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瑤進入北狄軍營的時候,除了一個包袱、一件披風和一套銀針,便什麽都沒有。所以北狄人要她治病,需要準備很多東西,至少那些需要用到的藥材,就不能缺少。


    所以,北狄軍營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備了。


    哥舒穎進入哥舒狂的帳中,看到博爾冰也在,便行了禮,然後說道:“爺爺,雲瑤答應治病了。”


    “哦?你有沒有跟她說,她要治的是北狄人?”哥舒狂看了博爾冰一眼,開口問著。


    “說了,而且還說了攝政王博爾竣的身份,她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哥舒穎說道,“爺爺,我按照你的安排,也問過她一個中原的醫者,為何答應給北狄人治病,你猜她怎麽回答的?”


    “怎麽回答?”


    “她說,身為醫者,自當對所有的病人一視同仁。中原也好,北狄也罷,在醫者眼中看來都是一條人命,能救則救,因為醫術是不分國界的。”哥舒穎學著雲瑤的樣子,將這番文縐縐的話說出來。


    “這倒是個好理由,不過她到底是不是如同她說的那樣,還得治了才知道。”博爾冰說著,然後扭頭看著哥舒狂,“都準備好了?”


    “回吾王的話,準備好了。他的大帳周圍埋伏了上百名弓弩手,帳中也有四個高手看著,一旦他有任何異動,我們就能立即拿下。”哥舒狂說著。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治傷吧。隻有‘攝政王’好了,我才能相信這個女人。”博爾冰說道,“我似乎已經迫不及待了,你說如果‘攝政王’醒來,看到他保護的大寧子民,在替北狄人治病,他會是什麽想法?”


    哥舒狂並未接話,而是朝著博爾冰行禮之後,帶著哥舒穎出去做最後的準備了。


    下午的時候,雲瑤第一次被允許走出大帳,可惜是跟哥舒穎一起,而且身後還跟著一隊兵馬,似乎對她的防備很是嚴格。


    哥舒穎在旁邊觀察著雲瑤,卻見雲瑤走路的時候小心翼翼,雙手伸向前方,似乎在摸索什麽,發現前麵並沒有障礙物攔著,才繼續往前走。


    她沒有幫雲瑤,因為這是哥舒狂交給她的任務,不管何時何地,都不能忘記試探這個突然出現的醫女。


    雲瑤心中默默數著步子,記著方向,發現她要去的地方,在她所住大帳的右手邊。出了大帳往右走,行走約一百零三步,中間經過六個營帳,才到達目的地。


    而雲瑤是如何知道,中間經過了留個帳篷呢?她靠的是聽聲音,憑感覺。


    風吹在帳篷上的聲音和感覺,和透過兩個帳篷中間縫隙而來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六個帳篷,五個縫隙,這就是她的判斷依據。


    “到了,我們進去吧。”哥舒穎忽然開口,“雲瑤,我警告你,攝政王的命可金貴的很,他還要領兵去攻占赤城的,你可千萬別耍什麽花樣,要是有任何問題,小心我將你千刀萬剮。”


    這也是哥舒狂和博爾冰的計策之一。讓雲瑤相信她治療的是身份尊貴的北狄人,而且是對赤城有威脅的北狄人,如果雲瑤有什麽壞心思,肯定是要趁此機會實施的。


    “放心,我不會耍什麽花樣的。而且,哥舒姑娘不是在一旁看著麽?想來還有不少大夫在旁邊吧,我用的每一份藥,開的每一個方子,都是要經過層層檢查的吧?”雲瑤笑道,“否則你們也不會將攝政王的命交給我一個異族人手中。”


    “算你識相,快去吧!”哥舒穎說著,將雲瑤領到所謂的攝政王博爾竣的床邊。


    雲瑤的眼前一片漆黑,她摸索著在床沿上坐下,一雙手小心翼翼地朝著床上躺的人身上摸去,想要握住他的手腕把脈。


    而雲瑤沒有看到的是,這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所謂攝政王博爾竣,卻正是孤身闖入敵營而未曾返回的顧清銘。


    顧清銘,就是博爾冰和哥舒狂安排的試驗品。


    他們為顧清銘造了一個北狄攝政王的身份,仗著雲瑤看不見東西,讓她給顧清銘治病。若是有問題,那也是顧清銘遭殃,是大寧的損失,於北狄並沒有任何壞處,若是沒有問題,反正顧清銘也跑不了,而也恰恰能證明雲瑤可信。


    營帳中很安靜,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雲瑤的身上,想看看她到底要如何做。


    哥舒穎雖說是來幫她的,但是目前為止卻也沒有任何動作,畢竟一個瞎子要診脈看病,好歹也要讓人有個接受的過程,不然怎麽放心讓她給哥舒狂和博爾冰療傷?


