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易謹寧的馬車還在半路途中緩緩前行,皇宮已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征兆,各宮依舊平靜,看似無事,一片祥和。


    慈寧宮。


    太後在陽嬤嬤的攙扶下回了寢殿,陽嬤嬤伺候著她躺下後便在一旁給她捶腿。


    “唉!”


    太後輕輕歎氣,閉上的雙眼又不由自主地睜開。


    “怎麽了太後,是睡不著?”


    陽嬤嬤從梳妝台的隔間小抽屜裏拿出一包安神香,她輕手輕腳底點燃了,放在太後的床頭。


    那安神香嫋嫋的香煙升起,在香爐的上端形成一個小小的圓圈,然後又絲絲縷縷漾開,風一吹,散了。


    太後半閉著眼,卻依舊是難以入眠。


    “小陽,你說,哀家是不是老了?”


    她今日來連著好幾盒的安神香燃盡了都無法入眠,今日陽嬤嬤給她點的這香自是也不能解決她失眠的怪事。她老覺得,要不是自己大限將至,便是西越國難當頭了。


    眼皮子又跳了起來,她忽然害怕了,倏地坐起,抱著自己的雙腿蜷縮著,像個無助的小姑娘般令人生憐。


    “太後,太後,您怎麽了?”


    陽嬤嬤大驚,失聲呼喊,可是太後卻是魔怔了一般,將自己縮在床的一角,嘴裏喊著她聽不懂的話。


    陽嬤嬤的怪叫聲引來了一幹宮女太監,他們紛紛猜測,太後莫不是真的鬼上身了?


    前幾日,宮裏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大批雞鴨,全都是被擰斷了脖子。太後當時一個人坐在後花園曬太陽,陽嬤嬤也不在身邊。她就是聽了奇怪的聲音,才順著那聲音找到了禦膳房。


    哪知,禦膳房裏的雞鴨鵝全都死了,有些被砍了脖子,有些事直接擰斷了脖子,嚇得她連連後退,跌倒在地上。卻見地上那隻死去的雞忽然跳了起來,撲棱了幾下,賤了她一身的血。


    太後當即被嚇得暈了過去,好幾天睡夢中都被一隻斷了脖子的雞嚇醒。醒來一身是汗,連被褥都被汗打濕了。


    這事兒莫名其妙地引發了,卻是好幾天沒有再發生過。可是太後自那日起就再也沒睡過安穩覺,無論多少安神香都沒法讓她入眠。太醫連番診治,都脈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當是太後年紀大了,失眠是常有的事,也沒放在心上。


    太後的屋子裏跪了一地的奴才,連正在禦書房的議事皇上都被叫了過來。


    皇上皺著眉,坐在床沿邊,握著太後的手,一臉擔憂,“母後,您感覺如何?”


    太醫說太後大限將至,他這個做兒子的此刻心情自是十分複雜。前幾日的那個斷頭案還沒查出來,太後年紀這麽大了,被這麽一嚇,就是十條命也不夠折騰。


    太後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眼裏卻是沒有焦距般看向皇帝,氣若遊絲,“皇兒,清兒回來了沒有,哀家……哀家恐怕不行了,想……想在臨走前再看他一眼。”


    “母後,您……您別這麽說,您隻是受了驚嚇,身子太過勞累罷了!”皇上握著太後的手緊了緊,呼吸一滯,哽咽著艱難地安慰太後。


    皇帝的後妃們這時候也趕了過來,萬貴妃作為後宮之首,儀態萬方地走了過來。她和皇帝一樣坐在床沿邊,眼中蓄淚,等著太後交代後事。


    後麵跟來的妃子中瑤妃也是一臉悲戚,她擠到眾人跟前,失聲痛哭,“太後,太後啊……您一定要好起來啊!”


    太後聽得心煩,不願意再看她,撇過頭去,直說,“煩,煩,煩……”


    皇上被她這麽一鬧,一臉黑線。見太後更是不住地喊著煩,火氣一上來,就忍不住踹了瑤妃一腳。


    “胡鬧,太後需要休息!”


    瑤妃被他這麽一踹,先是抱著被踹的肚子蹲在地上嗚咽了好一會兒。然後,她抬起頭來,臉上假裝的溫柔和悲戚一下子被狠絕所取代,她冷笑一聲,緩緩起身,眸中竟是冷酷無情的恨意。


    “皇上,夠了!”


