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說,伊莫頓這辦法真是太人才了。一舉兩得,編造一個假身世,就把西奴耶留下的那個孩子和安多司一起打發了。


    我站在神殿的院落裏,安靜的看著他。


    伊莫頓那樣沉穩的站在那裏。


    如果說地位,那麽埃及的統治者,法老曼菲士無疑是最有地位的。但是……我覺得若論氣勢,伊莫頓與他實在不相上下,一樣有如山嶽般令人有種沉穩不可撼動的感覺。


    “走吧,以後如果你想見他們,也方便的很。隻是,不要別人察覺就可以了。”


    我點點頭。


    午後的空氣被烤的熾熱,吸進肺裏有一種整個人都被熱意烤灼的感覺。


    “啊,對了,女官們和你說了嗎?”


    “說什麽?”


    他怔了一下,微微笑著說:“大概她們太忙,顧不上。也沒有什麽,就是曼菲士最近好象要操辦一個大的慶典,事多繁忙,日子又近了,你的女官們大概也要被借去忙活。”


    我想了想:“是因為前陣子對南邊的部落用兵勝利嗎?”


    算是一個大勝,父王在時沒能啃下的硬骨頭,被曼菲士一舉蕩平了。


    而且從他回來之後,上下埃及那些人的議論也著實不少,是非紛紜。他現在舉辦一個大的慶典,也可以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


    “我本來也沒有什麽事情要辦的,他要用人手,就都給他好了。”


    伊莫頓唇邊的笑意加深,他每次這麽一笑,我都有一種飄飄欲醉的感覺,如同飲了陳年佳釀,胸口漲滿了一種叫做幸福,滋味甜蜜的情緒。


    我現在,覺得如此幸福。


    伊莫頓說的話果然沒錯,整座王宮都沉浸在一片緊張而期待的情緒裏,所有人臉上都有一種亢奮。我身旁的人也是如此,珍奇的禮物,衣料,珠寶源源不斷的送進宮裏來……我喜歡的是其中很漂亮的幾對觀賞魚,鱗片象五光十色的寶石體態輕盈,遊動的時候動作靈巧優美。放在庭前的蓮花池裏之後,我每天早晚都不忘去喂一次魚,女奴托著裝魚食的小盒子,在一邊小聲說:“這麽美的魚,真是世上罕見啊。而且從那麽遠的地方運來,這份禮物可真是珍貴。”


    我沒說話,把魚食撚碎了灑下去。


    “而且法老真的把愛西絲陛下看的很重要啊,這些珍奇的禮物全都直接送了來給您。”


    我沒出聲。魚在水中遊動的姿態變幻多端,深碧色的池水中點點彩光閃動。


    “唔,剛才聽在前殿的姐姐說,還有遠從比泰多運來的特產呢,大概晚飯時分就會送到後宮來了。”


    “是麽?”


    比泰多啊……


    比泰多王早已經被架空,伊茲密王子才是真正的執政者,是實質上的比泰多王。


    在政變時,我在底比斯匆匆見過他一麵,當時不得不與他合作……


    我沒有忘記他給予我的羞辱和傷害,但是……如果不是他,那次我們也不能夠順利的將西奴耶的主力擊潰。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沒有那麽簡單,並不是非恩即仇。


    就象黑與白之間,存在著深淺不一的灰色地帶。


    我和伊茲密永遠不會成為朋友,但是國與國之間,卻並沒有永遠的仇恨。


    那件往事,我永遠不會忘記,但也絕不會對曼菲士提起。


    況且……那時伊莫頓傷了他眼睛,恐怕他這一生,想要再自己領軍上陣,或是與人比鬥交鋒,都已經辦不到了。我的仇,也算是報過了吧?如果不是當時迫於情勢和他立約合作,我想,伊莫頓應該……會用盡一切辦法來殺他。


    日漸西沉,晚風從大海的方向吹來,我伸手按住頭發,把手裏的魚餌遞給身旁的女奴。


    艾倫在我腳邊跪下行禮:“愛西絲陛下,法老陛下請您去前殿。”


    “唔?”


    “明天就是大慶典,今晚已經開始擺宴了,所以……”


    “知道了。”我問:“都請了什麽客人?”


