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魚竿之後的杜乘鋒沉默了許久。


    雖然事情和他判斷的一樣,這洞府的掌管者明顯很急,所以他這種徐徐圖之的行為或許相對靠譜,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釣魚老頭居然還真就死在了釣不到魚上。


    釣了一輩子的魚,結果因為魚沒上鉤餓死了,這種死法多少有點過於幽默。


    不過在體會了這根釣竿的過往之後,杜乘鋒也能感覺得到,這釣魚老頭,其實也沒有什麽辦法。


    其他大能也不是傻子,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上鉤,如果想要將其他大能吸引過來,唯一的方式就是布置好最香的餌——的確,釣叟的釣魚技術早就不需要餌料了,但那也隻是不用通常意義上的餌料而已。


    釣叟使用的餌料,是欲求本身。


    所以,為了謀求最大的好處,釣叟幹脆以自身的一切為餌,在自身瀕死之際,將眾多大能吸進了他的魚塘之中——為了讓這一切不至於太過明顯,釣叟還特意將魚塘的環境偽裝成了山林。


    雖然從水裏換到了地上,從魚蝦換成了走獸,但是在釣叟眼中,這一切或許也沒什麽差別。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在這一刻,掌控著整座魚塘的釣叟,已經無比接近那虛無縹緲的“天”。


    但是,也僅僅隻是接近而已。


    和無欲無求的“天”不同,釣叟本身終究還是有欲求的,他想要這些大能的一切,他想要知識和力量,他還想要煉化這些大能,從而延續自己的壽命——就像是饑餓許久的人坐到了河邊,期盼著能釣上一條魚來好讓自己不至於餓死。


    以這老頭那已經神乎其技的釣魚技術,這一切本應該在瞬間就能全部完成的。


    “但是我多拖了一會。”


    杜乘鋒歎息一聲。


    確實隻是一會而已,即便魚塘裏不知道經曆了幾個千年,但對於外麵的釣魚老頭來說,也隻不過是一個時辰不到——若是換做以前,還在將釣魚當作愛好的時候,這釣魚老頭就算在河邊枯坐一整天都無所謂,反正回去之後有飯吃。


    但隨著對於釣魚的日漸理解,釣魚早就成為了這老頭生命的一部分,甚至是生命的全部,畢竟他的釣魚技術是那麽的高超,他已經通過釣魚理解了這世間的一切,甚至來說,這世間的一切都不過是他魚塘中的魚,一切都唾手可得。


    然而他最終還是失手了。


    僅僅隻是一次失手,就讓這老頭付出了所有。


    所謂的遺產,也就真的變成了遺產。


    而這份遺產,現在已經盡歸杜乘鋒所有。


    首先便是這座洞府本身,這是老頭用盡一輩子給自己開辟出來的道場,雖然僅僅隻是一個山洞,山洞裏也僅僅隻有書房,臥房和一片魚塘,但這三樣東西中的每一樣都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平平無奇。


    首先是臥房本身,雖然隻有一張床榻,但這床榻卻是老頭專門搜羅過來的奇珍異寶——在釣魚竿上附著的記憶裏,這張床榻是老頭專門打造的,不管再怎麽疲憊,隻要上去睡一覺,就能變得精力充沛,精神煥發。


    “難怪能活這麽久,這老登倒是挺懂養生。”


    拍了拍床榻之後,已然決定將其收歸囊中的杜乘鋒去到了書房。


    書房不大,裏麵的書籍也不算多,畢竟老頭沒有刻意的去搜集過什麽凡間書籍,那些凡人的智慧對老頭來說也沒什麽用處——書架上的書,全都是老頭自己寫出來的,是他隨手記下的一些感悟,還有他在釣魚方麵的一些心得。


    這種東西,對於外人來說幾乎沒有任何意義,畢竟這種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靈感記錄,外人很難看懂到底是在說什麽,不過對於那些大能來說,這些畢生感悟就很有可能啟發他們的某些想法,很多大能實際上也就是衝著這個來的。


    但對於杜乘鋒來說,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畢竟他已經通過釣魚竿,體會了這釣魚老頭的畢生經曆。


