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們比試之地並非此處。”鳳雲笙連反駁赫爾古德的話都沒有心思,隻是轉身麵朝點將台,“都督,我等與前輩的比試需要在木樁上進行。”


    言下之意,就是要轉移陣地了,本來這番話鳳雲笙大可直接對燕王說,但她選擇稟告托布真,那相當於告訴托布真自己很尊重他,因為即便燕王在此,她認定的長官仍然是托布真。


    這樣的潛台詞托布真是聽懂了,但是燕王等人卻認為鳳雲笙是軍人,而且還是剛入伍的新人,所以不懂得規矩,認定了托布真是他們的頂頭上司,所以才會這般表現,因此倒也沒有太大意見,隻是覺得鳳雲笙有些木頭腦子而已。


    托布真對鳳雲笙這樣表現忠誠的方式十分受用,心下早就笑成了花,隻是臉上還是得保持鎮靜,他告訴了燕王原委後,眾人出於對這“在木樁上比試”的好奇,一同朝新兵營後方的木樁陣移去,當然因為新兵那空地小,根本不可能同時容納全部人,所以隻有位高的,以及那些腿快的士兵才能占到這觀眾席。


    這木樁陣剛建好不久,主要耗時自然是在處理木料上,因為北燕國大多是草原,樹木相對珍貴,尤其是龍城裏的樹,不是你想砍就砍,因此這些木料都是從臨近的縣城挑選過來的,而且要將這些木頭處理成每根大小一致,這都是需要耗時的。


    這木樁陣是由六十八根比小腿細點的木樁組成,離地高度約為三尺,這六十八根木樁牢牢地插進泥土裏,呈圓形排布,越靠近圓心處的越密,越靠外則越疏,整個木樁陣將近七十平米,中軸線左右兩端分別設有兩根一尺高和兩尺高的木樁,用以讓沒有輕功的士兵從這裏走到正式比試的木樁。


    而事實上,賀蘭豐他們也隻在這木樁陣上演練過兩次,就是在前天和大天前,而這演練的內容,自然是今天要與赫爾古德他們比的內容。


    “規則很簡單,雙方每次派一個人上木樁比試,但派的這個人是由對方選擇,隻要將對手打下木樁便算勝利,勝利的一方會繼續打,直至被打下去為止。勝利的條件,是一方將另一方的所有人都打下木樁,若是遇到雙方最後派出的人裏同時被打下木樁,則算打平,不知各位可有不明白之處?”


    鳳雲笙這個方案就是車輪戰了,隻是這個車輪戰比試的地方有點特別,是在木樁上,而派代表的方式也比較特別,是由對方挑選的。


    雖然這兩點比較特別,但本質還是車輪戰,所以大家也沒有什麽不明白的。


    赫爾古德不以為然地看了那木樁陣一眼,旋即看向鳳雲笙:“不過是將平地換做木樁上,再加而已,然後讓對方挑選自己比試的人,有誰會不懂。”


    鳳雲笙依舊沒有理會他的語氣,隻道:“既然如此都明白了,那就開始吧。”鳳雲笙頓了頓,“既然前輩們謙讓了我等,我等自然也要還這個人情,每次的選人,就讓前輩先選。”


    讓別人先選,這也是一種謙讓,而且北燕國素來有“位高者先行”這一說法,通俗來說就是地位越高的人比別人優先發言、走路走在等等,以至於在官場中,可以按官員發言的順序來判斷他們的官位高低。


    算你懂點常識,赫爾古德稍稍覺得鳳雲笙還算是個識禮的人,但轉念一想,對方隻是一個剛入伍的新兵,剛才連奏事都傻愣愣的,對這些潛規則更加是不會懂的,而她這麽做,應該是想向自己示好,想巴結自己而已。


    一想到這,赫爾古德那稍微變得正常的目光有充滿了濃濃的不屑,完全把鳳雲笙那句“既然前輩們謙讓了我等,我等自然也要還這個人情”當做是客套話。


    “好吧,既然你這般說了,那就我先選吧。”雖然赫爾古德不滿鳳雲笙,但事關麵子,他當然是當仁不讓,“就木易吧。”


