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雪夜鳴鏑


    四十一、雪夜鳴鏑


    仇氏淒然一笑,她胸前的衣襟已被撕破,赤裸著身子。天寒地凍,她卻恍若未覺,抬頭向江浪瞧了一眼,神色木然,道:“芳芳手裏的香囊,是明日中午你來做客時,她為你準備的禮物……”


    江浪熱淚盈眶,伸手抓起香囊,泣不成聲。


    便在這時,卻見仇氏的身子慢慢軟倒,伏在芳芳身上,微微扭了幾下,便即不動了。


    江浪心中一片冰涼,急忙扳開她身子,卻見一柄匕首插在她赤裸的胸前,隻露出個刀柄,自然是不活了。


    原來她早將一柄匕首,刺入了自己心口。


    頃刻之間,仇大海一家三口盡數慘死。


    江浪心膽欲裂,跪在當地,緊緊握著那隻香囊,愴然雨下。


    他心中悲憤莫可抑製,突然間仰天狂叫,雙手捶胸,直如野獸一般。


    眾武士斷刀之後,均自震驚不已,不敢稍動。這時忽見江浪跪地痛哭,如瘋如癲,似癡似狂,渾不理會眾人。當即互打手勢,分別悄悄拔出貼身的短刀,惡狠狠地向他撲去。


    八柄短刀,四上四下,分從四角刺向江浪。這八名武士的力道著實不小,短刀刺出,如毒蛇出穴。


    江浪淚流滿麵,兀自喃喃自語:“如果我早來一步,芳芳也不會死。是我,害死芳芳,我優柔寡斷,膽小怕事!”


    他傷痛已極,伸手撕扯自己頭發,心中自怨自艾、自悔自責。


    卻於八刀襲擊,直如不見,動也不動。


    便在這時,忽聽得蹄聲急促,一騎白馬如飛馳近,一人尖聲叫道:“江浪,小心!”


    飛雪之中,火光之下,但見馬上之人身隨聲起,躍離馬鞍,半空中雙手連揚。嗤嗤嗤之聲連響,雪夜中數道藍印印的光芒射出。


    那八名武士同時慘呼一聲,一一撲翻倒地。


    噗噗噗聲響個不停,八人手中的八柄短刀散落在雪地上。


    店中六名後烏國兵士本欲奪門而出,此刻卻瞧得清清楚楚。隻見來人的暗器以“滿天花雨”手法打出,卻是數十枚飛針。


    江浪自然也看得分明,一驚之下,自然認出那是中原武林中常見的“梅花針”暗器。


    適才他鬥見白光閃閃,分散空中,倏地朝著那八名武士眼耳口鼻等要害刺入。


    瞬息之間,八名後烏國的武士一一中針倒地。


    那店中六名兵士大駭之下,發一聲喊,紛紛奪路而逃。


    那馬上乘者發針之後,又即淩空倒翻,躍上馬背,向江浪冷笑道:“難道你便任由這些殘暴不仁的禽獸逃脫嗎?”


    江浪瞧也不瞧,右掌一翻,那雪地之中的八柄斷刀同時跳了起來,滿天花雨般飛出。


    那乘者在馬背上卻也瞧得清楚,但見江浪左手在虛空一抓,一股氣流激動地下的八柄斷刀,突然彈起。


    隨即又聽得噗噗噗噗噗五聲響,那五人剛逃出七八步,齊聲慘呼,同時被斷刀自背後洞穿而過,餘勢不衰,嗤嗤聲中,落入前方黑暗之處。六個入室劫掠的兵士,盡皆了賬。


    八柄短刀,六個兵士,自然有的不止中了一刀。


    彈指之間,一十四個後烏國官兵盡皆喪命。


    遠處自有其同黨望見,大駭示警,但聽得嗚嗚之聲大作,甚是急促。不久人馬雜遝,正在各處搶劫縱火之人聞訊奔出,紛紛聚集過來,須臾間已將江浪圍在核心。


    那乘者卻不待眾兵圍攏,早已淩空飛起,大鷹般翻入半空,身形一晃,已在街邊屋頂之後隱沒。


    江浪一凜,暗道:“這人好高明的輕功身法!他究竟是甚麽人?”


    適才他在火光中一瞥眼間,見那人是一位瘦長個子的紫袍漢子,滿臉濃濃的虯髯,瞧不出年紀。萬萬料想不到,在這西域之地,竟爾有這等擅使銀針、輕功絕頂的武林高手。


    但那虯髯漢子為何突如其來,又一聲不響的自行離去?為何不幫人幫到底?


    此人倏來倏去,所為何事?