    她厲喝一聲,推開眾妃嬪在一旁坐下。


    皇上被她前後的反差弄得一頭霧水,他冰涼的眸子裏皆是寒意,刷地起身,衝到瑤妃跟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眾妃嬪驚呼一聲,掩嘴不說話,沒有人求情。皇上發怒,豈是她們可以說動的?就連平時與瑤妃要好的一個妃子也是縮在一邊,冷眼看著皇上麵目猙獰地箍緊了瑤妃的脖子。


    “你什麽意思?”


    瑤妃被掐得透不過起來,不住地咳嗽。


    “咳咳……放開,皇……上,放……開臣妾,臣妾……咳咳錯了!”


    瑤妃大驚,慌亂地拍打著皇上箍著自己脖子的大手。今天是皇兒起事的日子,逼宮篡位迫在眉睫,她早就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恰好太後病發,皇上又忍不住踹了她一腳,她才忍不住說出了不該說的話。


    瑤妃心中所想,皇上豈會不知。昌邑候早在不知不覺中調動了宮中的侍衛,連他的禁衛軍都被悄悄換掉了。


    他懷疑,那日太後見到了唄砍斷脖子的雞鴨鵝,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刻意為之。或許,那隻是一個示警,又或許,那根本就是起事逼宮的信號。


    皇上手上漸漸鬆了,他猶豫著要不要用瑤妃來做人質。一想到此處,他便又緊了手,狠狠地一握,將她連著脖子一起提起,甩向一邊。


    砰地一聲,瑤妃被甩得摔到了另一張椅子上,那椅子應聲而碎。


    “啊!嘶……”


    瑤妃忍著疼痛站起身來,她扶著自己脫臼的右臂,笑得淒然,一步步走向皇上。


    “皇上,臣妾隻問你一句話,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愛過臣妾?”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向皇帝走來,每一步都踩得極重,像是千斤巨石般壓在莫勝閣的心頭。他是沒愛過除了洛兒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寵愛瑤妃……也隻不過是他的一個幌子。


    要不是瑤妃在他麵前露出了太多的馬腳,他絕對不會想到昌邑候和他的兒子居然要聯合起來逼宮篡位。


    “你很傻,玄王已經很優秀了,你為何還要聯合昌邑候來逼宮篡位?將來……”他坐了下來,試圖平靜一下內心的不安。


    “夠了,將來?將來的事情誰說的準?”瑤妃拖著受傷的身體,在離皇上不到一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您不是說過太子之位永遠是太子的麽,那還談什麽將來?就算太子可以廢除,可是清王呢,他好了,你就立即讓他上朝,連著清王妃也來朝堂湊熱鬧?這也就算了,你千方百計地讓清王去了南部災區,這又是何意?別告訴臣妾,那隻是為了曆練清王!”


    瑤妃陰冷的目光狠狠地掃向在場的沒一個妃子,她忽然指著萬貴妃道,“您看,萬貴妃就是一個悲劇,跟臣妾一樣,得不到您的真愛,卻依舊死心塌地地愛著你!”


    皇上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瑤妃,看她笑得詭異,心頭暗叫不好。隻是,瑤妃卻沒有像他想象中地撲向他,將他殺死,暗暗舒了一口氣。


    萬貴妃被指出來,目光徒地一冷,滿含敵意地射向瑤妃,“瑤妃妹妹,難道說我們這些做妃子的愛著皇上不應該?”


    她這一句話,便不再說下去,而是繼續看著躺在床上的太後。


    太後是個好人,在後宮從沒苛待過她,現在太後都成這樣了,她心中難過不已,那還來的心情去關注別人的感情糾葛?她隻有一個女兒便夠了,女兒幸福快樂便是她最大的滿足。其他的,她從不奢望,打從進入宮廷那一刻起,她就沒奢望過。


    “對,你不奢望的……我早該知道,你這樣平平淡淡的不奢望才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瑤妃又是歇斯底裏的嚎叫一聲,她冷笑,幾近癲狂。皇兒的目的早已暴露,皇上卻還裝作不知,真是……令人心寒。本以為他是愛著自己的,還可以留他一條活路,可是……原來他一直在與自己做戲。


    “瘋了,來人,將瑤妃關押起來……”


    換上話一落,一隊禁衛軍立即衝了進來,卻是將矛頭齊刷刷指向皇帝莫勝閣和他的一幹妃嬪。


    轟!外麵炸響聲一陣接著一陣。


    皇帝莫勝閣霍地站起,腳下一踉蹌,扶住了身邊的大圓桌。


    “啊……”妃子們驚叫,有些驚慌地想逃,被闖進來的禁衛軍一把扯住。


    “你們……反了!”


