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勢完全失控了。新娘謀殺了她的丈夫,而一方幫派的頭領竟也公然遭到刺殺。


    黑道以「江湖規矩」為名構建的道德和底線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到處都是暗殺、襲擊、投毒、縱火。新鮮的屍體被倒吊在路燈上,血淋淋的頭顱***在削尖的木樁上,世界仿佛一夜之間倒退回了黑暗時代。


    即使是當時的奧克蘭家主,也多次在公開場合反複強調願意調停雙方矛盾,呼籲兩方保持克製。


    盡管樵夫幫元氣大傷,但魚叉幫很快出現了內部火並,頭領被自己的親信謀害,各個派係打成一團。


    而反觀樵夫幫,在幾名兄長相繼遇害後,那位新娘站出來接過了家族的旗幟。戴維斯並不知道樵夫幫內部發生了什麽,但幾個月後,樵夫幫驚人地重新恢複了秩序,開始向著魚叉幫反撲。


    在這期間,戴維斯一直惶惶不安地躲在家中,本來以為自己可以遠離這場紛爭,直到魚叉幫的人找上門來,遞給了他一把槍和一把匕首——


    要麽和他們一起殺人,要麽被他們殺掉。


    這當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戴維斯別無選擇,他接過槍,跟著他們殺人、放火,殺死了一個又一個人,有些死有餘辜,有些則根本是無妄之災。


    但當時他並不覺得有任何愧疚。自己不過是這個殘酷世界裏一個卑微的幸存者,沒有任何選擇。他會為了求生去做任何事,然後繼續活下去——


    至少他曾經是這麽以為的。直到在一次血腥的拚殺中潰敗,幫派的同夥棄他而去。戴維斯頭部中了一槍,又被人從四樓推下,鐵柵欄上的尖刺剖開了他的腹部,像轉爐烤肉一樣將他串了起來。


    那個時候,他才終於知道自己的好運到頭了。原來那個幸運的戴維小子竟然也會有這一天。


    朦朦朧朧間,他又看到了那個遙遠的村子,還有親人們模糊的麵容。不知為何,他覺得那是一種失望透頂的表情。


    他們還好嗎?恐怕不會好。雖然他跑掉了,但是男爵和法院不會輕易放過他的家人。他們恐怕早已經被趕出那裏了,也許早已經死了。在最後一刻,戴維斯難過地想道。


    如果當時的我沒有那麽愚蠢和衝動,一切是否會有所不同呢?


    就在那時,他看到一道閃光,僅方寸之間,卻璀璨如明星。他相信那是聖靈的光。


    隨後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身上敷著藥草搗碎製成的敷料。


    一個臉上有些暗黃斑點的瘦削姑娘就坐在他的床前,用聖母般慈愛的目光看著他,眼裏閃著星星點點的淚花。


    原來那時樵夫幫的人覺得他已經沒救了,便沒再管他,任由他在原地死去,再去追殺其他人了。而這位姑娘和碰巧她的藥劑師父親碰巧路過,便將他救了下來。


    更幸運的是,那枚子彈完美地穿過了他的右半側腦殼,僅僅隻是帶走一部分腦組織,以及留下了一個怪異的孔洞。


    「你在哭嗎?為什麽要為一個不認識的人流淚呢?」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這句話,也記得姑娘給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看到你受傷讓我覺得難過。」


    在那之後一年裏,大勢已去的魚叉幫被樵夫幫徹底摧毀,又重新整合,一個新的幫派誕生了。已經不會有人再找他的麻煩。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後,戴維斯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奇跡般地愈合了。於是,他和救他的姑娘結了婚,回到了自己的家重新開始生活。


    隻不過這一次,他不再酗酒、吸煙、耍牌。要做到這些真的很難,但他格外地珍視聖靈賜予他的這次重獲新生的機會。


    他開始變得虔誠,準時參加教區每一次的周末禱告,無時無刻以一位信徒的標準要求自己。


    受傷之後他的力氣已經大不如前,但耐力依舊尚可。他又找到一份鍋爐房工人的工作,雖然這份工作要頂著近八十度的高溫作業,但還算可以維生。


    可惜好景不長,在生完第二個孩子之後,妻子的身體每況愈下。戴維斯嚐試買了些補劑調理,還有老丈人的草藥,可是都沒有效果。


    他知道這是一種痼疾,聖勞倫斯醫院或許可以治療這種疾病,但那需要一大筆錢——這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考慮賣掉房子。


    可是妻子攔住了他。她說,他和孩子們還需要一個家。


    一陣無言的絕望後,戴維斯點點頭同意了。於是,在一個草木凋零的秋季,妻子永遠離開了他們。


    之後的事情戴維斯漸漸記不太清了。二十年的時光如同白駒過隙,他的身體日複一日的衰老,兩個孩子也漸漸長大。


    直到有一天他在鍋爐間裏倒下了,人們把他抬了出來,用涼水潑醒。醫生告訴他他不能再進行工作了。


    自那以後,戴維斯便不再去教堂禱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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