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


    十點多,薑衿迷迷糊糊睡醒了。


    渾身都疼。


    她抬手揉揉惺忪的眼睛,打個哈欠,再轉身,就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晏少卿也一反常態地晚起了。


    薑衿看著他,昨晚的所有畫麵又浮現在腦海中了。


    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扁著嘴,翻個身又背對晏少卿了。


    “怎麽了這是?”晏少卿抬手握上她肩膀,柔聲問,“還賭氣呢?”


    “我不想理你。”薑衿甕聲甕氣回答。


    不想理他?


    晏少卿看著她瘦削的背,抿著薄唇,也覺得自己昨晚實在有些失控了,輕聲問:“還疼?”


    薑衿咬咬唇,不說話。


    不是疼不疼的原因,她就是覺得晏少卿不讓她。


    兩個人差八歲嘛,就算是她過分了一些,他包容一下就好了啊。


    非得欺負她。


    薑衿出神地想著,越想越委屈了。


    扯了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成一個自我保護的狀態,隔絕了晏少卿的親密。


    晏少卿的氣已經消了。


    此刻眼見她倔成這個樣子,還覺得有點好笑,扯了被子,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裏,低聲哄道:“這次是我不對,乖,別生氣了。”


    “我就想要你哄哄我。”薑衿蜷在他懷裏,姿態也軟了些,一隻手摟著他的腰,臉頰蹭著他胸膛,委屈道,“我知道喬遠找我你生氣,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裏隻有你一個的。他是朋友,我以前的朋友原本就沒幾個,眼下也就剩下他和小胖了,我總不可能因為結了婚,就和他們斷絕往來吧,也根本沒到那種地步。”


    “他對你的心意……”


    “我知道他喜歡我,可他眼下已經不提那些事情了,就像朋友一樣和我相處,在一起也沒有逾距的行為。而且他父母姐姐都才過世沒多久,我真的不能和他絕交,我做不到。”薑衿一字一句說完,抬眸看著他的眼睛,抿唇道,“相信我好嗎?晏哥哥。”


    她對晏少卿以外的男性都根本沒有心思。


    她要是喜歡喬遠,肯定早都和喬遠在一起了,怎麽可能成為晏少卿的女朋友呢?


    事到如今,已經是妻子了。


    作為他的妻子,都不能有一點特權嗎?


    撒嬌生氣,委屈抱怨,偶爾使使小性子,這些,原本都是妻子的權利呀。


    她想要晏少卿在乎包容她,信賴嬌寵她,如此而已。


    薑衿眼睛亮亮地看著晏少卿。


    渴望、期待、仰慕……


    許多情緒蘊含其中,足以讓人失神。


    晏少卿看著她,心裏最後那一絲顧慮不滿也慢慢沒有了。


    他抱緊了薑衿,輕聲道:“好。”


    “再多愛我一點吧。”薑衿縮在他懷裏,嘀咕道,“我想要很多很多愛,而且隻想要你給的愛。就算我生氣出言不遜,都是想要你哄哄我而已,也不是真得想和你做對的。”


    “我明白。”晏少卿低頭在她臉頰上落了一個吻,“的確是我不對,以後好好改正。”


    “我也沒說你不對。”薑衿聲音小小道。


    “我都懂。”晏少卿垂眸看著她眼睛,突然喚了一聲,“小不點。”


    “嗯?”薑衿仰著頭。


    “我沒有愛過人。”晏少卿一隻手揉著她頭發,一臉認真道,“牽手、擁抱、親吻、甚至於,上床,這些都是第一次,在此之前,沒有愛的體驗,也沒有過女人,雖然已經盡力了,可很多時候也許仍然有讓你不舒服的地方,你都可以提出來,明白嗎?就和這一次一樣。”


    “我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薑衿抿著唇強調。


    她一直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性格,晏少卿硬氣的時候,她想挑戰他。


    可——


    一旦晏少卿展現出溫柔耐心了,她卻第一時間心疼他。


    晏少卿也是一樣的。


    四目相對。


    兩個人淺笑一下,在被子裏緊緊擁抱了。


    許久。


    晏少卿放開了薑衿,笑笑道:“起床了,吃完飯我送你回學校。”


