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起來吧,不必自責,但是須知吃一塹,長一智,此等事情不可發生第二回。”


    “是!”


    曹炟喚了自己的貼身侍衛,寫了封信交給他,“把信交給逍遙候謝流雲。凡”


    侍衛應了聲,騎快馬當夜出城。


    到此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曹炟忽感到胸口悶痛,嘴裏略微有些腥甜,心裏知道自己這次受傷不輕,不由自主地拿出傷藥,從裏頭倒出一粒丹丸,吃了下去。


    這種傷藥曹炟是知道的,這是尹氏一族的獨門傷藥,因為尹氏一族百年來,上下五六代皆成為戰場上的悍將,成為守護邾國的最有力的一支軍隊。這樣的一支軍隊形成,有這樣的名望,卻是付出了極多的鮮血,為了使尹氏族人減少傷亡,於是有族內的老人漸漸地製出這傷藥,並用特殊的瓷瓶裝著。


    若是在軍中,隻要看一眼這瓷瓶,就知道這是尹氏一族的人,標榜的是在軍中的身份和威望。而這傷藥,出現在偏遠的安平郡的一個小小郡王身上,便顯得有些奇怪了,據曹炟所知,從未聽說尹氏與夏炚有所來往,關鍵如今尹氏身份最高的當家人尹鉉早已經去洛邑地區駐守邊疆,十幾年未有回歸朝廷,有自已圈地,自立為王的趨勢。


    對於尹氏一族,皇帝曹炟也是頗為忌憚的,可是說起來也奇怪,這些年來,尹氏隻是老老實實的駐守洛邑,每次會向朝廷申請一定的軍費,其他的都是自給自足,倒也沒有給朝廷造成很大的負擔或者是麻煩謦。


    而尹氏一族也極少與朝廷中人來往,當年那個豐神俊朗,朝氣蓬勃又極是聰明的尹白玉,不知為何竟被沈婥收於麾下,為她出生入死,鞍前馬後。


    本以為他會有個好結果,沒想到在新皇登基之後,他會被秘密處死,然而饒是如此,尹氏那邊也並沒有什麽動靜,隻是尹鉉發來一封信,指摘此侄兒多處不是,說皇帝殺得好!


    眾人皆知,尹鉉絕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皇帝已經下令,密切監視尹氏一族的所有動向及與朝廷之內官員的來往情況。然而就曹炟所得到的消息,近一年來,尹氏自動斷絕了與朝廷的一切官員來往,除了必要的公職來往,無私人來往。


    但是這瓶藥——


    卻似乎打破了這個結果。


    ……不過曹炟卻並沒有就此藥多做什麽研究,服了裏頭的藥,就把藥瓶扔在了郡府內的池塘內,沉入水裏不見了。


    這藥倒的確是有些神奇,服了後立刻有種清涼之意自喉頭而下,胸口的悶痛果然減輕了不少。


    *


    兩個時辰後,送糧的隊伍出城。


    街道上仍然如昨日一樣的幹淨,就好像昨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安歌和夏炚站在街道邊上,目光送糧的隊伍通過。


    隊伍中多了量囚車,車內的男子正是聶玉郎,他憤憤不平,然而此刻街道上連百姓都沒有,他隻能壓抑著自己的憤怒,氣嘟嘟地坐在車裏。


    曹炟的馬終是停在二人的麵前,逆著清晨的陽光,安歌看不清他的模樣。


    本以為他會說些什麽,然而他隻是看了看他們,什麽都沒說,便要打馬前行。


    安歌忍不住問了句,“為什麽?為什麽要給烏弋山送糧草?要把自己變成邾國的公敵?”


    曹炟像沒有聽見一樣,騎馬的身影漸漸遠去了。


    最終,整個隊伍都消失在視線裏。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倒是非常的平靜,沒有什麽事情發生,隻是關於曹炟的傳聞越來越多,說他不但逾越人倫,搶皇嫂的屍體,並且當了叛徒,給烏弋山送糧草。更有說他一路之上殺戮重重,有很多的百姓都死在他的劍下,還說他一路之上玩弄少女,有許多少女也死在他的手上……


    總之,這樣的傳聞到後來越演越烈,簡直就不堪入耳,而曾經英俊並且癡情的齊王殿下,似乎已經成為了凶惡殘忍的“奸王”代名詞。


    不,其實百姓們已經直接將他稱為“奸王”了。


    消息傳到了曹煜的耳裏,曹煜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姬剛,你這一招不錯,曹炟送糧草之行,已經將他戰神之名毀了,如今再加上這些有的沒有莫須有的罪名,相信他這些年在民間積累的威望已經完全喪失。”


    “謝謝皇上誇獎。”


    曹煜又道:“但是姬剛,朕並沒有說讓他現在立刻死。”


    姬剛微怔了下,似乎並不明白曹煜的意思,“微臣惶恐,不知皇上指的是……”


    “聽說在南湖郡他遭遇刺殺,刺殺他的人除了江湖客還有一些黑衣人。”


    姬剛連忙跪下去,“此事與微臣無關,刺客並非微臣所派。”


    曹煜的眉宇間閃過一抹疑惑,即不是他,亦不是姬剛,那是誰在暗中派人刺殺曹炟,目的又是什麽?


