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寧宮裏再一次被炸開了鍋。


    幾家歡喜幾家愁,有的人徹夜未眠,隻因為心中牽掛,而有的人卻幸災樂禍,隻因為自己的計謀得逞。


    杜良人的宮裏就是這麽一番場景,當陸映泉被太後帶到建章宮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杜良人正打算就寢。聽到這個消息,她頓時睡意全消,一直在等著後續的結果。


    可是等了半宿,也沒見太後娘娘有什麽處置下來,隻聽說是建章宮叫聲淒慘,想來是陸映泉受到的懲罰不輕。


    不過,杜良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再繼續關注這件事,難免會惹人懷疑,所以她選擇淡然處之,將自己置身事外,免得招來話柄。


    而合歡殿裏,雲瑤在伺候容雅睡下之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並沒有馬上休息,而是坐在床上,雙腿微微彎曲,雙臂環抱著膝蓋,將自己的下巴放在膝蓋上,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但其實,她很擔心陸映泉,她不知道明天映泉醒來後,太後娘娘會對她說什麽,更不知道映泉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如今看來,當初她們在小小的掖庭宮裏,終究還是見識太淺薄,把內宮想的太簡單了。這裏遠比掖庭宮更加可怕。


    不管是她上次中毒,還是這次陸映泉被下媚藥,也許都是後宮爭鬥的犧牲品。稍微想想就知道,最近皇上太過寵幸徐美人,而陸映泉又和見玥走得近,難免讓人懷疑她和徐美人是一夥兒的。


    就這麽呆呆的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天快要亮了的時候,雲瑤才終於忍不住,往床上一倒,沉沉睡去。


    她甚至連被子也沒蓋,之前為陸映泉施針而冒出了一身汗也沒來得及處理,就這麽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雲瑤覺得自己有些昏昏沉沉的,她知道一定是自己昨夜沒注意,所以才弄成這個樣子。不過有了上次感染風寒的先例,這一次她倒是有準備,所以也沒有什麽大礙。


    洗漱完畢,雲瑤便去了內殿,伺候容雅起身,又讓廚房給容雅做了一些比較有營養的早餐,看著容雅吃完之後,這才放心。


    “雲瑤姐姐,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太醫來看看?”容雅擔心的問著。


    她可沒忘記,上次雲瑤受了風寒,就來勢洶洶,也是這麽無精打采的。這才沒多久,又變成這樣,看樣子雲瑤的身體,必須得好好補一補了。


    “多謝皇後娘娘關心,奴婢隻是因為昨夜太累了,沒什麽大礙。”雲瑤笑道,“倒是皇後娘娘,昨夜跟著奔波,實在讓奴婢過意不去。”


    “別客氣啦,我也是擔心映泉,才會這麽做的。”容雅歎了口氣,說道,“也不知道映泉姐姐現在怎麽樣了,醒來沒有。”


    提起陸映泉,雲瑤的心中也頃刻間布滿了擔憂,甚至扭頭,目光看向建章宮的方向,想立即去打聽情況,但又怕太後娘娘那裏怪罪。


    “皇後娘娘,有消息了,建章宮有消息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海子從外麵跑了進來,一路慌慌張張地跑到容雅的麵前,連行禮都顧不得了,隻急忙說著。


    “怎麽回事?”容雅知道雲瑤心中著急,便立即開口問著。


    雲瑤在見到小海子的那一刻,心便緊緊地提了起來。畢竟小海子也算是在宮中待的時間比較長,做事向來穩重,很少有這麽慌張的時候。可這一次,他帶來的消息,隻怕不是什麽好消息……


    “奴才一早上就出去打聽了,就守在建章宮附近,親眼看到趙公公帶著兩個小太監,把陸尚義送回了長明宮。”小海子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出來,“陸尚義已經醒過來了,除了身子骨看起來弱了點,似乎並無大礙。隻是……”


    “隻是什麽?”雲瑤心急,見小海子猶豫,忍不住問著。


    得知陸映泉已經醒來,雲瑤心中稍微鬆了口氣,可小海子欲言又止的模樣,卻又更讓她揪心。


    “隻是,跟著陸尚義一起回長明宮的,還有一道太後娘娘的懿旨。說是陸尚義行為不檢,侍奉君王卻包藏禍心,不能再勝任禦前尚義之位。此番犯下大罪,本該打回掖庭宮,可念在她這麽長時間伺候皇上有功的份上,貶為長明宮的二等粗使宮女,負責陛下寢殿的清掃。”


    從高高在上的正四品女官,頃刻間變成內宮裏地位最底下的宮女,對陸映泉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可不管怎麽樣,她的命算是保住了,而太後娘娘也沒有太為難她。


    “皇後娘娘,奴婢想去一趟長明宮。”雲瑤思來想去,終究還是不放心陸映泉,必須要過去看看。


    “來合歡殿請安的妃嬪都到了,你跟我一起打發走了那些妃嬪再去吧。”容雅說道,“映泉的事情,既然知道沒有這麽簡單,去見見這些人,說不定也能看出點什麽端倪。”


