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並不知道尉遲靖與天燼帝之間的關係,這些話說出來,使她聽得好奇,問道:“阿牛,在你的心中,天燼帝與和帝之間,到底誰會正統些?”


    阿牛嗬嗬一笑,“百姓隻知有米吃,有屋住是最重要的,誰當皇帝又有什麽重要?像現在這樣,兩虎相爭,才是最可怕的,百姓沒好日子過。”


    尉遲靖想了想,內心裏又堅定了一些信念,道:“兩虎相爭,傷的是百姓,那若天下歸一呢?我與曹炟勢不兩立,那天燼帝為人正派,隻看貌相便也覺得似明君,我便不由助他一臂之力,去了曹炟這個毒瘤。”


    仆人知道尉遲靖與和帝之間的恩怨,附合著道:“那是,誰當皇帝跟咱們有什麽關係,姓曹的都不是好人,否則陳留王又怎會遭受莫名冤屈。所謂忠臣良將擇主而侍,這片江山要追根朔源,當真還就是天燼正統些。”


    仆人的見風使舵,換來她一個白眼鞅。


    不過這個決定倒是真心的,就算沒有這個決定,她這次來不就是要禍害曹炟來的嗎?


    回到小院中,就見一個白衣男子正在那裏訓責侍女,“你們是怎麽伺候主子的?若主子出了什麽事,你們都別想活。”


    “上官,我回來了。”尉遲靖及時喚了聲旎。


    這白衣男子轉身,隻見他俊朗非凡,一臉方正,隻是莫名帶著些去不掉的脂粉氣。


    此時看到尉遲靖安全回來,神色馬上緩和下來。


    走到她的麵前道:“靖小姐,你下次要出門,先行給在下打聲招呼行嗎?”


    尉遲靖先是點點頭,又覺得哪裏不對,咳了兩聲,挺起胸膛仰起小臉道:“上官,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主子出門,需要給屬下打招呼嗎?”


    “好好好,你是主子好不好?”


    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他的痛處,他一黑臉,甩了甩袖子,往自己的房間而去,還大力地將門砰地關上。


    尉遲靖挑挑眉,向阿牛說:“上官的脾氣越來越大了,看來得調教一下了。”


    阿牛連聲符和。


    再說回到屋子裏的上官,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怒意,來到一幅花鳥圖前,輕輕地拉扯卷軸上的細繩,花鳥圖自動往上卷去,露出底下的一張畫來。卻是一個小女孩,在樹下的畫麵。


    “歌兒——”他輕輕地喚了聲,“你再也回不來了嗎?”


    ……沒錯,這位上官,就是當年的皇後姬燁妤,他男扮女裝進入宮中,成為皇後,一是為了尋找結集陳留王舊部,特別是找到陳留王遺孤,二則是為了為陳留王翻案。可惜直到最後,這兩樣也沒成功一樣。


    最後於君山大陣中失蹤。其實他並非失蹤,隻是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抓起來了而已,此後的很長時間裏,他都被拘在某處,雖然生活的地方也算花團錦簇,但他得不到外麵的消息,也沒有辦法與外麵的人聯係,他被軟禁起來,完全與外界隔絕。


    他本也是豁達之人,原本以為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麽,就是常常想念和擔憂安歌,不知道那個丫頭如何了。


    直到一個多月前他才獲得自由,蒙著眼睛被送到這座小院來,讓他等待自己的主子尉遲靖。


    他也算是個不錯的青年,卻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軟禁自己的人是誰。這個跟頭栽的太慘烈,他簡直就不能接受,特別是知道安歌已經為曹炟殉情而死,使他著實消沉了幾日。


    而等來的主子,就是尉遲靖,她與安歌有著同樣的樣貌,甚至是同樣的笑容,這令他又驚又喜,隻是相處久了,反而使他越來越難過。


    因為安歌就算背負著那麽大的委屈的時候,也不曾真正的仇恨過誰。而這個尉遲靖,卻明顯背負一身仇恨而來,他本來以為這個女子,定是失憶的安歌,但後來數次拭探,才確定此女並非安歌,她沒有失去記憶,隻是她的記憶裏,並沒有他,也沒有安歌,沒有他們曾經一起經曆過的任何事。


    曹煜已經不再是皇帝,曾經的姬燁妤當然也早就不存在,存在的隻是上官夜——陳留王侍衛的兒子。做為上官夜,扶持舊主報仇,本該情理之中,但他總覺得這件事疑點太多,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一個巨大的陰謀。


    他曾側麵說過自己在曹煜皇宮裏的遭遇,也說當年曹煜其實已經有心為陳留王翻案,而且滿朝文武,大部分都知道他姬燁妤就是陳留王遺孤,但他們容下了她,可見陳留王之案,在眾人的心中已然翻案,而曹氏一族也有所悔誤,不必如此執著於報仇之事。


    然而,尉遲靖卻說,這些都是表麵的。如果他知道,這些年她為了逃命,經曆過了多少風霜雪雨,好幾次差點命喪曹煜和曹炟之手,就不會如此說了。


    在尉遲靖的心裏,曹氏一族對陳留王滅族的心思,從未斷過。


    上官夜並沒有經曆過那些事,如今也隻有聽之,而無法反駁,他一方麵得為尉遲靖效勞,一方麵暗中調查著一些事,又問尉遲靖,為何之前倒一直隱姓埋名,如今卻大張旗鼓的出現?


