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宜王宮沉浸在夜色之中,仿佛籠罩著一層薄霧。


    冬日淒冷,雖然比遠在北方的寧宮的確要暖和許多,但也阻擋不住這淒淒寒風從衣領和袖口灌進去,然後遊遍全身,讓人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


    陸映泉的身後跟著絲絲和小莫子,兩人手中都抱著一床厚厚的棉被,她自己則提著並不算很亮的燈籠走在夜色裏,心中緊張,就像是要做壞事怕被人發現的那種緊張。


    可走了一段路之後,離玲瓏閣越遠,她的心情反而越平靜。盡管這是她自己單獨第一次行動,可不管怎麽樣,終究都是要走到這一步的。


    眼看著天牢就在眼前,陸映泉拿出令牌,找守門的侍衛拿了關押雲瑤那間牢房的鑰匙,順利進去,並且讓守衛不能透露她來過,然後見到了雲瑤。


    雲瑤一直在天牢中焦急的等待著,她甚至在想,如果映泉的墨水沒有調配成功,那她的計劃便會功虧一簣。她肯定會拒絕姚夫人的提議,也就等於是把姚夫人徹底得罪。


    “雲瑤,我來了。”陸映泉站在門口,開口說著,然後拿出鑰匙打開了牢門,走了進去。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雲瑤看見她,便開口問著。


    “準備好了。”陸映泉點頭,“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墨水是葉太醫幫忙配置的,手跡是絲絲從內務府的手劄上撕下來的,一切都沒有問題。”


    “好,明天我會盡量勸說姚夫人,讓她等殿下回來再動手,你也一定要拖延時間,不管這墨水是不是管用,先挨過三天再說。”雲瑤說道,“若是三天之後,墨水痕跡消失,對我們來說更好,若是不能消失,就隻能走下策了。”


    陸映泉從懷中掏出墨水和薑夫人的手跡,遞給雲瑤,然後才說道:“你放心,我會在外麵配合你的。不管這次的結果如何,姚夫人和薑夫人,一個都跑不掉。就算這次不能一網打盡,我也不會放過她們的。”


    “先不要輕舉妄動,這次計劃若是成功,至少姚夫人是跑不掉了。”雲瑤說道,“殿下既然讓你別動薑夫人,那咱們就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


    “我知道。”陸映泉點頭,然後轉身,讓絲絲和小莫子過來,把棉被抱到牢房裏,再次開口,“我從玲瓏閣給你帶了棉被,冬天冷,你的身子本就畏寒,不能再凍著了。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會讓他們來把棉被收走,不會有人發現的。”


    雲瑤心中感動,眼眶也有些微微的濕潤。


    “謝謝你,映泉。”雲瑤感慨的說道,“你總是能在這樣的時候給我溫暖,就像我們初見的那一次,你從雪地裏把我拖回去一樣。”


    “不用跟我這麽客氣,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們說好了要互幫互助,相互扶持。”陸映泉說著,然後幫著雲瑤把棉被鋪好。


    事情結束,兩人沒再多說什麽,陸映泉出去,重新鎖了牢門,離開了天牢。


    回到玲瓏閣,她吩咐小莫子明天一早提前去牢房將棉被收走,免得被人發現,影響後麵的計劃。小莫子應了聲,便沒再敢睡,怕睡過了頭,誤了大事。


    冬日的天亮的很晚,當天邊剛剛閃過一抹亮光,各宮都還沉浸在睡夢中的時候,小莫子便忍著一夜的睡意,去了天牢,將雲瑤叫醒,然後收走了棉被。


    而雲瑤順便讓小莫子帶走了那張薑夫人的手跡。因為薑夫人的字跡她已經記住了,深刻在心裏。


    沒了被子,雲瑤不敢再睡,於是抱著自己的身子縮在牆角,靜靜地坐到天大亮,直到姚夫人過來,才將她從自己的思緒中喚醒。


    “我帶來了筆墨紙硯,你現在可以開始寫了。”姚夫人讓人將東西從牢門中間的縫隙遞進去,開口說著。


    “凍了一夜,手都僵硬了,夫人讓奴婢暖和一些再寫吧。”雲瑤垂眸,開口說道。


    “這倒是本夫人的疏忽了,應該給你帶個湯婆子的。”姚夫人挑眉,說著,可是眼神中卻沒有一點心疼的模樣,好像就是故意說給雲瑤聽,然後博取好感一樣。


    比起陸映泉真心實意的關心,姚夫人就像是在作秀。


    “多謝夫人好意。”雲瑤微微欠身,然後說道,“夫人,這是奴婢第一次編造事實,而且出賣的還是以前的舊主,心中難免有些忐忑。還請夫人給奴婢一個安靜的空間,等奴婢寫完之後,再請夫人過目,可好?”