    當經曆和感悟融合的時候,那釣魚老頭的所有一切,也就在他麵前徹底敞開。


    “理論上來說是好東西,不過我又不可能走他的老路……”


    杜乘鋒撓了撓頭,他是不太想跟老頭走一條路的——雖然這老頭的本事確實厲害,甚至一度抵達了接近天理的地步,但最後那因為釣不到魚結果活活老死的死法,實在是有些過於抽象了。


    “不過也能當個愛好吧,畢竟我還沒怎麽做過魚呢。”


    是了,對於魚的烹飪,一直都是杜乘鋒做菜技術的短板,至於原因,自然是因為他是肉派的,能爽吃沒有骨頭的大塊肉,那為什麽還要吃滿是魚刺的魚呢?


    不過現在的話,有了這門釣魚的手藝,他倒是可以嚐試一下,向這片未知的領域進軍了。


    “至於最後的話……”


    回到外麵的杜乘鋒,看向老者屍身前麵的魚塘。


    魚塘本身不算大,也就是一個遊泳池的大小,幾十條魚在裏麵遊弋著,時不時的吐出一些泡泡——以正常的眼光來看,這怎麽看都隻是一個普通的池子才對,最多也就隻能說裏麵的魚多了點。


    但杜乘鋒卻清楚,一切並非表麵上看上去那麽簡單。


    隻因為,他自己,原本也是其中的一條遊魚。


    這片池塘是整個洞府中最為關鍵的地方,也是老頭留下的最為陰險的布置——若是有外人打進來,那起碼要先順著天上的孔洞往裏走,可一旦往裏麵進,就會直接鑽進這個池塘裏麵,緊接著,在老頭那份強橫意誌的作用下,闖入者就會直接變成池塘裏的一條魚。


    魚麵對漁翁,是不會有任何勝算的,在魚的麵前,漁翁就是絕對的神明。


    “難怪那頭狼也沒進過這老頭的洞府……這一進來怕不是就要直接露餡了。”


    杜乘鋒試著將手探入池塘中,觸摸著水中的波動。


    他沒有摸到通天塔,也沒有摸到那些猴子。


    一切如黃粱一夢,又像是水中泡影,或許這也是為什麽直到死在池塘邊,這老頭都沒有選擇下到池子裏去的原因——原本杜乘鋒在剛上岸的時候還想過,他這邊硬是拖了幾千年才摸到了出去的方向,那這瀕死的老頭,為什麽不幹脆去用這樣的方式,多活個幾千年?


    但現在看來,這老頭未必是不想用,很可能是用不了。


    魚塘能夠騙住那些池魚,能夠讓那些魚以為自己已經活了千年,但卻唯獨騙不住構建這片魚塘的老頭本人。若是這老頭也幹脆一頭紮進池塘裏,最大的可能就是當場直接淹死。


    而現在,杜乘鋒繼承了那釣魚老者的一切。


    也就意味著,他也無法再次進入這片池塘了。


    幾千年的朝夕相處,說他對那些猴子沒有半點感情,那肯定不可能,不過眼下在繼承了那釣魚老者的一切之後,他卻再也沒辦法見到那些猴子了。


    畢竟那些猴子們嚴格來說,其實從未存在過。


    那幾千年中的一切,都隻不過是這片池塘中的夢幻泡影。


    “這就是大能啊……”


    想到這裏,杜乘鋒不禁回頭打量起老者的屍身。


    僅憑一己之力就能做到如此地步,足以見得這老者的本事——虧著他之前還以為,所謂的大能撐死也就是那麽回事,就好比他之前看到的那郊狼,他一度以為自己隻要拚命打贏對方,可現在看來,真動起手來的話,他可未必就真能占到什麽便宜。


    能夠憑一己之力飛到天上,甚至在天空之中開辟洞府,這種存在,又怎麽可能是好對付的?


    天上的世界,遠比他之前感受到的,還要險惡萬分。


    “所以問題也就在這裏了。”


    杜乘鋒再一次看向池塘。


    又或者說,池塘裏的那些魚。


    雖然這座洞府本身就已經算是極為寶貴的遺物,但這池子裏的幾十條魚,才是眼下洞府中最為珍貴的東西——隻因為這幾十條魚全都是被釣叟引過來的,每一條都是一個外界的大能所化,換句話來說,這幾十條魚,就代表著幾十個洞府,就代表著這些幾十個大能的一切!