    之所以會選木易,是因為他剛才大比得了第二,赫爾古德希望能夠直接將他們的第二名拿下,好讓鳳雲笙他們難堪。


    聽到赫爾古德選木易,鳳雲笙一點都不驚訝,就赫爾古德那點思想,她還是能猜得出來。


    “那標下就選薩西米。”


    這個薩西米在這十人裏排名第五,中等實力。


    竟然沒有選最弱的?對於鳳雲笙這個選擇,倒是出乎了赫爾古德的意料。


    不過在赫爾古德眼裏,一個薩西米也能夠將木易打敗了,於是乎薩西米和木易分別站到了木樁上,托布真一聲令下,兩人提起長槍上了站好比賽位開始比試。


    說實話,薩西米也是很有自信的,至少他認為自己雖然在三大營排名倒數,但那是因為在強人堆裏頭,所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對於這些資質不怎麽樣的新兵來說,他可是很強的。


    薩西米長得彪漢如熊,他看著木易,隻覺得這小夥子太過瘦弱,實在不堪一擊。


    這時的薩西米似乎已經想到了自己打敗了木易,甚至以一人之力將這些新兵們全部掃下,吐氣揚眉說不到,至少能掙回個顏麵,在新兵麵前樹立高大全的光輝形象。


    隻是這是他還沒上木樁前的想法,等他剛站到那三尺高的木樁上時,卻發現那該死的木樁僅夠他這樣體型的人站穩一隻腳,而旁邊的木樁又離得太遠根本夠不著,他試著挪過半邊位置給另一隻腳站,卻發現這樣會導致兩隻腳都站不穩,所以隻好挪一點讓左腳沾點木樁,還是和金雞獨立差不多,因而身體晃晃悠悠,連站著都變成了一個問題。


    反觀木易,那叫一個氣定神閑,雙腳穩穩地站在木樁上,就像站在平地一樣。


    “哼,賣弄小聰明,打架可是要憑真本事,以為靠這樣的小聰明這樣就能贏嗎……”


    赫爾古德的話還沒說完,隻見薩西米身體一歪,竟然就這樣從木樁上倒了下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沒有人想過,第一場的比試竟會以這樣滑稽的方式分出勝負。


    “這、這隻是意外,我們還沒開始打,不能算我輸!”


    薩西米這才反應過來,隻覺得這是天大的恥辱,自己怎麽可能就因為一時失去平衡掉了下去就被判輸!


    “比試已經開始了。”鳳雲笙看了一眼赫爾古德,“赫爾百夫,你說是吧?”


    赫爾古德看著鳳雲笙那淡漠的眼神,他隻覺得對方是瞧不起他:“古月你放心,既然是規矩,比試也正式開始,那我們一定會遵守,是輸了就輸了,絕對不會耍賴,”他轉頭看著薩西米,劈頭就罵,“還不給我滾回來,還嫌不夠丟人嗎!”


    薩西米這才灰溜溜地跑回來,這時眾人也反應過來,托布真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第一局,木易勝。”


    沒有任何人對這個結局感到雀躍,包括新兵們,因為大家都覺得木易這不算“勝”,隻能說薩西米太倒黴了。


    第二場,鳳雲笙選了老兵裏倒數第六的老兵甲,有了薩西米的經驗,對方沒有犯薩西米的錯,而且他比薩西米有腦,一開始就去搶中間的位置,以確保自己腳下的穩健。


    木易自然也去爭中間的位置,隻是木易比較快,先占領了中心區域,他站在中心區域的最右邊,那老兵甲從右邊過來,看到木易提著長槍等自己,並不敢太靠近,而是站在原地先看清楚木易想幹什麽。


    這倒是難得有腦子的兵,鳳雲笙看著木樁上的比試,若是那老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衝過去,趁著那慣性木易用槍一掃他的腳底就能將他絆倒。


    木易也沒想到老兵甲這時會停下來觀望,那準備要出的長槍也突然頓住,鳳雲笙說過,絆人要出其不備,否則就很容易讓人躲過。


    這份僵持並沒有持續太久,老兵甲一個跳躍朝木易一記橫掃,木易縱身一躍躲過,卻見對方大喝一聲,又將長矛反過來掃了一遍,而且招招都帶著內力。


    老兵甲用的是丈一丈七的長矛,而木易用的是一丈四的紅纓槍,換言之老兵甲能打到、木易,木易卻打不到老兵甲。


    “哈哈,還是齊可泰的腦子活絡,看把那小子打得。”


