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著高舉大刀的杜乘鋒,那彪形大漢當然不會就這麽坐以待斃。


    當然,嚴格來說也不算是斃,畢竟杜乘鋒瞄準的是刀又不是人——不過這一次,那彪形大漢卻無論如何都不肯讓戰刀也挨上這一刀了,於是倆人一個追一個跑,硬是繞著驛站跑了三圈。


    直到三圈跑完,兩人都覺得這件事實在是過於低能,才又都坐了回去。


    “你不是都不用刀了嗎?還惦記我這把刀幹什麽?”


    坐回去的彪形大漢喘著粗氣,這倒不是累的,繞著驛站跑三圈,還不至於讓他疲憊——真正令他驚愕的還是麵前這個廚子,剛才還一副不想打的模樣,怎麽突然說動手就動手?


    “你不是都有一杆判官筆了嗎?這還不夠嗎?”


    “……我其實還是喜歡用刀的。”


    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杜乘鋒卻也沒了接著砍下去的想法,畢竟就像這彪形大漢說的那樣,他贏都贏了,這所謂的天下第一的戰刀,其實也就隻是那麽回事。


    他手中的判官筆其實也是類似,雖然袁知縣還沒死的時候,也曾經用這玩意大殺四方,但即便手握著這樣的大殺器,那袁知縣終究也還是被他打死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所謂天下第一的兵刃,好像也沒有太過值得追求。


    相比起作為外在表現的兵刃來說,真正能塑造這些兵刃的力量,才是值得花心思去研究的東西。


    “總之……嗨,算了。既然你這麽不想讓自己的刀挨一刀,那我也就不強求了。”


    將大刀收到一邊,杜乘鋒繼續招待著麵前的彪形大漢,即便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不過他也沒有追問下去的想法了。


    若是對方想說,那自然會說,若是對方不想說,那問了也是白問,反正他這邊收獲了一些新的知識,這彪形大漢也收獲了一頓飯,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也就能稱得上是賓主盡歡。


    並且事實也跟杜乘鋒想的一樣,這彪形大漢此刻多少是有點不想報名字的——若是打贏的話,留下名聲,自然是長麵子的事情,就算打輸了,被砍死了,留個名字,也算是在這世間給自己留下一點痕跡,可現在這個情況……


    贏不算贏,輸了也沒死,若是在這個時候還報個名字出來,那多少有點過於丟臉了。


    “沒關係,英雄不問出處。”


    杜乘鋒隨口說著場麵話,化解著這大漢的窘迫。


    “不用多說,都在湯裏了。”


    “……為什麽不是酒?”


    彪形大漢終於還是沒繃住,畢竟這種話怎麽看都像是祝酒詞才對。


    倆人端著湯碗說這個,算個怎麽回事?


    “因為湯更好喝一點。”


    杜乘鋒說的理所當然。


    “我手藝還行吧?”


    “……”


    彪形大漢說不出話了。


    那確實是還行,甚至都不能用還行來計算了,就算以極為挑剔的標準來看,麵前的廚子在廚藝上,也是挑不出什麽大毛病的。


    不過一個戰力都能與他比肩的強者,不想著名揚天下,卻隻是窩在這種小鎮子裏做菜,這實在是……


    可能這就是人各有誌吧。


    “總之,叨擾了。”


    喝完最後一口湯,這彪形大漢端端正正的放下碗,隨後對著杜乘鋒微微鞠躬。


    “天下雖大,但以你這一身本事,我們終究還會有再見的那一天,等到那個時候,定要讓你領教我的刀法。”


    “真的嗎?”


    杜乘鋒的眼睛登時就亮了。


    “也別改天了,就今天把,你把刀拔出來,讓我砍一刀就行,就一刀……哎你跑什麽?”


