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陽光透過鏤空雕花的窗欞,鋪灑在合歡殿的正殿之中,讓整個大殿籠罩在一片迷蒙幻影裏,有些看不真切。


    顧清銘離開建章宮之後,便急匆匆地趕到這裏,想著要給雲瑤一個交代。


    可他站在大殿門口,看著裏麵那個纖瘦的女子,懷中抱著小小的嬰兒,臉上散發著慈愛的光芒,心中便不由得一軟。


    恍惚中,顧清銘似乎覺得眼前的畫麵他期盼了許久,妻子,孩子……


    或許是顧清銘的眼神太過灼熱,雲瑤很快就注意到了他。


    進入寧宮之後,兩人又是好久不曾見麵,此番驟然見到,雲瑤也是心中歡喜,走上前去寒暄:“將軍似乎瘦了些。”


    “陛下初登大寶,朝中事情繁多,也就忙了些。”顧清銘解釋著,想起沈澈對他說過的話,便直接開口,“吳家小姐下午就回離開,我已經同她說清楚了。”


    聞言,雲瑤燦然一笑,卻沒說什麽。


    顧清銘卻誤會了這笑容裏的意思,不由得著急:“是真的,你信我!這些日子太忙,所以我一時沒想起來要解決這件事,不過今日我把該說的話都說明白了,她也答應回到西南郡老家,所以……”


    “噗嗤——”雲瑤看著顧清銘著急解釋的樣子,笑的更歡,“我何曾說過不信你?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隻是你為了我,少不得要背負一個負心的名頭了。”


    “從未給過心,又何來負心一說?”顧清銘見到雲瑤的態度,鬆了口氣,“雖說此事到底是我和逍遙王有愧於她,但比起讓你難過,我便覺得現在就是最好的結果。”


    雲瑤聽著這話,心中思忖:誰說武將都是粗人,不懂得風花雪月呢?這顧大將軍每每一本正經說起情話來,比那學富五車的風流才子也不遑多讓了。


    “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且放心,若是日後吳小姐有何為難之處,我也必定竭盡全力幫她。”雲瑤說道,“也算是替你和逍遙王做點補償吧。”


    “阿瑤,謝謝你。”顧清銘情動,當即想摟了雲瑤入懷,可還沒靠近,雲瑤懷裏的奶娃娃便睜開眼睛,明亮的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兒之後,便張開嘴巴,哇地一聲哭出來。


    由於這孩子是早產,有些先天不足,所以哭聲也並不是特別明亮,甚至斷斷續續,有種一口氣換不過來差點抽過去的感覺。


    顧清銘動作一頓,臉微微黑了,覺得這小奶娃挺礙事。他好不容易才得空與雲瑤見一麵,可雲瑤卻時時刻刻抱著小奶娃,氣的他想一把將這小家夥丟出去。


    雲瑤似乎也察覺了顧清銘剛才的動作,臉上羞紅,然後低著頭哄孩子,動作熟練,語氣溫柔,倒像是慣常做這些事一樣。


    “阿瑤日後必定是個好母親。”顧清銘有感而發,腦海中甚至浮現他和雲瑤兒孫繞膝的場麵了。


    “我也是趕鴨子上架,才照顧這小皇子的。”雲瑤卻沒這麽樂觀,“都快一個月了,陛下還沒給小皇子賜名,映泉和她的孩子也沒個消息,也不知道這孩子該如何安置……”


    “說起來你竟不知道麽?”顧清銘有些詫異,“難道是你成日裏帶孩子,連這麽大的消息也不曾聽說?”


    雲瑤一愣:“什麽消息?”


    其實顧清銘猜的也對,最近雲瑤確實有些忙,先是宮裏忙著巴結她的宮女太監,再是幾個舊日好友來往閑聊,後來忙著照顧孩子,又發生了吳倩雯的事情,她倒是沒太打聽到底有什麽消息。


    而合歡殿的宮人如今也不多,除了竹枝和菊葉,還有照顧小皇子的奶娘,以及兩個嬤嬤以外,其他人都回了內務府待命,準備重新安排差事。


    如此一來,自然也沒有什麽人專門去打聽消息了。


    “瑞王沈池帶著皇後娘娘和大皇子已經抵達五十裏開外的慈竹鎮,約莫再有三五天的功夫,就能到達京城。而宜國薑太後娘娘的鳳駕,也差不多要到了,按照腳程計算,說不定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回同時進京。”顧清銘將自己掌握的消息說了出來。


    雲瑤總算理解為什麽顧清銘會這麽忙了。


    如今大寧內戰基本上算是結束,所有的人和事都在沈澈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朝著預定的軌跡發展,可唯有瑞王沈池,是個異類。


    瑞王是當初內戰時唯一一個沒有參戰的分封王,也就是說瑞國兵馬是所有分封國中實力保存最完整的。再加上昔日有傳言說瑞王在南地招兵買馬,借機擴充了不少兵馬,這也算是針對沈澈的一個潛在威脅。


    沈池的手中握有陸映泉和大皇子,要確保萬無一失,就必須要從長計議。


    這些大的布局,雲瑤是不懂的,並且無法參與,而沈澈最信任的人無疑是顧清銘,所以這件事情隻有交給顧清銘來辦。


    更何況,薑太後也在這個時候入京,若是讓薑太後知道薑怡留下遺腹子,她會不會為了二皇子的地位,故意對陸映泉和大皇子下手?


