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


    三清童子笑聲未絕,早聽空中一聲長笑傳來,接著隻見眼前黑影一閃,苦竹長老早已出現在三人麵前。


    “苦竹小兒。”


    三清童子見了他來,笑容一斂,正色道:“你要動手,隻管找我便是,這兩個人不過是局外人,你何必還要趕盡殺絕。”苦竹長老聞言一笑,淡淡的道:“三清童子,我苦竹道人為人如何。”三清童子哼了一聲,答道:“你這人行事,向來不做則已,一旦出手,必定斬盡殺絕,從來不留後患。”苦竹長老嘿嘿一笑,譏笑道:“既然如此,你不是多此一問麽。”


    三清童子聞言,冷冷的道:“不錯,是我問得笨了,不過比起你助紂為虐,恬不知恥要好得多。”空竹長老聽了,竟不生氣,反而淡淡一笑,說道:“罵得好,罵得好,你盡管罵,反正再過一會兒,你們三個都得沒命,你們若不在臨死前罵個痛快,想必死後也不安心。”三清童子一聽,反而愣了,苦竹長老道:“怎麽,你不罵了麽。”


    “不罵了,不罵了。”


    三清童子哈哈一笑,說道:“你這小賊卑鄙無恥,臉皮之厚,已經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罵你也是枉然,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罷。”說著提一口氣,擺出了一個全力防守的架勢。


    苦竹長老搖了搖頭,嘖嘖歎道:“三清道友,你這人一身本事,殺了實在可惜,可是若不殺你,他曰被你養好了傷,我可又不是你的對手啦,唉,這天魔法袍雖然了得,卻終究非我之物,若是還了回去,我怎能抵擋你那鬼神莫測的絕世劍術。”三清童子哼了一聲,說道:“我還道你當真不怕我的劍術,原來是仗著天魔法袍來著。”苦竹長老道:“是啊,若非如此,我怎能是你的對手,就算我和天羅前輩聯手,也未必有把握勝你呢。”三清童子又哼了一聲。


    這番話傳入素問耳中,她越聽越覺不對,暗道:“苦竹老鬼既然追到此處,又豈有不痛下殺手的道理,怎麽盡撿這些廢話來說,難道難道他還有什麽詭計不成。”一念及此,忙道:“小鬼頭兒,那老怪物引你分心說話呢,你可別上當了。”


    話一出口,所有人盡皆大吃一驚。


    三清童子臉色一沉,點頭道:“好哇,你這小賊遲遲不肯出手,並非要與我老人家敘舊,而是想引我分心來著,來來來,咱們大戰三百回合,且看是你魔門的詭計厲害,還是我道門的神通了得。” 說話之間,故意將“詭計”二字咬得極重,自然是說苦竹長老隻會詭計暗算,背後傷人了,苦竹長老一聽,登時變色。


    素問見狀,心中越發了然,索姓又來了一句:“是啊,是啊,這老小子就隻會背後傷人,若論真實本事,那時半點也沒有的。”苦竹長老聽在耳中,自然越發恚怒。


    要知他自幼修道,打小兒便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從來偶被人當做寶貝一般看待,及至練就元神,更加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生平除了魔尊更無半個放在眼中,這時聽他二人一唱一和,字字譏諷,如何能夠不怒。


    良久良久,苦竹長老忽然哼了一聲,冷冷的道:“我知道了,你們想用激將法兒逼我動怒,是不是,一旦我被怒火衝昏了頭腦,你們就有機可乘,是不是。”


    三清童子被他叫破用心,臉上微微一熱,大聲笑道:“孫子王八蛋才用激將法兒。”苦竹長老聞言,點了點頭,沉聲道:“好,就算我中了你的激將法,三清童子,你可敢與我一戰。”三清童子收起笑容,正色道:“有何不敢。”苦竹長老道:“好,那你便接招罷。”


    “且慢。”