    彪形大漢一路小跑離開了驛站,甚至連鎮子都沒進,直接衝過倒流河,很快便沒了蹤影。


    隻留下杜乘鋒和那無名少年,大眼瞪小眼。


    很顯然,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說,這個看起來像是高手的彪形大漢,都有些顛覆他們的認知。


    “幹看著等什麽呢?刷碗啊。”


    眼看著那彪形大漢消失在視線之中,杜乘鋒便招呼著那少年,倆人一塊收拾桌子,把碗筷也都刷了——而在這之後,杜乘鋒也順手將少年身上帶著的那杆鐵鞭拿了過來。


    一柄帶了刀痕的鐵鞭,使用起來已經有點危險了,畢竟上麵的劃痕頗為尖銳,萬一擦到皮膚之類的,也很容易見血。


    “回頭給你弄個新的,這個回頭就掛門口吧,畢竟這個痕跡確實是有點說法的,掛出去興許還可以招攬客人。”


    這樣說著,杜乘鋒便將那鐵鞭掛到了驛站門口。


    最開始的時候,人們對這柄鐵鞭還沒什麽反應,那些來吃飯的本地人雖然還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對此事太過糾結——畢竟這年頭很多飯館店麵也都已經有了懸掛裝飾的風氣,掛些刀槍劍戟的也不在少數,像這種隻掛一支鐵鞭,雖然有點奇怪,但也還在大夥理解的範圍之內。


    不過在那些外來的江湖客過來之後,情況卻發生了一些變化。


    “這,這一刀……”


    站在鐵鞭前麵的是一個用刀的江湖客,隻看那虎口處的繭子,就能知道這應該是一個用刀好手。


    也就是這刀中高手,才能看出,那鐵鞭上的痕跡,到底意味著什麽。


    “這鐵鞭多少錢!開個價!”


    “這個不賣。”


    眼見得有人發問,蹲在鐵鞭旁邊的少年站起了身子。


    “但是伱可以站在這裏看,也可以住在這裏慢慢看,一個時辰兩個銅板,加兩個銅板的話,還能上手摸一摸。”


    “我……我包一天!”


    那用刀的江湖客掏起錢來是如此的果斷,仿佛遇到了什麽天大的便宜一般。


    這也讓那少年瞠目結舌,要知道他原本還以為那彪形大漢砍出這一刀是想要賴賬來著,誰能想到這鐵鞭挨了一刀之後居然還真就更值錢了,並且這很明顯還是一份持續不斷地收入。


    並且事實證明,這少年想的還是有些過於保守了,在知道這驛站裏居然能觀摩高手留下的刀意之後,很多使刀的江湖客便都趕了過來,就算他們沒辦法學會這精妙的一刀,能領悟到一些別的東西,也算好事。


    這樣的觀摩持續了七天,直到鎮子上的衙役們也注意到了這裏,於是業餘的少年理所當然的被撤到了一邊,換成兩個衙役拄著水火棍守在鐵鞭旁邊,挨個收門票。


    衙役們收門票還是專業的,他們不止是把觀看的價格提高到了十個銅板,更是按照遠近距離規劃出了不同的席位,就算驛站這邊隻能分到三成,收入也遠比之前少年自己收錢的時候多了太多。


    並且事情也相對簡單了太多,驛站這邊甚至都不用出人手看著,隻需要等著分賬就可以了。


    而這無名少年,也算是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筆分紅。


    “這……賺錢竟能如此容易?”


    少年人都傻了,雖然他家以前在揚州也算是有些資財,但他眼下在驛站掙的仍舊是死工資,突然手握一大袋分紅,甚至還有後續產出,這不禁讓他有些頭暈目眩。


    主要是這事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掙錢這種事,不是需要靠幹活來掙嗎?


    “因為有人已經幫你把活幹了啊。”


    聽到少年的疑惑,正好沒什麽事幹的杜乘鋒幹脆隨口解釋著。


    “那個刀客,就你說人家吃白食的那個,他留下的那一刀就是他幹的活,你現在收的門票錢,也就是因為他那一刀。”


    “可是,可是……”


    少年還是有些想不明白,又或者不太想承認。


    他這邊整日裏跑堂打工,也就整個辛苦錢,可那彪形大漢僅僅隻是隨手留下這一刀,就能帶來如此豐厚的暴利——這怎麽看都有點太過離譜了,他知道肯定會有差距,但是至於差這麽多嗎?


