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菲士第二天果然問起來,晚上是不是有什麽異樣。


    我隻說是仿佛有人窺探,所以才命人戒備的。曼菲士點一下頭,把手裏的重新丈量土地的計劃書遞給我,上麵已經有圈畫出來的數據,旁邊還標注著適合負責這件事的官員的名字。我細細看了一遍,這……這已經如此完美,還需要我做什麽?


    曼菲士啊曼菲士,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你不覺得自己現在英明神武的都過了頭兒麽?


    我真的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感覺,欣慰與失落交錯,感覺自己可以安安心心去退休養老了。


    不過……我卻還是放心不下他啊。


    有凱羅爾在的時候,雖然也是不放心,但是和現在這種不放心,是不一樣的。那時候隻擔心凱羅爾和他會不會鬧小別扭吵吵架什麽的,又或是凱羅爾太搞不清楚狀態而鬧事闖禍給曼菲士添麻煩。


    那是一種……嗯,略帶甜蜜的煩惱。


    現在的放心不下……


    嗯,凱羅爾在的時候固然讓我頭疼,可是她不在,卻更加讓人擔憂了。


    我甚至問過伊莫頓,有沒有可能把凱羅爾再從另一個世界“抓”過來,伊莫頓苦笑,反問我,是不是把他當成萬能的阿蒙神了?


    午後睡了一會兒,起來的時候精神不大好,人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來。艾倫她們要為我梳頭的時候我就揮揮手,示意那些零零碎碎的頭飾什麽的全都不要,就穿著一條白紗質料的裙子,淡黃的絲帶係在腰間,披著頭發靠在榻上,光著腳,鞋子踢在一邊。


    要是這時候……能有本小說看就好了……


    當然在這裏小說是沒處去找的,


    伊莫頓腳步輕緩的走了過來,他的姿態高貴優雅,就象……午後清波鱗鱗的河麵上,吹來的一陣微風,清涼平和,令人心曠神怡,又覺得……有些縹緲而難以接近,腰間長長的金色絲穗隨著他的走動輕輕搖晃。我把羽扇丟到一旁,欠起身來輕聲問:“你怎麽來了?”


    他這會兒該是在忙著,不是在曼菲士那裏就是在神殿那邊。


    “昨天那件事,我想了個解決的辦法。”


    我精神一振:“什麽辦法?”


    他說:“你跟我來。”


    我想站起來卻發現鞋子被我踢到了一旁,伊莫頓彎下身,將那兩隻輕巧精致的鞋子揀起來拿在手裏,在我麵前單膝跪下,替我把鞋子一一穿上。他的手掌裏有握劍拿筆而生出來的硬繭,蹭的腳掌心微微發癢。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的手撫摸過我的皮膚……那種感覺鮮明的讓我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


    “不必傳步輦了,我們從後麵涼亭花園那邊過去吧。”


    我點頭答應,從後麵去神殿,有一條近路捷徑。路很窄,兩旁盛開著大紅色的鮮豔花朵,太陽很大,照在額頭上感覺辣辣的,讓人有一種恍惚的空虛的感覺。我眯起眼,伊莫頓走在我的前麵,他的肩背起來如此堅實可靠,我向前緊走兩步,伸手輕輕挽住了他的手。


    伊莫頓沒有回頭,手輕輕回握住我的,他的手即使在這樣熱的外麵,溫度也並不太高,涼潤宜人。


    我們轉進一條回廊下麵,太陽無法直接照射到,感覺身上一下子就輕鬆了許多。


    “你將他……怎麽處置了呢?”