    “啊,那可多了,不但有貴族高官,還有其他國家部落的人遣使者來,好不熱鬧。”


    我微微一笑,曼菲士特意如此,也有顯威震懾之意,那我這個做姐姐的豈能不給麵子?


    我讓人開了衣間的門,一陣清雅的香氣從裏麵透出來,裏麵衣彩輝煌,掛滿了各式華衣美服,艾倫都看的呆了,我伸手在間飾間輕輕拂過,金珠羽飾輕輕互撞,叮叮的輕盈響聲空靈的讓人覺得置身幻境。


    “哎,這些美麗的衣裳,您平時卻不怎麽穿呢。”


    我微微笑,指著一件銀白的裙子:“就這件吧。”


    那衣料間織進了銀絲,埃及並不產銀,所以銀質的首飾比黃金的還要貴重難得。艾倫跪下去替我將裙角理好,一旁的女官取了銀絲纏繞的蓮花頭飾來,輕輕替我扣在發間。


    我挽著輕紗的披帛,緩緩走到銅鏡前麵。鏡中人看起來美麗而縹緲,我一時有些恍惚。覺得鏡中人素不相識,也與我毫不相關。但是我一動,鏡中的人影也動起來,轉身行走時裙擺飄散似雲彩,隱隱迭迭,如真似幻。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我臉上沒有塗脂粉,隻是唇上淡淡的抹了一層淺紅,眼線描的細長,孔雀綠與銀線襯的眼睛明亮之極,眼角挑起的弧度,象是要飛起來一般的有神采。我乘著步輦到了前殿,曼菲士站在台階前迎接。他穿著一件雪白的袍子,係著黃金束帶,頭上是環狀的黃金鷹形額飾,神采熠熠,英姿勃發。


    我向他微微一笑,曼菲士也露出笑容,俊逸不凡的臉龐一瞬間令人不敢逼視。


    “王姐,我有東西給你看。”


    “是什麽?”


    也許又是什麽珍奇的寶物。我和曼菲士都是愛著對方的,我們是姐弟,是手足。隻是我對他的支持是隱在他的背後的,而曼菲士對我的愛重卻是實實在在表現出來的,讓每個人都能看到能知道的。


    他拉著我的手走到殿前,夜幕低垂,殿前平台上燃著明亮的銅燈,有一樣東西放置在平台正中,被大幅絹布蓋著,看形狀應該是尊人形雕像。


    “這是?”我抬頭看,這雕像很高大,幾乎有旁邊的大立柱的一半高了。


    “王姐,明日就是你的生辰,這尊雕像明日就會運去卡納克,擺在我為你新建的愛西絲神殿裏。”


    曼菲士?


    我訝異的轉頭看他。


    嗬,生日……我還真是不記得了。


    曼菲士一揚手,旁邊的侍從們知機的全力將那絹布扯開,露出裏麵黃金色的雕像。那雕像的麵容與我極為相似,看起來尊貴肅穆。我抬起手來掩住口,半天說不出話,眼眶酸熱,幾乎便要失態。


    “王姐,你喜歡嗎?”


    我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很喜歡。”


    他微微一笑,轉過身來頷首示意。


    我轉過頭,穿著玄墨色袍服的伊莫頓緩步走了過來。


    曼菲士拉起我一隻手,向前走了兩步,伊莫頓停下腳步,站我們兩人麵前。


    “伊莫頓,你和王姐傾心相愛,患難不離。我雖然不舍得,但是我更希望王姐她幸福。”


    我定定的望著曼菲士,他眼眶也有些泛紅,聲音輕輕顫抖:“你以後要好好照顧對我王姐,否則的話,我可絕饒不了你。”


    伊莫頓從他手中將我的手掌接過去,用力又不失溫存的握住,聲音沉穩而堅定,一字一字象深深的刻在我的心裏。


    “你放心,此生此世,我絕不會辜負愛西絲,我以我的靈魂起誓,會讓她一生幸福安樂。”


    身邊的所有聲音一瞬間象是全消失了,耳旁靜的出奇。


    我眼中隻看到了伊莫頓,微涼的風吹在臉上,他的眼睛深邃寬廣,如同無邊的海洋。我的頭發和袍帶都被風吹的飄飄輕舞,我覺得站立不穩,就象是……插上了喜悅與愛意的翅膀,就要飛起來了。


    這一刻,他的世界隻剩下了我,而我的世界,也隻存在著一個他。


    “好了,王姐,我們進去吧。”曼菲士微笑說:“明天這雕像運抵卡納克,到時候我請神官替你們在新神殿舉行婚禮。當然,因為比較倉促,不能邀太多人,不過今天宴席上的這些客人明天都會到場觀視的。從前我與王姐那場婚禮並未最後完成,而且伊莫頓現在是農政官,不再是祭司身份,所以……王姐不需顧忌,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曼菲士?