    “還是至於的。”


    眼見得少年還是有些迷惑,杜乘鋒便繼續說了下去。


    “畢竟他留下的不止是痕跡,還有跟這痕跡相對應的知識……這個其實就不能隻算眼下這一刀的事情了,你其實還要算上,他為了能劈出這一刀,到底做過什麽樣的努力。”


    “隻是劈一刀而已,還能怎麽……”


    話說到一半,少年卻自己噎了回去。


    嘴上便宜話誰都會說,但真讓他自己來這一刀,他是真做不到,隻因為這玩意真不是隨便一刀就能做到的,想要劈出這樣的一刀,起碼也得像那彪形大漢一樣強才行——至於那彪形大漢有多強,他也是大概看到了,那是遠比他見過的什麽金刀大漢,什麽江湖劍俠,還要強太多太多的存在。


    也就是這樣一個罕見的強者,在鐵鞭上留下了痕跡,又或者說知識,那麽這樣一道痕跡,好像也確實是極為值錢的?


    “這……”


    無名的少年感覺自己隱約好像明白了什麽。


    不過也隻是隱約而已,真讓他自己去形容這種感覺,他實際上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他隻知道,變強這件事,好像真的是極為有價值的事情。


    所以說,到底該怎麽變強呢?


    “嗯……”


    這樣想著,少年的視線轉到了杜乘鋒的身上。


    如果說那個彪形大漢在諸多江湖高手中也是有數的強者,那麽擊敗了強者的杜乘鋒無疑是更強的那個——隻可惜對方沒有什麽實際教學的意思,每日裏隻是讓他打熬身體,怎麽打人這塊卻是半句都沒提過。


    雖然這少年對於戰鬥本身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沒太了解,但整日裏和後院那些江湖人廝混,卻也已經讓他知道了,打法跟練法是兩回事。


    練法,就是他現在做的這部分,強身健體,益壽延年,就好比他現在,原本因為逃難而營養不良的他在經過了鍛煉和飲食補充之後,在鎮子上的同齡人裏麵竟已經能算是壯實的了——不過平日裏少年之間打鬧戲耍,他卻終究還是打不出什麽名堂。


    至於個中原因,他也曾請教過後院裏那些江湖高手們,而那些高手們給出的結論是,練法歸練法,打法歸打法。


    “練法是強化自身的,那個勁都是用在自己身上的,大概就是這樣。”


    少年還記得,在他問起這件事的時候,基礎最為紮實的王彤弓給他比劃了一個出拳的姿態。


    “你看,肌肉都鼓起來了,看著很大對吧?但是問題也就在這裏了……這麽說吧,你的勁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那你還有多少勁能放出去打人呢?”


    這也是打法和練法之間的區別之一,打法終究是要打到人身上才能算打法。


    至於另一個區別的話……


    “練法你自己練就可以了,這個沒什麽說法。”


    少年還記得,老騙子胡三變是這樣說的。


    “但是打法的話,你有沒有想過,你怎麽樣才能打到人?”


    這也是打法和練法之間最大的區別,練的時候總會覺得能跟對麵見招拆招,但真打起來,對麵肯定不會真就按照套路來——比如少年之間打野架最常見的情況,對麵一邊在前麵跑,一邊回過頭來吐口水,又或者丟土塊,這個時候就算再怎麽身強體壯,又有什麽用?


    少年自己曾經就被這一招給惡心過,追也追不上,摸都摸不到,怎麽打都難受。


    “所以說……”


    想到這裏,少年對著杜乘鋒擠出一個笑容。


    “能不能教我……”


    “不能。”


    杜乘鋒聽都沒聽就直接拒絕。


    “教你強身健體可以,但是我不會教你打架的,你別以為你沒幹活的時候那點事我不知道,有跟那幫孩子打起來的時間,你為什麽不能多去學學看書識字?我記得你不是念過書的嗎?”


    那確實是念過,又或者說,就是因為曾經上過學堂,所以這少年才更熱衷於眼下這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過杜乘鋒這邊不教,他也沒什麽辦法,至於去找後院那些江湖高手學打法,大概也會馬上被摁住——於是學不到打法的他也隻能回到門口,繼續幹起跑堂來。


    跑堂的工作最近還是挺忙碌的,畢竟因為掛上那一杆鐵鞭的緣故,最近過來三山鎮這邊的人也變多了,甚至有不少人選擇了住店,這更是增加了跑堂的工作量,讓少年一時間叫苦不迭。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卻在那些觀看鐵鞭的人裏麵,看到一個熟人。


    那是曾經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驚濤刀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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