    姚夫人聽了雲瑤的話,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可是卻也沒多想什麽,帶著梅香轉身離開。


    雲瑤一直沒有動,等著姚夫人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盡頭,她才迅速將姚夫人送來的磨藏起來,又將陸映泉昨夜送來的那瓶墨倒在硯台裏麵,裝作是剛磨出來的樣子,然後鋪開紙張,提筆蘸磨,開始寫所謂的“告密信”。


    這信她之前也寫過一份,不過那個時候是為了引凝藍上鉤,故意寫的。而這一次,也是為了釣姚夫人這條大魚。


    信的內容她已經爛熟於心,寫起來毫不費力,但是真假摻半,看起來像是真的,可是卻經不起仔細推敲。


    但是,這封信她用的是薑夫人的筆跡,這就是她讓陸映泉想辦法拿到薑夫人手跡的原因。


    因為她被關在天牢裏,沒辦法親自調配墨水,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證明這墨水到底可不可靠,所以她不能用自己的字跡,怕萬一墨水三天後不褪色,那就是害了陸映泉。


    然而她現在用薑夫人的筆跡寫,就算墨水不褪色,可是太後看到是薑夫人的筆跡,也會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場子虛烏有的陷害。


    這就是所謂的兩手準備,將每一個可能的結果都算計在內,爭取不出現任何紕漏。


    如果字跡褪色,那麽姚夫人向太後告發陸映泉是細作的事情,就不成立,這樣一來姚夫人就會背負誣陷的罪名,再加上她送到光明殿的那盅湯,無論如何也跑不了。而這張褪色的紙,就會成為人們眼中的廢紙,薑夫人暫時沒事,可是這張紙卻給薑夫人埋下了禍患。


    如果字跡不褪色,那麽紙張上就是薑夫人的筆跡,太後便會懷疑這整件事情都是薑怡和姚夢合作策劃,目的是為了陷害陸映泉。但是太後一定會想辦法保住薑夫人,這時候姚夫人就成了替罪羊,太後會將所有的罪名都推在姚夫人的身上,讓她承擔這一切的罪過。


    但是這樣一來,薑夫人就勢必會在太後麵前暴露,薑夫人為了重新得到太後的信任和喜歡,就會做很多事情來彌補,而她做的越多,錯的也就越多,遲早會被雲瑤找到證據,將她置於死地。


    雲瑤的所有計劃便是如此,這是一場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戲碼,薑夫人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姚夫人以為自己漁翁得利,但其實雲瑤利用了她們的心理,在陸映泉的配合與沈澈的支持下,將這整場局扭轉乾坤。


    而看似處於下風的陸映泉,才是整個局中真正得利的人。


    因為她會失去姚夫人這個強勁的對手,也會讓薑夫人有所忌憚,而韓夫人昔日為雲瑤所救,她感恩戴德之下必定不會再為難陸映泉,賀美人本就是在不知不覺中幫著陸映泉,就剩一個沒什麽能力和手段的姚霜,不足為懼。


    雲瑤一邊想,一邊寫著,寫的很快,不一會兒就洋洋灑灑一大篇。


    姚夢帶著梅香悄聲無息進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雲瑤專心寫字的場景。她不由得滿意的點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的光。


    “梅香,你說……陸映泉的下場會是什麽?”姚夢微微扭頭,問梅香。


    “不得好死。”梅香也十分得意的說道,“太後娘娘最恨的就是寧宮的細作,而陸映泉是寧宮來的人,本就值得懷疑,現在又有了雲瑤的指證,太後娘娘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姚夢顯然對梅香的這個答案很是滿意,不由得十分得意的點點頭,繼續看著雲瑤的動作。


    沒過多久,雲瑤終於寫完了。她放下筆,將紙張拿起來,輕輕地將上麵的墨跡吹幹,看著整篇用薑夫人的字跡寫出來的告密信,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這個時候,姚夢走了出去:“這麽快就寫完了?”


    “寫這些就夠了,太多就不真實了。”雲瑤說道,“若陸映泉真是細作,那麽她的防備心肯定很重。我不過是個丫鬟,若是她什麽都告訴我,那才顯得不正常。”


    姚夢一想,覺得雲瑤說的也有些道理,於是點點頭:“好,既然這樣,那我這就去找太後娘娘,我看這陸映泉還有什麽辦法。”


    “如果我是夫人,我就過幾天再去找太後娘娘。”雲瑤不動聲色的說著,等待著紙上的字跡徹底變幹。


    “此話怎講?”姚夢不解。


    “這幾天太後娘娘生病,閉門不出,不管這件事是真是假,夫人應該做的是去太後身邊侍奉,而不是在這個時候打擾太後靜養,此其一。其二,殿下這幾日不在宮裏,將令牌交給陸良人,讓她自己做主,分明就是給了特權,若這個時候陸良人反咬夫人一口,背著殿下私自對夫人下手,夫人反而得不償失。所以,夫人何不等殿下回來,陸良人不能太囂張的時候,再來揭發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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