    皇上大驚,果然是今日。


    昌邑候大步進來,甩袖看著皇帝,用的是居高臨下的勝利者姿態。


    “皇上,您到底是失策了!”


    章武城和章武雄都來了,兄弟兩一人指揮者禁衛軍抓起了皇上的妃子們,一人則走向瑤妃給她脫臼的手臂接上了。


    瑤妃冷眼看著皇上那一堆妃子們被自家兄長命人粗暴地綁起來帶走,連萬貴妃也不能幸免。


    皇上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握拳,死死地盯著章武城。


    “別這樣看我,皇上,您看……”他從一個禁衛軍手裏接過一張聖旨,上麵已經寫好了退位的事宜。皇帝草草略過一眼,果然是讓玄王接位的聖旨。


    “蓋個印兒,這聖旨便又笑了。皇上……您看,是微臣自己找來玉璽蓋上呢還是皇上親自蓋比較好?”


    皇上一聲不吭,坐在那兒幹瞪眼。


    “來人,幫皇上找找玉璽!”


    見皇帝不動,章武城拔出一個近身侍衛的佩刀,一刀砍在紅色的南木圓桌上。


    一隊侍衛立即去了禦書房和皇上經常待的地方搜查,隻要找到玉璽,這西越的皇帝就易主了。


    很快,就有侍衛捧著一個明黃色的托盤進來,那托盤裏一塊明黃色的絹布遮蓋著一樣東西。


    章武城看著那一抹明黃,手有些哆嗦起來,他雙手連著那塊黃布捧住那一國之尊的象征。


    “啊哈哈……等了這麽多年寧,終於讓我等到了。皇上,您……蓋章吧!”


    他一扯那塊明黃的布娟,血玉雕龍的玉璽呈現在眾人麵前。皇帝依舊是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枯坐著,似乎是在等待著援兵的到來。


    砰!


    章武雄一腳踢飛那礙事的椅子,揪著皇上的領子,抓著他的手去拿那玉璽。可是皇上的手就是緊握著,死也不肯張開。


    “好,既然皇上無法蓋印,那就由微臣來代勞了!”


    章武雄放下皇帝,親自拿起那塊紅的發亮的玉璽,手因有些激動而顫抖。


    太後被那聲響吵醒,大吼著坐起來,“你們這是幹什麽?”


    玉璽還沒蓋下,章武雄被太後那一聲怒吼驚得差一點掉了玉璽,他手又一哆嗦,將那方玉璽狠狠地印在了那明黃的聖旨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哀家……哀家和你們拚了!”


    太後雖然病糊塗了,可是她還沒糊塗到什麽也不清楚的地步。


    昌邑候造反了,現在正強逼著她的皇兒蓋上退位讓賢的詔書。她強撐著身子,就一身裏衣跑過去,欲將那玉璽搶過來。


    “太後,您老人家不好好在床上躺著,這是要做什麽?小心刀劍無眼!”


    章武雄一把推開太後,那力道之大,將太後推得裝在了柱子上,腦門上鮮血直流。


    “你……”太後眼睛動了動,雙腿一蹬,很快便沒了氣息。


    “太後……太後……嗚嗚……”陽嬤嬤驚呼一聲,甩開禁衛軍的禁錮,衝到太後身邊摟著她大聲哭喊。


    “抬出去!”章武城厭惡地看了一眼死去的太後,一擺手又道,“將這個聒噪的奴才也拉下去。”


    禁衛軍很快進來,抬走了太後的屍體,連帶著將一直哭喊不停的陽嬤嬤也敲暈了拉出去。


    隱在人群中的一個黑衣女子露出陰森森的笑意,她一半臉上被灼燒的傷疤在笑容的牽扯下森然可怖。隻看了一會兒,她便一個縱身,悄然離去。


    城門已被攻破,皇宮內的禁衛軍多數已被製服。炮響聲一時隨著昌邑候的成功而靜了下來,但是城頭上已堆滿了禁軍的屍體,到處插滿箭羽,血腥味濃煙味刺鼻。


    一支近萬人的隊伍悄悄行走在皇宮外不遠處的密林間,領頭的那人忘了一眼近在眼前彌漫的煙塵和隱約在黑暗中穿梭的人影,大概猜測了一下守在城門口的士兵數量。


    “走,救駕,成敗就在此一舉!”