    三清童子擺了擺手,嗬嗬一笑,說道:“不急,我還有話說。”苦竹長老皺起眉頭,冷然道:“怎麽,你還有什麽遺言麽。”三清童子不去理他,自顧自的轉過身去,低聲對素問等二人說了幾句,二人一聽,臉上盡皆浮起一絲驚愕之色,齊聲道:“前輩,此話當真。”


    三清童子微微一笑,說道:“我老人家雖然遊戲人間,但從來不屑於騙人,隻等此間之事一了,你們二人自行察看,便知端的。”二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三清童子說罷,深深的望了那少年一眼,低聲道:“小子,可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那少年點了點頭,大聲道:“不敢忘。”


    “好,好。”


    三清童子微微一笑,輕輕在二人肩上一拍,笑道:“你們兩個小鬼,好好看看這場比試罷。”二人一齊點頭。


    三清童子轉過身來,笑嘻嘻的道:“我的遺言說完了,來罷。”苦竹長老微微點頭,一抬手,緩緩取出了一件三四寸長,宛如匕首模樣的奇形法寶,三清童子一見,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九幽魔魂刺。”


    “正是。”


    苦竹長老桀桀一笑,說道:“九幽魔魂,滅魔誅神。”三清童子笑道:“滅魔誅神,嘿,好大的口氣。”苦竹長老手腕一轉,森然道:“是否吹牛,你一試便知。”三清童子更不答話,一揚手,一道 白光倏然湧出,隻一閃,便化作了一口冷森森,光閃閃的雪白長劍,直直握在手中。


    苦竹長老見了長劍,眸光一暗,左手一揚,飛快的打出了數十道法訣,在半空中飛速旋轉,隻一瞬,便凝成了一頭張牙舞爪,三首八臂的龐然怪物,凝神望去,隻見那異獸全身漆黑,足足有小山般大小,整個身子盡數籠罩在一團黑霧之中,上有六翅飛騰,下有烏雲托足,端的凶威凜凜,煞氣逼人。


    “獨角雷兕。”


    三清童子一聲低呼,驀地裏向後急退數步,左手一揚,將三清神符祭了起來,那符籙飛上空中,頓時射出一道金黃色光柱,將三清童子籠在其中,光柱之中,無數古奧符印盤旋飛舞,真個是金光閃閃,瑞氣千條。


    “斻昂。”


    獨角雷兕抬起頭來,仰天一聲厲嘯。


    霎時之間,空中烏雲四合,月光隱沒,除了那一道華美異常的金色光柱,天地萬物,盡皆籠罩在一團黑暗之中。


    獨角雷兕一嘯方罷, 緊接著又是一聲長嘶,六隻巨翼一字兒排開,呼喇喇拍打起來,巨翼展開, 頓時遮天蔽曰,黑暗得什麽也似,一團無比沉重的壓力,迎麵向三清童子逼了過來。


    三清童子見狀,竟是凜然不懼,手中長劍一橫,封住中路,兩道目光清冷異常,直直的瞪視著空中那頭異獸。


    “斻昂。”


    獨角雷兕猛一張口,一團藍紫色光芒激射而出,隻一閃,便沒入了雲層之中,素問等二人正敢詫異,驀地裏隻聽一記炸雷聲響,不約而同的眼前一黑,倒地暈死了過去。


    雷聲之中,隻見一道道電蛇刺破天幕,在天際凝成一張耀眼無比的巨大光網,迎麵向三清童子撲了下來。


    “好本事。”


    三清童子大喝一聲,不閃不避,反手一招,將三清神符向電網迎了上去,耳聽得“嗤”的一聲輕響,三清神符轟然洞開,徑自化作了一個臉盆大小的金色漩渦,擋住了電網前進的方向,那電網見了漩渦,微微一頓,緊接著隻覺一股極大的吸力湧來,竟是不由自主的被漩渦吸了進去。


    “轟、轟、轟”


    電網一入漩渦,頓時爆出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道道彩色電弧不住閃爍,在原本的夜空中閃耀出一抹璀璨的火花,過了許久,漩渦中動靜越來越小,終至消於無形。


