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清涼八打


    五十六、清涼八打


    刹時之間,但聽得“啊喲”、“啊喲”連聲,離山洞較近的六七名江湖豪客被暗器射中,慘叫起來。


    更有一人咽喉中了一枝袖箭,當場身亡。


    數十件暗器分向洞外各個方位激射不已,多數射入雪中,或落入深穀,偶爾互相撞擊,便火花四濺,叮當作聲,聲勢驚人。


    暗器紛飛之中,驀地裏山洞口白影一閃,一個人影已淩空飛出,飄身落在巨岩之下,雙足不丁不八的倚壁而立。正是那白衣人。


    顯然,他是怕被人暗算,這才發射暗器,以攻為守。


    白衣人甫一著地,背靠岩壁,左手橫掌當胸,右手摺扇輕搖,護住胸前要害。


    他縱目望去,但見雪地中的群豪或坐或臥,頭發、眼睛、鼻子、衣服都覆蓋了一層白雪,顯然久未移動,並無異狀。隻有苦因和江浪二人並肩站在一旁。


    令白衣人始料不及的是,奉命看守眾人的阿強等四名弟子也自伏在雪中,一動不動,情形與一眾豪傑差不多。


    他一驚之下,冷笑道:“苦因和尚,你果然厲害。普天之下,中了‘波旬寒煙’之毒還能站起來的,惟大和尚一人耳!本座點了你十五處大穴,你竟然也能自解,當真神人也。佩服,佩服。”


    說著雙手一拍,收攏摺扇,揚聲大叫:“妹子,讓大家都出來罷!”


    一眾灰衣人聽到呼叫,紛紛擲下火把,從山洞中蜂擁而出。


    苦因大師見白衣人並未理睬江浪,顯然沒將這個青衣少年放在眼裏,自也不予點破,雙手合十,道:“敢問這位施主,洞中可有奇珍異寶?”


    白衣人哼了一聲,怒道:“甚麽奇珍異寶?沒有,什麽都沒有!他奶奶的雄,這裏就是一個尋常的山洞!假的,全都是假的!沒有寶藏,沒有奇珍異寶!我們都被騙了。奶奶的雄,我們都被騙了!”


    他越說越惱,當真是狂怒不可抑製,“奶奶的雄”的罵個不休。


    一眾江湖豪客聽說“尋常山洞”、“沒有寶藏”、“全都是假的”,麵麵相覷,俱各呆了,做聲不得。


    江浪問道:“洞裏都有什麽東西?”


    白衣人右足在地下重重一頓,隨即將積雪踢飛一大片,恨恨的道:“竹籃打水,空歡喜一場!唉,這個山洞倒是深得緊,也長得緊,曲曲折折的,大約有二三裏多長,其實就是一條天然石道。連個岔道都沒有。我們一直走到盡頭,刀砍劍刺,到處巡視了一遍,裏麵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操/他奶奶的。”


    灰衣女子伸手拉拉他衣袖,柔聲道:“孫郎,算啦,你這般生氣也沒用。咱們還是快快離開這裏罷!”


    白衣人還真聽妻子的話,搖頭歎息,點了點頭,向苦因道:“大和尚,你把我的徒弟怎麽樣了?”


    苦因口宣佛號,道:“這個,令徒,他們都被點了穴道。”他不明白江浪的意思,又不便明言並非自己動手的,隻好含糊其詞。


    白衣人哼了一聲,快步來到阿強身旁,扶他坐起,彎下腰來,雙手忽拍忽打,或點或戳,在他周身要穴推拿撫摸。


    不料任他抓拿打拍,按捏敲摩,鬆筋揉肌,推血過宮,一連變換了七八種解穴手法,阿強始終一動不動。


    須知江浪出指點倒阿強,所使的“蘭花神指”乃是雲南擺夷花家的點穴手法,獨步武林,方今之世,除非花小憐親至,旁人若想解穴,堪比詩仙“青蓮居士”之蜀道難也哉。


    白衣人忙了好一陣,廢然而止,霍地站起,手中扇柄向苦因一指,喝道:“大和尚,你這是什麽點穴手法?哼,你我井水不犯河水,難道你定要逼在下出手?”


    苦因雙手合十,微笑道:“南無阿彌陀佛。老衲鬥膽,請施主先取出解藥,給這裏的施主們解毒如何?”


    白衣人哼了一聲,陰沉沉的道:“為了爭奪寶藏,我跟這些江湖人物都已結下梁子,有的甚至成了死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不做,二不休,無論如何,各位必須要死在這裏了。”


    頓了一頓,叫道:“大和尚,廢話少說,咱們按照江湖規矩,手底下見真章。讓在下領教一下西域少林寺的‘大須彌神掌’罷!”


