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采桑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絲毫未有在意,一步跨過碎片,抓住了眼前的奴隸,“你再說一遍。”


    奴隸瑟瑟縮縮地跪在地麵,“大人說願與您成親,請你放過她們。悅”


    采桑推開奴隸,唇角帶上笑意,匆忙地朝千絕房間的方向跑去,推開門,有些氣喘籲籲地看見他,“你願意娶我?”


    千絕倚靠在床邊,眸底潛藏著暴風雨的陰沉。他唇勾邪笑,冰冷如玉,站起身,撩過她的發梢,將唇停留在她的耳邊,香甜的酒氣縈繞在前,透著他特有的氣息,“無非是我傷了你,若我願留在鬼國與你相守,那……”


    采桑手中的絹帕掉落在地,眸裏帶上淚意點點,她壓下心頭的喜悅和歡欣,抿了唇,“莫不是有了什麽計謀為了救她們方才……”


    “自然是為了救,但這是下下之策,既然你如此擔憂,那提議就此作罷。”千絕冷著臉站直了身,從桌上接過酒杯,倒了一杯酒飲了一口,慵懶地躺回床榻,“不送。”


    采桑緊握的雙手垂落兩邊,咬著下唇,眼波流轉,頗有靈氣。她的眸凝視著千絕,像是下了重大的決定,朝他走了幾步,坐在了床榻之邊,“隻要你願意娶我,一切都依你。”


    萬年前,她身披紅嫁衣,仙姿動人。一身倔傲,在神女台上盈盈相望,等著他來娶她,可左等右等,遲遲等不來他。


    得知子伊要跳下誅神祭,她趕過去的第一眼,就看見他要隨她一同跳下。


    為什麽你連死,都不能安安靜靜地去攙?


    “我隻有一個要求。”千絕話語一頓,斜睨麵有思慮的采桑,“我要見她。”


    采桑驀然站起身,雙手相握,藏在了袖中。她神情淡然,“可以,但你別忘了,無論你想帶走誰,隻要我在,我想讓她死,她就得死。”


    千絕將酒壺裏的酒都倒入了嘴裏,嘴角溢出餘香。他狀似頹廢,眼眸略閃過冷意。


    鳳眸微微一眯,視線再次上下打量了幾眼,“好。”


    天,逐漸發亮。采桑將千絕帶至地窖,正想一同進門,千絕卻擋下了她的步伐,斜眼一睨,唇角帶著冰涼的冷意,“莫不是還要讓你在身邊?”


    “為何不能?”采桑柳眉緊蹙,甚是不悅。


    千絕慵懶睥睨,輕輕揚笑,“怕是我看見她的慘狀,會忍不住傷了你或是改變主意。”


    “你……”采桑上下打量了一番,視線朝昏暗的內裏看了兩眼,話鋒一轉,“好,我倒是要去好好準備與夫君成婚之物,願夫君好之為之。”


    千絕冰冷地望著她離去,四周連奴隸都未曾留下,想來是做好了萬全之策。顧不上其他,順著地窖,沿著昏暗的階梯,一路衰敗而潮濕。


    走至盡頭,眼入眼簾的是一名女子,正懸掛在牆,衣衫襤褸,身上斑斑駁駁地傷口,釘了一身的消魂釘,琵琶骨被穿,狼狽不堪。


    千絕衝上前,想要解開她的束縛,卻發現這繩索怎麽都燒毀不了。他氣急敗壞地看著九兒動了一下,嘴唇發出輕微的呻吟,像是觸動了她的傷口。他凝視著她蒼白的顏,痛苦皺眉,額頭直冒冷汗,恨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這是捆仙索……”虛弱而熟悉的聲從身後傳來,千絕倏然僵持,猶豫著沒有回過頭。


    子伊的魂魄又透明了幾分,慘白的臉頰透著溫婉,“祖狀,多年未見,你可還好。”淚,盈盈落下。


    “子伊。”千絕將九兒細碎的發撩到耳後,從袖口拿出濕帕子,小心地給九姑娘擦拭著汗珠,擦完以後,手無力垂落。


    猶豫半響,他緩緩轉過身,看著木牢裏的子伊,眼神複雜而深沉,“我對不住你。”


    一身白衣,兩行清淚,決絕而失望,跳入誅神祭。


    那個背影,在自己夢中無數次的徘徊。


    上萬年的愧疚、懊悔,頃刻間,吞噬了他的理智。


    往事浮現眼前,子伊看著千絕,用力地搖了搖頭,忍住自己的嗚咽之聲,“我不怪你,我從未怪過你。”


    千絕上前幾步,掌心焚燒許久,卻破不開這木牢。子伊滿眼溫柔,凝視著千絕,“你無須再耗氣力,你帶不走我的。我的元神幾乎已經耗盡,離開鬼國,我就會灰飛煙滅。”


    千絕狠狠地一拳揮舞在上,牙齒緊咬,“是我來的太晚了,對不住,都是我的錯……”


    他站在原地,垂著頭,將自己的手伸進牢籠,盡可能地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


    子伊溫順地貼住他的手掌,唇邊揚起一抹幸福的笑靨,“隻要能見你一麵,一切都值得。”


    台階之上,傳來輕微的聲響。千絕警覺地擦看一眼,恰好對上他特意通知的窈靈,窈靈全身藏在鬥篷下,聲音輕柔,“千絕哥哥,快,趁現在。”


    千絕搖了搖頭,無力道:“無論是哪一個,我都救不了。”


    窈靈著急地看了一眼九姑娘,努力喚了好幾聲,她卻絲毫沒有反應,“對了,千絕哥哥,快,砍斷九姑娘的手腳。”


    千絕倏然扭過頭,望著九兒素淨的臉,卻下不了手。


    “女醜屍?”子伊輕輕一喚,已經吸引來了窈靈的注意,窈靈看了一眼,愣了一瞬,“九…九姐姐?”


