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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軍驛帳的麵積並不大,燈台上有一盞鬆脂燈,角落裏燃著炭火。


    便榻上蜷曲著一個人,一聲低低的呻.吟,似是夢囈,看起來已經入睡,白皙的麵頰靠在枕上,烏黑的頭發半掩著臉龐,身子緊擁著棉被。


    夏侯雲嘴角微微勾了勾,除了丘娉婷,沒人敢這麽晚這麽固執地來打擾他。咳嗽兩聲,他雙臂環胸,兩腳交錯而立。


    這時,丘娉婷的頭在枕上動了動,吐出兩聲呢噥的囈語,她的身子也動了動,於是棉被向裏側滑去,然後翻過身,睜開眼,似是感到燭光刺眼,抬起手掩住眼睛,片刻放下來,似是感到帳內有人,緩緩坐起來,眼珠輕輕一盼,如夢,如幻。


    夏侯雲的呼吸為之一窒。


    丘娉婷的這一係列動作,本是再尋常不過,在她做來卻似一支搖籃曲,讓人聽著聽著,不知不覺進入甜美的夢鄉。


    夏侯雲想起金頂帳外倒地的黑鷹,心頭微凜,眼前的丘娉婷,與他所知的那個淚美人似乎不太一樣。


    紅裙白紗,丘娉婷款款下了床,向夏侯雲襝衽一禮:“娉婷參見大王,大王金安。”


    深夜出現在行軍驛帳,本極不合規矩,可她淡淡的笑,簡單的問候,卻又極合規矩。


    夏侯雲聽著這十個字的見禮,不由得想到丘嬋娟在北宮花園裏跳起的手鼓舞,他一個疏忽,中了丘嬋娟的魅惑,理智與欲.望的對抗,令他氣血翻湧。是穆雪趕來打斷了丘嬋娟。


    夏侯雲的嘴角揚了揚,那時候他和穆雪大概就已陷在不自知的情意裏了,所以她才不顧北宮所有人側目,強行從飛霜殿帶走了他,而他對她的霸道帶走心花怒放。


    今夜,如果他要,沒人會來打擾他。


    夏侯雲想著。嘴角又耷了下來。一股淺淺的香氣撲入鼻端。是少女的體香,還是衣裳的薰香?


    丘娉婷看到夏侯雲靜立不語,不似前番那般冷漠刻薄。心中微喜,雙臂輕展,白紗飄飄落地,腰肢款動。玉指翻飛。


    夏侯雲飄遠的思緒被丘娉婷的動作帶回來,但覺她不是在解衣。而是在舞蹈,每一個解衣帶的動作都在訴說一種風情,轉完又一個圈後,丘娉婷那完美的幾乎毫無瑕疵的軀體。出現在他麵前。


    那鮮花嫩草般的少女之軀,挺立在帳內溫暖而幹燥的空氣中,嬌嫩的肌膚幾乎是半透明的。泛著清晨裏第一抹霞光的微紅,那對圓圓的、挺立的、柔軟而又可愛的*。因均勻的呼吸而輕輕顫動,隨著這蕩人心魄的顫動,兩朵粉紅色的花蕾在燈暈下悄悄開放。


    衣衫解盡,舞蹈並未停止。


    夏侯雲身子僵住,這晶瑩細潤、如天使般曼妙無瑕的胴.體,撩撥著他的眼,頭腦裏有一陣暈眩,二十五年的生命裏,他隻在那一夜與穆雪歡好過,那*蝕骨的感覺,令他無數次從夢中驚醒,他以極大的忍耐,忍住了初嚐人事恨不能夜夜狂歡的衝動。


