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蘇錦程斜對麵的一個男人才站起身,朝蘇錦程身前、背對著她而坐的一個男人充滿歉意地笑了笑,“薄總,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清瞳驟縮,掐進掌心的指尖在幾秒後鬆了開來,蘇錦程麵色淡然地看了眼已經起身過來的霍臨,轉身走向包廂的大門攖。


    在這期間,許浮乾一直緊緊鎖著薄書硯的神色變化,但是很可惜,這個男人似乎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難道,選錯了方向?


    從餐桌到大門的位置,不過十幾步的距離,蘇錦程很快到達門邊,不用三秒鍾,她就可以走出這個房間。


    她神思清明地抬手、握住包廂大門的門把手,擰動,打開門,抬步……她已然看見了外間公眾餐廳的人頭攢動。


    “蘇小姐!”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高朗的男聲,厚醇嗓音中透著一股子剛冷。


    捏在門把手上的指尖蜷握了握,蘇錦程的身子隻僵了那麽一兩秒鍾,她就恍若未聞地抬步,準備走出包廂。


    “蘇小姐,請留步!償”


    許浮乾站起身,繞過旁邊幾個人,已經來到蘇錦程身邊。


    手從門把手上無力滑落,蘇錦程噙了絲笑容在唇角,這才轉過身,定定地看著許浮乾的眼睛,“許總,真巧。”


    的確是……很巧很巧。


    現在想來,剛才那個被潑了酒水的女人,也不過是找了個因由將她引到這裏。


    還有下午的那個麵試……


    嗬。


    戰線挺長啊。


    許浮乾線條冷硬的麵孔上閃過些異色,朗聲,“下午的麵試蘇小姐突然不辭而別,沒想到晚上就又在這裏遇上,是挺巧的。”


    自己的意圖即已經露出端倪,許浮乾幹脆自暴因由。


    蘇錦程隻清淺一笑,並不作解釋,“那我就不打擾許總和朋友用餐了,先走一步。”


    許浮乾側身看了眼仍舊端坐於座位上、沒有任何反應的薄書硯,這才將視線丟給了霍臨。


    霍臨在下一瞬就過來虛攬蘇錦程的肩,堵住她的去路,笑得奸猾而世故,“既然有這種緣分,蘇小姐也別急著走了。大家都是朋友,幹脆一起吃頓飯、聯絡聯絡感情。”


    “抱歉,我不太習慣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吃飯。”象征性地勾了勾唇角,蘇錦程波瀾不驚地說出這句話。


    許浮乾和霍臨都默了一下,不意蘇錦程會如此直接。


    “薄總,不介意我加雙筷子吧?”許浮乾突然退了兩步,站定在薄書硯身邊,垂頭恭敬發問。


    薄書硯靠在座椅裏,臉上沒什麽表情,鳳眸一如往常地微眯著。隻是,他慵懶搭在桌上的那隻手,因為捏酒杯的力度太過,手背上已然爆出青筋。


    坐在他旁邊的約翰定定地盯著蘇錦程的側臉看了許久,回轉過身,捏著酒杯,仰頭將杯中酒盡數喝了,也沒說話。


    “許總,不好意思,我兒……我等會兒還有事情,不能留下吃飯。”再度拒絕時,蘇錦程的聲音清冷下來,斂眸看著攔在自己麵前的霍臨。


    霍臨卻並不看她,視線落在許浮乾臉上。


    許浮乾咬了牙根,太陽穴兩邊的青筋凸起的時候,他又偏頭問了聲,“薄總?”


    “不介意。”這次,薄書硯很快就給了答案,沒有任何溫度和聲線起伏的三個字。


    心髒驟縮了下,蘇錦程的呼吸開始失律,不過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精致臉蛋上的五官再不複生動。


    “蘇小姐,不如客隨主便?”許浮乾轉身再度朝向蘇錦程的時候,語氣篤定。


    蘇錦程抿唇無聲地笑了笑,挑眉看向許浮乾,“看許總的意思,我並沒拒絕的餘地。那…我隻有恭敬不如從命了。”


    許浮乾臉上的肌肉動了動,算作是笑了。


    隨即,他拉開薄書硯身旁的一把椅子,“蘇小姐,請入座。”


    蘇錦程捏著包包,視線一點都沒偏移到旁邊去,隻款步走到椅子旁,然後坐了。


    許浮乾和霍臨這才相視一眼,許浮乾回了座位,霍臨出了包廂,不消片刻就帶著一名拿著碗筷的服務員走了進來。


    服務員將碗筷擺放在蘇錦程麵前,蘇錦程微微側頭,還對他說了聲“謝謝。”