    刷的一聲響,白衣人手中摺扇展了開來,露在外側的扇麵畫著重巒疊嶂,懸崖峭壁,卻是一幅水墨畫,筆致波磔森森,力透紙背,左側空白處題著四個字道:“清涼八打”。


    白衣人反過左手,在身後搖了搖,右手則是摺扇輕搖,意示閑暇。雖則鬥蓬遮臉,看不見他的麵目,但舉手投足之間,仍顯得頗為瀟灑。


    在這西域險峰之地,朔風大雪之中,這人竟爾揮動一把炎夏吹涼的摺扇。雪地中群豪見了,登時齊聲大嘩。


    灰衣女子見了白衣人左手的手勢,立時會意,當即悄悄退開,伸手向那四名伏在雪中的灰衣人一指。其餘眾灰衣人快步搶上,將阿強等四人扶了起來。


    灰衣女子帶著眾同夥站在一旁,同去替白衣人掠陣。


    白衣人哈哈一笑,緩步而前,走到苦因身前一丈開外,立定腳步,叫道:“他奶奶的,當真想不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最後才弄明白,‘烏孫藏寶圖’竟然是假的!隻是害得我大開殺戒,枉做小人。大和尚,咱們話說在前頭,我本來沒想傷你性命的,現下為了自保,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說著左掌斜立,右手折扇慢慢收攏,踏上一步,便欲遞招。


    苦因大師中了“波旬寒煙”之毒,全身乏力,卻哪裏能動手?隻是雙手合十,喃喃念佛。


    江浪再也忍耐不住,斜刺裏竄到,橫臂擋在苦因身前,豎掌當胸,朗聲道:“孫伏虎,孫大掌櫃的,別來無恙?”


    白衣人忽聽江浪直呼己名,身子一震,上下打著眼前的青衣蒙麵人,驚道:“你,你是什麽人?”


    江浪冷笑一聲,道:“我在你店中住了多日,你都忘了麽?哼,想不到堂堂‘清涼扇’的掌門人,為了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寶藏,濫殺無辜,枉稱俠義中人。”


    孫伏虎渾沒料到自己的身份已暴露,心中狐疑,嘶聲道:“你,你到底是誰,你都知道些什麽?”


    江浪冷笑道:“我還知道,你處心積慮,為了尋寶藏,已在黑水鎮一帶經營多年。我還知道,你前幾日殺了黑熊,貪沒了他的兩隻包裹。我還知道,你前夜曾救醒艾達娜公主,讓她兄妹刀兵相見,以便你俟機連夜遁去。孫掌門,既然寶藏是假的,你在西域這麽多年,做了這麽多壞事,看來你這一番心血也是白費了。”


    孫伏虎默然半晌,緩緩說道:“我知道了,你是江浪。你是江浪!”


    江浪沒料到孫伏虎如此精明,一下子便即認出自己,一怔之下,伸手將風帽一拉,露出臉來,冷笑道:“不錯,是我。我又沒做什麽虧心事,本就不必藏頭露尾!”


    孫伏虎略一遲疑,也即緩緩拉下風帽,臉露冷傲,道:“江浪,你既然對我的所作所為了如指掌,便應該明白,我所殺的,全是壞人。即便是今日在這第二高峰的山洞前,我所殺的,也都是窮凶極惡之輩。江浪,你最好別多管閑事。”


    江浪凜然道:“人命關天,怎是閑事?孫掌門,你休要諸多借口,草菅人命。我決不讓你傷害這許多人命!”


    孫伏虎斜眼微睨,忽然伸手向雪地中的一眾江湖豪客一指,道:“這些人,除了天山派的幾位女俠和大覺寺的苦因方丈之外,全部都是聲名狼藉的黑道中人。你不妨問問,哪一個手上不帶著幾條人命?我殺他們,有何不可?”


    江浪哼了一聲,道:“總之我不能見死不救。孫掌門,晚輩很是不解,‘清涼扇’乃是堂堂中原大派,為何會來到西域?你們是為了避仇避禍,還是為了‘烏孫寶藏’?請問,今日貴派如此行徑,與這些人又有何分別?”


    孫伏虎冷冷的道:“那是敝派之事,與你何幹?江浪,念在相識一場,我勸你休要多管閑事。不想死的話,立即滾下山去。”


    不待江浪答話,又道:“隻不過,你臨走之前,須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江浪道:“什麽條件?”


    孫伏虎道:“一是立即替我這四個徒弟解開穴道;二是你要指天立誓,不得對任何人說出此間之事;三是你要盡快返回中原,不得再踏入西域半步。”


    灰衣女子忽然插口道:“孫郎,江浪來西域是尋找他妻子的。現下如何肯東返中原?第三個條件,是否再商榷一下?”


    江浪轉過頭來,向灰衣女子微微一笑,道:“老板娘,多謝你啦。”


    那灰衣女子正是尤裏吐孜汗,她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


    苦因大師忽道:“阿彌陀佛,原來施主便是江西九江府‘鐵扇門’的孫掌門。素聞廿年前‘鐵扇門’與鄂西‘神農教’火並殘殺,突然間在中原武林中銷聲匿跡。想不到,原來貴派到了西域。”


    孫伏虎怫然變色,漸漸的目露凶光,低沉著嗓子道:“江浪,你這個臭小子,真是該死。是你害得孫某露了行藏。我今天一定取你小命。出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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