    “身上好疼。”薑衿皺著鼻子撒嬌。


    “我幫你按按?”晏少卿看她一眼,發問。


    薑衿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點頭。


    在醫院的時候,晏少卿幫著她按摩過,感覺很棒。


    她喜歡。


    薑衿乖乖地平躺在床上了,等著被照顧。


    晏少卿穿著睡袍,坐起身來,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她肩膀上。


    從上往下,幫她按摩舒解酸痛。


    薑衿眯著眼睛看他,越看,越覺得他清俊的眉眼怎麽看怎麽好看,眉毛修長烏黑,眼睛也是,還帶著難得一見的脈脈溫情。


    她傻乎乎笑兩聲,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晏少卿幫著她按了差不多半小時,收了手。


    薑衿舒了一口氣,睜開眼睛,笑笑道:“謝謝晏哥哥。”


    “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


    “嗯。”


    晏少卿下床了,去衣帽間換衣服。


    薑衿看著邊上自己的裙子,卻有點犯難了。


    她在晏少卿這邊沒什麽衣服換,衣服都在寧宅呢。


    看樣子,必須回去一趟了。


    薑衿穿上裙子,朝著衣帽間開口道:“晏哥哥,我們中午去我媽那邊吃飯吧?”


    “你要過去?”晏少卿的聲音從衣帽間傳了出來。


    薑衿解釋道:“我得過去換衣服。”


    “那你先打個電話,提前給她說一聲。”


    “哦。”


    薑衿應一聲,拿手機給寧錦繡打電話了。


    寧錦繡這幾天也不怎麽去公司,原本就在家,聽見她要回家吃午飯自然滿口答應,還叮嚀兩人早點過去,寧宅今天人比較多。


    除了寧老爺子和寧老夫人,還有寧錦城等人呢。


    薑衿洗漱出來,提醒了一下晏少卿。


    十一點半。


    兩個人一起回寧宅。


    起得晚了,原本又比較匆忙,晏少卿沒時間選購禮物,從家裏帶了幾盒茶葉和紅酒,權當給吃飯助興了。


    兩家距離也不遠。


    很快就到了,還沒進客廳,就聽到說話笑鬧聲。


    兩人在玄關處換了鞋,晏少卿將手裏拎著的東西遞給蹦出來迎接的柔兒,剛攬上薑衿的肩膀,飛奔過來的丞相就將兩人往後閃了一下。


    薑衿和丞相抱了一個滿懷,忍不住笑道:“丞相你又胖了,不敢再吃了。”


    “汪汪。”丞相從她懷裏落到地上,拉著臉叫喚兩聲,好像能聽懂她說話似的,不滿反駁。


    薑衿哈哈笑一聲,和晏少卿到了眾人跟前,一起問候道:“爸、媽、外公、外婆。”


    寧老爺子和寧老夫人都過了古稀之年,身體還算健朗。


    老爺子是香江大學文學院退休教授,早些年做過編劇,也在兩屆電影節上獲過獎,在家裏穿的隨意一些,薄毛衫上套了一件絨馬甲,顯得慈祥溫和。


    老太太早年是作家,後來也走了編劇路子,身材瘦高,花白頭發梳了個端正的髻,看上去倒有些嚴肅。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見晏少卿,不動聲色地打量完,就笑著道:“快過來坐。你們舅舅親自下廚呢。沒一會就能開飯了,餓不餓……”


    “也還好。”晏少卿笑了笑,抬步坐到了老爺子邊上去,陪著兩人說了一會話。


    薑衿和寧錦繡、薑煜說了一聲,去房裏換衣服。


    再出來,就知道晏少卿也下廚了。


    晏少卿常年獨居,又有過頗長時間的留學經曆,廚藝自然也不錯的。


    薑衿雙手背後,輕手輕腳地到了廚房。


    大明星和姑爺一起動手,都沒廚師什麽事了,圓臉的胖廚師在垃圾桶邊上削菠蘿,看見薑衿,笑著說了句,“小姐好。”