    自從蘇錦程坐上桌子以後,整個餐桌的人都像被施了呆滯術一樣,就那麽沉默地杵著。


    約翰的眸光在薄書硯捏著酒杯的手指上頓了頓,揚唇一笑,“大家都開動起來,菜都涼了。”


    眾人這才紛紛應和,開始動筷。


    蘇錦程拿起碗筷,神色淡然地開始吃飯,恍若這天地間此刻就隻有她一個人,寂靜無聲到虛茫。


    薄書硯至始至終保持那個捏著酒杯的姿勢,沒有動過,深邃幽沉的視線沒有一星半點偏移到蘇錦程身上。


    “蘇小姐,別光吃你麵前的幾盤菜啊。”霍臨站起身,端起一個砂鍋朝蘇錦程的方向送了送,“試試這道菜,長慶酒店的招牌。”


    看著霍臨端著的那道燉雞肉,蘇錦程默了下,隻得伸出筷子,準備象征性地夾點東西。


    隻是她抬起手臂伸過去的時候,一旁一直沒什麽動作的薄書硯也突然抬起筷子,朝那砂鍋伸去。


    兩人的手臂輕擦。


    蘇錦程拿筷子的指尖都狠顫了顫,意識到自己毫不自知地將手縮回後,這才擰了秀眉。


    薄書硯的動作亦是一頓,不過他很快恢複了清貴而慵懶的動作,夾了一枚被燉軟了的當歸,放進了……蘇錦程的碗裏。


    當歸。


    蘇錦程怔然地看了眼碗中的那根類似於人參的東西,費了很大的力氣將掐進掌心的指尖鬆緩開,這才偏頭,大方而淡漠至極地對薄書硯說了聲,“謝謝。”


    薄書硯微斂著鳳眸鎖住她快速回轉過去的麵龐,眼底的光亮沉沉浮浮,最終卻恢複成一眸岑寂。


    他將筷子按在桌上,而後摸了一根煙出來,垂眸點煙。


    當煙霧繚繞而起的時候,他側頭轉向蘇錦程,菲薄的唇片兒動了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有聲音發出來。


    他那被煙熏染過的嗓音有些過於低啞了。


    他問,“蘇小姐,姓蘇?”


    “蘇小姐麽,自然是姓蘇。”蘇錦程抬眸,朝他客氣疏離地笑了笑,是真真確確的認真語氣。


    薄書硯眯眸將她所有反應都斂進心中,他押了一口煙,似呢喃般說了句,“怎麽不姓傅了?”


    脊背猛地一僵,蘇錦程強吸了口氣,心髒才重新跳動起來。


    她並沒有直接回答薄書硯的問題,而是放下筷子,用餐巾紙壓了壓唇角,這才朝許浮乾溫溫軟軟地一笑,“許總,您這位朋友還挺有意思的。”


    許浮乾神色微變,牽起唇瓣兒很鄭重又很小心翼翼地解釋,“這位是雁城千石集團的執行總裁薄書硯先生,就私交來說,許某不敢高攀。”


    蘇錦程神色淡淡的,在專心檢查自己的包包,對許浮乾的話沒有給予任何反應。


    就她的態度給人的直觀感受是,她對這位薄總的身份,根本提不起分毫的興趣。


    薄書硯暗無光線的眸淵定在蘇錦程波瀾不驚的麵孔上,隻有繃成鐵線的唇片兒泄露了他的情緒。


    約翰在這時候,抬手按住了薄書硯的肩。


    對於那道近乎陰寒的注視目光,蘇錦程恍若不知,施施然地站起身,錚然清亮的眸光淡淡一睞,便笑了,“各位請慢用,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抱歉。”


    頓了下,蘇錦程的視線落在許浮乾臉上,滿眸真誠,“許總,謝謝你的悉心款待,我定然銘記在心。”


    許浮乾剛冷的五官漸漸變色,有些厚的唇片兒動了又動,叱吒商場、經過多種變故的男人在這個時候找不到任何一句恰當的語言來做臨場反應。


    蘇錦程彎唇垂眸,站起身來,從容不迫地拉開餐椅,再次朝一直盯著她的眾人微微頷首示禮後,轉身走了。


    直到蘇錦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包廂緊閉的大門後,一桌人的目光這才全部壓抑著落在沉眸垂睫的薄書硯身上。


    薄書硯又押了一口煙,淡藍色煙霧繚繞而起的時候,他眯了眸子。


    約翰抹了一把臉,看了眼蘇錦程離開的方向,輕輕叫了聲,“薄。”


    薄書硯抿煙的動作一頓,猛然抬手扯鬆頸間的領帶的同時,長身猛立。


    “失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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