    齊可泰便是那老兵甲,赫爾古德看見齊可泰占盡上風,木易被他壓得隻能放手,臉上自然盡是喜色,那些老兵們也在一旁搖旗呐喊,大聲叫喊。


    而新兵們也有些擔憂,唯獨鳳雲笙臉上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那樣冷冷的。


    赫爾古德看著鳳雲笙,眼裏盡是不屑:“怎麽樣,旁門左道是行不通的,要知道剛才我們隻是讓你們給你們拿個彩頭,要是你們現在肯跪下來向我們道歉認輸,倒是能留你們一條狗命,否則你們萬一死了殘了,那時候可別怪我們這些前輩啊。”


    軍營裏的大比切磋,早就默認是簽了生死狀,就算在這裏頭殺了人,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赫爾古德說這番話的用意很明顯,他無非是想威脅鳳雲笙而已,隻是她根本不為所動,就像沒聽到赫爾古德說的話一樣。


    赫爾古德被鳳雲笙這般無視,心裏對她的怨怒更深,他已經在心裏暗暗決定,要讓在右飛虎營的表哥替他好好“照顧”鳳雲笙。


    “啊——!”


    就在赫爾古德分神之際,木樁上的戰況有了變化,木易趁著齊可泰剛出手,便看準時機抓住他的矛身往後一扯,齊可泰沒想到之前一直在躲閃的木易會有這一招,重心一失,整個人被放倒。


    但他沒有像薩爾圖那樣直接掉在地上,而是倒在兩根木樁之間,像搭起了一座木橋,他右手扶在木樁上,打算將身子撐起,木易反手用槍打在他的手臂上,齊可泰手臂一麻便放開了木樁,整個人側滾了下去。


    “第二局,木易勝!”


    “豈有此理,都是一群飯桶!”赫爾古德碎碎念道,他恨不得鳳雲笙下個就叫他上去比試,好讓他一雪前恥。


    然而鳳雲笙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這次也沒挑倒數第七的老兵和木易打,反而是讓倒數第二的去,結果也是被木易輕鬆擊敗。


    就這樣,木易一口氣將倒數第四、倒數第八、倒數第九這四位也一並打敗,也就是說木易憑借一己之力,將老兵裏六個人悉數打敗。


    鳳雲笙算了算人頭,以一打六,而且還都是高級人員,已經可以了,便朝木易使了一個眼色,在鳳雲笙選倒數第七與木易對戰時,木易便佯裝體力不支敗了下來。


    “第七局,穆繆勝!”


    “老繆,好樣的!”


    “一鼓作氣把他們拿下!”


    老兵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心裏自然是激動無比,赫爾古德的臉也終於有了起色,心想自己的消耗戰術果然起了作用。


    “赫爾古德,選人吧。”


    托布真的聲音嚴肅地響了起來,對於木易剛才的表現,他已經很滿意了,隻是他同樣擔心木易是唯一一個能與這群老兵相抗衡的人。


    赫爾古德沒有立刻回話,而是進入了短暫的沉思,這次不敢再像剛才那麽狂挑排名高的,畢竟在看到木易瘋狂刷他們人頭時,他就覺得自己做得罪錯的事就是一開始選了木易當對手,現在的赫爾古德隻想先刷刷那些小嘍囉的人頭,好讓這士氣漲回來。


    於是他選了十人裏排名最末的吐魯渾,這次都試吐魯渾的成績是三十七,比起上次六十三的排名高了二十六名。


    這對於剛開頭的一個月來說,進步是很大的,讓鳳雲笙意外的是,吐魯渾和薩爾圖這些看似力量型的人,身體協調和平衡竟然都不錯。


    赫爾古德也是這麽想的,經過這幾次的交鋒,赫爾古德已經看出這比試的要點,那就是比起真刀真槍的本事,靈活才是這場比試的首決要素,否則像薩西米那樣笨重身體平衡又極差的人,對方都不用動手,自己就能掉下去了。