    “辛苦啦。”薑衿咧開嘴笑笑,湊到了晏少卿邊上去。


    晏少卿在切乳瓜,側頭看見她,直接道:“客廳裏等著去,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我給你們幫忙。”薑衿挽起袖子就要動手。


    寧錦城看她一眼,樂嗬嗬道:“你出去候著就等於幫忙了。”


    “舅舅!”薑衿扁著嘴看了他一眼。


    寧錦城更樂了,哈哈笑道:“上次這丫頭也說給我幫忙來著,結果越幫越忙,不添亂就不錯了。”


    薑衿看他一眼,無語道:“誰知道你燉個湯那麽麻煩嘛。”


    在她的印象裏,燉肉不就加點水放點生薑片?


    寧錦城步驟太多了。


    怪不得她。


    “得,我的錯。”寧錦城爽朗一笑,還沒再催她,晏少卿突然道,“過來吧,把這些核桃仁剝出來。”


    “還是晏哥哥好。”薑衿皺著鼻子看一眼寧錦城,樂滋滋過去了,給晏少卿打下手。


    四個人在廚房裏忙碌,效率自然高了。


    十二點一刻,準時開飯了。


    寧錦城做了糖醋小排、翡翠蝦仁、桂花魚翅、山珍老鴨湯,晏少卿幫他處理了幾樣素菜,炒了西芹,拌了乳瓜核桃仁,調了豆芽香幹,又做了一個剁椒茄子……


    零零總總算下來,兩個人做了十三道菜,葷素搭配,看一眼都讓人食指大動了。


    薑衿和晏少卿趕時間,一眾人也就沒耽誤,說笑著吃了飯。


    飯桌上,薑煜說了周六和晏家人見麵的安排。


    寧錦繡說通老太太多留幾日。


    大明星寧錦城被老兩口逼得改了口,承諾很快結婚。


    薑衿也被借機教育了一通,大抵也都是學業為主,爭取交換生之類的事情。


    她自然滿口答應了。


    吃完飯,和晏少卿出了寧宅,才算鬆了一口氣。


    一點剛過,晏少卿送她回學校。


    時間有點緊張,薑衿便讓晏少卿送她到最近的地鐵站了。


    她坐地鐵回學校。


    ——


    饒是如此,晏少卿還是有點晚了。


    開車速度略快。


    眼看著到醫院附近了,一抬眼看見一個紅燈。


    連忙踩刹車。


    “砰”一聲,後麵緊跟著他的一輛紅色法拉利,好巧不巧,追尾了。


    晏少卿看一眼外後視鏡,無奈下車了。


    法拉利駕駛座出來一個腳踩恨天高、身穿修身裙,戴著大太陽鏡、握著手機的嫵媚女人,身材前凸後翹,非常火辣。


    晏少卿的目光落在他的車屁股上。


    保險杠出了點情況,後箱蓋也擦了一道,不算太嚴重。


    就懶得計較了。


    握著手機的女人摘了太陽鏡,美眸也看了自己車頭一眼,又落在他的車尾上,直截了當道:“抱歉,剛才在打電話,沒注意你就停車了。”


    “我是正常刹車。”晏少卿抬眸看了她一眼。


    愣了。


    這女人……看起來挺眼熟的。


    丹鳳眼嫵媚漂亮,鼻梁很高,膚色白,看上去很顯氣質。


    在哪裏見過?