    曹煜擺了擺手,“既然不是你,你也就不必如此惶恐,退下吧。”


    ……


    深夜,曹煜


    來到天牢。


    天牢內的潘玉兒依舊很有耐心地翻著書,就算心裏再不喜歡,快要被關瘋了,然而她卻依然讓自己保持最美的姿態。


    曹煜站在暗處觀察了她良久,隻見她在燈下仔細地看書卷,還拿著毛筆做筆錄,讓曹煜比較驚訝的是,潘玉兒寫得一手好字,卻與當年的沈婥不相上下,不,那分明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再次想起曹炟在幻海時回答他的問題,似乎眼前的潘玉兒,果真是沈婥複活?隻不過她失去了當初的記憶。


    每每想到她失去了記憶,再不會記起從前的事,他的心就怦地跳一下。


    若是沒有從前,若是從現在開始……


    又會是一番什麽樣的模樣呢?


    其實潘玉兒知道曹煜在暗中觀察她,這幾日曹煜每晚都來,來了也不直接進來,而是要觀察她好一會兒才會進來。潘玉兒耐心地等待著。


    果然,曹煜緩緩抬起了腳步,天牢的門打開。


    潘玉兒抬眸,眸子裏刹那間迸發出的光華,令曹煜的心微微一跳。


    “玉兒參見皇上。”


    曹煜點點頭道:“起來吧。”


    他故作輕鬆地將目光落在她剛剛所看的書冊上,卻不是平常所見的風水堪輿之書,而是詩經。


    赫然入目的是這樣的句子: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曹煜將這句詞喃喃地念出來,再回頭看潘玉兒微笑的容顏,忽然有種時光倒流,一切都回到了自己登上大位前,有沈婥陪在一起的時光。那時候,沈婥閑暇時也會執一卷書,在他的麵前晃來晃去,念著一些讓人不太懂的句子。


    他還記得,有一次他正在看很重要的公文,沈婥忽然從外頭走進來,眼睛亮亮地說:“我看到一句詩詞,覺得很美,我念給你聽啊。”


    “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堂。”


    曹煜聽到這句,隻覺得手一抖,筆尖在公文紙上劃下一道黑跡,隻好抬眸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定是極好的意思,又是梨花,又是海堂的,我就是想問問,這首詞是否有什麽故事?”沈婥笑嘻嘻地道。


    原來沈婥在山上時,雖然有師父楊筠鬆教授文字和風水堪輿之技,但是像詩經這類作品幾乎是沒有出現過的。沈婥下山後接觸到這些,方知這世上,文字才是最美好的精靈,居然能夠如此變幻多端,組合成意想不到的美。所以有一段時間,她其實對詩作相當的感興趣,不斷地找來這些東西看,然而卻是囫圇吞棗,一知半解。


    曹煜看她撲閃著眼睛,露出在旁人麵前從不曾露出過的嬌憨神色,一時心動,將她扯到懷裏道:“這的確是一個很美的故事,在這個先作之前其實還有一首,‘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發。與卿癲倒本同庚,隻隔中間一花甲。’這首詩是說,一個滿頭白發的老翁,娶了一個十八歲的美嬌娘。


    而後後麵這一首的全文是‘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堂。’是另外一位詩人用戲謔的語氣為這對白發紅顏的夫妻的洞花花燭夜做了一個白描,你想想梨花是不是如那蒼蒼白發?海堂是否如那紅顏十八?”


    發現沈婥似乎還是不明所以的樣子,他用詭異的語氣,在她的耳邊吹氣般道:“重點是一個‘壓’字……”


    沈婥驀然明白了,臉刹時羞得通紅。


    不由地嬌嗔道:“這詩人好生流氓!太壞了!”


    曹煜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才壞,害我不能好好看公文了。”


    曹煜的眼睛有種東西在暗暗地湧動,沈婥如何能看不出來,卻是越發地紅了臉,身子一扭就跑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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