    他會選吐魯渾並非隻是因為他排名最末,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像熊一樣壯碩,換言而之就是像熊一樣笨拙,就像薩西米一樣。


    赫爾古德仿佛已經看到了吐魯渾重蹈薩西米的覆轍,然而他的期望卻落空了,因為吐魯渾的靈活並不亞於木易,這大大出乎了赫爾古德的預料。


    不過那倒數第七也不是弱的人,雙方打了將近一刻鍾,吐魯渾才將他幹掉,之後鳳雲笙分別將倒數第三和倒數第一的老兵點了上木樁,吐魯渾悉數將其打敗。


    “第十局,吐魯渾勝!”


    隨著托布真的聲音落下,候選區裏,老兵的陣營隻剩下赫爾古德一人。


    “嘖嘖,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群新兵可真厲害,能把赫爾古德他們逼成這個樣子。”


    說話的是左標,他看著坐在自己旁邊的石海,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因為這群鬧事的人裏,有一半多是右飛虎的,而且都是為首的那幾個,可以說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算起來二十個人裏隻有四個是他們左飛虎的,其餘的便是禁衛營的人,而且都不是為首的人,不會那麽難看。


    石海也打著嗬嗬道:“是啊,不過赫爾古德才是真正棘手的。”


    “嗬嗬,隻是我們左飛虎營沒出手而已。”左標不以為然地道。


    “阿莽,我記得那個薩西米好像是你們左飛虎營的人?”一直沉默的王戚溫和地道。


    石莽先是一愣,然後會意第點頭:“好像是吧,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待在飛虎營,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是啊,畢竟還沒打就自己倒了下去,真是太讓人意外了。”呂岩也道。


    他們仨自顧自滴說著,就像在聊天一樣,可明眼人都知道,這些話是說給左標聽的。


    左標的臉一下子就變紅了,不過他沒說什麽,隻是狠狠地盯著場上薩西米的身影,他已經想好回去要怎樣修理一頓這個丟近他臉的混賬。


    而此刻木樁陣上,赫爾古德和吐魯渾已經各自站好了位置,隻等托布真一聲令下,就開始比試。


    “開始!”


    托布真一聲令下,赫爾古德立刻提槍朝吐魯渾衝過去,吐魯渾並沒有與他硬碰,而是選擇了迂回戰術,在木樁上跑來跑去。


    “隻會逃算什麽好漢!”赫爾古德怒斥道。


    “百夫長,這可是戰術,隻有匹夫之勇可沒有用的!”吐魯渾也不甘示弱。


    於是乎雙方開始了追逐遊戲,不過赫爾古德到底與那些被打敗的人不同,他雖然沒有經過那半個月的訓練,但在木樁上跑了一陣子以後竟開始適應了木樁上的移動,那速度慢慢追上了吐魯渾。


    “看你往哪跑!”


    赫爾古德長槍脫手,槍頭朝吐魯渾的脊椎刺去,吐魯渾隻覺得背脊一涼,身體本能的一側,卻沒有完全避開,讓槍刺在了自己的右肩上。


    吐魯渾用自己的長槍支撐著身體,剛想要轉身,卻見赫爾古德橫空一躍,一腳踢在那槍柄上,槍頭直接穿過吐魯渾的肩膀。


    吐魯渾悶聲一哼,額頭直冒冷汗,但赫爾古德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穩住身體後便立刻把槍拔出,對準了吐魯渾的心髒一刺!


    對於赫爾古德來說,他的目標不是讓這些人怎麽掉下去,而是把他們殺了。


    隻要人死,自然就會倒下去,效果是一樣的。


    “吐魯渾立刻跳下去!”


    鳳雲笙的聲音既急促又嚴厲,吐魯渾的腦子還沒來得及思考,身體就已經先走了一步,直接跳下了木樁跌倒在地上。


    赫爾古德的槍擦過吐魯渾的頭頂,隻要他遲一步,那槍刺中的就是吐魯渾的的頭。


    “第十一局,赫爾古德勝!”