    晏少卿若有所思,被他看著的女人就勾唇笑了笑,開車門拿了包,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笑道:“我有點急事,先生要是需要賠償的話,明天聯係我吧。”


    晏少卿:“……”


    他也挺著急的,原本沒想著索賠。


    看著這女人,心裏卻有一絲怪異感覺,他鬼使神差地接了名片。


    低頭看一眼,“賀景妍。”


    這名字……倒是沒什麽印象。


    晏少卿抬手腕看一眼時間,點點頭,直接走了。


    醫院裏停了車,一邊往門診走,一邊蹙眉回想著剛才那女人。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腳步頓了一下,突然想到了。


    那分明是方淮的女朋友,還是他一直在找的女朋友。


    國外相識的時候,他去過方淮的住處,方淮的電腦屏幕上就是這女人的照片。


    一樣的波浪卷大長發,不同的是,他見到的那女人還稍微年輕一些,穿著波西米亞風格的吊帶長裙,光腳踩在海浪裏,對著陽光笑得眯起了眼睛,看上去非常開朗。


    和剛才這女人的氣質有出入,人卻絕對是同一個。


    晏少卿若有所思地想著。


    半晌,掏出手機,撥了方淮的號碼。


    “喂?”方淮聽起來心情不錯,一接聽就笑問,“大忙人怎麽這會想起我了?”


    “有點事想問你。”晏少卿道。


    “說吧。”


    “你的那個女朋友,是叫……賀景妍?”


    方淮明顯愣一下,半晌,發問道:“怎麽突然問起她了?”


    看樣子是了。


    晏少卿看了一眼手中的名片,“還在找她嗎?”


    方淮安靜了許久。


    久到晏少卿都感覺他好像不在的時候,才聽到一聲,“你有她聯係方式?”


    “嗯。”


    “先……”方淮緩和一下呼吸,笑道,“給我吧。”


    “給你發短信。”晏少卿直接道。


    “行。”方淮點點頭,淡笑道,“謝了。”


    “沒事。”


    晏少卿掛了電話,編了條短信給他發過去。


    方淮低著頭,存了號碼,看著手機屏幕,久久無法回神了。


    妍妍……


    好幾年不見,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方先生?”櫃台前的導購員喚了他一聲,笑道,“您的項鏈?”


    “包起來吧。”方淮裝了手機,笑笑道。


    “確定要這一條?”導購員想起他先前左挑右選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又一遍確定道。


    “嗯。”方淮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好的,您稍等。”導購員俯身拿票據單了。


    方淮又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抿著薄唇,翻出了賀景妍的號碼。


    還有點不敢撥過去。


    她要是過得不好,他總是心疼的。


    她要是過得好了,他就不願意再打擾她的生活。


    總歸,很糾結。


    結了賬,他拎著項鏈往出走。


    手機原本一直握在手中,突然就響了。


    正是他剛剛拿到的手機號碼。


    方淮深吸一口氣,接通,“喂”了一聲。


    電話裏經過了短暫的寂靜,有女聲低聲道:“方淮,我是景妍。”


    方淮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聽著那道聲音,久久地無法回神了,他說:“我知道。”


    “有時間見個麵嗎?”


    “什麽時候?”


    “現在。”


    “普順街和記。”方淮道。


    “好。”


    方淮聽著電話裏嘟嘟的響聲,看一眼手機,“通話結束。”


    他又深吸一口氣,拎著項鏈到了停車位,將項鏈扔在副駕駛上,開車。


    ——


    下午三點。


    普順街,和記茶餐廳。


    時隔八年,方淮見到了賀景妍。


    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開朗,隻,隨著時間,他的女孩成為了一個嫵媚大方的女人。


    和他曾經想過的模樣沒有太大出入。


    曾經被她背負的那些傷痕,也無影無蹤了。


    方淮心情還有點複雜,慢慢攪動著眼前的咖啡,發問道:“這幾年過得好嗎?”


    “你呢?”賀景妍看著他的眼睛,發問。


    “還好,你怎麽樣?”方淮淡笑一聲,多餘的隻字不提了。


    他曾經發瘋一樣地找尋她三年,為了她學了法律專業,因為她,放下了自己鍾愛的音樂,成為了一名律師。


    可——


    再見麵,這些似乎又都過去了。


    “我不好。”賀景妍放下手裏的奶茶了,“我一直在想你。”


    想他,卻能狠著心腸離開八年嗎?


