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混沌一式


    八、混沌一式


    夢中老人教了一遍,見江浪舉手投足之際,竟已練得似模似樣,點頭笑道:“這就對了。天下沒有平庸的徒弟,隻有平庸的師父。曲中流麽……”瞧了江浪一眼,搖了搖頭,又道:“這招叫做‘混沌一式’,招式尋常,簡便易學,講究‘抱物成球,寬打高舉’,隻是‘混沌三式’的入門功夫。你功力平平,若猝遇強敵,難以抵擋,因此你務須牢記,危難之際,你隻須自顧自的反複使出這招,多半還是能自保的!”


    江浪跟著依法修習了一會,忽道:“這種招式,倒像是太極拳!”


    夢中老人神情儼然,一本正經的道:“不錯。太極拳乃武當三豐祖師所創,講究意、氣、形、神,做到‘含蓄內斂、連綿不斷、以柔克剛、急緩相間、行雲流水’,我這套‘混沌三式’,始於太極,終於混沌。佛曰:不生不滅,不垢不淨……”向江浪瞥了一眼,見他又臉現迷茫之色,便即笑了笑,道:“凡事循序漸進,這些道理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現下,你隻須跟著我做便是!”


    次日一早,江浪又被金六連嚷帶推的叫醒,一骨碌從床上躍下。金六笑道:“江大鏢頭,最近你可是越來越能睡了。段副鏢頭催促趕緊出發,說是今兒晚上便能趕到虎丘賀家莊交貨啦!”


    鏢隊自無錫到蘇州,已不過六七十裏地。當日下午申牌時分,一行人途經劍池,邊行邊打聽,終於到得姑蘇城外西北十裏的虎丘賀家莊外。


    鏢行中人進入蘇州境內以來,沿途風景,已自令人嘖嘖稱讚。此刻行至近前,但見那劍池畔山石疊嶂,林木蔥鬱,飛泉流瀑,池內流水不絕,幽深莫測。遙望雲岩寺古塔矗立山巔,“風壑雲泉”,端的是靈山秀水,難描難繪。


    眾人沿著蜿蜒的山道迤邐行來,到得一座牌匾上橫書著“賀家莊”三個大字的漢白玉牌樓前。段振飛翻身躍離馬背,擺了擺手,眾鏢師紛紛下馬,車馬盡皆停了下來。


    隻見那賀家莊倚虎丘山勢起伏而建,泉石園林,極盡幽深,屋宇連綿,雖則看上去規模不大,但構築精巧,極具匠心,竟非人間氣象。


    鍾元鳴長歎一聲,對段振飛道:“段副鏢頭,這趟走鏢,能夠看到眼前這等圖畫般的風景,回宿遷後總鏢頭便是一文錢不給,我老鍾也覺得不算白來一趟啦!”段振飛微微一笑,道:“端的是好風景。想來住在此處的主人,必非尋常之輩!”


    便在這時,忽聽得一聲長笑,石階上一人手中折扇輕搖,快步而來。待得走到鏢隊前一丈開外,立定腳步,唱了個喏,道:“各位達官爺遠道辛苦,敝莊主令在下在此恭迎台駕。敢問哪一位是段副鏢頭?”說的雖是官話,卻難掩軟綿綿的吳儂韻味。


    段振飛見來者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公子,青衫方巾,作文士打扮,相貌俊秀,說不出的風流儒雅,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相公請了!在下段振飛,不敢請問公子爺高姓大名?””


    那青年收攏折扇,目光在鏢行一行人臉上掠了一眼,嘴角含笑,拱手道:“久仰‘密不透風’段英雄大名,當真是如雷貫耳,今日有幸得見。在下公孫白,忝在賀家莊的管家。段副鏢頭從宿遷遠道而來,車馬勞頓,一路辛苦了。請列位跟在下入莊奉茶。”


    說著微微轉身,伸手肅客。


    到得莊內,眾人在東首一個較大的院子前停下。隻見門外四五名青衣羅帽的莊丁簇擁著一名肥肥胖胖的老員外,正在候客。


    段振飛心道:“這個員外定是賀老莊主了!”果見那青年公孫白停步轉身,微笑道:“段副鏢頭,這位便是敝莊賀老莊主。”又向那賀莊主介紹了段振飛。


    賀莊主和段振飛、鍾元鳴等見了禮,迎進客廳。分賓主坐定,略行寒暄,賀莊主和段振飛便即取出財物的清單,吩咐公孫白和鍾元鳴等前去拆開箱子上的封條,詳細查驗核對。


    待得交接鏢銀完畢,天色已黑,賀莊主甚是熱情,吩咐擺下筵席,款待青龍鏢局一行人。


    賀家莊留膳留宿,殷勤周至,令段振飛等大為感激。當晚眾人在賀家莊的西廂院中歇宿,次日早飯後告辭而去。


    賀莊主攜公孫白等人送到莊門外,甚是客氣,臨行前又打賞一百兩銀子茶資。


    待得鏢局一行人轉過山坳,去得不見了影蹤。那賀莊主麵容一端,右手一揮,眾人躬身退去,片刻間走得幹幹淨淨。


    莊外林蔭之中,隻剩下賀莊主和公孫白二人。賀莊主退了兩步,向公孫白躬身行禮,畢恭畢敬的道:“少主,五十萬兩銀子已到,咱們要不要立時向教主報告?”


    公孫白輕搖折扇,淡淡的道:“暫時不必。姑姑她老人家讓我來虎丘親自監督鏢銀交接之事,其實是想弄明白青龍鏢局這次押鏢的具體經曆。賀長老,你不覺得奇怪麽,鄧通達是個老狐狸,明知道這次走鏢凶險重重,便詐稱舊傷複發,卻讓段振飛這家夥衝在前頭。你明不明白,青龍鏢局的這趟鏢銀原本不可能順利送到虎丘的?”