    尉遲靖是這樣解釋的,曹煜倒了,曹炟雖然依舊在位,但邾國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邾國。現在的邾國極需裝作仁慈,做為陳留王之女,如今怕曹炟不但不敢殺她,還當禮遇她,以表現邾國有錯改之發,有大國之氣度,可以讓更多人為邾國效力。所以,與其隱姓埋名,哪日被殺手悄無聲息的殺之,不如大張旗鼓的出現,他反而不敢就此殺了她。


    上官夜覺得尉遲靖說得有道理,再說現在很多事沒有理清,既然找到了舊主,理當跟隨舊主,刀山也好,火海也罷,總歸是沒有回頭路。


    隻是,若是歌兒,會如何呢?


    可惜,尉遲靖是尉遲靖,安歌是安歌,雖然相貌一樣,二人處事行為及其記憶氣度,已經完全不同了。


    在上官夜看來,這尉遲靖比安歌多了一份說不出的冷漠和狡猾。


    這令他痛苦,以前的安歌雖然也有很多秘密,但她是溫暖的甚至是透明的,令人不忍心逼迫她說出她不想說的話。


    為什麽她們要有一樣的容貌呢?


    上官夜派人去天燼皇宮內打聽了當時發生的事情,得出的結論是,安歌的確跳了城樓,安歌的確死了,曹炟抱著安歌的屍體出城,這個好多人都是親眼看到。


    為什麽她們要有一樣的容貌呢?


    上官夜不停地問,沒有答案,隻後隻歸結為,造化弄人。


    上官夜卻不知道,正是他們這些舊部的歸屬,正是他與所有忠誠於陳留王的所有人,正是他們這些將她稱為靖小姐或者是郡主的人,才堅定了尉遲靖的記憶,至少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沒錯的,是真的,她是尉遲靖,而陳留王蒙冤之事,稍微調查一下,便也能確認。


    所以她至此刻,從未懷疑自己的記憶。


    至於安歌,卻成了一個與她無關,近乎傳說的傻女人。


    她在心裏發誓,這一生,絕不做安歌這樣的傻女人。


    傍晚的時候,尉遲靖親自端著一托盤酒菜敲開了上官夜的門,上官夜打開門,就見到她一臉笑嫣的模樣,“上官,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我給你賠罪來了。”


    “哪裏敢生靖小姐的氣。”上官夜說著,接過了酒菜放在桌子上。


    “上官,其實有件事,我聽說後,心裏一直很不舒服,現在我想過來求證一下。”


    看到她的神情,目光犀利,分明是興師問罪來的,哪裏有一點點道歉的意思?上官夜也帶著點氣性,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靖小姐要問什麽便問好了,用不著拐彎末角。”


    “上官,我還沒有開口呢,你就又生氣了呢!”尉遲靖笑著說。


    “靖小姐,有什麽疑問盡管說吧,上官夜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我真的說嘍?”尉遲靖咬著嘴唇,似乎還是有些許的猶豫,然而最終還是繼續道:“其實那時候,我父親出事,我年齡還小,根本也還不到記事的年齡,隻是有件事卻依舊隱約記得。我記得有一次,官兵從四麵八方包圍了我們,而你娘親帶著我和你……”


    她剛說到這裏,上官夜已經知道她問的是什麽事了,手微微用力,酒杯已經被捏碎在手中,手心裏的血滴落在桌上,將尉遲靖嚇得驚叫了聲,“你真是的,這麽激動幹什麽啊?”


    說著便拿出帕子要給上官夜包紮,上官夜卻固執地縮回手,拒絕她的幫助,隻道:“當時,兩個孩子必要交出一個,也就是說我與你之間隻能活一個。可是我娘親,卻將我藏了起來,把你交了出去。這就是我們失散的原因。”


    “原來這件事是真的,我還當我記錯了呢。”尉遲靖並沒有驚訝,甚至沒有什麽過多的情緒,又道:“上官你這模樣,定是一直為此事愧疚吧?我將此事說出來的原因,也是要告訴你,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莫要為些舊事影響感情,我也會原諒你娘親的,畢竟你才是她的孩子,任何一個母親都會護著自己的孩子,我完全能夠理解。”


    ————《第十一卷:亂紅紛飛》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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