    方淮喝了一口咖啡,沒說話。


    賀景妍起身到了他邊上,單手挽上他胳膊,低聲道:“我用八年時間忘了那些事,終於能敢站在你麵前了,方淮,我愛你,我知道你會原諒我不告而別的,我們重新開始。”


    方淮深吸了一口氣,還是沒說話。


    已經結婚的事實,都似乎很難出口了。


    他靜默。


    低垂的側臉精致絕倫。


    邊上正和男友喝咖啡的一個女人看見,愣一下,偷拍了兩人一張照片。


    給雲舒發微信,“你猜我在外麵看見誰了?”


    雲舒很快回複道:“不猜。”


    “你男朋友。”


    “我說了我沒有男朋友。”


    “他和一個大美女在一起,摟摟抱抱的。”


    雲舒看著短信愣一下,失神了。


    很快,就看見那張照片了,有女人倚靠在方淮邊上,抱著他胳膊,很親密。


    兩個人,也非常般配。


    雲舒抿抿唇,裝了手機,做事了。


    ——


    此時,雲京大學。


    下午第二節,必修課。


    上課老師拿著學生花名冊,抽查點名了。


    “孟佳嫵。”


    “到。”


    “王綾。”


    “到。”


    “童桐。”


    教室裏很安靜。


    點名的老師愣一下,抬眸環視一周,問薑衿,“童桐怎麽回事?”


    童桐在班上一向表現不錯,必修課老師基本都認得她,自然多問一句。


    薑衿連忙道:“請假了。”


    “給誰請了假,也沒看到假條。”老師蹙眉說了一句,也沒再多問,直接念了下一個學生名字。


    薑衿越過孟佳嫵看向李敏,低聲道:“發個短信再問她一下。”


    “哦。”李敏低頭看一眼手機,神色一愣。


    小聲道:“她發短信了。說是自己送一個路上遇到的老奶奶去醫院,讓我幫著請假呢。”


    “嘖,真善良。”孟佳嫵忍不住嗤笑一聲。


    薑衿也頗覺意外,“送人去醫院?她上午沒在學校?”


    “上午沒課,她租了自行車騎出去散心了。”李敏答。


    到了春天,周圍好些地方的各種花都開了,時常有學生租了自行車出去玩。


    童桐叫了她。


    可她懶得不想動,也就沒去。


    李敏胡亂想想,又看一眼手機,眼見童桐也沒說清楚,索性又問她,“怎麽回事?老師剛才點名了,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她和童桐關係不錯,自然是有些擔心的。


    尤其這幾年社會上人心不古,雲京街道上碰瓷的事情再多不過了。


    童桐那種善良簡單的性子,保不齊受騙,要知道,她可是每次逛街在天橋上都施舍錢財的那一種女生。


    雲京坑蒙拐騙的乞丐那麽多,誰知道是真是假。


    也就騙騙外地剛來的女學生,偏偏童桐每次都還振振有詞,“指不定就是真的呢,幾塊錢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對他來說,可能就是一頓飽飯,上當就上當好了,買個安心嘛。”


    這些事,她時常當個笑料,回來在宿舍裏麵講。


    薑衿等人自然也知道。


    要不然,孟佳嫵也不會直接來一句,“真善良”了。


    自小在孟家長大,那種騙人的把戲她知道得多了,從來不以為然。


    這世界上哪來那麽多斷手斷腳的可憐人,雲京騙子的實力,那是個頂個的能去拿奧斯卡獎項了。


    童桐的行為在她看來,帶著那麽一些蠢。


    她曉得,薑衿自小生活在東辛莊,更是見怪不怪了。


    那些專業碰瓷的,一次收入賽的上趙霞半個月的收入了。


    警察都管不了。


    這樣想著,薑衿都有些擔心了。


    正是若有所思,李敏又突然道:“說是她前麵騎自行車的一個男生,撞了老太太就跑了。她一看沒辦法,就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送人家老太太去醫院了。”


    孟佳嫵和薑衿齊齊看她一眼,三個人麵麵相覷。


    “傻得沒邊了。”孟佳嫵嗤笑一聲,索性趴在桌上打盹了。


    薑衿歎口氣,“希望沒事。”