    “哼,沒想到現在的後輩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赫爾古德不屑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吐魯渾,然後瞥了一眼鳳雲笙,才看向托布真大聲道,“都統,古月這樣出言提醒,似乎壞了比試的規矩!”


    雖然明眼人都知道赫爾古德剛才是想要了吐魯渾的命,鳳雲笙隻是一世情急才會出言提醒,若非鳳雲笙那句話,吐魯渾可能已經成了赫爾古德的槍下亡魂。


    但是鳳雲笙剛才所為也的確是壞了規矩,托布真皺了皺眉,若是平時他可能還能包庇一下鳳雲笙,但是近日燕王在這裏,他總得給燕王留下一個鐵麵無私的印象。


    “正如赫爾古德所言,古月,你破壞了比試的規矩,應當受到懲罰。”


    “都統,標下記得擾亂比試,輕則杖責二十,重則杖責一百。而如今古月在陛下和各位娘娘、皇子公主以及大人的麵前竟也敢不遵守軍法,如此行為絕非僅僅是”違反軍法“,標下認為理應杖責一百,以儆效尤。”赫爾古德幸煞有其事地道。


    “這……”


    托布真其實隻是想打鳳雲笙二十軍棍意思意思而已,沒想到赫爾古德那麽狠,竟然想給鳳雲笙一百軍棍,直接活活把她打死。


    要是隻是違規的事,托布真當然懶得理會赫爾古德,但偏偏赫爾古德是把鳳雲笙這種行為變成了對燕王的大不敬,對皇室的藐視,要燕王真的也這麽理解的話,那可不是打一百軍棍就能了結的事,在等級觀念如此深的北燕國,至少得來個車裂才可以讓燕王泄憤。


    “赫爾百夫,你莫要在這裏胡言亂語!若不是你一心要至吐魯渾於死地,火長也無需提醒吐魯渾!要說違反軍法,你也逃不了幹係!”成律虎看不過眼,第一個喊道。


    為了避免公報私仇,讓某些人利用大比來達到“殺人不填命”的目的,軍法裏有一條規定,那就是如果殺人那方不是失手造成而是一開始就以此為目的故意殺人,那殺人那一方要陪判杖責一百軍棍,這是初犯的責罰,若第二次犯,直接斬首示眾。


    然而立這法令的初心是好的,但是執行起來卻很困難,因為根本就沒有“故意”和“非故意的”的客觀判定標準,隻要殺人那一方死咬著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再加上“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的理論,基本上這一條約束就是廢的。


    而一般隻要事情不是鬧得太大,高官們也懶得去理會這些糾葛,畢竟士兵對於生死之事來說,看得還是比較開的。


    “成律虎,你是晚輩,怎麽可以用這樣的語氣來和我說話!”赫爾古德厲聲道,“而且你不要汙蔑我,我沒有故意要殺死吐魯渾,我隻是想讓吐魯渾掉下去而已,而受傷是最快的方法。”


    赫爾古德冷冷地哼了一聲,“再說了,這是拳腳之間的比試,會受傷甚至會死也是理所當然的是,要不是你以為現在我們是在玩過家家的遊戲嗎?”


    “就是,我看是你們這些小毛孩怕了吧。”


    “誰是小毛孩,赫爾古德分明就是想把吐魯渾殺了!”


    “哼,我們當兵的早就預料到隨時會有性命危險,你們這麽怕死,就不要從軍啊!”


    “不得放肆,在陛下麵前,豈容你們這般喧嚷!”


    托布真隻覺得讓燕王看到他手下管理的三大營如此不團結,而且手下的人都那麽不懂規矩,最最重要的是,他手下的人似乎個個都不把他當回事似的,簡直是丟臉丟到家了,他很想看看燕王此刻的表情,因為由始至終燕王都沒有出過半點聲音。


    陛下該不會是發怒了吧?這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佳境,托布真真的是片刻都不想嚐試了,他看向了鳳雲笙,在托布真看來鳳雲笙就是一個既聰明又好騙的家夥,本來這樣的人才他是不想讓他受苦的,可是眼下的情況,他隻想快點平息這件事。


    古月,你就吃點苦頭吧。


    一百軍棍是會死人,但五十軍棍卻是一般人都可以承受的,就在他打算開口要下令杖責鳳雲笙五十軍棍時,鳳雲笙卻開了口。


    “赫爾古德,你可知罪?”


