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雲千羅哪裏受得起這麽一下子,痛呼一聲便一頭栽下了樹。


    她橫躺在樹下,四肢百骸都如同散了架,努力睜開眼睛,發現頭頂上的兩個男人正低頭警惕地望著他,臉上還帶著無比的驚訝,似乎沒想到從樹上掉下來的會是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


    這麽近距離一瞧,比起剛才的驚鴻一瞥更讓人震撼。


    兩名男子的相貌身材都堪稱完美,尤其是身著鎧甲的那位,簡直就是上天的傑作,那一雙帶著淺紫色星光的眸子仿佛古井深潭,隻一眼就會讓人沉溺其中。


    在雲千羅打量著兩名男子的同時,他們也在打量著她。隻見她年齡不過十七八歲,一身黑衣黑褲,不緊不鬆,顯得幹淨利落。烏黑的頭發鋪在地上,不及腰長,卻如最美的錦緞般柔亮順滑,連上麵粘著的幾片樹葉都顯得俏皮可愛。


    女子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在麵對他們時,隻露出過短暫的驚豔與惱怒,接著便隻剩下不動聲色的審視,帶著一絲看透生死的淡然。


    雲千羅就這麽定定地望著他們,直到視線漸漸模糊,她甩了甩頭想努力清醒過來,沒想到卻是眼前一黑。


    感覺到自己快要撐不住了,雲千羅隻得急中生智大叫一聲:“楚將軍!”便頓時失去了知覺。


    剛才看這兩個男人,都不像魯莽之人,她喊出這幾個字,不管是哪一方的將領,隻要稍微有點腦子,都暫時不會要她的命,至少要等她醒過來,看看能不能從她嘴裏多套出點有用的消息才對。


    見她突然暈了過去,身著鎧甲的男子蹲下身子,托住後背將她扶了起來,夕陽的餘暉透過樹蔭,星星點點地灑在她的身上,將她映襯得宛若迷失在林間的精靈。


    她巴掌大的臉上沾著血跡和泥土,令他不禁用帶著薄繭的手指擦了擦。感覺到女子後背一片濕潤,他挪開手掌一看,手上竟是一片血色,他不禁好奇:這樣一個怪異的女子,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身陷險境還如此沉著冷靜,難道是訓練有素的細作?可如果是細作,為何此時會身受重傷?


    一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他似是有些煩躁,一把抱起女子,腳下輕輕一點便躍上了樹梢。他身若遊龍地穿行其間,輕易避開了所有士兵的耳目,回到了自己的營帳中。


    一旁的青衣男子看著他這一係列動作,早已驚訝得合不攏嘴,扇子僵在手裏,“這家夥不是厭惡觸碰女子嗎?竟然都不叫我幫忙,就這麽堂而皇之地把人給抱回去了?”


    自己剛說了什麽來著?沒想到天上還真掉了個女人下來!雖然穿著一身黑,不怎麽像是仙女,不過確實……夠特別。


    回到營帳的楚墨玄輕輕將雲千羅放在自己床上,見她眉頭緊皺,眼皮下的眼珠在不停轉動,看來是做夢了。


    不一會兒,剛才的青衣男子也跟著走了進來。


    得到楚墨玄的眼神示意,他才上前開始替雲千羅把脈。檢查完畢後,他搖了搖手中的紙扇,說道,“這位姑娘脈象平穩,五髒六腑並無大礙。隻是後背似乎是被野獸抓傷,而且傷口有毒。此毒停留在她皮膚裏,導致傷口無法愈合,倒不難根治。隻是……”


    青衣男子麵露猶豫,似是接下來的話有些難以啟齒。


    “但說無妨。”


    “隻是,需要先將她身上的餘毒用解藥清洗幹淨,再抹上玉露生肌膏,體質較好的人,一月之後便可痊愈,不會留下疤痕。不過,這軍中沒有其他女子,給她清洗傷口多有不便。況且,這玉露生肌膏極為貴重,你也隻有那麽一瓶,以備不時之需……”


    “你出去吧,讓人打桶熱水進來。”楚墨玄打斷了青衣男子的各種顧慮。


    青衣男子一愣,摸摸鼻子道,“墨玄,你可想清楚了,這女子來曆不明,放在身邊,太過危險。”


    “我心中自然有數。不管這女子是敵是友,剛才她叫了一聲‘楚將軍’,很明顯是有話要對我說,等查出了她的真實身份和目的,再作處置也不遲。這麽一個受傷的女子難道還能在這軍營中,掀得起什麽風浪不成?”


    楚墨玄沒有說的是,比起心中的疑慮,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和眼光,雖然剛剛這女子隻看了他一眼,但僅僅是那一眼,便仿佛穿越了千萬年的光陰,帶著耀眼的光華和灼熱的溫度,破開重重堅冰直達他的心裏。


    當時的楚墨玄隻是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直到許多年之後回憶起來,他才發現那種感覺應該就叫做……一見鍾情。


    青衣男子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兩個士兵抬了個裝滿熱水的大木桶進來,水汽裏彌漫著淡淡的草藥味,士兵把木桶放在屏風後便立刻低著頭快步離開。


