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當赤城的西城門出現在齊夏和韓修眼前的那一刻,兩人心中湧起一股巨大的狂喜。


    趙保終究是沒能挺得住,受了那麽重的傷,又沒有足夠的藥材,還要翻山越嶺的趕路,想要保住性命,根本是無稽之談。


    所以當趙保在他們眼前氣絕身亡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在雪地裏挖了個坑,把趙保埋了,然後馬不停蹄地繼續趕路。


    他們吃完了包袱裏僅剩的一點幹糧,然後餓了就在地上抓一把雪,塞進肚子裏,渴了也塞一把雪。


    就這麽熬了半個月,終於讓他們回到了赤城。


    而與此同時,北狄的軍營裏,顧清銘的外傷也在逐漸好轉。那些不重的傷口開始愈合結痂,要害之處傷的比較重的,也已經有了愈合之勢。


    根據大夫們所說,再有十來天,顧清銘的外傷就應該好的差不多了,也能夠施針治療內傷了。


    這是雲瑤心中最高興的事情。


    這半個月來,哥舒穎秉承著哥舒狂的吩咐,像是防賊一樣的防著雲瑤。不管雲瑤做什麽,她都在一旁跟著,而讓人詫異的是,雲瑤絕對老實本分,不給顧清銘看病的時候,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帳中,和那些軍中的大夫一起磨藥粉。


    雲瑤有一句話說對了,醫術是不分國界的,所以軍中這些大夫,在見識過雲瑤的醫術之後,紛紛心悅誠服,時不時地就跑到雲瑤帳中探討醫術,而且還心甘情願為雲瑤打下手。


    大夫中有見識廣的,聽說雲瑤的醫術出自中原神醫穀,便更加歎服。在哥舒穎的再三追問下,那大夫便將自己所了解到的神醫穀的事情全部說了出來。


    神醫穀乃是天下醫者最向往的地方,其門下弟子不論男女老幼,學成出穀之後便可獨當一麵,成就大的亦能名揚天下,而像雲瑤這樣年紀輕輕卻醫術了得的人,也隻有神醫穀才能培養出來。


    老大夫又說,神醫穀是中原的江湖門派,平素不涉足朝廷紛爭,神醫穀的醫者也甚少有進入朝廷成為太醫的,大多數寧願當一個遊方郎中,也不願被束縛。


    而這些信息傳到博爾冰和哥舒狂耳中的時候,兩人從中又提煉出了一些新的線索。


    雲瑤出自神醫穀應該是真的,畢竟如此年輕的醫者,如果不是有這麽一個門派為背景,那還真說不過去。而神醫穀與中原朝廷的關係不大,如果這也是真的,說明雲瑤是中原細作的可能性就變得很小很小。


    更重要的是,顧清銘在雲瑤的治療下確實好的很快,這說明雲瑤並沒有在治療的過程中動手腳,至少證明她暫時是可信的。


    就這樣,約莫又過了十天左右的樣子,顧清銘的外傷終於好的差不多了,能施針排淤血,治療內傷了。


    而大寧的農曆年,也在這個時候,悄然來臨。


    整個大寧上至皇上太後,下至黎民百姓,幾乎就沒有人有心思過年,因為戰火還在他們的身邊燃燒,雖然現在看起來停了,可是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就燒到自己家門口來了。


    不管是民間還是宮中,氣氛都很是壓抑,就連往年熱鬧的宮宴都取消了,秦太後在建章宮臥病不出,皇上雖然在百官的懇求下,自雲蒼山歸來,可每日也隻是窩在長明宮裏,和李夫人耳廝鬢摩。


    而這宮裏麵,除了皇上和太後之外,唯一一個正經主子就是徐美人了。可是這徐美人也是個奇怪的,先前皇上在宮裏的時候,她就不是很受寵,皇上去雲蒼山之後,她也就一心向佛,完全不理俗世。


    整個寧宮如同籠罩在一片黑雲之下,似乎預示著某些不好的結局。


    而京畿之外,圍困大寧皇城的宜國兵馬,也頭一次在外麵的帳篷裏,過了一個不算熱鬧的年。


    沈澈知道這樣做有些不人道,但是他要以最小的代價,奪取皇城,就非這麽圍困不可。畢竟他不缺糧食,所以多圍困一段日子也不算什麽,可是他卻不想將士們就這麽白白犧牲,死在同為大寧人的皇城守軍手裏。


    他還想留著將士們的性命,平定內亂,抵禦外敵,以保大寧周全。


    將士們顯然也知道沈澈的想法,所以他們對君王的吩咐甘之如飴,哪怕現在天氣再冷,哪怕他們無法回去與家人團聚,他們也心甘情願地追隨沈澈。


    此時的沈澈坐在營帳中,獨自一人拿著酒壺和酒杯,自斟自飲,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


    杜江恒從外麵走了進來,對沈澈行了禮,然後說道:“殿下,酒多傷身,還是少飲為好。”