    “你見了就知道了。”


    我沒有再問,隻是加快了腳步緊緊跟著他。裙子長長的後擺拖曳在地下,走的快了,係裙的絲帶擺動起來。


    等我們進了神殿的側門,他並沒有一直向前走。他現在在神殿裏還有個住處,有時候我也會到這裏來過夜。但是現在我們走的是另一個方向。


    他推開一扇門,輕聲說:“進來吧。”


    我看看這間屋子,這裏偏僻不起眼,我以前沒有來過。


    屋子裏陳設簡單,不過顯的很幹淨。桌上有木碗木勺,屋裏有一股膻膻的羊奶的味兒。


    屋子外間沒有人,我站住腳環顧一周,忽然屋裏響起一聲嬰兒的哭聲,嚇了我一跳。


    “不要緊的,”伊莫頓輕聲安慰我,然後喊了一聲:“阿克,你出來一下。”


    隨著沉重的腳步聲,一個大個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我愣了一下,我知道……安多司,就是他。


    隻是,我還是頭一次這麽清楚的,在白天看清楚他的長相。


    可能是長久不見陽光的關係,安多司的皮膚很白,白的有點發青色,頭發也不濃密,五官很深邃,並不難看……但是,和他那個弟弟相比,那個我隻見過一麵的瘦弱的小小的少年密諾亞王,讓人覺得,完全的,扯不上關係。


    真的,說是兄弟,沒有人信的,眉眼也不相象。


    讓我愕然的不是他的長相身材,而是他懷裏抱著個孩子,正不安的扭動身體,安多司也根本顧不上理會我,手忙腳亂的想拍哄那個孩子,似乎又怕自己的力道太大會傷到他一樣,手足無措,又還怕失禮的抬頭跟伊莫頓打招呼。


    那個孩子我也知道,是西奴耶的遺腹子。安多司我也認識,可是這兩個人……這麽組合在一起,我就真的摸不著頭腦了。


    “這是愛西絲陛下。”


    安多司急忙要行禮,但是孩子又哭起來,他慌的不知道該先做哪一樣。我低聲說:“不必行禮了。”


    我轉過頭看著伊莫頓,無言的用目光問他:這是怎麽回事?


    “阿克的父親是埃及人,母親是密諾亞人。因為今年密諾亞不太平,他家的漁船沉了,全家人包括妻子,父母親人都在那場意外中喪命。他在那裏也難以謀生,於是就帶著唯一幸存的兒子,離開密諾亞回埃及來了。他兒子身體不好,來神殿求僧眾給祈福的時候,我遇見了他們,就帶他們進來了。阿克力氣大,留在這裏可以給石工幫忙,打下手什麽的,晚上再做做灑掃的事情,養活他和兒子沒有問題。”


    “是嗬,”安多司的笑容有些遲鈍和茫然,但是,顯然他是認同伊莫頓的話的:“多虧了這位神官大人,我們父子才有了棲身之地,不至於淪為奴隸。”他認真的說:“我一定會老老實實的,好好幹活,報答大人。”


    伊莫頓微微一笑:“你好好養大你兒子吧,以後的日子,一定會比以前好的。”


    嗬……


    這,這真是……


    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伊莫頓又交待了他兩句話,然後帶著我走了出來。


    “伊莫頓?”我簡直不能相信:“你,你是怎麽……”


    “這也沒什麽,就是一些藥物,加上一種移魂之術。”伊莫頓簡單的解釋了下。


    我明白了。


    他說的,就是催眠術啊。伊莫頓,你可真是多才多藝,居然連這個都會……不過想一想,這些神官僧侶們整天勸人敬神信神,本來做的勾當就和職業騙子很相近,這些手段他們當然有所涉獵,一點也不奇怪。


    “那,要是以後……”我擔心的是,這種辦法可靠嗎?要是他以後想起來了那該怎麽辦?到時候又要如何處理?


    “我想,他能想起來的可能性,很小。”伊莫頓說:“昨晚我讓人在宮戒嚴搜索,隻找到兩個可能是他同夥的人,但是也已經自殺了。你不用太擔心,即使是在密諾亞,知道安多司存在的人,也絕不超過三個。在埃及,恐怕就隻有我們兩個了。雖然他體形特異一些,但是我給他安排在這裏,他見不到什麽人,而且還有個孩子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我想……不會有問題。”


    我夢遊似的點頭:“你可真是個……”


    人才啊,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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