    雲瑤的手摸到了床上之人的胸口,然後逐漸往下,然後摸到了他的腰,雙手在腰上徘徊了一陣子之後,才稍稍挪開,觸碰到了他的手臂。


    慢慢地,雲瑤雙手挪到顧清銘的手腕處,她一隻手握著他的手固定,另一隻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開始診脈。


    此時哥舒穎靠近兩步,就站在雲瑤的身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雲瑤似乎有所感覺,於是低下頭,長發從肩上垂下來,遮擋了她的半邊臉,而就在哥舒穎沒有看到的瞬間,雲瑤緊咬著下唇,似乎在努力克製什麽。


    這次診脈的時間,有些長,讓哥舒穎幾乎以為雲瑤根本不會診脈。


    就在她打算開口說什麽的時候,雲瑤已經收拾好情緒,搶先一步開了口:“攝政王的內傷沒有哥舒將軍嚴重,但是外傷很多,有好幾處傷在要害。如今昏迷不醒的原因,是因為體內淤血阻塞,需要施針方可讓他醒來。但是施針有個前提條件,就是身上盡量不要有外傷,所以……哥舒小姐,盡量先給攝政王治療外傷,等好的差不多了,再來施針。”


    “所以……現在還不能治?”哥舒穎問道。


    “不能。”雲瑤點頭。


    哥舒穎扭頭看著周圍站著的大夫,卻見那些大夫也同樣悄聲無息的點點頭,同意雲瑤的話。


    其實,要化解體內淤血不一定要施針,靠藥物也可以,但是顧清銘外傷眼中,若是因為排淤血而牽動了要害上的傷口,指不定比昏迷不醒更加嚴重。


    若是能治療,這些大夫早就動手了,犯不著專門等雲瑤過來,所以雲瑤剛才說的,也是實情。


    “行了,我知道了,我會告訴爺爺的,我先帶你回去。”哥舒穎確認之後,便如此說著。


    “哥舒姑娘,我想為攝政王換幾種外傷的藥,可以嗎?”雲瑤卻在哥舒穎帶她離開之前,再次開口,“雖然我看不見,但是我能聞到攝政王身上的味道,那些金瘡藥和止血散雖然也不錯,但那隻是針對平常的傷。攝政王傷勢太重,那些藥見效太慢。”


    “你有更好的藥?”哥舒穎問道。


    “可以配。”雲瑤點頭,“我會開個方子,你們按照我說的劑量配。配的藥如果還有剩,以後也能給傷兵用。”


    雲瑤這倒是沒說謊,畢竟她在赤城給將士們配的止血散,效果就要比顧清銘身上用的好很多。


    哥舒穎的目光緊緊地盯著雲瑤,卻見雲瑤神色平靜,就連剛才說話的時候,也波瀾不驚,並沒有發現床上躺著的是誰,更沒有要做手腳的意思。


    “你寫不了字,你說藥材和劑量,我幫你寫。”哥舒穎說著,從旁邊找來紙筆,然後開口,“好了,說吧。”


    雲瑤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診脈的結果,還有她聞到的那些散發著藥味的傷口位置,眼神微閃,然後一字一頓地將所需要的藥材和劑量都說了出來。


    哥舒穎寫完之後,便直接把藥方給了那幾個大夫,讓他們鑒別真假,那些大夫中也有識貨的,當即對哥舒穎點點頭,表示能用。


    “哥舒姑娘,藥材找齊之後,讓我來磨藥調配吧,你可以讓大夫在旁邊看著。這止血散配置並不容易,稍有差錯,隻會毀了一些藥材的。”雲瑤提議。


    “我先讓人送你回去,這件事情等我問過了我爺爺再說。”哥舒穎說道,“你是個中原人,嫌疑還沒洗清,自然不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話音落下,哥舒穎揮了揮手,讓人帶雲瑤離開,而她自己帶著藥方去找哥舒狂了。


    雲瑤神色如常地被人送回了大帳,很快那兩個人就出去了,頃刻間,大帳中便隻剩下了她一個人。她確定周圍沒有人之後,整個人身子一鬆,癱軟在床上,眼淚便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


    黑色長發依舊遮擋了她的麵容,即便現在有人進來,也看不見她在哭。


    “清銘……”雲瑤口中呢喃著顧清銘的名字,卻將剩下的話全部咽下去,爛在肚子裏。


    這種時候,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不能讓哥舒穎發現端倪。


    不錯,當她為顧清銘診脈的時候,她便已經確定了這“攝政王博爾竣”的身份,就是顧清銘。


    雖然哥舒狂考慮的很周到,把顧清銘身上的中原衣服都換成了北狄服飾,可是依然改變不了顧清銘身上固有的特點。


    顧清銘的手,曾經那麽溫暖,將她的雙手包裹著,給她勇氣和力量。她曾不止一次地與他牽手擁抱,不止一次地感受著他的手掌撫過自己的身體,那樣熟悉的感覺,她又怎麽會認錯?


    如果現在她還猜不透哥舒狂和博爾冰的伎倆,那她也就不是雲瑤了。


    所以,她將計就計,假裝沒認出來,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按照他們的計劃一步步走。更重要的是,她要給顧清銘療傷,要用最好的藥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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