    如此種種,都是沈澈和顧清銘必須考慮的。


    “我知道你是忙裏偷閑,也就不多耽誤你了。聽說那瑞王沈池衝動無腦,可他能在內戰中保存完好的實力,手中又拿捏著映泉和大皇子,想來並不是如同傳言中那麽無用,你自己多加保重。”雲瑤想了想,叮囑道。


    “放心,瑞王也算得上是跟我一起長大的,我對他雖不說了如指掌,也稱得上知根知底,他奈何不了我,而且也不會蠢到這個當口與皇上作對。他所求的,無非是利用皇後娘娘和大皇子,多向皇上索取一些好處罷了。”顧清銘安慰著。


    聽了這話,雲瑤鬆了口氣,若隻是索取些好處,那說明瑞王和皇上之間不會撕破臉,那麽陸映泉和大皇子也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眼看著時間不早了,而有個顧家軍的小將來合歡殿找到顧清銘,說是有事情需要他定奪,於是他辭了雲瑤,便同那小將一起離開了。


    這一走,又是四五天沒有消息,再次見到的時候,卻是瑞王帶著陸映泉、大皇子,以及薑太後同時入京的時候。


    隻不過,瑞王他們走的是東門,入了京便直奔皇宮朝陽門;而薑太後走的是南門,入京之後便被沈澈派人從青武門接入了皇宮。


    說起來,薑太後和陸映泉也稱得上是殊途同歸了。


    她們兩個都是從寧宮離開的,而且都是灰溜溜的離開,卻帶著滿身榮耀地回來,如今一個是太後,一個是板上釘釘的皇後。


    盡管陸映泉是被瑞王挾持入京的,但有顧清銘的保證,雲瑤心中大定,覺得陸映泉不會有什麽危險。


    可當她聽說瑞王帶人在朝陽門前與沈澈對峙的時候,心中仍然不由自主地一緊。


    而這個時候,薑太後已經入了寧宮,聽說薑怡的孩子由雲瑤撫養在合歡殿裏,便顧不得休息,直接來了合歡殿,吵著要將孩子抱走。


    雲瑤心中擔心陸映泉,又知道薑太後是不會對二皇子怎麽樣的,於是也不阻止,任由薑太後把二皇子抱走,她便毫不猶豫地出了合歡殿,去了朝陽門。


    皇城城樓上,沈澈居高臨下地看著朝陽門外的沈池,顧清銘站在沈澈的身邊,沒有穿鎧甲,仍舊是一身湛藍色的長袍,卻絲毫不比著明黃色龍袍的沈澈遜色。


    雲瑤悄無聲息地走到顧清銘的身邊,向下看去,卻見沈池身後站著一兩百個親衛,其中一個親衛就站在沈池身後一兩步的距離,拿刀架著陸映泉的脖子,而大皇子卻被沈池身邊的華服女人抱著,不哭不鬧,十分安靜。


    那華服女人必定就是瑞王妃了,她站在沈池的身邊,倒也不怯場,哪怕此時被顧清銘的兵馬包圍著,而且周圍還站著顧琛和顧炎等人,以及沈澈先前派到瑞國救人的死士。


    氣氛算不上好,甚至用劍拔弩張來形容也不為過。


    雲瑤看了顧清銘一眼,心想:明明是他說瑞王不會對映泉怎麽樣的,可現在映泉的脖子上卻架著刀。


    “老七,我真是沒想到,兜兜轉轉這麽多年,最後坐上這個位置的是你。”瑞王素來以衝動無腦著稱,所以他說話也比較直接,嗓門大的就連站在高高的皇城之上也能聽見。


    “五哥,說明你的來意吧。”沈澈一雙鷹隼似得眸子盯著沈池,說道,“大寧經曆內戰,虛耗嚴重,朕無意在與五哥起衝突。五哥有什麽條件,盡管提。”


    聽了沈澈這話,雲瑤的心稍微放了一點,隻要還能商量條件,那陸映泉必定也不會有事的,畢竟皇室的麵子要緊,誰也不願做那背信棄義之人。


    “哈哈哈——”沈池聽了這話,不由得大笑起來,“老七,為了這個女人,你真的什麽都願意妥協?如果說……我要你退位讓賢呢?”


    話音落下,整個朝陽門方圓三裏陷入一片死寂,沒有人說話,就連圍住沈池的禁衛軍臉上也是冷汗涔涔。


    陽光有些刺眼,雲瑤微微側頭,看著沈澈,似乎在等他怎麽回答。


    而一同等待的,還有被挾持的陸映泉。她仰著頭,看著高高在上的沈澈,半年沒見,他就已經是君臨天下的帝王。


    沈澈的臉黑沉地可怕,他抿著嘴,皺著眉,很久沒有說話,直到沈池等的快不耐煩了,他才吐出一句:


    “五哥不要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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