    他鷹隼一般的雙眸在漆黑的夜裏折射出一抹精光,看不清麵容。大手一揮,後麵跟來的近萬兄弟齊刷刷響應,迅速往城門口攻去。


    慈寧宮裏,章武雄蓋了玉璽,捧起那一張聖旨哈哈大笑。皇上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玄王也在此時抬腿進來。


    “如何?”


    他歉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皇,又將目光看向自己的母妃,最後才將注意力放在章武雄手中的那一捧聖旨之上。


    成功了?這麽輕易就成功了?他有些不敢相信,擦擦眼睛。那聖旨上的內容和玉璽蓋印,全是真的。他……莫瀲琦,以後就是這西越國的主人了。


    “逆子!”


    皇上暴起,一怒之下趁著莫瀲琦在激動的期間,一狠手給了他一個巴掌。啪的一聲響,莫瀲琦被打得頭偏向了一邊。


    “阿琦……”


    “皇兒……”


    “阿琦……”


    三個人,異口同聲。


    莫瀲琦摸著被自己父皇打的半邊臉,舌頭在口腔裏卷了一圈,吐出一口血水,不怒不惱地看著皇上。半晌,輕笑一聲,似乎是嘲諷,也不知道嘲諷的是皇上還是自己。


    皇上被他這麽一小,更是怒不可遏,指著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轟!


    又是一聲炮響,震得屋裏的人都晃了一晃。


    “怎回事?”


    章武城看著自家兄弟和莫瀲琦,他們的起事已經成功了,為何還會有炮響?


    “哈哈哈……”


    皇帝莫勝閣大笑一聲,一把奪過章武雄手裏的明黃聖旨,撕成兩半。


    “這……這不能……”


    瑤妃欲待上前搶過那道聖旨,卻被皇帝一把推開,她搖晃了兩下身子,汗涔涔地盯著自家兄長。


    這時,一堆人馬衝了進來,劍尖直指章武城帶來的兵馬,雙方勢均力敵,對峙之勢赫然已成。一人出現在門口,紅裝銅甲,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門口,他進屋前,頓了頓。


    此人正是此次領兵救駕的易長華。


    瑤妃見一堆兵馬衝進來那一刻就頹坐在椅子上,嘴裏不住地道,“完了!”


    易長華對皇上拱拱手,鷹隼一般的雙眼掃了一眼在屋內的每一個人,才緩緩道,“皇上,我們已經重重包圍了作亂犯上的逆賊!”


    他帶來的人不多,全是皇上秘密安排給他的禁衛軍,武功奇高,有近萬人。本以為會有一場惡戰,但是他沒預想到的是章武城帶來的人也才區區兩萬,很快便被他帶領的一萬人砍得潰不成軍。


    輕蔑地看了章武城兄弟一眼,易長華又對皇上道,“皇上,如何處置反賊?”


    他正在為這輕易得來的成功而沾沾自喜,不料……


    “哈哈哈……”


    章武城仰頭大笑,笑過之後便是嚴肅的表情,生冷,狠絕,殺伐,果斷。


    “皇上,你猜錯了,所以……你輸了!”


    緊接著又是一隊人馬闖進來,一下子擠滿了屋子。持盾兵與弓箭手在前,箭頭在明亮的室內依然泛著森冷的光。門口早已被堵得滴水不漏,連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來。


    “你以為……我在這城牆宮院內埋伏的人手就這麽幾萬?你以為……我就不知道你手指一直敲擊著桌麵是在等待援兵的到來?”章武城轉身,咬牙切齒,眼色通紅,看了擠滿的一屋子刀戈相向的三派人馬,而後才緩緩轉身,再次麵對著皇上和被製住的易長華,“這兩萬人馬隻是試水的底子,你們啊,可笑,愚笨之極。以為區區一萬高手就能反敗為勝,扭轉乾坤了?”