    “你就是來跟本王說這些廢話的?”沈澈看了一眼杜江恒,冷聲說著,然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這小半年的征戰,讓沈澈有了些微的改變,從一個儒雅的君王,變得有些冷漠。這讓人不得不感歎,戰爭果然是能改變人的東西,就連沈澈這樣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無法脫身。


    他的眼角眉梢,已經有了戰火侵蝕的痕跡,原本俊美的容顏,也逐漸變得硬朗,棱角分明。


    “末將不敢。”杜江恒低頭說著,“殿下讓末將查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


    “說說看。”


    “從玉國傳回來的消息說,顧將軍和雲姑娘去了赤城,但不知所蹤。至於王後娘娘……在黃昏城郊外失蹤,目前有線索顯示,娘娘逃往瑞國。”杜江恒說道,“但是我們的人還是沒能找到他們三個的下落。”


    “知道了。”沈澈淡淡的說出這三個字,然後揮了揮手,讓杜江恒離開了。


    沈澈回想了一下,他最後一次收到陸映泉的信,是很久之前了。那個時候陸映泉剛在黃昏城安頓下來,便寫信告訴他,她們決定分頭行動,雲瑤和顧清銘繼續北上,而陸映泉留在黃昏城等消息。


    變故就是從這個時候發生的,以至於沈澈還沒來得及反應,陸映泉失蹤的消息就傳來了。


    後來,他倒是收到過一封雲瑤從赤城來的信,上麵寫明了秦元凱和博爾冰暗中的勾當,可是關於陸映泉的消息,卻仍然寥寥無幾。


    瑞國……


    沈澈搖了搖頭,試圖將腦海中的思緒理清楚,如果陸映泉真的是在瑞國,那她現在的安危應該是不用擔心的。畢竟瑞國是如今大寧境內唯一一個沒有被戰火牽連的國家。


    隻是不知道,陸映泉在瑞國的什麽地方?是自己一個人躲藏著,還是……瑞王從中橫插一腳?


    不管是什麽情況,都不是沈澈該關心的時候。他籌劃了這麽多年,犧牲了那麽多人,就連沈澤也為了這場匡扶沈氏江山的大業而委曲求全,他又怎麽能因為一個女人,置三軍將士於不顧?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等他拿下皇城,再去瑞國接陸映泉了。


    而此時的陸映泉,並沒有如同沈澈所想,待在瑞國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一個人躲藏著。她現在身處瑞國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瑞王沈池的王宮。


    “七弟妹,今兒好歹是農曆年,按規矩宮中是要辦宮宴的,本王專門來邀請弟妹參加。”


    沈池的一句“弟妹”,將陸映泉飛揚的思緒喚了回來,她看著眼前站著的和沈澈長了三分像的男子,微微歎了口氣。


    “瑞王殿下客氣了,我懷有身孕,不宜勞累,宮宴就不去參加了,多謝殿下好意。”陸映泉毫不猶豫地拒絕。


    瑞王也不多勸,隻挑了挑眉,說了幾句話便轉身離開,那話裏的意思,無非是讓陸映泉不要客氣,把瑞王宮當自己家,有什麽需要的盡管開口。


    可是,陸映泉哪能不知道,瑞王這是逢場作戲?從她醒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逃不了了,而進入瑞王宮,就是沈池對她的軟禁。


    陸映泉依稀記得當時遭逢刺殺時的情景,絲絲為了救她不惜以命相拚,而她也憑著對敵人的誤導成功逃脫。


    她當時挺著大肚子在叢林間穿行,笨重的身子讓她行動不便,包袱裏沒有多少吃的喝的,她一個弱女子也無法在野外生存。當幹糧吃完了之後,她就隻能餓著肚子前行。


    陸映泉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不過她順著一個方向走,總算是把那片林子給走出去了。可是她沒想到,出了那片林子以後,就已經到了瑞國和景國的邊境。


    饑寒交迫,加上她身子本來就弱,還身懷六甲,沒多久之後便不負眾望的暈了,暈在林子外的山腳下,被瑞王的人發現。


    那個時候,瑞王應該是帶著人出來打獵的。瑞國本就地處南方,深秋的時候也不算太冷,但正好是林間動物尋找地方準備冬眠的時節,那個時候打獵收獲應該會很大。


    但是瑞王沒想到,才剛來到邊境林中不久,獵物沒碰到,卻遇上一個懷有身孕的漂亮女人。


    沈池本來也沒有多好心,碰到陸映泉的時候,他並沒有打算理會,畢竟他也沒有樂於助人的覺悟。可沒想到,身邊的人翻查了陸映泉的隨身包袱,在裏麵找到了宜王封後的諭旨。


    當初陸映泉她們準備離開慈恩寺的時候,宜王以鳳印和諭旨相贈,許給陸映泉王後之位。這兩樣東西,陸映泉離開的時候一直隨身帶著。


    直到後來在黃昏城,她和雲瑤分開行動,為了給雲瑤提供結盟的便利,她將代表宜王後的鳳印交給了雲瑤,自己留下諭旨來證明身份。


    而這諭旨,居然被沈池的人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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