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說的簡單,但君莫離明白流言之威,冷然掃視一圈後,看向周孝正,緩緩鬆手,冷笑道,“所以,你們終於肯說出實情了?”


    周孝正喉間一涼,看著從容走到榻邊坐下的君離,與眾將士對視一眼,默默垂頭。


    空洞的大殿,別樣的幽冷。


    明黃色象征皇權的緯簾在燭火下,也不能透出半分暖光,倒更加瘮人。


    君莫離冷笑,不語。


    隻靜靜看著這些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最後看著這些年都忠心耿耿的下屬,目光複雜,色澤交織。


    慕晴染雖然聰明,也能避人耳目,可這雲煙城是帝都,是月離的中心地帶,他養了這麽多年的兵,什麽偵查沒做過?什麽敵探沒防過?會連一個弱女子跑了,沒一個人發現?


    甚至幾萬人馬出去,居然全是清一色的口供,尋不著!連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


    他們都忠心,他知道。


    所以他們的動機就顯得更加離奇,甚至連蕭炎,名靖都中立,雖然沒有參與進去作亂,但也選擇了知而不報。


    目的能為了什麽?似乎已經不難猜測。


    君莫離看著虛空,想起慕晴染昨夜那一閃而過的淚光,似乎看到了她每日聽著那些閑言碎語的掙紮。


    她為什麽要逃婚?


    隻怕終究是不想為難他吧!


    眼眶有些溫熱,緩緩起身,他一步步朝外走去。


    經過眾人身邊的時候,眾將士目光殷切,一咬牙,全部跪地叩首。


    “君主,她是青麟的廢後,是青麟的公主更是天煞孤星命格,這些年被她克死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現在國內都傳遍了,全部稱呼他為妖女!更別說她是先皇的義女,跟你是兄妹的關係,你若娶了她,你讓天下的黎民百姓怎麽看?”


    “君主你剛登大位,時局還未穩固,若貿然背上這樣的名聲,根基不穩,如此貿然行事,隻怕落人口舌,引起不必要的時局動蕩…就算不怕橫刀子,血沫子,就怕口誅筆伐,被成為笑談千年!君主,這樣的女人不能娶啊!”


    “不能娶呐!”此起彼伏的叩首聲響起。


    君莫離靜掃一圈,冷笑不語,起步繼續朝殿外行去。


    蕭炎凝視了一圈跪拜著,刀光劍影裏處了多年的兄弟們知道他們這都是鐵打的感情,真心願意臣服君莫離,誓死追隨君莫離才會說這番話。


    否則,他們不過都隻是一群吃皇糧侍奉的武將,跟哪個主子其實都一樣,何必誓死進言,甚至不惜違抗皇命,一起承則。


    見君莫離即將離開,榻們將最後期望的眸光瞟向了他跟名靖等人。


    蕭炎也瞟向了那道紅色身影,頓了頓,他喚住,“君主,你真不怕未來引發的後果?”


    君莫離的手扶在殿門的獅頭銅環上,唇角冷笑一勾,幹淨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顯得別樣清楚,一句一句紮進了每個人的心裏,全場石化。


    “要連這點閑言都擺不平,我當什麽君王?要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我當什麽男人?”


    說罷,徒留全場的驚愕與那種鋪天蓋地潮汐般的震撼,君莫離大開殿門。


    殿外的燭火映照進來,君莫離抬眸,看著門外烏壓壓站著的大大小小官員與侍衛,以及剛剛回來,呆滯原地的十三皇子君莫歡,七皇子君莫憂同雲煙城的巡防統領上官鴻。


    君莫離淡看了一眼,什麽也沒說,迎著眾人的驚顫起身往外走去。


    火紅的衣衫,身上金色的龍紋閃耀。


    淩霸,張狂,傲視天下!


    君莫歡眨巴了幾下眼睛,用道拐兌了兌君莫憂,“你說,咱們是一個父皇生的嗎?”


    “興許…不是。”


    頓了頓,君莫歡緊跟而上,“皇兄,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場麵的冰冷好似被這一聲瓦解,頓了頓,所有人麵麵相視,全部一窩蜂的跟了上去。


    當夜轟轟烈烈的找新娘開始,隻為了那一句讓人臣服的話,讓人肝腦塗地,毫無怨尤。


    當多年之後,他們才知道原來他們找的不是妖,是寶!


    風馳電掣,數匹駿馬在夜色下奔馳。


    衣袖翩翩,一抹紅光在最前方極度耀眼。


    烈馬縱貫起伏間,君莫歡掃了眼身後所有的將領,騎馬到君莫離跟前,小聲問道,“他們為什麽那麽反感你家那丫頭?”


    “你不也一直討厭不是嗎?”


    “……那是以前不懂事好不好,你不在的這些年,我早就對她改了看法好嗎?尤其是在一年多前。”君莫歡臉紅了紅,不屑的別開臉。


    “她做了什麽了,你對她改了看法?”君莫離輕笑,隨口一問。


    “哦,這得從去年茶青會,她差點被莫非那小子欺負了說起…”


    黑夜中,君莫離雙瞳一震,飛快偏臉,“你…說什麽?”


    …


    夜色闌珊,天空中滿是星光揮灑,五月暖暖的夜風繾綣,吹拂著草長鶯飛。


    雲煙城外十五裏外的地方有一處境湖,寬廣的湖麵波光粼粼。


    河邊種著一棵巨大的倒垂楊柳,四周全是新生的蒲公英,還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草,碧綠碧綠的。


    整個草坡綿延蜿蜒,草尖帶著露珠。


    遠處一匹馬兒在肆意的吃著青草。


    湖邊,一淩美的少女靜靜坐在石岩上,水粉色的猶如桃花盛綻,青綠色的碧瓔紗黛柔柔輕束纖腰,低挽的發鬢間插著一隻琥珀瑩黃色的蝴蝶簪子,別樣清透,美好,宛如水野間的精靈。


    今天是她的婚禮,可是她逃了。


    直至此時此刻,她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對還是不對,心裏糾結著。


    撩起裙擺,光著白淨的腳丫在打水,驅散著心底的煩悶。


    他會不會好生氣,再也不想要她?


    他會不會好難過,從此封閉心門?


    她心底一遍遍後悔著,可又一次次的說服自己,不要去給他添麻煩。


    慕晴染,他為你擋傷,為你妥協,為你做了太多太多。


    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別成為他的負擔,不要再讓他為了你放棄更多的東西。


    慕晴染眼眶紅了紅,又勾唇笑笑。


    看著茫茫靜靄的湖麵,她憋了憋唇瓣,給自己打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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