    而現在,杜乘鋒的手裏,又握著釣竿。


    這釣竿雖然跟看上去一樣平平無奇,屬於是隨便找根直一點的棍子都能做出來的玩意,但杜乘鋒卻清楚,眼下這根釣竿,卻已經成了整個洞府中最為關鍵的一把鑰匙——手握釣竿的他,一方麵可以掌控整個洞府,另一方麵,他也可以隨時將釣魚老頭的屍身踹到一邊,自己坐上去。


    是了,釣魚老頭是沒有時間的,為了吸引這些大能們過來,釣魚老頭用自己所剩無幾的性命作為誘餌。


    但杜乘鋒的時間,卻是足夠的。


    他又不是快死了,他還很年輕,雖然在池子裏像是過了幾千年一樣,但眼下恢複了原本的身體之後,他卻還是三十歲不到的年紀——並且和尋常人不同,他眼下還是一副鋼筋鐵骨,這也就意味著,隻要他想,他完全可以不睡覺。


    甚至連吃喝都不用在意,他可以在池子邊釣上一整天的魚。


    隻要他願意把釣竿垂到池子裏,他就可以享受那個釣魚老頭遺留下來的一切。


    但杜乘鋒卻沒有這樣做。


    將釣魚竿放到岸邊,杜乘鋒一個猛子紮進了池子裏,緊接著一條又一條的魚被他從池塘裏撈起,一把扔到了岸邊——而那些被扔到岸邊的大小魚類,也迅速化為了一個又一個的人形。


    隻有一條魚被扔上岸的時候,化為了熟悉的郊狼模樣。


    “你這是……”


    滿身是水的郊狼使勁甩了甩頭,甚至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這又是哪裏?他不是一直都在神殿被狼族供奉嗎?怎麽突然就又變成山洞了?還有這池子是怎麽回事?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嘈雜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多謝道友出手相助!”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郊狼一跳,這也讓郊狼連忙轉頭四顧。


    這也讓郊狼大汗淋漓。


    隻見伴隨著這樣的喊聲,起碼有五個身影向著池塘中那個鋼鐵之軀衝了過去,隻看那淩厲的出手,竟是要直接將其轟死在池塘裏——但也就是這個時候,卻有更多的攻擊打向了這五個襲擊者的後背,隻是瞬間便將他們轟死在半空中。


    “怎能對恩公無禮!”


    一邊說著,那些身影一邊探手去撈這五個襲擊者的屍身,隻見寬大的袖子輕輕一帶,那五具屍身便消失不見。


    隻看這些身影臉上掛著的滿意笑容,就能感受到,那份豐收的喜悅。


    如此情景,把郊狼看得眼皮直跳。


    大能出手殺人他不是沒見過,幾十個大能聯手轟殺五個人,這場麵他是真沒見過。


    感受著那份隱藏在歡快之下的肅殺,郊狼覺得自己眼下最好還是別出聲比較合適。


    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乘鋒這邊,也已經將最後一條魚,扔到了岸邊。


    “多個朋友多條路。”


    杜乘鋒轉過身來,對著一眾大能抱拳拱手。


    “之前大夥都被困在池子裏,隻能各憑本事,既然大夥沒有在我幹活的時候添亂,那我也不是那種不知道感恩的……整個洞府就這些東西,書房在那邊,大家可以隨意取用,我隻要裏麵那張床,或者大夥有什麽更合適的床,可以拿來換。”


    “這怎麽好意思!”


    一眾大能紛紛拱手相讓,但眼睛卻直往書房的方向看。


    很顯然,真要說他們無欲無求,那也是不可能的,真無欲無求的話他們就不會被套進池子裏了——不過眼下他們什麽都沒幹,就分享到了這洞府的遺產,就麵子上來說,也多少有點抹不開。


    然而也就是這個時候,卻有一個生著尾巴的身影猛然大喝。


    “神皇賜給你們的!你們就接著!別給臉不要臉!”


    “……啊?”


    杜乘鋒連忙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一個頗為熟悉的,看起來像是人立而起的猴子身影,正立在一眾大能中間,傲視群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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