    外麵的刀劍碰撞聲還在繼續,宮女太監的驚叫慘呼聲不斷,炮響了再響,斷斷續續,一直持續到兩刻鍾以後。


    屋內的人都沒有動,等待著雙方拚搏的最後一刻。章武城其實把握也不是很大,他的五萬兵馬若是不能製住易長華的那一萬高手,最終失敗的還是他。


    亥時末,漏更的線條正到子時那條線。


    “報……”


    一個士兵長長的一聲報傳來,人未至聲先到,而後一個穿黑色鎧甲的士兵跪在章武城麵前。


    屋內一片死寂,靜得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可以聽見。


    “報告侯爺,敵人盡數殲滅,我軍大勝!”


    盡數殲滅……


    大勝……


    這兩句簡短的話一直縈繞在易長華耳畔,他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這一回,要是駐紮在幾百裏外的威鎮將軍能夠趕回來,他們還有一絲生機,要是不能趕回來……


    他冷不丁地瞪了一眼瑤妃,都是她這個笨娘兒們惹的事,好好的逼宮作甚麽,她兒子本就可以繼承大統的。真是……他無話可說了,人家就想來個外戚專權,他能說什麽好呢。


    皇上倒是一臉鎮定,事已至此,他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至於等的是誰,他自己也不知道,威鎮將軍能不能及時趕到?清王能否在這一刻趕回來救駕?這些都不再是他考慮的範圍,他現在想的唯有殺了瑤妃這個賤貨。


    他恨自己,當初就不該寵愛她,沒來的惹來這麽大的禍事。怒從心起,他一把抄起近在身旁的茶壺,惡狠狠地向瑤妃頭上砸去。


    瑤妃一晃神,沒見莫勝閣的動作,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砰!


    瑤妃腦袋上頓時被澤開了一個大口子,頭骨森然可見。她一疼趕緊捂住。


    “瑤妹!”


    “母妃!”


    又是異口同聲。


    瑤妃睜著兩眼,死瞪著皇上莫勝閣,這個她死心塌地愛著的男人。她真不該付出真心,真不該……


    頭上的鮮血越流越多,手上,衣服上,地上全是她的血。她搖晃了幾下,向皇上伸出手,聲音幾不可聞,“皇上……”


    沒說完,她就倒了下去,死不冪目。那滿含不甘的雙目裏,莫勝閣看到了一絲絲眷戀,那是對生命的眷戀,還是對他的不舍?


    “瑤妹……”


    “母妃……”


    章武城兄弟和玄王抱著瑤妃的屍首失聲痛哭。


    哭聲響徹雲霄,動感天地,述說著這兄妹情深和帝王果敢的無情,還有這……深宮裏最殘酷的戰爭。


    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瑤妃她不該付出真情,更不該貪戀太多……


    “殺,殺了他……”


    章武城痛心疾首,抱著瑤妃的屍首冷眼看著皇帝。


    皇上被他猩紅的眼看得發毛,不住地往後退著,“你不能……朕……朕是皇帝……你不能殺朕!”


    士兵持劍的手也哆嗦著,他手中挾持著的是皇上啊,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他剛才進來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呢。早知道要殺了皇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第一個衝上來挾持皇上的。


    他還在猶豫,章武城則一腳踹開他,自己奪過那把劍,架在莫勝閣的脖子上,“你!真!該!死!”


    “不……”


    易長華驚恐的一聲大吼,震天動地。


    手起劍落,白光一閃,皇帝莫勝閣的腦袋上一瓢鮮血射出,而後滾落在地。那圓瞪的雙眼跟瑤妃一樣,死不冪目。


    砰!


    皇帝直挺挺地屍體倒了下去,揚起一抹細細地塵埃,在無人能瞧見空氣裏散開又掉落。


    哐當!


    威鎮將軍的援軍還沒到,章武城的援軍倒是提前來了一步。


    “來人,將易長華捆起來,關進大牢!”


    章武城眯著眼,瞧了一眼自家兄弟,又看著莫瀲琦,朗聲道。


    “皇上駕崩,留下遺詔,廢太子,立玄王,即日登基!”


    莫瀲琦早在瑤妃被皇上殺死後就失了魂,又見自己的舅舅一劍砍下父皇的腦袋,他已是僵硬地無法動彈。


    一夕之間,父母雙亡,國破家不再!


