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人心鬼蜮


    九十九、人心鬼蜮


    花小憐偎依在江浪身邊,在他左頰上親了一下,忽又伸手推開了他,退了兩步,幽幽的道:“江郎,其實我心裏早已這麽叫你了。隻可惜你這家夥一直都不知道。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呆子。”


    江浪心下感動,胸口一熱,喉頭似是塞住了。


    花小憐輕輕歎息一聲,又道:“那你又知不知,當初在黑水鎮之時,我為甚麽會女扮男裝,以‘衛八太爺帳下軍師苗三爺’的麵目留在你身邊?”


    江浪想了一想,道:“男女授受不親……”話未說完,忽又改口道:“憐姊姊,你是怕我太早知道你的心思,這才扮成苗飛大哥。是也不是?”


    花小憐歎道:“是啊。我來西域,是陪你迎接本教大小姐回中原的。我本不欲陷溺兒女之情……”星眸閃動,嘴角含笑,接著道:“現下大小姐已平安到達中土。不過,須得她和教主母女相認之後,我才能一心一意的和你好。還有,你可別忘了你對我許下的金口一諾。”


    她說到這裏,見江浪欲言又止,螓首輕搖,又道:“總之,你就當我是在故弄玄虛好了。橫豎總有一日,你會明白我用意的。”


    江浪點頭道:“憐姊姊,現下我雖不明白你為何這麽說,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道理。隻不過,這樣未免對你不公平。”


    花小憐道:“那我問你,今夜之事,還是不是誤會?南宮青那小子明知是你這位好朋友在此,卻為何改頭換麵,設下圈套,和那個西域來的侏儒聯手襲擊你?他此舉到底是何居心?”


    江浪皺起眉頭,想起南宮青明明已然認出,卻還是出其不意的忽施襲擊,顯然確是意欲俟機置自己於死地。可是,思前想後,自己從未得罪過這位天狼堡少堡主,而且還將他視作好朋友,為何他定要如此痛下毒手?


    花小憐微一轉念,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又道:“我聽小梅和小鶴閑談之時說過,衛宅那個小廝衛安曾經無意中對她們言及,他們主人南宮堡主夫婦常常在少主麵前對江少俠你讚不絕口,說甚麽這個後生‘俠義為懷,武功又好,還娶了這麽好的老婆。’等等。看來,那南宮堡主夫婦都很是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像江少俠一般。”她笑了一笑,續道:“依我猜想,這便是南宮青要殺你的根由。”


    江浪直聽得目瞪口呆,一臉茫然之色。


    花小憐妙目中流露出脈脈柔情,輕聲道:“是不是還不明白?其實再也明白不過了。南宮青必欲置你而後快,是因為他妒忌你!他爹娘越是將你誇得天上少有,地下無雙,他越是要殺你而後快!”


    江浪越聽越驚,將信將疑,顫聲道:“不可能!我和南宮大哥無怨無仇,他又怎會如此歹毒?為什麽?”


    花小憐籲了口長氣,淡淡的道:“難道你沒聽過‘既生瑜,何生亮’這句話麽?一山不能容二虎。武林中隻能有一個‘天下第一’。對於南宮青這種人來說,除非你是一個樣樣不及他的庸才。否則,誰有可能武功超過他,誰在江湖上的風頭蓋過他,誰就得死!”


    江浪頭腦中一團混亂,呆立不動。


    花小憐又道:“江郎,你若然還是不信,且不妨自個兒好生想想。南宮青為何偷偷的去而複回?為何要改頭換麵?為何要在屍體和包裹上下毒?”


    江浪倒抽了一口涼氣,心想:“南宮大哥所以改頭換麵,顯然是怕給人認出他來。以他和黃燈大哥的武功,想要謀財害命,搶奪這批珠寶,簡直是易如反掌。他們所以下毒,自然是顧忌我的武功了。”


    此時此刻,江浪已全然明白花小憐之言。世上人心險詐,一至於斯,寧不可驚可怖?還有比人心更可怕的東西麽?


    驀然之間,江浪隻感一陣心灰意懶。他默默退在一旁,抱膝坐於一堵斷牆之上,舉頭望著天邊冷月,沉思良久。夜風拂體,微感涼意。


    花小憐走到他身前,款款彎下腰來,將兩隻白玉般的纖手握住他雙手,柔聲道:“江郎,我知道一下子讓你明白這個道理,未免有些殘忍。但是江湖上人心鬼蜮,甚麽想不到的狡猾伎倆都有。今夜之事,幸虧南宮青那小子火候尚淺,未能做到天衣無縫,這才被我瞧出了端倪。我要你明白,今後你或許會遇到比南宮青更加可怕的對手,甚至比今夜更加凶險百倍的陷阱。”


    江浪勉強一笑,反握她小手,捏了一捏,緩緩站起身來,道:“憐姊姊,你苦口婆心,都是為了我好。我江浪這輩子能有你這等紅顏知己,夫複何憾?”