    一眾後烏國官兵或舉火把,或挺彎刀,或挽弓搭箭,紛紛大聲鼓噪,呼喊怒罵。江浪雖聽不懂這些人在叫嚷甚麽,卻也猜出他們是在喝問自己姓名來曆。


    隻是這些人大半為兵士服飾,少數為武士勁裝。


    火把照耀下,忽見眾兵士簇擁著一名黃袍將軍模樣的漢子馳來。那黃袍人約莫二十歲五六歲年紀,身披貂皮戰袍,背弓懸刀,跨下高頭大馬。此人麵黑目巨,模樣甚是凶橫。


    更可怕的,是他左肩上停著一隻灰褐色的蒼鷹。那蒼鷹形容甚大,顧盼之際,顯得凶猛異常。


    以江浪走鏢多年的經驗,一看即知,這個黑臉黃袍的胡人必是這群武士和官兵的頭目。


    那黃袍人摸著短須,用一種也不知是甚麽語大聲喝問了幾句,見江浪向自己怒目而視,不言不動。他臉現倨傲之色,突然間手中彎刀一揮,弓弦響處,亂箭紛飛,齊向江浪射去。


    但聽得颼颼聲響,箭如飛蝗般射來。


    江浪縱聲長嘯,一躍而起,身子已縱在半空,使動“沾衣十八跌”功夫,掌影翻飛,撥打雕翎,護住麵門。那些羽箭大多自是一一落空,極少數甫一沾及他衣衫,便即紛紛跌落。


    “沾衣十八跌”乃是中原武林人士躲避諸般兵器和暗器的精妙身法,要旨便在乎一個“沾”字和一個“跌”字。這套功夫自然是以上乘內功為根基,愈是內家高手,愈是使得圓轉如意,揮灑自如。


    對方刀斧劍戟加身,尚且能“沾”而即跌,何況區區飛箭乎?


    第一排弓箭手挽弓搭箭,甫一放完,隨即第二排箭雨又即射出。然後是第三排,第四排……


    漫天雪花夾雜著漫天亂箭,紛紛朝著江浪身上射去。隻聽得一聲悲嘶,那位虯髯漢子所乘的白馬卻已被亂箭誤射而死。


    江浪竄高伏低,縱躍閃躲,雙手撥打,在大雪之中閃擋箭雨。


    箭雨緊迫異常,密如聯珠,猶如流星橫空,更如此刻的漫天飛雪一般。


    一眾後烏國射手不住放箭,卻是越射越奇,越射越驚,越射越怕。


    眼前的白袍少年明明是個箭靶子,卻為何十之八九射他不中?即令偶爾有少數箭尖甫一沾身,立時便被他借勁摜出。


    更何況這少年身影忽高忽低,飄忽無方,總能在箭雨中尋隙抵瑕,或縱入半空,或貼地斜飛,或連翻筋鬥。閃轉騰挪之間,已然使這些足以令人穿成刺蝟的滿天飛箭盡數落空。


    那黃袍人在馬背上手提長刀,大呼督戰。眼見己方弓箭手一輪又一輪的疾射,那白袍少年竟爾從容化解,抑且他明明身有長劍,卻雙手忽抓忽擲,將接到的羽箭隨手拋卻,並未還擊。


    然則一旦他長劍出鞘,攻勢將會何等淩厲?


    黃袍人雖則凶殘成性,卻是久經戰陣之人。適才他正自督促一眾手下逐戶打劫,忽聞手下急報,說有人殺了己方十餘人。他大怒之下,這才率眾圍上,意欲一舉殲之。


    此刻他見那白袍少年箭射不到,甚是震驚,急忙大聲呼喝,改變策略。一眾弓箭手迅即退開,伏在周遭的眾武士和兵士各自跳起,提刀攻上。


    江浪見二三十名兵士同時挺刀來攻,登時又想起仇家三口慘死,目光中如欲噴出火來,大喝一聲,衝將上前。


    但見他身形如風,倏忽搶入人叢,一陣掌劈拳擊,肘撞腿掃,頃刻間已將三十武士打倒在地。他恨極了這些豺狼般的官兵,雖未下殺手,但那些與他交手之人盡皆筋折骨斷,非殘即廢,更無一人再能站起。


    那黃袍人忽見自己的手下倒地一片,又驚又怒,提刀大聲呼喝,又有二三十人挺刀攻上。不料仍是片刻之間,又倒地一大片。


    如此一來,饒是一眾後烏國武士身手矯健雄強,刀法詭異淩厲,在戰場之中向來驍勇擅鬥,此刻卻不禁被江浪打得心寒膽怯,不敢上前。


    便在這時,江浪耳中忽聽得一人冷笑道:“對方還有一百多人呢。你不會一個個全部打倒罷?擒賊先擒王,笨蛋!”


    江浪心頭一凜,聽出是適才那虯髯漢子的聲音。隻是萬萬料想不到,這人飄忽來去,竟如幽靈一般。更沒料到,他竟會“千裏傳音”功夫。


    便在這時,那黃袍人拉開一張鐵胎弓,扣上三枝雕翎狼牙箭,連珠箭發,嗤嗤嗤三聲過去,對著江浪射去。


    飛箭橫空,但聽得異聲大響,勢挾勁風,迅急異常。


    須知此箭乃漢代匈奴單於冒頓弑父之時所作,大漠草原之地,流傳甚廣。昔日冒頓為報複乃父欲立其弟而置自己於死地之仇,乃作“鳴鏑”。鳴為響聲,鏑為箭頭,鳴鏑亦即響箭,因其射出之時箭頭呼呼破空,能發出響聲,故有此名。


    江浪陡聞鳴鏑之聲,便知發箭之人膂力非凡,迥異常人。當下不敢托大,反手拔出白雲劍,隨手一招“如封似閉”,白光閃閃,舞成一團劍花,格擋“鳴鏑”飛箭。


    啪啪啪三聲響處,三枝飛箭盡數被白雲劍蕩落地下,沒入雪中。


    隻是劍箭相交之時,濺出星星火花,聲勢甚是驚人。


    江浪想起虯髯漢子的提醒,心念電轉:“芳芳一家人和鎮上這麽多無辜百姓慘遭荼毒,全是那個黃衣服的黑臉軍官所幹的好事。一不作,二不休。今日我若不給這狗賊一個教訓,怎對得起芳芳全家和一幹無辜枉死的百姓們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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