    賀莊主眉頭微皺,道:“屬下也覺得頗為不解。少主,鄧通達舊傷發作之事當真是假裝的?”


    公孫白點點頭,緩緩說道:“千真萬確。”


    賀莊主低頭思索,忽然微微一笑,道:“定是濟南府‘長風鏢局’的章啟鳳等人被劫殺後,姓鄧的嚇破膽子啦!”


    公孫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側頭想了想,忽道:“賀長老,適才我所說這五十萬兩財物不可能順利送到,你可知是何意思?”


    賀莊主眼前一亮,抬起頭來,道:“少主的意思是說,以青龍鏢局這些人的能耐,不可能擊退雁蕩山的‘銀鞭神舵’丁一峰。除非那個段振飛當真‘密不透風’,武功猶在丁一峰之上。”


    公孫白笑了笑,直視著扇麵上的“忍”字,淡淡的道:“段振飛如果真有這個本事,也不會甘為副貳多年,屈居在鄧通達之下了!”


    賀莊主恍然大悟,笑道:“難怪昨晚筵席之上,你不住的以言語套問他們這趟鏢途中的具體情景。屬下還以為你是想打聽五湖幫、神蛟島和黑風寨的情況呢?”


    公孫白冷笑道:“五湖幫、神蛟島和黑風寨的人馬加起來,又能成得多大氣候,自也不在教主她老人家的眼裏。我隻是奇怪,‘快網’田七被人打傷,此事與青龍鏢局有無幹係。還有,雁蕩山的‘銀鞭神舵’丁一峰又怎會失手?”


    賀莊主一怔,皺眉道:“說來也真是詭異。隻可惜青龍鏢局的人都守口如瓶,絲毫沒有吐露到底是誰打退了雁蕩山群賊。”


    公孫白淡淡的道:“鏢銀到不到,對本教來說一點兒也不打緊。倒是誰能擊敗‘快網’田七,打退‘銀鞭神舵’丁一峰,此事須好好查一查。江南武林之中,幾時多了這麽厲害的高手?”


    賀莊主凝神思索了一會,緩緩的道:“少主對青龍鏢局的人是不是有所懷疑?”


    公孫白點頭道:“如果段振飛這個人沒有可疑之處,多半便是那幾個年輕鏢頭和趟子手有古怪。嗯,讓鄧通達和段振飛撿了這麽大的便宜,青龍鏢局的名頭必會越來越響!”


    賀莊主道:“少主,要不要派人盯著?”


    公孫白點頭道:“也不必盯得太緊。區區一家鏢局,諒來也翻不了甚麽大浪。說不定當真遇到高人暗中相助,段振飛自己也蒙在鼓裏呢。嗯,我隻想弄清楚,到底是誰把丁一峰嚇得連夜逃回雁蕩山老巢,乖乖的躲起來做縮頭烏龜,再也不敢露麵了。”


    說到這裏,他將折扇一合,插入腰間,笑道:“今兒是八月中秋,還好段振飛那家夥識趣,及時趕到。好了,我要先去探望一下表妹,這便動身。賀長老,那件事便辛苦你關注一下啦!”


    賀莊主躬身道:“請少主放心。”


    鏢局一行人眾原路而回,一麵在虎丘山下瀏覽山水風景,一麵三三兩兩的嬉鬧說笑。


    常言道:“無事一身輕”,於鏢局中人來說,鏢銀交卸之後,不必再擔心強盜劫掠,這一刻才是大夥兒最輕鬆、最愉快的時候。


    眾鏢師和趟子手人人興高采烈,段振飛卻牽著坐騎,呆呆出神,蹙眉不語。


    江浪牽馬跟上,與段振飛並肩緩緩而行,問道:“段副鏢頭,你好像有心事?”


    段振飛轉頭瞧了他一眼,道:“江兄弟,我心中始終存著個老大疑竇,難以索解。前日若非你墜落樹下,那位青袍老人也不會現身相救,這一趟鏢銀必失無疑。到底那老者是甚麽來頭,為何出手相助,丁一峰又怎會畏之如虎?”


    江浪也自心中奇怪,道:“是啊。這回鏢銀險些不保,真是多虧了那個拉胡琴的老先生。卻不知他到底是什麽人?”


    段振飛目光在江浪臉上注視片刻,緩緩搖頭,又道:“我曾讓你知會大夥兒,任何人不得將那老先生現身之事說與外人,因為他曾跟丁一峰說過,‘廢話少說,老夫不想江湖中有甚麽閑言閑語。’當時我雖被打得倒地不起,卻也能聽出來,他不想讓人知道此事。”


    江浪點了點頭,道:“段副鏢頭盡管放心,鏢局眾家哥哥均是嚴守秘密,絕不向外人吐露此事。”頓了一頓,又道:“昨晚吃酒之時,賀家莊的那位公孫管家也曾向我們幾人打聽過,哥兒幾個都沒提半個字兒。”


    段振飛籲了口長氣,道:“江兄弟,你適才問我有什麽心事,這才是我真正的心事啊!”江浪奇道:“那是為了什麽?”段振飛道:“我有點兒懷疑,賀家莊的人好像事先便知道,咱們走這趟鏢,未必能順利到達。”歎了口氣,拍拍江浪肩膀,笑道:“罷了,或許是我多慮了。好在有驚無險,算是便宜了咱們。別想這麽多啦,既然來到姑蘇,讓大夥兒到城中喝酒去,好好過個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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