    沒吃過肉,不知肉的滋味,可能一輩子不吃也不會覺得難受,可吃過一次,食髓知味,麵對一碗美味之極的紅燒肉,要忍住不吃還行,要忍住不去想肉的滋味,怕是誰也做不到。


    此種情形,夏侯雲便感到了自己身體的某種變化,想起了與穆雪歡好的那一夜,無聲呼喚她的名字,眼底唇角漸漸浮起寂寥的澀意。


    隨著舞步,丘娉婷側臥在了便榻上。


    燭光如此柔和,她就這麽躺在那兒,柔和的燭光灑滿她乳白的*,卻又留下幾處陰影,——那是誘人瘋狂的陰影。她就這麽躺在那兒,這是等待的姿態,也是接受的姿態,更是邀請的姿態……


    夏侯雲心頭闌珊,沒了讓丘城主看笑話的意思,轉身往驛帳外走。


    “站住!”丘娉婷翻身坐起,被無視的感覺是一根毒刺,現在毒已擴散。


    夏侯雲木無表情:“你叫我站住,想讓我做什麽呢?”


    丘娉婷顫抖著:“你,難道你真的不明白?”


    夏侯雲深深地吸氣,緩慢地呼出來,道:“時間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吧,我現在很想休息。”


    “你,你真的不明白嗎,”丘娉婷眼中蘊了淚,“九歲那年第一次見你,我就發瘋地喜歡你,我對你說,你是北夏山河的主人,我就是你美麗的王後,我對你的感情隻變得越來越沉重,我每天都在思念你,現在你的長安宮裏並沒有別的女人,為什麽不讓我做你的女人?”


    夏侯雲搖搖頭:“娉婷翁主,你年輕漂亮,像草原上盛開的鮮花,有很多很多喜歡你的小夥子。”


    丘娉婷大聲道:“不!等閑的男人根本不在我丘娉婷的眼裏,趴在我腳下的那些人不值得我低頭去看一眼,最美麗的女人應該屬於最優秀的男人,我的容貌隻為王而嬌豔!”


    夏侯雲忍耐地:“娉婷翁主,我要怎樣說你才能明白?”


    丘娉婷忍著淚:“王,你是因為姐姐而拒絕我嗎,姐姐溫和賢良,她對你很好,可是我會比她更溫和更賢良,我對你會比她做得更好!”


    “你溫和賢良的姐姐!你姐姐對我的好!”夏侯雲沉了聲音,“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丘娉婷的淚忍不住落下:“我不管!我不回去!我要的人是你,是你!除了你,我誰都不嫁!”


    夏侯雲聲音漸冷:“我認為我已經跟你說得很明白了,你為什麽就不能明白呢?你這麽做是在輕視你自己。”


    丘娉婷淚如雨飛:“你,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不可以!”


    夏侯雲霍然轉過身,直視丘娉婷的赤.裸,冷冷道:“那我應該怎樣對你?三叩九拜把你娶回龍城?敕封你為北夏雲王的王後?娉婷翁主,你自小就是雁棲城丘家最璀璨的明珠。父母愛你,兄嫂疼你,仆婢敬你。寶馬雕車,錦衣玉食,似乎天生為你準備,規矩,禮教。在你眼裏。不如一鴻,你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貴不可言。從不被拒絕,也從不知克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想要什麽就要什麽。“你年輕,你漂亮。無數男人願意趴在你裙下嗅你的腳,你喜歡看到男人為你人腦子打成豬腦子,你為此沾沾自喜,對他們的頭破血流指手劃腳。娉婷翁主。本來我不想說你,因為你與我並不相幹,但是。你在逼我說,你這樣的人。心裏除了自己,再無別人,除了病態的貪欲,再無一絲真誠!”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釘錘,重重敲在丘娉婷的痛腳上,她努力保持的嫵媚風姿迷人笑容,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嘶聲喊一嗓子,竟不顧一切跳下便榻,對著夏侯雲又踢又打。


    夏侯雲雙手一送,將丘娉婷重重扔在便榻上,拍了拍手:“執念的膨脹最終將人送上死路,我不會計較你今天的犯上無禮,但是,再有下一次,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丘娉婷直氣得胸膛都發了紅,全身發起抖來,想抓什麽,軍中的驛帳空空如也,伸手去抓燈台上的鬆脂燈。


    “娉婷翁主,你想燒光驛帳就扔燈,火焰一起,讓趕來救火的人都看一看赤.裸的你。”


    丘娉婷雙手抱頭,發出歇斯底裏的嘶喊!