    再硬的漢子,也會倒下。就在章武城宣布他登基那一霎那,他似乎明白了些什麽,卻還沒來得及思考便暈了過去。


    黑夜終被黎明取代,天際一絲光亮劃破夜幕的帷幔,掀開新的一天,不一樣的清晨卻是一樣的寧靜,不一樣的主子卻是一樣的皇宮。


    咚咚咚!


    早朝的鍾聲敲響,卯時整。


    大臣們陸陸續續來到了大殿之上,卻遲遲不見皇上的身影。平日裏朝殿之上站著的楊公公也變成了不常來的劉公公,這些……都不能引起大臣們的懷疑。


    “新帝駕到!”


    隨著劉公公的一聲尖銳長叫,一襲明黃龍袍加身的莫瀲琦從後殿踏入了正殿,他一甩袖,挺拔俊逸地站在高高的台上,那金燦燦的龍椅就在他的身後。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昌邑候帶頭跪下,大臣們這才反應過來,西越皇朝易主了。


    太子黨這時候才意識到,金天太子沒在朝堂上,是出大事了。


    “玄王,你……你大膽,天子龍袍豈是任何人都可以穿的?”


    太傅大人一頭花白地站在殿中央,半數人還站著,隻有少數的玄王黨當機立斷地下跪了。


    轟隆!


    刺啦!


    殿外響起攻門聲和箭矢射來的聲響。


    一會兒,一隊黑衣鎧甲的人馬闖進大殿來,手中的刀劍直指沒有跪下的大臣。大臣們被嚇得一哆嗦,大半被嚇得雙腿一軟,跪了下去。生命誠可貴,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在眾多刀劍麵前,尊嚴和倔強算得了什麽?


    玄王,不,此刻的新皇,西越國的年輕皇帝俊逸的臉上揚起一抹笑意,那是殘忍果決的笑意。


    昌邑候,他的舅舅想把持朝政,他又怎麽會不知?殺了他的父皇,害死他的母妃,這一筆賬遠不能抵過將皇位給他搶來的功勞。他不稀罕,直到昨晚父皇的人頭滾落在他腳邊,他才在真正明白父皇心中對他的讚賞。可是,晚了……


    他絕不能,絕不會讓昌邑候這個外戚霸占了朝廷,西越是姓莫的。玄王藏起嘴角那抹殘忍的笑意,看著底下一臉認真看著自己的郡王莫逸軒。他們都從對方眼裏看出了野心二字,都讀懂了對方內心的心情。


    然而,此刻先不能與產業化對抗,順著他才是主要的。


    昌邑候大手一揮,劉公公尖銳的嗓音再次響起。


    “奉天承運,先皇詔曰:太子生性愚鈍,不宜掌西越大權,玄王德才兼備,又深得朕心。特廢太子莫瀲瑜,改立玄王為太子。朕夣後,太子即日登基。欽此!”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已有一大半的人跪下,山呼萬歲。隻有太傅大人依舊站得筆直,他倔傲地抬著頭,冷眼瞧著站在龍椅前的玄王。


    “敢問玄王,太子何在?皇上是何時殯天的,又是因何而死的?”


    他一直習慣追隨太子,先皇後是他的救命恩人,這麽多年來,早已將太子是為自己的骨肉般疼愛,他發過誓,要用一生甚至性命來維護太子。如今太子不見了蹤影,玄王站在大殿之上,即將登位,他什麽也不能做,唯有傲骨一身,堅決不想玄王和昌邑候低頭。


    昌邑候眯著眼,從一個將士腰中抽出一把劍,像砍皇帝的腦袋一樣,一劍砍下太傅的腦袋。


    “皇上的聖旨也敢不遵,這就是抗旨的下場!”昌邑候冷眸一掃還沒跪下的幾位大臣,大聲道。


    玄王站在殿上,眸光陰冷,心中鼓搗如雷。他發誓,絕不能讓昌邑候控製了自己。


    轟!


    大殿之上,大臣們腦中嗡嗡作響,一個個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無人再敢反抗。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昌邑候看著滿地跪著的大臣,得意地揚起一抹冷笑。


    就在此時,外麵又是一陣響動。


    乒乒乓乓的聲響,刀劍的撞擊聲,人的慘呼和驚叫,各種混亂……


    朝上的大臣一個個都傻了眼,這又是怎麽回事兒?