    “什麽?”赫爾古德完全沒想到鳳雲笙會突然來這麽一句話,“古月,你是不是嚇傻了,我有什麽罪?”


    “你目無王法,公然冒犯陛下和二位娘娘、皇子以及鉤月公主,此乃第一罪。”


    “我什麽時候冒犯了陛下……”


    不等赫爾古德把話說完,鳳雲笙又道:“你在陛下麵前賣弄小聰明,欺蒙陛下,此乃第二罪。”


    “我在陛下麵前賣弄小聰明?欺蒙陛下?古月,我看你是瘋了吧!”赫爾古德激動地道。


    而鳳雲笙卻依舊無視他的話:“你企圖陷陛下於不仁之地,此乃第三罪。”


    “古月,在陛下麵前我赫爾古德豈容你這樣汙蔑我!”


    說著赫爾古德把長槍朝鳳雲笙擲去,而鳳雲笙卻頭一偏單手將其接住:“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鳳雲笙冷冷地看著赫爾古德,“就尋常而言,你在陛下麵前肆意殺生,便是大不敬,更何況陛下早前才特地大赦天下為皇貴妃祈福。”


    “你……”


    赫爾古德才剛說出第一個字,便被鳳雲笙把話搶過:“你還耍小聰明,深知我們團結,便打算將吐魯渾置之死地,引誘我等開口提示,好治我等一個擾亂比試之罪。即便我不開口,隻要吐魯渾求生,你便不分青紅皂白的給他安一個貪生怕死的名頭。而吐魯渾若不求生,便會枉死在你槍下,而你卻因為是比試而不必受任何刑罰,這等行為,難道還不是陷陛下於不仁不義之地?”


    “你胡說八道!”赫爾古德憤怒地否認。


    “標下是不是胡說八道,自有陛下聖裁,無需赫爾百夫替陛下做決定。”鳳雲笙朝燕王的方向拱了拱手。


    “你不用在這裏搬弄是非,陛下雄才偉略,才不會被你這小人蒙蔽!”


    此時燕王等人坐在遠處主位上,他看了一眼鳳雲笙和赫爾古德,然後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托布真:“你怎麽看?”


    托布真自然是站在古月這邊,但他也不好表示得太過明顯,於是隻道:“陛下聖明,心中定然已有計較,豈需臣那點微末愚見。隻是關於此次雙方比試的原委,臣不得不向陛下說明。”


    “說來聽聽。”


    於是托布真將古月和赫爾古德之前那番恩怨說了出來,裏麵全都是事實,隻是托布真的措辭用得比較好,放大了赫爾古德的囂張,也放大了鳳雲笙等人的氣量和遵守規矩。


    不僅如此,托布真還順便把鳳雲笙給他們訓練的事也說了出來,將新兵勤學苦練的良好形象勾勒得淋漓盡致。


    若說之前鳳雲笙和赫爾古德是各執一詞,但如今有了之前事情的對比,卻立判高下,再想想除卻赫爾古德以外的人一直都在比賽場上的留手,並沒有一個像赫爾古德這般趕盡殺絕,便不由得讓人相信鳳雲笙所說的話的確有理。


    燕王之前心裏是怎麽想的,沒有人知道,但現在但凡有些腦子的人都清楚燕王最後的判決。


    果然燕王以赫爾古德等人故意生事,欺壓後背為由要加以責罰,但燕王卻問了鳳雲笙該如何處置這些人,鳳雲笙有想過燕王會這樣問自己,於是將心中早已想好的方案說出來,鳳雲笙的主張是不可犯殺戒,而且除卻赫爾古德,其他人都是犯了小錯而已,而且她也說自己當時也有衝動過,所以懇請燕王對這些人開恩。


    鳳雲笙沒有直接說具體要如何做,卻向燕王和那些老兵表明了態度,除了赫爾古德,之前曾經參與過欺負鳳雲笙他們的老兵都紛紛認錯請求寬大處理,顯然是坐實了他們的罪名,同時也是坐實了赫爾古德的罪名。