    “皇後娘娘說的是,奴婢遵命。”雲瑤點了點頭,聽從了容雅的話。


    她不禁感歎,容雅果然是旁觀者清,像這樣投石問路的法子,放在從前她絕對不可能放過的,但因為這次出事的人是陸映泉,她關心則亂,竟然忽略了很多問題。


    很快,齊嬤嬤就過來稟告,說是蔣美人、徐美人和杜良人都已經到了,正等著皇後娘娘。


    容雅衝著雲瑤點點頭,兩人離開內殿,朝著正殿而去。到的時候,後宮裏為數不多的幾個妃嬪都坐在那裏,徐美人沉默著,似乎興致並不是很高;而杜良人和蔣美人卻聊的有些火熱。


    “不知蔣姐姐可曾聽聞昨夜長明宮發生的事情?太可怕了,陸尚義那一聲聲慘叫傳出來,毛骨悚然,讓妹妹驚地一宿沒睡呢。”杜良人聊著聊著,便聊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想探探別人的口風。


    可蔣美人不是個好惹的主,她雖然不曾出手暗中害人,可一張嘴卻是從不饒人,卻聽到她諷刺地一笑,說道:


    “杜良人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啊,蘭台閣離建章宮那麽遠,你都能聽見陸尚義傳來的慘叫?”


    這話一出,杜良人的臉色稍變,有些不自然。


    蔣美人這話說的極有學問,表麵上是在說她不可能聽到建章宮傳來的慘叫,可實際上卻是暗指她昨天半夜肯定派人關注建章宮的動靜。


    昨夜關注建章宮動靜的隻有兩種人,一種是關心陸映泉的,一種是看好戲的,這杜良人顯然是後一種。


    “蔣姐姐說笑了,妹妹隻是覺得,太後娘娘最是看中門第和身份,不是隨便什麽人都有資格侍奉皇上。像宮女媚主這種事,必須嚴懲不貸。”杜良人有些心虛地說著,然後將話題扯向別處,生怕被人發現什麽。


    而這一切,正好被容雅和雲瑤聽見,兩人見殿中的妃嬪不再說話,才款款走了進去,裝作才剛剛到的樣子。


    容雅接受眾人的拜見請安,隨後借著昨夜的事情,稍稍提點了幾句。


    “昨夜的事兒,大家想必都聽說了吧?陸尚義受刑的時候,本宮正好在場,親眼目睹了那個畫麵。所以本宮勸你們,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好了,誰要是再不守本分,別怪本宮沒有提醒,建章宮的刑罰可不是吃素的。”容雅雖然年紀小,可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讓人有些害怕。


    “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底下的三人異口同聲地說著。


    “皇後娘娘,請恕臣妾多嘴問一句,陸尚義怎麽樣了?她……”徐美人聽皇後提起陸映泉,便開口問著,眼神中充滿了擔憂。


    “徐美人不必擔心,陸尚義無礙。”容雅如此說道,然後再次開口,“既然無事,你們就先回去吧,入秋了,本宮等月底對賬的時候,吩咐內務府給你們做幾身秋裝,回頭讓人去你們各自的宮裏去量尺寸。”


    “多謝皇後娘娘。”眾人異口同聲地說著,然後行了禮,轉身離去。


    待眾人離開,容雅才扭頭問雲瑤:“我剛才故意提起映泉,可是她們臉上的表情似乎都很正常,也不知道是她們中的誰在背後下黑手。”


    “奴婢倒是覺得,這杜良人有很大的問題。”雲瑤想起之前蔣美人和杜良人的談話,如此說道,“娘娘,奴婢得先去找映泉,都這麽長時間了,奴婢確實不放心。”


    “你快去吧,具體什麽情況,回來也告訴我一聲。”容雅點頭,說著。


    對於容雅無條件的信任和支持,雲瑤很是感激,她向容雅行了禮,便匆匆離開合歡殿,去了長明宮。


    而此時的長明宮裏,陸映泉正拖著虛弱的身子,收拾自己的東西。


    她將從屬於正四品禦前尚義的獨立院落裏搬出來,然後去跟長明宮其他的二等宮女一起住大院子,這就意味著,她之前所擁有的那些特權全都不複存在。


    一邊收拾,陸映泉的嘴邊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前不久她還在跟雲瑤聊天,說不會有事,可沒想到這麽快就出事了,而且來的猝不及防,她甚至一點準備都沒有。


    陸映泉想起早上錦繡姑姑對她說的話,雙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肚子,她不過是昏迷了一個晚上,就從一個正常人變得很難再孕育孩子。


    命運為什麽要對她這麽不公平?原本應該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卻變成了宮裏最低等的階下囚,好不容易爬到女官的位置,卻因為別人的暗算,變成了半個廢人。


    她好恨,好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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