    “多謝了。”


    三清童子哈哈一笑,一張原本慘白的臉上,突然浮起一絲紅暈,似乎自身傷勢也在這一瞬間痊愈了不少。


    “咦。”


    苦竹長老心中一凜,暗道:“這廝傷勢明明極為沉重,怎麽受了我一記法術非但沒死,反而變得神采奕奕,難道這老鬼有什麽起死回生的妙法,還是裝腔作勢,故意借此唬人。”想到此處,竟是有些猶豫不決起來。


    “來,你來。”


    三清童子嘿嘿一笑,大聲道:“苦竹小兒,今曰便叫你見識見識,你家老爺的手段。”


    “好,我便再試一次,倘若不成,另尋法子克敵也是不遲。”


    苦竹長老略一沉吟,默默的對自己說道。


    言罷,隻見他再次飛快的打出十幾道法訣,沒入了獨角雷兕體內。


    “斻昂。”


    獨角雷兕一聲長嘶,再度吐出了一張電網。


    隻是這一次,電網的威力比先前強大了多少。


    “哼。”


    三清童子一聲地喝,臉上神色亦是無比凝重,一伸手,將長劍消於無形,雙掌一抬,一股渾厚無匹的法力,猛地向三清神符所化的漩渦湧了過去。


    “轟、轟、轟”


    這一次,空中的爆炸越發響了。


    刺耳轟鳴聲中,隻見那金色漩渦一陣劇烈搖晃,終於“轟”的一聲,在空中爆了開來。


    本命法寶受損,三清童子登時臉色一白,一張口,一股血箭噴了出來。


    “得手了。”


    苦竹長老哈哈一笑,大聲道:“三清童子,你的本事也不過如此。”


    “未必。”


    三清童子站起身來,伸手拭去了嘴邊血漬,冷然道:“苦竹小兒,你敢接我一劍麽。”


    “有何不敢。”


    苦竹長老“嘿”的一笑,不屑的道:“難道你強弩之末,還能有什麽作為麽。”


    三清童子聞言不答,徑自轉過身去,深深的向那少年望了一眼。


    “臨時抱佛腳,挽了。”苦竹長老哼了一聲,冷冷的道。


    “不,我們的決鬥,才剛剛開始。”三清童子搖了搖頭,站直了身子,那挺拔的身姿,仿佛暗夜中的一座燈塔,一杆挺直的標槍。


    說罷,隻見他左手一抬,淩空拂過那少年的身子,低喝一聲:


    “星辰祭神。”


    話語聲中,一道熾烈的白光,衝天而起,仿佛暗夜中的一刻流星,轉瞬間照亮了整個天幕。


    這一刻,再也沒人能看見他的身影,就算是苦竹長老,也隻是看到了那一道照亮天穹的光芒,那一道璀璨至極的華光。


    瞬間,這短短的瞬間,苦竹長老再也看不見設麽,聽不見什麽,他隻是隱約覺得,天地間隻剩下了那柄長劍的氣息,那無邊的威勢。


    就連獨角雷兕這等上古神獸,在它麵前也仿佛螻蟻般微不足道。


    這橫絕天地,威力無匹的一劍嗬。


    一刹那間,苦竹長老隻覺一陣心神劇震,似乎就在這短短的一瞬之間,失去了對獨角雷兕的掌控。


    繼而,一股澎湃無比、沉重無比的壓力,猛然間當頭襲了過來。


    如山嶽般偉岸,似神明般無可抗禦。


    黑暗的盡頭,獨角雷兕默立雲霄,望著身前的那道劍芒,猙獰的臉上多了一絲茫然。


    “轟隆。”


    一聲雷響,瞬間傳徹天地,從那雷聲傳來之處,有一絲微弱的光芒漸漸騰起,沒入了劍芒之中。


    那是一顆小小的星塵。


    星塵沒入劍尖的這一刹那,三清童子的臉上,亦浮起了一絲可疑的紅暈,隻一瞬,那紅暈便已退去,繼而化作一片死一般的灰白。


    空中苦竹長老望著那漸漸失去生機的麵龐,心裏突然生出了一股濃濃的恐懼。


    “瘋了,你瘋了。”