    楚墨玄脫下厚重的鎧甲,取了件白色的長衫隨意套在身上。


    他走到床邊,扶著昏迷中的雲千羅翻了個身,用剪刀將她的後襟一分為二,沿兩邊掀開,隻見她雪白嬌嫩的肌膚上刻著五道深深的爪印,血肉外翻,表皮泛著黑色,極為猙獰,早已見慣腥風血雨的他竟是眉頭微微一皺。


    小心翼翼地將雲千羅斜抱在懷裏,坐到桶邊,用幹淨的棉帕沾了熱水,楚墨玄輕輕替雲千羅擦拭起傷口來。


    雲千羅的頭此時溫順地靠在他的胸口,柔順的發絲散發著淡淡的花香,聞著這香味,楚墨玄發現自己的臉竟然燙得厲害,看來這天氣果然一日比一日熱了。


    而此時的雲千羅,正深深陷在自己的夢境中……偌大的鐵籠裏,自己的夥伴們紅著雙眼,呲著獠牙,雙爪撲在圍欄上,拚命地對自己叫著什麽,可是自己什麽都聽不清,耳朵裏、腦子裏嗡嗡直響,手裏拿著鑰匙,卻怎麽也把籠子打不開……


    “噝——”不知是這個夢讓人太過難受,還是被水刺激到了傷口,雲千羅掙紮著睜開了眼睛。


    雖然神誌還不太清醒,但特工的敏感讓她瞬間意識自己現在正趴在一個男人的懷裏。男人的心跳急促而有力,胸膛寬闊而厚實,自己的臉隔著柔滑的絲質衣衫,都能感覺到那胸肌的堅硬飽滿和彈性。


    雲千羅在他懷裏蹭了蹭,自己從小到大,還從沒有這樣依靠過任何人,現在竟有些貪戀這個懷抱的溫度,暖暖的,還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檀木香味。


    這一動作讓楚墨玄後背一僵,見她已經醒過來,連忙將她輕輕放下,退到了五步之外。


    雲千羅看著眼前的男子,他穿著一身素白飄逸的絲綢長衫,腰束白底金絲帶,下綴一塊青色雕花玉佩,上麵隱隱刻著一個篆書的“楚”字,儼然一位翩翩佳公子,與身穿鎧甲時不同,整個人顯得溫和了許多,不過那神采裏,仍是掩不住那一份上位者的倨傲。


    雖然心裏清楚這個男人此時是在幫她,但她可沒忘記剛才是誰讓自己從樹上摔下來的!


    摸了摸自己裸露的後背,雲千羅問道,“這位大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剛才就是你想要了我的命吧?這會兒又救我做什麽,難不成,是覬覦本姑娘的美貌?”


    楚墨玄看了看她髒兮兮黑乎乎的小臉,嘴角微抽。自己見過的嬌豔美麗的女子多了去了,那些鶯鶯燕燕圍著他轉時他尚且不屑一顧,現在這個像乞丐一樣的女子是哪裏來的自信?!


    楚墨玄板著臉道,“醒了就好,自己洗洗幹淨,免得毒性擴散丟了小命,白白浪費了你的花容月貌!還有……”他眼中瞬間透出一絲危險,“如果你給不了令我滿意的解釋,我仍然會親手取了你的性命。”


    解釋?雲千羅一愣。對了,自己暈倒前試著叫了一聲楚將軍,想必是歪打誤撞碰上正主兒了。


    楚墨玄將棉帕扔給雲千羅後,又從一側的衣櫃裏取出一件男子的白色錦袍遞給她,這才大步走了出去。


    不過他也並沒有走遠,隻在帳外停下了。


    帳外的守衛詫異地見大將軍竟和他們站在一起,正欲行禮,楚墨玄揮揮手,兩人立刻會意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有半句多言。


    見楚墨玄出去了,雲千羅環顧了一下四周。大帳內的陳設幹淨而簡單,東西雖不多,但一眼便可看出其精致與貴重,無一不顯示著主人的財力和品味。


    雲千羅走到帳邊的鎦金銅鏡前一瞧,才知道剛才那男人的表情是什麽意思。本來引以為傲的這張臉上,血和泥混在一起,簡直不忍直視。


    帳外天已經黑了,一簇簇燃起的火把將楚墨玄修長飄逸的身影印在帳簾上。


    雲千羅也不扭捏,利落地脫掉了衣褲,將手槍和竹筒都藏到錦袍的衣袖裏。


    好在她有先見之明,剛躲到樹上時,就把這些東西貼身藏著。


    當時想著就算被這些古代人抓到,量他們也不會把她扒光了搜查,現在看來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雲千羅一溜煙地鑽進了桶裏。


    楚墨玄一直注意著裏麵的動靜,聽到“嘩啦”的入水聲,不由想起剛才在帳內替雲千羅擦拭傷口那曖昧的一幕,俊臉又是一紅,不過幸好是在夜裏,別人都看不見。


    雲千羅坐在浴桶中,長舒了一口氣。背上的傷口在藥水浸泡下還有些刺痛,但這點痛對於她來說不算什麽。真正讓人鬱悶的是,自己穿越到這裏,一無所知,接下來怎麽辦才好呢?


    也不知道雲燁華猜不猜得到她還活著,有沒有辦法再把她弄回去……如果再也回不去了,以後的每一天又該怎麽過……


    雲千羅把臉埋到藥湯裏,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多愁善感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過去的一切就當是一場夢,現在的一切才是現實!想到這裏,雲千羅突然抬起頭,對帳外叫道,“喂——請問外麵誰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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