    他們是不想這麽做的,可眼下的形勢,若不認罪,顯然隻會被歸到赫爾古德一類,那麽下場絕不好過。


    就這樣,赫爾古德被判了五十年的囚禁,雖不是死,但卻比死更加的慘。


    而其餘的人,隻是被罰軍餉一年而已,而燕王為了嘉獎鳳雲笙等人的恪守軍規,性情謙遜,也大賞了全部的新兵,而新兵和老兵的比試,勝者自然是鳳雲笙等人。


    因為這兩件事,即便鳳雲笙多加推辭,但她還是被燕王破格晉升為百夫長,要知道在飛虎營裏,要從一個新人磨練到百夫長,混得好也至少要混七年的光陰。


    除了鳳雲笙,像木易這樣表現分外優秀的人也被燕王大賞了一番,自此一戰,軍中對這屆新兵的議論頗多,有貶低的,有不認同的,但再無人敢小覷他們,或許說,是不敢再小覷那個沒有半點實力的新兵第一。


    當然,妒忌的人也同樣多如牛毛,尤其是那些在軍中混了十幾年都還看不見百夫長這個位置的老兵,更是對鳳雲笙的怨恨達到了極致。


    他們得了個滿堂彩,新兵對鳳雲笙更加奉若神明,而賀蘭豐等人也不得不佩服鳳雲笙的料事如神,因為今天會發生這一切,他們那幾個人是知道的。


    他們起初還覺得鳳雲笙這麽做是引火*,卻沒想到最後會來這麽個逆轉,同時也真真正正地打壓了老兵們的氣焰,而且還被燕王提拔為百夫長,這樣的本事,徹底讓賀蘭豐折服。


    這一晚新兵們鬧得很瘋,就連一向不喝酒的鳳雲笙也被他們硬是灌了三大碗才罷休,更有大把的士兵喝醉後各種醜態盡顯,他們的吵鬧聲自然是滔天的,但連一向鐵麵無私的石莽也沒有說他們什麽。他們如此瘋狂,一來是此戰大捷,二來是他們明天卯時就要到新的兵營報到,從此算是各奔東西,所以才會如此。


    這一晚對他們新兵來說是特殊的,所以這些大人們自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晚幾乎所有的新兵都玩瘋了,昏昏沉沉地就睡了過去,就連木易和赫爾提真也不例外。


    除了鳳雲笙。


    鳳雲笙被灌了三碗酒以後就以不勝酒力為由,在眾人的噓聲中睡下,如今他們都醉倒了,她才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頭頂兩米高的帳頂,今日的事會那麽順利,靠的自然不是她一個,雖然衛承從未與她說過分毫,但她很清楚這其中衛承的功勞能占到五成。


    她不知道衛承用了什麽手段使燕王也傾向了自己,甚至是刻意的培養自己,否則就憑她今日這番表現,即便再出眾,也不可能有這樣的破例。


    還有那個托布真,以他的腦子,今日這番話可不是他的水平能說得上來,很明顯,是有人教他的。


    還有赫爾古德,他在被判罪以前和被判罪以後簡直是判若兩人,前麵他一直表現出不屑、惹是生非的樣子,可之後一經定罪,他卻十分老實,老實得連一句申辯都不再替自己爭取,這其中,是不是也有衛承的手段?


    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這些猴子戲,什麽時候才能回到雁門關?


    她這次名聲大噪,自然免不了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比如南靖和。


    不知為何,她最近心中常常心緒不寧,她很擔心她所在乎的人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可即便真的出了什麽事,她卻什麽都做不了。


    是的,她什麽都做不了,她除了相信他們的能力,相信自己沒有賭錯以外,她什麽都做不了。


    眼前掠過鳳君華那張蒼白的臉,那釋然的微笑在她腦子裏掠過一遍又一遍,她閉上眼,手卻緊緊地握了起來,那讓她厭惡的無力感,又一次充滿她的全身。


    半個月後,夜裏,雁門關。


    主帳內,燈火明滅,桌案前,有一個身著青色便服外披一件黑色大氅的男子正在看著手中的信。


    “看來,靖王爺這次是動真格了,他想將我們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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