    子伊略作解釋,大致了解了他們的打算,思索片刻,“你們救不了我,我元神已然耗盡,離開鬼國就等於魂飛魄散,你們隻需救九姑娘即可,莫要再猶豫了。”


    “子伊……”


    “千絕哥哥,快,時間不夠了!”窈靈著急壞了,一個狠心,抽出九姑娘肩膀的匕首,狠狠切向她的手臂,被濺出的血液驚得退了幾步,匕首掉落在地。


    “窈靈!”千絕神情一滯,撿起掉落的匕首,冷眼劃向了九姑娘的手腳。


    她發出了輕微的痛哼,柳眉緊鎖,臉色透著病懨的白。捆仙索仍舊死死地捆住被切斷的手腳,九姑娘的身子摔在了千絕的懷裏。


    “九兒……”千絕滿心滿眼都是心疼,雙眸漸漸染了殺氣。


    窈靈全都看在眼裏,隻道:“快走,來不及了。”


    “祖狀…子伊想問你一個問題。”子伊的美眸流轉,含笑帶淚,“你還愛我嗎?”


    “祖狀,你快來陪子伊放紙鳶!”


    “你心中以後隻許有我一人。”


    “祖狀,我隻有你了。”


    “你究竟是選姐姐還是選我?”


    ……


    愧疚、懊悔、恨,無論是什麽情緒,都抵不過她眼中的期待和光華。


    千絕望著子伊的臉,揚起唇,仿若春天芳華似景,他頷首,溫柔一笑,“愛。”


    子伊的淚盈盈落下,她的唇畔綻開笑顏,如梨花盛開白潔美好。她雙手掐了決,咬牙從蝕魂獄中衝了出來,元神驟然變弱,幾乎透明得看不見了。


    她摔在地麵,千絕將九姑娘輕輕安置在地,上前脫下自己沾染了血液的外衣,這才將她攬入懷中,“子伊,你……”


    “千絕……你也很像他,可是你不再是他了。姐姐囚禁我多年,也是在折磨她自己,我不恨她,也不怪她,隻怨我奪了她的一切。”子伊的食指擋住了他的唇,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他的懷裏,撫摸著他冰冷的臉,“千絕……無論你到底愛我,還是愛她,我都愛你……就讓我最後,送你一場造化。”


    子伊的魂漸漸淡了,慢慢消失在了他的懷裏,化作點點光亮,聚集在了九姑娘的身上,散發出刺眼的白光,籠罩了她的全身。


    “子伊……”


    千絕懷裏一片虛無,他伸出自己的手,掌心握著一抹亮點,最後揮發殆盡。他閉上眸,眼角含有淚光,“對不起……”這一世,仍舊未能與你相守到老。


    窈靈垂眸,滿臉哀戚,她看著子伊傾盡了元神之力,複原了九姑娘的傷勢,最後,灰飛煙滅……


    “千絕哥哥,隻怕采桑要來了。”


    她深知千絕的難過,可是隻怕再不動身,就要功虧一簣了。


    千絕呆呆地坐在原地,雙手展開,懷裏空蕩蕩的,心裏仿若也被掏空了一樣。


    九姑娘的手腳多虧子伊的元神之力已經修複了,許多傷口也已經掉落了痂口,複原如初。她柳眉微蹙,似有所覺,唇中溢出了一聲輕輕地呼喚,“千絕……”


    極輕,輕若塵埃落地。


    可他聽見了。


    千絕倏然睜大雙眸,他看向了九姑娘,雙掌對準她身上的消魂釘,微微一抽。九姑娘全身一震,消魂釘全部被抽出,她痛苦地發出幾聲微吟。千絕忙上前,彎腰將她抱起,他輕輕吻了吻她的額,“九兒…讓你受罪了……我這就帶你走……”


    千絕懷抱九姑娘,三步並作兩步,急速朝地窖外衝了出去,窈靈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前腳剛邁出地窖,後腳采桑已經趕到了麵前。


    采桑臉色發白,衣襟帶血,手捂心口,雙手緊握雲袖,雙眼沾了霧氣,瞪著千絕,恨不得將他懷裏的九姑娘拆吃入腹,“這個賤人,居然寧可自己死,也要傷我放你走!”


    “閉嘴!”千絕眼眸含恨,眸色銳利,“於我而言,她遠比你要美得多。若不是你脅迫我,你傷一分,子伊便會同樣傷了一分,你死,子伊就會死。可子伊死,你卻還能活著,我怎會為了護住她,答應與你成親。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


    采桑背脊挺直,忽然仰天含笑,淚水肆意而落,“她由我而生,自然生死在我手。我傷一分,她就要痛一分。我可肝腸寸斷,她卻在你懷中歡興雀躍。她早就該死了。”


    “我要為月離哥哥報仇!我要你死!”


    窈靈見了采桑,鬥篷中白光一閃,利劍直刺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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