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旬貴為皇帝,一道旨意就能讓賀樓遠不得不把封地從薊城換到渭城府,但真想讓賀樓遠如他所願一樣將幾輩人的積累痛痛快快地拱手相讓,也不太可能。


    像玩心眼這種事,李旬就從來沒贏過賀樓家兄弟,所以這一次也不例外,在賀樓遠的緊密安排之下,等待李旬派人接收的就隻能是一間間空了的鋪子,雖然薊城足夠繁華,可支撐薊城繁華的這些鋪子一旦都關門了,薊城必會元氣大傷,若想要恢複,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做到的。


    隻要李旬不是昏君,為了盡快恢複薊城的繁華,他一定還是會向賀樓遠和淩小柔示好,到時他們可就能借此機會從李旬那裏得些好處,就算彌補不了他們的損失,給李旬添個堵,賀樓遠也樂意之至。


    反正牛羊生意和蔬菜生意都送給他了,李旬就算是氣賀樓遠對他來個釜底抽薪,這時候也不會太過計較。


    而為了顧及麵子問題,李旬就算明白他被賀樓遠給陰了,也不可能真把賀樓遠怎樣了,畢竟這些年下來,他還是清楚賀樓遠對權勢不是那麽看重,而大衍國也缺少不得這位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做生意都很有一手的寧遠王。


    原本是要送郭永思進京的人馬這回也不用送了,進京路程遙遠不說,路上又不一定太平,抽調的人馬必不可少,如今寧遠王用人在即,隨便派渭城府的兵馬送吧,又怕半路被人劫走。派自己的親信去送,他又沒那麽多人手,薊城的兵雖多,可在他接下對旨那一刻,那些兵已經不可能名正言順地調動了,除非他想要留給世人一個擁兵自重,不服皇命的罵名。


    好在郭永思造反罪名已定,他又是渭城府的官員,如今渭城府是賀樓遠的封地了,生殺予奪也不必再請示李旬,直接讓人賞了他一碗毒酒。


    原本賀樓遠沒想對郭永思的家人趕盡殺絕,可當從查抄的郭家查出一套龍袍之後,這事已經不是賀樓遠能夠做主的了,郭永思是死了,可這事還得向李旬請旨。


    好在押送郭永思的家人不必像押送郭永思那麽謹慎小心,從渭城府調了一隊人馬也就足夠了,至於半路上是否有人攔截,或是被暗殺掉,賀樓遠也不是很在意,主犯已伏誅,這些家人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了。


    金花在自己的屋中踱來踱去,她如何都沒想到,一進渭城府,寧遠王就派人將她請到一處專為她準備的宅子裏。


    雖然宅子離知府衙門不太遠,也不可能再隨時隨地見著賀樓遠,更別說一向對她溫和,尤其在她腿傷之後更是憐惜非常的老太妃對此不聞不問的情況下,金花覺得是否她假裝腿傷的事被老太妃知道了?


    可仔細想想,她也沒有什麽紕漏的地方,或許隻是老太妃迫於來自寧遠王和淩小柔的壓力吧,想到之前老太妃可是答應過一定讓她進寧遠王府,金花一遍遍告誡自己要平心靜氣,可這心氣就是平靜不下來。


    旁邊的丫鬟大氣不敢吭,雖然她們跟著小姐也不少時候了,但小姐的脾氣一向無常,哪句話說不好了,不曉得會不會被遷怒,這時候還是做隱形人的好。


    隻是她們看來,哪怕沒有住進寧遠王府,像小姐這樣大咧咧地滿屋子亂轉也不是那麽回事,誰知道寧遠王會不會派人來監視小姐,萬一知道小姐的腿壓根沒事,說不得就要治她一個欺瞞之罪,若是知道連那場行刺事件都是小姐計劃的,小姐還能好嗎?


    隻是沒一個敢把這話說出來,想想表小姐身邊那個醜八怪若魚,明明人醜又笨,表小姐卻對她和顏悅色的。


    再想想她們兩個花似的人兒,整天都要提心吊膽的,生怕一句話說錯,或是一件事沒做好就受到小姐的責罰,甚至她們沒做錯什麽,隻要小姐心情不好,也會拿她們出氣,用金花的話來說,那時候她們的存在就是個錯。


    唉,跟了這樣的主子,真是她們的悲哀。彩葉垂著頭,眼角看向旁邊香葉握緊的小手,心裏卻在合計著,若是她去看表小姐告密,就說金花是假裝腿傷騙取老太妃的同情和信任,表小姐會不會答應把她們留在身邊呢?


    不然跟著這樣一個心計雖然有點,卻隻是小聰明;手段雖然也有點,卻完全不夠看的主子,哪天怎麽被賣了都不知道。


    金花轉了許久,突然頓住腳步,往椅子上一坐,“彩葉,你去知府衙門打聽一下,我們還要在渭城府住多久?”


