花棚,小姐們並地下伺候的人則在花棚下用餐,既不擁擠,也無需擔心日曬。


    至於宇文灝明並陳煙寒及禦林軍的一幹便衣侍衛等人則是在聽荷榭旁不遠處一個叫月琅苑地方用餐。


    永安王妃為了今日接駕太後這一次的遊園,不可謂不費盡了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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