    夏侯雲掀起帳簾,又回過頭補了一句:“有一句話我不得不說,丘娉婷,你穿著衣服還好看些,脫光了隻會令我感到惡心。”


    望著七八丈外的丘城主,夏侯雲冷冷道,“丘城主,你丘家的女兒,可真叫寡人大開眼界!”


    丘城主一張老臉忽黑忽青。


    水鸝的招供,讓他知道,雲王惱極了丘嬋娟,他正想著不如讓丘娉婷走正常的選美進宮程序,由丘娉婷在美人們中脫穎而出,獲得雲王青睞,讓雲王欲罷不能,從而登上後位。長安宮大總管冷毅夤夜前來,麵色不虞,他一路都在想哪裏安排不夠妥當。


    丘城主實在沒想到,他的小女兒再次做出自薦枕席的事來,在成功修習絕頂媚術之後,再次失敗,被雲王申斥,丘家的臉,丟到雁棲湖底了!經此一事,丘娉婷休想進宮伴駕。


    不得不說,於耀在丘家女這兒真相了,丘家女傳承下來骨子就是輕的,好容易歹竹出一根好筍,還被禍禍得人不人鬼不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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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前的這一刻總是最黑暗的,風聲淒迷而寒氣透骨。


    樹影的黑暗裏,站著一個淡淡的人影,臉隱在壓得很低的絨帽裏,身子藏在厚厚的羊絨長袍裏,白色的霜花凝結在帽子上、長袍上。


    是丘碧珠。


    她是丘娉婷的侍女,跟著丘娉婷進入金甲衛的宿營地,看著丘娉婷盈盈一笑,笑得金甲衛搶著和她說話,爭著領她到雲王寢帳,看著丘娉婷嫣嫣一笑,笑得金甲衛五迷三倒,腿肚子打轉自落春夢,看著一個老內侍不為所動,堅拒丘娉婷進入雲王寢帳,拍向丘娉婷的後頸,將她送到驛帳。


    丘碧珠心裏冷笑,權力就如原野上跑過的野兔,誰也不是它長久的主人,誰都可以追逐它、占有它,便是女人也不能免之。自詡美貌無雙的丘娉婷,將雲王的後位看成了自己掌上的明珠。


    很久,很久,丘碧珠終於看到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從營外走來,看到巡檢路過的士兵無一不向他彎腰行禮,冷笑又在她心裏泛起,北宮裏的女人,太子從不沾一指,龍城風傳太子不行,窩在丘家羊圈裏的秦妃已有重孕,可見太子是行的,那麽,現在的雲王,能拒絕妖姬一般的丘娉婷嗎?雲王若是真被丘娉婷惑住,丘家謀事便成了一半,容貌已毀的秦妃,怕是再難得雲王的歡心。


    丘碧珠凍得快僵了。


    她看到丘城主來了,看到雲王進了驛帳,沒多久就傳出丘娉婷發瘋的叫喊,她不覺大大地鬆了口氣,雲王心誌之堅,著實罕見,那麽,就算雲王不喜秦妃容毀身殘,也一定不會放過害了秦妃的丘家,機會還是有的。


    丘碧珠感到興奮,和幸災樂禍,從來要什麽有什麽的丘娉婷,也品嚐了想要要不到的滋味,呼風喚雨的丘娉婷竟然卑微到把自己送上門去別人都不要的地步!


    這時,丘碧珠發覺長時間的僵立不動,自己的身子又硬又麻,跺跺腳跳了跳,尖叫——一雙強有力的手打橫將她抱了起來,叫聲隻在喉嚨裏滾動,嘴被捂得嚴嚴實實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她本能地又踢又扭,卻看到一雙狹長的眼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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