    “大膽章武城,竟敢犯上作亂,逼宮篡位!我替皇上收了你這亂臣賊子!”


    威鎮將軍威嚴的聲音傳來,接著大臣們便見到威鎮將軍領著一隊人馬闖進了大殿,紅衣鎧甲的俞家軍與黑衣鎧甲的昌邑候反賊立即形成對峙之勢,雙方拉開了陣勢,劍拔弩張,蓄勢待發。


    “我十萬大軍收到皇上的求援信號,連夜趕來,卻不想犯上作亂的盡是昌邑候你這個老賊。”俞將軍健壯的身板轉過來麵對著眾位大臣,“各位大人,皇上已經駕崩,是昌邑候這老賊殺害了皇上,我們要為皇上討回一個公道,殺了這亂臣賊子。”


    “哈哈哈……”


    昌邑候看了自家兄弟章武雄一眼,而後又見莫瀲琦怪異的眼神射來,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卻還是硬著頭皮冷聲道,“俞將軍,先帝已逝,此刻玄王一等級為敵,還不快拜見新帝?”


    “你敢……”俞將軍目光一凜,頗有深意地看著站在龍椅前的新帝一眼,“好,百官拜見新帝,但是亂臣賊人人得而誅之,絕不能留!”


    他刷地一下拔出佩劍,指著昌邑候的喉嚨。


    “你……就是殺害皇上的凶手!”


    “你說了這麽多,怎麽就一口咬定是我殺了先帝?”昌邑候冷笑道,他堅信昨晚的事,保密工作做的很好。除非有人泄密,而那人……


    他看向高高在上的玄王,眯著眸子。


    是他!


    “沒錯,就是他……昌邑候一劍砍下了父皇的腦袋,父皇……”


    玄王悲戚地跪在地上,仰天長嘯。


    “此仇不報,孩兒誓不為人!”


    玄王悲戚一會兒,就站起來,陰冷的眸子裏沒有一絲溫度,也是刷地一下拔出近身侍衛腰間的佩劍,劍尖直指昌邑候。


    昌邑候仰天大笑,“哈哈哈……好,不愧是我的好外甥,懂得利用舅舅了,好好好……”


    他的兄弟禮部侍郎章武雄也是微微向後一步,退到自家兄長跟前,以防守的姿勢跟他背對著背。


    “大哥,我們上當了!”


    “嗯……好,阿琦長大了,懂得利用我們了,我們……”章武城小聲地在章武雄耳邊說了幾句。


    章武雄聽罷冷笑一聲,死灰的眸子裏閃過一片亮光。


    “這個時候,還在商量什麽害人的計謀?”


    俞將軍大吼一聲利劍擦過一個士兵的脖子,那黑衣鎧甲的士兵立即倒地,脖子上一條血線,然後便是蹬了兩蹬雙手捂著那汩汩冒出的鮮血,死了。


    俞將軍的劍還沒停住,又一次伸向章武城的脖子,章武城這下倒是反抗了。他挑起自己的劍,一腳勾起那躺在地上的士兵,踢向俞將軍。


    章武雄趁機拉住兄長的手,一起朝著殿外跑去。這裏人太多,不便於挾持玄王做人質。他這一跑,實則是聲東擊西,真正的目的,是玄王。


    俞將軍見章武城兄弟逃跑,立即命人追了上去,大殿寬敞,人擠進來就顯得有些擁擠了。向外跑的士兵來不及抽身,章武城已是放了自家兄弟的手,反身向後,一個輕躍,踩著眾大臣的頭頂來到玄王這邊,撤退抽劍刺向上頭的玄王。


    章武雄則是分身替他攔住阻礙,與俞將軍廝打在一起。


    場內頓時一片混亂,文臣紛紛四下逃散躲避,一個個驚慌失措東奔西竄,抱著頭窩在無人的地方,將自己藏起來。


    “都住手……”


    章武城到底是高手,多年來隱藏的實力,遠不止昨夜逼宮那時的這麽少。玄王是他的侄兒,武功路數他一向很清楚,輕而易舉就製住了玄王,將劍架在他腦袋上。


    “我的好侄兒,你倒是懂得審時度勢啊!連親舅舅都出賣,我們哪點對不起你了?”


    他一生氣,架在玄王脖子上的劍就向肌膚刺入了幾分。莫瀲琦脖子上立時一條血痕出現。


    俞將軍大驚,“皇上!”