    畢竟,周一上課的時候,教新聞學的老師,還說起前段時間一樁社會新聞呢。


    大街上,摔倒的老人沒人扶,大家都忙著拍照傳視頻。


    這一幕經過一個媒體記者的傳播宣揚,在網上引起了挺大一波討論。


    有人說:不是不想扶,是不敢扶,很多老人都老眼昏花,逮住扶她的那人,就怎麽也不撒手了。


    也有人說:現在這社會碰瓷的那麽多,誰知道是真摔假摔啊,指不定就靠那賺錢呢。


    更有人說:社會壞了,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總之——


    大多數網友是覺得不該扶,和周圍人一起看個熱鬧,拍照傳播一下,就算積德了。


    幹什麽呀,勞心勞力的。


    指不定做了好事,還反被倒打一耙,成罪魁禍首了。


    得不償失。


    當時童桐是義正言辭地譴責了一下拍照看熱鬧的那些人,引得班上學生哈哈大笑了。


    老師都笑了,因為她偏離主題了。


    他們新聞學老師說起這個事例,是因為寫新聞稿的記者,個人情感色彩太過於明顯,和童桐一樣,站在道德製高點上,過分譴責圍觀群眾,用詞非常犀利。


    老師就說了,記者不是法官,一個合格的記者,恪守的第一點,應該是傳播,並非審判。


    寫新聞稿最好不要用含有感*彩的形容詞,才能更好地對新聞負責。


    新聞要傳播的,必須是客觀事實,而並非主觀情緒。


    童桐這樣的姑娘,應該去當個警察,反正是不怎麽適合當記者的,同情弱者沒錯,但是在同情弱者的同時,得知道,所有的社會現象,都是有著起因的。


    年輕人不敢扶,和老人本身也分不開。


    這就好像公交車讓座,年輕人上了個夜班回家,遇到老人再讓座,這是善。


    可——


    要是老人因為人家不讓座,就拿著菜市場新買的大蔥劈頭蓋臉扇一頓,就是老人的不對了。


    助人為樂是傳統美德,每個人做到何種程度,和個人修養關係很大。


    你要做,不能強迫別人去做。


    做新聞,就得比旁的人更拎得清這些,不能因為你掌握了話語權,就為所欲為了,掌握了話語權,就得更愛惜尊重你的這項權利,傳播事實,杜絕煽動。


    童桐被全班學生笑了一通,就問老師了,“您的意思是不應該扶了?”


    老師回了一句,“我在說記者的新聞稿,半天了,你還在糾結要不要扶人的問題,敢情前麵的話都白說了。”


    班上學生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薑衿都笑了,她是覺得童桐也有點可愛的。


    在這種問題上,她是像孟佳嫵說的那樣,傻得沒邊了。


    不過——


    她是覺得,傻有傻的可愛之處。


    這世界上,有她們這樣的人,因為見得多了,挺麻木,適應了這樣的生存規則,就像網友說的,各人自掃門前雪,可同樣的,這個世界上,也有童桐那樣的,從小無憂無慮,生活在父母的寵愛裏,對很多事,還沒有那麽防備。


    總歸,這不是個論對錯的事情,就看怎麽看吧。


    還是老師說得對,新聞記者該做的,是傳播客觀真相,不是煽動群眾情緒。


    煽動群眾情緒的,那該是政治家。


    薑衿胡亂想想,又想到江卓寧那一句了,“為了真相。”


    她覺得說得真好,她也應該像他學習,就像老師所講,尊重真相,尊重事實,不能因為掌握了話語權,就為所欲為,掌握權利的人,更應該尊重手中的權利。


    她若是做記者,應該做一個冷靜理性的記者,脾氣要改。


    她一時間想了很多,直到下課。


    正準備走,突然又被李敏叫住了。


    “怎麽了?”


    “真出事了。”李敏將手機遞給她,“童桐被賴上了,怎麽辦?”