    我轉頭看他。


    我和他是曾經有過婚禮的,現在他……卻做出這樣的決定?


    “我希望姐姐幸福,而不用總是在人前遮遮掩掩,你們應該在太陽底下,並肩站在一起。”


    我垂下頭抿緊了嘴唇。


    這……這壞孩子,什麽時候學的這麽會煽情,幾句話說的乍聽淡然無比,可是落在心底卻是如同驚雷霹靂。


    我從沒想過,曼菲士願意為了我,做到這等地步。


    他似乎渾然不覺我心情激蕩難以自持,微笑著請我落座,伊莫頓的位子就設在我的旁邊。


    我不知道說什麽才好,索性什麽也不說。曼菲士舉起金杯來向眾人邀飲,他談笑風生,揮灑自如,從前鋒銳的霸氣現在已經變的含蓄收斂,卻更有威勢,令人油然而生一種敬服仰慕之意。


    那些賓客都不是傻子,埃及法老說定的事,哪有旁人置疑反對的餘地?


    那雕像在火光映照下燦爛耀眼,看起來金碧輝煌。


    曼菲士不知道籌備了多久了,卻隻瞞著我一個。


    我看看伊莫頓,婚禮的事他或許不知道,但這雕像還有為我辦生辰慶典他一定知道的。


    他看我看他,低聲解釋:“這是法老的意思,想讓你驚喜。”


    我嗔怪的看他,但心裏卻隻覺得甜蜜快活。


    有些會湊趣的人就在此時獻起禮物來了,他們來時是為了討好曼菲士來的,象寶劍,名馬,珠寶等等不一而足,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世上難尋。其中就有一個從南邊來的小國的人,獻上的是一串鑽石的項鏈,光華四射,璀璨流光。


    曼菲士讓人把項鏈捧給我看:“王姐,這個你明天典禮時戴最好不過。”


    我點點頭。


    的確很美,難得這樣純淨而晶瑩,實在是美不勝收。


    還有獻上舞娘與美人的,當庭就命其表演起來,衣香鬢影,流樂舞光,我多喝了兩杯酒,已經有些熏然欲醉的感覺,眯著眼看著舞姬飛旋的火一樣的裙影,鈴鼓聲一下一下象是敲在人的耳鼓上。


    模模糊糊的時候,我聽到一人說:“偉大的法老陛下,埃及的太陽王,我部落之主命我等前來恭賀盛典,並獻上這世上最珍貴的禮物。”


    最珍貴的禮物?在前麵那樣多的奇珍異寶已經亮相之後,他有什麽能稱得上最珍貴的,將前麵那些人呈獻的禮物全部比下去?


    “尼羅河光芒萬丈,金光閃爍。有一首流傳久遠的歌謠唱,當太陽升起在尼羅河上,會出現黃金一樣的美人和最明睿英武的法老王。我們在尼羅河畔看到了這個傳說,真的出現在了麵前。”


    那人說完話幾秒鍾,我的酒意一下全飛了,猛然坐直了身,看著那人得意的一拍掌,他的從人抬上一口精致的長箱子。


    他說的,難道是……


    箱中人……真會如我們所想嗎?


    “請法老陛下,來親手開啟這口箱,驗證傳說的顯現吧!”


    曼菲士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上,緩緩站起身來。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我隻覺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竟然不敢看他的神情。


    如果,如果竟然不是我們猜想的那樣


    樂舞休止,吟歌停歇。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那口箱子上。


    曼菲士拔出腰間長劍,屏息凝神,的劍尖挑開了上麵係的金色絲繩,然後輕輕拉開了那箱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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