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國都城的某條偏僻小巷子裏,四周無人,十分安靜。


    絲絲搬了把長涼椅放在院子的梧桐樹下,借著樹蔭遮擋了大半日光,又拿出從宜國帶出來的冰玉席,鋪在涼椅上,然後扶著陸映泉躺了上去。


    四個多月的肚子,已經顯懷了,就這樣平躺著,衣服緊貼在肚子上,正好能看到那微微隆起的弧度。


    陸映泉把手放在肚子上,感受著並沒有任何異動的胎象,心中卻覺得十分滿足。


    絲絲坐在一旁給陸映泉打扇,而顧清銘卻斜靠在院子的門口,看著皓王宮的方向,眼神迷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是奉宜王之命來保護陸映泉的,同樣也是來跟雲瑤一起,想辦法說服皓王與宜國結盟的。可如今,陸映泉悠閑地躺在院子裏乘涼,但是雲瑤卻在陌生而未知的皓王宮,踽踽獨行,一個人麵對所有的明槍暗箭,腥風血雨。


    “顧將軍,你過來一下。”陸映泉開口低喚著,此時的她,已經具備了一個王後的威嚴。


    顧清銘聽見聲音,轉身走到梧桐樹下站定,拱手問道:“娘娘有何吩咐?”


    “出門在外,還是叫我夫人吧。”陸映泉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擔心雲瑤,明明是殿下的大業,與雲瑤沒什麽關係,可是卻要她一個弱女子去衝鋒陷陣,的確有些不公平。”


    “卑職沒有這個意思,夫人不要誤會。”顧清銘聽了這話,忙解釋著。


    “這不是誤會,我心裏就是這麽想的。”陸映泉倒是坦白,“殿下這麽久也沒有消息,還不知道他從京城離開沒有。我和雲瑤一路從寧宮走來,我最明白她的心願,她想過普通平凡的日子,可是她的命運,卻決定了她不能普通平凡。”


    顧清銘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靜靜地聽陸映泉在說話。


    “殿下讓你和雲瑤來結盟,是相信你們的能力,卻也是把你們推到了風口浪尖。這個任務很難,至少我覺得憑我的能力,我做不到。”陸映泉有些自嘲地笑笑,“顧將軍,我知道憑你的功夫,自由出入皓王宮不是什麽難事,你若是擔心她,盡管去看她,去保護她,不要讓她有任何危險。不要讓她再像在寧宮那樣,時時刻刻如履薄冰。”


    “她和我不一樣,她期待的是一份純粹的愛情,而我的愛情裏,卻夾雜了權利和地位。你們素來聚少離多,各為其主,鮮少有真正相依相伴的時候。她如今身處陌生的宮廷,正需要你的保護和照顧,就像當初在寧宮,不管她有什麽危險,你都能第一時間趕到一樣。”陸映泉的聲音很真誠,“所以,去找她吧,不用擔心我,反正阿琛還在暗處,沒什麽危險。”


    這一番話說的十分誠懇,顧清銘心中感動至極,他沒有想到陸映泉會這麽大度,懷著身孕卻讓他去保護雲瑤。


    不過,他感動的同時,也在替雲瑤慶幸,她沒有交錯朋友,沒有幫錯人,她一心扶持的人,不僅了解她,也在時時刻刻擔心她的安危。


    “多謝夫人體恤,不過現在光天化日,不是進宮的好時候。等晚上卑職再想辦法進去。”顧清銘拱手說道,“夫人在這裏,一定要時刻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知道了。”陸映泉點點頭,又叮囑了顧清銘幾句之後,才再次躺在涼椅上,閉目養神。


    這並不是陸映泉為了拉攏人心而故意做的,她是真的覺得,雲瑤已經為沈氏皇族的江山大業花了不少功夫,而這些災難和痛苦,本來就不該雲瑤這樣一個弱女子去承受。


    是沈澈的野心和她的怯懦,把雲瑤一次次推向了風口浪尖的境地。如今出門在外,她已經不能像在宜王宮那樣為雲瑤做點什麽,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雲瑤不受傷害。


    而顧清銘,就是能保護雲瑤的那個人。


    雲瑤進入皓王宮已經有兩天了,宮裏麵平靜地有些不像話。按道理說,皓王的後宮女人也不少,可是兩天的時間裏,她卻並未聽說什麽流言風語,倒是讓她有些詫異。


    八月初的夜晚,晴空萬裏,月明星稀,雲瑤住在祁淑檸專門為她安排的院落裏,可能是心裏裝了心事,怎麽也睡不著。


    她剛剛打開窗戶,想要透氣,一顆石子卻突然從窗外飛了進來,準確無誤地落在屋裏的桌子上,而那石子的外麵,還包裹著一張紙。


    雲瑤有些疑惑,她在皓王宮裏並沒有什麽相熟之人,也不知道是誰會在這個時候給她傳信。


    但是當她把紙條打開的瞬間,她便什麽都明白了,寫信的人是顧清銘,那熟悉的字跡,從幾年前在寧宮的時候就已經刻骨銘心,所以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皓王宮於你而言陌生且凶險,切記萬事小心。我不宜露麵,會在暗處看著,安好勿念。”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雲瑤原本有些緊張的心,頃刻間安定了下來。她將紙條燒了,不留下任何把柄,然後走到院子裏,舉目四望,就好像這樣做,她就能看到顧清銘一樣。