    薑衿一愣,接過電話,就聽到童桐在裏麵哭。


    “慢慢說。”她握著手機,一邊往樓下走,一邊蹙眉道。


    “他們現在不讓我走,非得要我拿三十萬,說是老太太以後的療養費什麽的,怎麽辦啊,真的不是我,我沒有撞她,真不是我……”


    童桐在電話裏顛三倒四地說著,急哭了。


    薑衿安慰她兩聲,略微想了想,又道:“你們在哪個醫院?”


    “交大一附院。”童桐抽抽搭搭。


    薑衿歎氣道:“知道了。你別急,我去問問輔導員。”


    童桐並非雲京本地人,父母都不在的,出了事自然隻能先找輔導員了。


    薑衿將手機遞給了李敏,朝她和孟佳嫵道:“你們先上課去吧,我去找輔導員說一下,看看怎麽解決。”


    “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也要多管閑事?”


    李敏和孟佳嫵一人說了一句。


    前者是有點擔心的,後者微微蹙了眉。


    李敏和童桐關係好,孟佳嫵眼下是不怎麽待見童桐,薑衿自然明白,還有點無奈,扯扯唇道:“班長不就得管這些雜事,不用擔心我,你們去上課吧,這事情賴不到我身上。”


    “那行。”


    兩個人點點頭,先去上課了。


    薑衿背著包,直接去輔導員辦公室。


    張磊聽了事情始末,不可思議道:“你說多少錢?”


    “童桐說人家家屬要三十萬。”


    “三十萬?”張磊都被氣笑了,站起身道,“他們怎麽不去搶?!”


    他一個月工資才幾千塊,不就被自行車撞一下嗎,獅子大張口要三十萬?甭管是不是童桐撞了人先不說,這錢要的明顯太多了。


    張磊在辦公室裏來回走兩趟,又問,“人在哪呢?”


    “交大一附院。”薑衿道。


    “行吧,我們現在就過去。”張磊穿了薄外套,沒好氣道。


    ——


    交大一附院距離雲京大學不遠。


    兩個人在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十幾分鍾就到了。


    直達住院部。


    老太太還沒醒,被自行車撞了一下,摔了腦子,有輕度腦出血,保守急救了。


    醫生說了,老人年紀大了,不一定什麽時候醒,先觀察四十八小時吧,什麽情況得等醒來再看。


    薑衿和張磊往病房走,遠遠地,就聽到童桐委屈的辯解聲。


    “阿姨,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是前麵一個男生撞的,撞了人就騎著車飛快跑了,我這不是擔心奶奶耽誤治療嗎,才打電話送她來醫院等你們的。”


    “我呸!說的跟真的似的,現在能有人這麽好心,我看你就是怕撞死人心虛,不得已隻能等我們,老太太現在昏迷著,你怎麽樣都行咯,她要是植物人了怎麽辦?以後你幫我伺候?”


    “就是就是,三十萬都要少了,植物人怎麽辦?不行,醫生都說了死不了,萬一這樣一直下去,砸鍋賣鐵都養不起,八十萬,你得賠八十萬,一個字都不能少!”


    女人說完男人又開始,很明顯是老人的兒子兒媳婦,態度非常惡劣。


    薑衿看清人就蹙眉了。


    中年男女個子都不算高,年齡差不多都在四十歲往上,麵容黑紅粗糙,女人頭發還燙了卷,酒紅色,胡亂地紮在腦後,男人敞著外套拉鏈,鼻子很大,眼睛小,看上去就帶著一股子蠻不講理的勁。


    三個人正說話,一抬眼也看到薑衿和張磊了。


    童桐連忙喚了聲,“輔導員。”


    “老師來了。”中年女人戳了男人一下。


    男人冷哼一聲,直接問張磊,“你就是這姑娘的老師?”


    “對,有什麽事和我說。”


    “能做主嗎?”男人挑眉看他一眼,還不信。


    張磊忍耐道:“您先說說情況。”


    “我說她老師,是這麽回事。”中年女人推了她男人一把,指著童桐道,“你這個學生,上課時間去外麵騎自行車,好巧不巧撞了我媽,老太太快七十了,還腦出血住院,醫生可說了,指不定就植物人了。你看看現在怎麽辦?私了的話就給我們八十萬,兩清,不然咱們就法院見!”