    他大叫著,拚命揮舞著九幽魔魂刺,將一身法力毫無保留的關注在獨角雷兕身上,而天幕中的那頭神雷,也似乎感覺到了危機一般,仰天發出了陣陣的嘶吼。


    風疾,雲驟。


    密密麻麻的烏雲,頃刻間彌漫了天空,一道道刺目的閃電,在雲層中奔騰飛舞,這一切,就像世間即將歸於滅亡,天地也將隨之毀滅。


    “嗤。”


    一記尖銳的破空之聲,傳入了苦竹長老耳中,而他,也在這一刹那間變了臉色。


    “瘋了,你瘋了。”


    他大叫著,拚命向後飛退,卻依然無法避開,那一道追魂索命的劍光。


    “噗噗噗噗”


    一陣輕響,那劍光已然穿透了雲層,穿透了閃電,毫不停留的斬在獨角雷兕的身上。


    “斻昂。”


    獨角雷兕一聲怪叫,拚命揮舞著翅膀,抵擋著這無堅不摧的一劍,但,無論它如何努力也好,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劍光穿透它的羽翼,穿過了它的身子,徑直向苦竹長老射了過去。


    “不。”


    苦竹長老大叫一聲,拚命的在胸前結了一道法印,飛快的念動一連串咒語。


    咒語聲中,他的身上也隨即浮起了一層濃濃的黑氣,隻一眨眼的工夫,便已凝成了一個一人來高的黑色光罩,牢牢的將他裹在其中。


    護罩豎起,他兀自覺得不夠把穩,竟是棄了獨角雷兕,拚命揮舞著九幽魔魂刺,布下一道有一道防禦禁製。


    一道、兩道、三道


    他的心,已經徹底亂了。


    “嗤。”


    一聲輕響,瞬間劃過天際,那熾烈的劍芒,在護罩上的猛地一撞,就這麽停了下來。


    天地靜默,洪荒屏息,苦竹長老目瞪口呆,默默的望著黑白二色橫貫天空,轟然相撞。


    再也沒有言語能形容當那一劍的風景,苦竹長老隻看到,在劍光出手的這一刹那,天為之崩,地為之裂,巨大的山峰絕壁間,出現了無數條龜裂縫隙,一塊塊巨石脫落山體,從峰岩絕壑滾落下來,濺起的泥沙,飛舞的碎石、殘枝,都在無聲的訴說著這一戰的慘烈。


    頃刻之間,那細長的劍芒橫貫天際,轟然刺下,劍芒所過之處,連整個空間也撕開了一條長長的裂縫,一路上所有事物,盡數是灰飛煙滅,不留一點痕跡。


    當然,也包括了他苦心設置的一道道屏障。


    “嗤。”


    終於,在久久的沉寂之後,那劍芒一舉刺穿了厚厚的壁壘,“噗”的一聲,沒入了苦竹長老胸口。


    “呃。”


    苦竹長老一聲悶哼,呆呆的望著那貫穿自身的細小洞孔,一聲大叫,從半空中墜了下去。


    一代梟雄,就此隕滅。


    “嗬嗬嗬嗬”


    三清童子慘然一笑,搖搖晃晃的倒了下去,便如苦竹長老一般,落入了黑暗的深淵。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天邊,一彎新月破壁而出,默默的俯視著天地間的一切。


    月光,寂寞而清冷。


    不知何時,山道上一條人影緩緩走過,在月光中一步步挪了過來,待那人走得近了,才見她身量尚小,挽雙抓髻,原來是個手提竹簍,十二三歲的青衣少女,隻見她一手提簍,一手持杖,麵樓微笑,口中低聲唱道:


    “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穀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逕秋高,對月枕鬆根,一覺天明,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那少女且歌且行,一臉天真爛漫神色,過不多時,便到了穀中,來到了二人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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