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遼並未在墜兒屋裏逗留太久,那些可能發生尚未發生的事,他並不願它們過早到來。


    離開的時候,墜兒投來那深情一瞥,他不敢直麵,隻是匆匆推門而去,落下身後一聲歎息。就連守在外頭的老崔,也驚詫於戚遼這麽快就出來了。可戚遼走得快,甚至沒給他八卦的機會。


    那一夜,戚遼睡得很香,或許是酒的作用,或許是不願去想太多。


    第二天,戚遼起得很早,洗漱一番後,便一個人來到城外,繞著城牆開始跑步。良好的體能是生存的保證,早上跑步,傍晚練球(當然是有球的時候),睡前一百下俯臥撐,一百下仰臥起坐,是戚遼每天的必修課。或許是血液循環加速增加了腦部的供氧量,戚遼發現,運動的時候,腦子總是運轉的格外快,想事情也格外的利索。


    寬甸邊區根據地已經在竇十三的手中初見規模了,東江鎮與東海商路也已打通,在這當中,自己無疑起到了促成者和催化劑的作用。想到這裏,一股因穿越而來的成就感就會油然而生。自己雖然沒能改變這個曆史明麵上的大事件,可他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東江軍,甚至整個遼東的曆史都會隨之改變。


    那麽,接下來,自己又該做什麽呢?


    這是人生抉擇的重大命題。


    在前世,他離開了富庶安逸的杭州,毅然北上,選擇了一條獨自闖蕩的道路。盡管前路茫茫,坎坷重重,可他義無反顧。然而,命運與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把他送到了這個陌生而熟悉的時空,繼續著那條未知的人生之路。五年多了,戚遼早已不去考慮是否能夠回去的問題,既然來了,那就徹底的融入這個時代,用自己的見識和能力試著去做些什麽。


    戚遼是佩服戚繼光的,這也是他為何選擇“戚”為姓的原因之一。戚繼光所處的,是明朝最壞的,也是最好的時代。壞,是外有倭寇,內有嚴黨專權;好,是他得到的信任足夠多,後來還有張居正那樣的強援。戚繼光是有勇氣的,他的勇氣,並不是像海瑞那樣敢於挑戰權貴,痛罵皇帝,而是勇敢站在保衛國家的第一線,在最艱難的環境下,去把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所以,戚遼注定不會是項少龍、武安國、黃石那樣的激進派和絕世偶像,他選擇的,是一條改良之路,或者說,是逐步的滲透和影響。


    其實,戚遼心裏已經有了一步打算,但那充其量不過是全盤謀劃(盡管全盤謀劃尚未成形)當中的一小部分,即便加上寬甸邊區根據地和東海商路,也都隻能算是基礎和輔助,並沒有涉及核心部分。


    遼海一局棋,對弈在盤中,決勝在局外。所以,戚遼並不覺得自己目前的地位和權力是失敗的表現,一鳴驚人和少年得誌,大多隻發生在故事中,而他,既無天縱英才,又無深厚背景,自然無法達到那種效果。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他相信,假以時日,寬甸邊區根據地、東海商路、自己在北鎮撫司的曆練,還有五年來積攢下來的人脈資源,都會慢慢發揮作用。


    寧遠之戰到寧錦之戰之,拋頭去尾,當中隔了整整十四個月。這是一段緩衝期,也是上天給雙方的準備期,而戚遼,必須在這十四個月當中去做一些事情。照他的估計,黃大川是不太可能再回關外了,這個判斷是基於兩點理由:其一,遼東淪陷,明朝原來的間諜係統也因戰爭和後金的嚴密搜捕而遭到嚴重破壞,殘留的釘子也隻能繼續潛伏,黃大川就算再去,也不可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其二,如果曆史大勢不變的話,天啟皇帝應該活不了多久了,氣焰熏天的魏忠賢也囂張不了多久了,崇禎一上台,就會大肆清理朝臣隊伍和廠衛係統,北鎮撫司裏許顯純、田爾耕等人統統都會完蛋,而像黃大川等隻辦事,不結黨的幹將,自然會得到重用。而北鎮撫司在關外不能沒有人,除了上派的監軍太監,最熟悉關外的人,首推戚遼。


    因此,現在是培植親信,暗中擴充實力的時候了。


    竇十三的飛熊營,那是東江軍的編製,暫時還不能算是自己的勢力;劉子春在毛文龍身邊,也有用武之地。崔老虎,張滿,楊大富,杜長風,戚遼目前能用的就隻有這四個人。崔老虎為人低調、行事縝密,是間諜頭子的絕佳人選,戚遼決定繼續讓他在這條見不得人的路上走下去;張滿像個大管家,軍務民政樣樣都懂一些,又沒特別突出的地方,難得是辦事認真,一絲不苟,竇十三派他當個守備,也是人盡其才;杜長風英武過人,戚遼本打算留他在身邊當親兵頭子的,可轉念一想,自己也不是大官,有成大胡跑跑腿就夠了,還不如把他留在邊區再磨練幾年,假以時日,指不定就是一員良將;還剩一個楊大富,照老崔的說法,倒是個經商的人才……


    想到這兒的時候,戚遼已經繞著城牆跑了三圈,身上微微出汗,於是便停了下來。


    “大人。”老崔提著一個籃子,喊了他一聲。


    “來了,有事?”戚遼做了幾下深呼吸,結束了今天的早操。


    老崔提了提籃子,道:“這是墜兒姑娘親手做的,她看你一早就出去了,也沒顧得上吃早飯,就讓我給您送來了。”說罷,就在邊上找了塊平整的石頭,用袖子撣去殘雪,將籃子往旁邊一放,揭開捂著蓋子的棉墊,取下籃蓋,道,“墜兒姑娘一大早起來包的,趁熱吃。”


    跑了三圈,加上大量的腦力活動,戚遼早就餓了,一聞到熱騰騰的包子香,便迫不及待的衝上前,抓起一個就往嘴裏送。一口下去,油汁四溢,竟是羊肉的。


    “這是羊肉的,還有牛肉的,豬肉的,啥都有,墜兒姑娘可真是有心哈……”老崔傻乎乎的笑著,一個勁的給墜兒說好話。


    這包子,讓戚遼想起了以前杭州的新豐包子和南方大包。南方大包貴,新豐實惠,文一路上的學生們一到中午,便搶往新豐擠。兩個大包,一碗餛飩或麵條,就能吃得稀裏嘩啦煞是愜意。後來那間新豐拆了,別家的包子又不好吃,戚遼隻好淪落街頭,足足吃了一個學期的炒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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