    “八十萬?”張磊緊緊蹙眉了。


    “對,八十萬,一分錢都不能少!”男人強調。


    “真不是我!”童桐急的不得了,看著張磊,連忙解釋道,“今天早上沒課,我就騎自行車去李家村看杏花了,北辰大道上的時候,前麵一個男生撞了老太太就跑了,我沒辦法,周圍當時也沒有人啊,我隻能打電話叫救護車了。救護車上老太太還醒來過一次呢。”


    “醒來過?”張磊連忙道,“說什麽了?”


    “就……”童桐懊喪道,“就說了這叔叔手機號,又暈過去了。”


    張磊:“……”


    薑衿:“……”


    “真的不是我。”童桐都快急死了,一遍遍強調道,“我沒撞人,我騎自行車沒那麽快的,真的不是我撞的,我跑過去的時候老太太還醒著看了我一眼呢,讓我給她叫救護車。”


    “你說的好聽,醫生都說了,不一定能醒呢,你這直接就推得一幹二淨了,想得美!”


    “就是!我看就是你撞的,小姑娘不學好,滿嘴謊話,你不承認咱們就法庭見,我還不信這個邪了,現在這大學生都什麽素質!”


    “您怎麽說話呢?老太太這不還沒醒嗎?等她醒來就一清二楚了。”薑衿聽著都生氣了,沒忍住。


    “我怎麽說話?我愛怎麽說話就怎麽說話,關你個小丫頭什麽事,那裏麵躺著的不是你媽,你當然不著急了。”中年男人睨她一眼,指著她鼻子道。


    薑衿一把揮開他的手,冷著臉道:“童桐別怕,身正不怕影子斜,這世界上就有些顛倒黑白的人,多說無益。”


    “誰顛倒黑白呢?!”


    “誰顛倒黑白我就說誰,少對號入座!”


    中年男人噎了一下,朝著張磊道:“你看看你這學生!”


    張磊幹咳了一嗓子,“都別激動。”


    “八十萬!”


    “對,八十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中年男女又冷著臉強調起來。


    薑衿沒好氣道:“八分錢都沒有!”


    男人抬手就想打她了,張磊連忙攔一下,沉著臉道:“有事情好好說,打人就不對了。”


    “讓他打!”薑衿偏頭就站在男人麵前了,譏誚道,“你今天動我一根汗毛,你就給我賠八百萬!”


    中年男人:“……”


    不講理的就怕碰見更不講理的,他懶得和薑衿說了。


    又朝著張磊道:“反正這姑娘不能走,誰說都沒用,八十萬,一分錢都不能少。”


    “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童桐氣得都跺腳了。


    薑衿看她一眼,突然道:“報警吧,順便找一下出事路段的監控,看看有沒有。助人為樂還被坑,這冤枉虧不能吃,有錢都不給,給了還助長不正之風!”


    “根本不是我。”童桐委屈地朝著張磊道,“我願意報警。”


    “報警就報警,誰怕誰!”中年男人也氣哄哄說了一句。


    女人附和道:“就是,立刻報警,我就不信了,現在這丫頭片子都這麽厲害!”


    薑衿冷著臉看她一眼。


    張磊歎口氣,問了童桐出事地點,打電話報警了。


    ------題外話------


    其實阿錦有很多話想說,想了想,又覺得算了,反正阿錦該怎麽寫還是怎麽寫,不會因為有的親說別寫配角,就不寫配角,不會因為有的親說太言情了,就光走劇情,也不會因為有的親說傳達的三觀有問題,就回爐重塑了,阿錦一直覺得,自己的三觀很正呢。


    好了,詆毀意見都隨別人去,阿錦堅持自己的,寫自己想寫,愛我的你們都明白,不愛的,實在沒必要生氣,是吧。


    咱還是求月票,o(n_n)o哈哈~榜單就是認可,支持阿錦的,有票莫忘呀,群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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