    事已至此,他已經認定了玄王就是他的皇上。昨夜,他收到玄王的信息,知道昌邑候要造反逼宮,扶植玄王上位,就將計就計,拖延了時間趕來救駕。說起來,先帝是他害死的,也是玄王自己害死的。


    “快讓開,快讓他們讓開……”


    章武城扯著嗓子,他已經殺紅了眼,此刻要不抓住機會,他們兄弟都要命喪黃泉了。


    俞將軍趁著章武雄失神得意的片刻,一個龍抓手就勢捏住他的喉嚨,冷眼看著章武城。


    “你……放開皇上,否則被怪我手快捏碎了他的喉嚨。”


    兩方相互僵持不下,但是俞將軍明顯人多,就算放了玄王章武城也逃不出去。他在心中盤算了一下,覺得放棄自家兄弟的話,還能為自己贏得一線生機。


    章武城的歉意在眸底閃現,章武雄已經明白了兄長的意思。他也想活,可是這樣的局勢,別說活路了,就是能否留個全屍都是未知數。


    決心已下,他抬眸看了燕子家兄長,閉上了眼。即使如此,何不讓一個人活著?


    章武城已經看明白了弟弟的意思,兄弟,來世,哥哥再報答你!他一狠心,拉著玄王殺出一條血路,拎著莫瀲琦的手一個縱身躍出了大殿。


    “快抓住他!”


    俞將軍一狠心,手中的劍一抹,狠絕果斷。


    砰的一聲,章武雄剛才還活生生的一個人,此刻已然是一具屍體。他躺在地上,屍體被無數人踩踏過去,幾乎被才成了肉餅。


    殿外很寬敞,逃生的機會遠遠大於殿內。


    他失策了,沒想到自己苦心經營的計劃被一個小小的玄王擊破。他真是傻,居然以為是親人就不會在意自己專權。


    手中的劍一路殺過去,在離城牆不遠的地方又是一躍,卻是不再帶著玄王,而是自己躍上了那幾丈來高的城頭。


    玄王被他點了穴,站在那城頭下麵,一動不動地等待著援兵的到來。都怪他當初不好好學武功,還偏偏地拜了章武城為師。他恨自己無能,麵對章武城的囂張跋扈無能為力。


    昨夜父皇腦袋被砍下的那一幕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他不想的,可是父皇要是不死,他絕對當不了皇帝。


    清王早已恢複的事實擺在眼前,他無法忽視。近兩個月以來,父皇天天召見清王,偷偷在禦書房議事。


    他承認自己是嫉妒了,他恨自己不比武清王聰明,可是他很優秀不是麽?為何父皇看不到他的好?以前是,有太子,因為那是皇後留下來的血脈。可是現在呢,清王才十八歲,比他年輕,又恢複視力和聰明的腦袋,比他能幹,他真的要瘋了。


    母妃說的沒錯,他不能看不起自己,他一樣可以和清王並肩,一樣可以和太子齊名,因為他可以的,可以做到的,不信,就試試。他相信母妃,那個一直深愛著父皇卻被當做棋子來戲耍的苦命女子。


    要不是俞將軍曾經得到過他母妃的幫助,他也絕不可能這麽順利地就成了西越的帝王。真是天不亡他啊!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清王的歸來,然後……殺了他!


    章武城逃走了,追兵趕了過來,俞將軍點開他的穴道。


    “皇上,您受驚了!”


    眾將士跪在地上,拜見他們的新皇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那山呼萬歲的聲響,響徹雲霄。莫瀲琦抬頭看了看雲,那雲,很白。


    莫逸軒來到他的身邊,想沒有成功後的喜悅,他想的倒是另外一件事。易謹寧現在到了哪裏呢?


    此刻的易謹寧正和莫瀲琛連夜趕回錦城,他們悄悄地先大隊離開了南部災區,奴兒和莫瀲琛的一個近身侍衛扮作他們坐在馬車裏。


    躲過了好幾次的圍剿追殺,易謹寧和莫瀲琛已經疲憊不堪。三天了,跑死了五匹快馬,今晚就可抵達錦城。


    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先皇已逝,新皇登基,莫瀲琛成了南陵的奸細。


    皇宮內正悄悄地商量著另一番針對莫瀲琛的計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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