    顧清銘隱藏的很好,他趁著夜色進入皓王宮之後,便一直躲在雲瑤所居住的院子裏,院子有空房,宮裏不會每天都有人進來查看,所以對他來說,是最好的位置。


    在外麵待了一會兒之後,雲瑤見顧清銘沒有出來與她相見的意思,便也明白很可能是現在不太方便,於是轉身回到屋子裏去睡了。


    這一夜,雲瑤睡的很好,即便是在陌生的地方,也是不由自主地安心。


    旦日天亮,雲瑤便和往常一樣起身,換好衣服,洗漱完畢,準備去給祁淑檸熬安胎藥。可是當她收拾好自己,轉身去整理床鋪的時候,卻不期然地看到枕邊放著一封信。


    還是熟悉的字跡,卻寫著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昨夜檸坤宮曾有兩名宮人趁著夜色外出,他們所住的房間我已經畫在紙上,可對號入座。”


    雲瑤看完這句話,才發現信的後麵還附帶了一張紙,上麵畫著整個檸坤宮的房間分布圖,而那兩個宮女所居住的地方,被顧清銘用筆圈了起來,標明了位置。


    “太好了!有將軍在暗中幫忙,我也可以事半功倍。”雲瑤將圖上的位置記牢了,然後才把兩張紙燒掉,離開了房間。


    她原本是想像之前一樣,自己在檸坤宮多住幾天,然後慢慢觀察摸索的,但是很顯然光靠她一個人還是太慢了。她昨夜想了很久,本來想今天去找祁淑檸配合,可沒想到顧清銘的信就這麽及時的送到了她的手中。


    因為是夏日,天亮的比較早,所以盡管天已大亮,但是按照時辰算,祁淑檸也才剛剛起身。


    香浮和往日一樣,在小廚房親自盯著廚娘們做早膳,生怕有人趁虛而入,在飲食中下手,禍害祁淑檸肚子裏的孩子。


    她看到雲瑤過來,便笑著打招呼:“阿瑤姑娘,你這麽早就起來了?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麽辛苦,畢竟你也不是宮女,興許過不慣這種起早貪黑的日子。”


    聞言,雲瑤隻是淡笑,心中想著她起早貪黑的時候,恐怕香浮還在祁淑檸的身邊享福。


    “娘娘用了早膳便要喝藥的,這藥交給別人不放心,唯有我親自來才好。香浮姑姑不也是如此麽?作為王後身邊的心腹宮女,很多事情大可不必親力親為,但地位越高,肩上的擔子也就越重。”雲瑤笑了笑,熟練地捧著小爐子和藥罐子,到院子裏生火煎藥了。


    這幾天以來,雲瑤每天都是如此,任何事情都做的一絲不苟,從來不曾因為她是王後娘娘的客人,而覺得身份超然,高人一等。


    也正因為如此,檸坤宮的宮女太監倒是很願意跟這個平易近人的醫女來往,不過短短幾天時間,王後請了個宮女來檸坤宮保胎的事情,便已經傳遍了整個皓王宮。


    後宮裏那些排的上號的主子們,幾乎每個人都知道,這個叫阿瑤的醫女,一手醫術起死回生,是王後身邊的護身符。


    半個時辰之後,王後的早膳和安胎藥差不多同時完工,香浮和雲瑤各自捧著早膳和安胎藥,朝著正殿走去。


    “香浮姑姑,檸坤宮的宮女太監似乎都要聽你調度安排,她們的名字和來曆,你是否全部知道?”雲瑤想起顧清銘給她的線索,便開口問著,“在檸坤宮當差的宮人,是否全都可靠?”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我們防守再怎麽滴水不漏,她們也總有辦法往檸坤宮安插眼線。大多數宮人還是效忠娘娘的,隻有少部分叛徒。不過叛徒是誰,每天做了什麽,我心裏大概也有數,不會讓人傷害娘娘的。”香浮說道。


    “那我想向香浮姑姑打聽兩個人。一個是住在東邊院子左手第三間屋子的宮女,另一個是住在北苑東南角屋子的小太監。”雲瑤憑著記憶將顧清銘畫上標注的房間說了出來,“這兩個人的來曆,姑姑可都清楚?”


    “你說的是簾兒和小栓子?這兩個人是娘娘一手提拔起來的,對娘娘絕對忠心不二。而且,娘娘對小栓子可是有再造之恩呢,若說這檸坤宮有誰不會背叛娘娘,頭一個就是小栓子。”香浮聽了雲瑤的話,便笑著說道,“對了,阿瑤姑娘,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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