    彩葉正想著心事,聽了一愣,隨即就想:這不正是她去向表小姐表明立場的機會?


    忙道了聲:“是!”轉身就跑出了房間,金花還在疑惑,什麽時候這丫頭對差事這麽上心了?


    而此時的金花還不知道,寧遠王往後都不會回薊城了,而她也很快就要被她認為忠心的丫鬟給出賣了。


    淩小柔坐在廳中,手上端著一碗蘭花茶,住到知府衙門後果然什麽都方便了,不但有寬大舒服的床和被褥,吃喝也都上了一個檔次,最重要的是再弄點什麽好吃的,也不用怕被多少雙眼睛盯著看了。


    當聽了彩葉所言,即使是知道金花為人不咋樣,淩小柔還是有種金花人品太差的感覺,跟在身邊多年的丫鬟都能出賣她,可見金花平日為人如何了。


    雖然淩小柔早就知道金花的腿傷是裝出來的,可這話她還真不能說,這事還隻能派人去請老太妃過來決斷,她若是攪和進來,也不好對金花發落。


    輕易放過吧,她自個兒覺得虧,處置的嚴重吧,又怕被人說成拈酸吃醋,與其左右為難,她倒寧願置身事外,無論怎麽處置都是老太妃的事,就算老太妃要放過金花她也沒意見,也免得落下個刻薄之名。


    等老太妃到來後,彩葉也豁出去了,又把金花如何收買人對老太妃動手腳,她又如何假裝挺身而出,然後又步步算計地讓自己的腿受了傷,博取得太妃同情。


    金花的腿上老太妃哪怕是早有所覺,可聽彩葉這樣說出來,也把她氣的夠嗆,她也算待金花不薄了,就差沒把心都掏出來了,金花咋就能如此算計她呢?除了腿傷是假,想不到連那些人都是金花安排的,老太妃險些沒氣中風了。


    好在老太妃城府也是極深的,氣極了反倒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麵上很是平靜,怎麽說也是經過風見過雨的人物,若不是對金花心存愧疚及感激,她又如何能被金花給輕易騙了?


    如今在發覺金花對她的那些恩惠都是一場算計,老太妃真發起狠來可不是金花那人小丫頭能夠承受得了的。


    老太妃沉著臉,呷了一口茶,整個人的氣勢竟隱隱與賀樓遠相似,淡淡地問彩葉,“你不惜冒著叛主的罪名揭發你家小姐,可有何所圖?”


    彩葉先是心中一凜,險些在老太妃的氣勢嚇的癱倒,可一想她此來的目的,若是不說出來,豈不白白擔了叛主罪名?


    彩葉咬咬牙,臉色一正,朝老太妃和淩小柔各磕了一個響頭,“奴婢自知背叛小姐有罪,可一則太妃對小姐視如已出,小姐此舉實為大逆不道,讓奴婢不忍太妃被小姐欺瞞。二則是小姐她為人刻薄,器量狹小,奴婢這些年實在是不堪忍受小姐施虐,此來也是想要求得太妃和表小姐的庇佑……”


    說著,彩葉將衣袖先上掀開,露出手臂上幾道縱橫交錯的鞭痕,那般的觸目驚心,老太妃和淩小柔還未怎樣,站在淩小柔身後的若魚想到從前她因貌醜賣不出去,也沒少受人牙子責打,倒有些同病相憐之感,忍不住‘呀’了聲,暗中拉了拉淩小柔的衣袖。


    淩小柔卻狀似未查,隻垂著頭喝茶,有老太妃在這裏,自然不必她發表意見,尤其像這種燙手的山芋,誰愛接也輪不到來接。


    雖然隻是一個小動作,老太妃卻看在眼裏,讓人將彩葉帶下去將傷處上些藥,之後才轉頭問淩小柔:“柔兒,我看這彩葉是在向你表衷心,你是如何看的?”


    淩小柔笑道:“姨母,這件事本就不該我管,何況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彩葉雖說是被金小姐虐打瞧著可憐,隻她背主求榮一樣,我卻是不敢留她的,若是哪日她對我稍有不滿,誰知會不會在我背後捅刀子。”


    若魚之前隻覺得彩葉被打可憐,如今聽淩小柔一說又不住點頭,想想也是一身冷汗,若是小姐因她求情而打算留下彩葉,若是彩葉哪一日因對小姐不滿,再出賣小姐,可不就相當於她害了小姐?


    淩小柔回過頭看了若魚一眼,見她一臉驚色,對老太妃笑道:“雖說我這個丫鬟心是軟了點,腦子也沒有多聰明,好在人夠忠心,留在身邊倒不必怕她背後捅刀子。”


    若魚雖然覺得淩小柔是在誇她,可這話咋聽著怪怪的?當聽淩小柔說不怕她背後捅刀子,若魚忙拍拍胸口,“小姐,你放心,就是你拿鞭子抽奴婢,奴婢都不背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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