    花小憐嫣然一笑,神情甚是愉悅,道:“你總算明白啦!也不枉我今夜我羅哩羅唆、嘮嘮叨叨的說了這許多。江郎,我要你知道,能夠跟你在一起,我真是快活。”


    說著將一雙明澈如水的鳳眼向他瞧了一眼,低下了頭,暈紅雙頰。


    江浪見她眉眼盈盈,露出了小兒女的靦腆神態,月色下容光更增麗色,直是明豔不可方物,不由得怦然心動,緊緊握住了她小手,點了點頭。


    一時之間,兩人四手相握,相視一笑,但覺心意互通,不必再說什麽。歡喜之情,充滿胸臆。


    隔了半晌,花小憐忽道:“江郎,以前我是為了報答教主恩德,這才在江湖上行走。教主她老人家一直待我很好。不過,這次去西域之前,我已向教主請辭,他老人家也已經首肯,待得大小姐平安回歸中原之日,便是我花小憐離開水天教之時。”


    江浪一怔,奇道:“你不是‘水天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總管麽,在江湖上也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為什麽不幹了?”


    花小憐笑而不答,眨了眨眼睛,輕輕籲了口氣,正色道:“江郎,你可否好好回答我一個問題。不得有半點違心之語。”


    江浪聽她說得鄭重,微微一笑,說道:“什麽問題?你問罷。”


    花小憐一雙妙目凝望著他,緩緩說道:“如果日後教主有意將‘水天教主’之位傳給你,你待怎地?”


    江浪一怔,隨即搖頭笑道:“‘水天教’乃天下第一大教,多年來領袖群倫,號令武林。據我所知,曆代教主個個都是天下第一等的英雄人物。我江浪隻是個無名小卒,又怎能做得貴教之主?”


    花小憐笑了笑,說道:“我隻問你,如果教主執意傳位於你這位東床嬌客呢?你須好生想想,再老實回答我。”


    江浪心中一動,側頭想了想,緩緩搖頭,道:“那我就老實回答你。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是被先師曲公撫養長大。先師他老人家在世之時,乃是一位放曠林泉的武林隱逸。他老人家一生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是個閑雲野鶴。我是他的不肖弟子,不過,於我而言,簞食瓢飲,亦已樂哉。憐姊姊,實不相瞞,我從未想過到江湖上爭強好勝。”


    他頓了一頓,續道:“人各有誌。我相信嶽母她老人家也不會勉強我的。再說,我是‘神拳門’的掌門人,決計不可能另投別派。”


    花小憐聞言甚喜,笑得像一朵花,拍手叫道:“說得好!果然和我們猜得一模一樣。”


    江浪奇道:“你這話是甚麽意思啊?”


    花小憐巧笑嫣然,道:“其實我和阿依汗早已商量過這件事情。看來你和阿依汗妹子都是同一種人,當時她甚至連口氣也和你一模一樣。嘻嘻。”


    江浪茫然不解,又待動問,卻見花小憐從身邊掏出一雙白色手套,自行戴在手上,彎腰俯身,伸手將散落在地下的珠寶、金錠盡數裝入包裹之中,又即將包裹負在背上,笑道:“先不說這個了。江郎,咱們回去罷。”


    江浪問道:“憐姊姊,你想怎麽處置這批金銀珠寶?”


    花小憐回眸一笑,說道:“明兒一早,咱們向店掌櫃打聽一下‘酒泉三傑’還有什麽孤兒寡婦,暗暗歸還給他們便是。難道你想這些財物留在這個地洞之中,任憑南宮青和那個西域矮子來揮霍不成?”


    江浪點一點頭,頗以為然。


    花小憐將手套摘下,擲在地下,伸手握住江浪的手掌,道:“時候不早了,快走罷。”


    江浪回頭一指那兩具屍首,道:“你且等一下,我去埋了他們。”


    花小憐笑道:“不必了。鄭家莊的人一定會來替他們收屍的。走罷。”


    當下兩人展開輕功,頃刻間已奔回城內,並肩走到客棧門外。


    但見大門前的大紅燈籠之下,俏生生的站著一個美貌少婦,美目流盼,嘴角邊似笑非笑,正是阿依汗。


    江浪當即搶上前去,叫道:“阿依汗!”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掌。


    阿依汗抿嘴一笑,道:“這麽久才回來,看來這次你倆終於說明白了罷。有分教:‘心靈靈犀一點通’是也,憐姊姊,恭喜了。嘻嘻。”


    花小憐粉臉一紅,向她狠狠白了一眼,低聲道:“我困了。先回去睡啦。”頭也不回的徑行入內。


    江浪想起自己先前將花小憐摟在懷中親熱的消魂滋味,這時乍見妻子說笑,一驚之下,很感慚愧,放開她的手掌,略一踟躕,歉然道:“阿依汗,對不起。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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