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元乃是國之大事,一般來說隻有新君繼位或是國家發生了某件大事,朝廷才會順應天時地利,以改元來革新氣象或是紀念此事.


    比如當年漢武帝出城狩獵,捉到一隻獨角獸白麟,群臣認為這是吉祥的神物,值得紀念,建議用來記年,於是改立年號為“元狩”;最初之時這”改元”乃是一件神聖的大事,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後來漢朝時隨便一個權臣上位也敢改立年號了,比如東漢末年時董卓當了相國之後,就改了年號為”永漢”,還有幾年前楊駿在位時甚至連改了兩個年號!


    神聖的外衣既然已經被剝下,所以朝臣們也就都不那麽在乎了,聽到太子要改元,眾臣都沒有反對之意,太子監國之後,要改元以順應天時,建立屬於自己的時代,在他們看來,這是題中應有之意,如果太子不提議改元,他們反而要覺得奇怪了!


    當下就有朝臣出班奏道,”殿下,臣以為當改元建始為宜,興複大業由殿下建立,千秋一統則始於今年!”


    其他朝臣聽了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哆嗦,一邊用著怪異至極的眼光打量著出班奏事的那個大臣,同時心裏也在腹誹道,太惡心人了,你這家夥就算要拍馬屁也不用拍得如此露骨吧?


    可是那人卻麵色莊重,身子微微躬下,在別人看來,這家夥板著個臉,不像是在拍馬屁,也絲毫沒有那些佞臣小人拍馬屁時滿臉的討好諂笑之意,反倒是說不出的正經**,實在是……拍馬已經拍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司馬遹聽了微微一笑,擺擺手先讓他退下,繼而又笑道,”除了楊愛卿所說的年號建始之外,諸位愛卿還有沒有其他更好的提議?”


    楊正官職不大,隻是尚書省吏部下麵的一個小小郎中,因為出身寒門的緣故,所以如果沒有什麽貴人賞識於他,他這輩子的仕途也就到頭了!可是既然已經身入宦海,又有誰不向往著更高的官位?


    相比於其他出身寒門的官吏,他的”野心”要大上不少,而且他的眼光卻也很是厲害,知道陛下性子”純樸”,雖居人君之位但恐怕不會長久,而太子則是英武有決斷,將來這天下必定是殿下的,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想找個機會向太子表明忠心.


    可是以前不是沒找著合適的機會,就是他不願意隨著大流用隱諱的方法上奏折,因為他知道這樣即便是在太子心裏留下一點印象,可是人一多殿下卻不一定會重視!


    而這次可是元日大朝,眾目睽睽之下,一知殿下要改年號,他可就第一個跳了出來迎奉太子,可惜……


    楊正臉色一黯,太子此言明顯就是否決了自己上奏的建始年號,這次真是虧大了!不過他一想到太子對於自己的迎奉沒有表示不滿,心裏又自一喜,隻要殿下不生氣,自己以後多在殿下麵前覲見幾次,想必殿下對我的印象就會越來越深了!


    “殿下,臣以為可用永康,正如殿下所言,去年天災人禍不斷,正是大災之年,微臣隻望來年永遠康泰!”裴頠站出來稟道.


    其他朝臣聽了這話,都是暗自折服,果然不愧是裴逸民,這個年號即吉利又帶著希望,百姓聞之想必也會心有同感吧!


    司馬遹笑著點點頭,又問道,”還有沒有,諸公請暢所欲言!”


    太子殿下還不滿意?這永康不是很好嗎?不僅是上奏的裴頠一楞,就是眾臣心下都狐疑開了……


    “殿下,永安如何?”


    “再議!”


    “殿下,永寧又如何?”


    “再議!”


    ……


    看到太子一連否決了好幾個大臣的提議,張華心中一動,按道理來講,前麵幾個年號都已經算是不錯了,可是太子卻依然沒有讚同之意,莫非……


    心裏想著,他就出班稟道,”朝臣們不知殿下心意,請問殿下是否早有決斷?隻要殿下所說合理,微臣無不遵從!”


    群臣聞言俱是心中一震,這張華果然深得太子信任,知道太子的心思,這殿下連連否決大臣們的提議,可不就是他自己早有決斷了嗎?


    “既然如此,那本宮可就說了,本宮想改年號為天禪!”坐在禦座上的司馬遹滿臉笑容,同時仔細注意著朝堂上眾臣的表情.


    “天禪?”


    朝臣們俱是心思靈巧之人,太子話一出口,他們就已經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天禪,正所謂是天子禪讓!


    雖然陛下還在位,可現如今卻是太子監國,不正是天子禪讓嗎?


    想到這裏,群臣一下子就明白了太子的心意,既然早知殿下要在年號上做文章,可是自己為什麽沒有想出來了?


    “太子所言之年號為天禪,微臣覺得很是妥當,臣讚同!”楊正再次第一個跳出來拍馬.


    “臣附議!”


    “臣附議!”


    ……


    有了楊正的帶頭,其他大臣也都紛紛出言附議,至於朝臣們以前提議的什麽永康永寧都沒什麽人再說了!


    “既如此,等下就由張公擬旨,用璽之後明發天下,今日大朝已畢,散了吧!”


    “臣等告退!”


    等到群臣都退出了太極殿,司馬遹也很是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今日可真是累壞了!


    側靠在案上,司馬遹閉上雙目,作深思之狀!


    其實他也知道,這改元之事,雖說是勢在必行,可是年號的寓意是否深刻,是否能贏得天下百姓的共鳴,這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準確來說,他所提議的這個”天禪”論寓意不及什麽”永康”,”永寧”等深刻,畢竟”天禪”隻是寓示自己得位之正,而”永康”,”永寧”則是寓意天下康泰,兩者之間不可同日而語!


    但是在自己看來,年號既然要改,就一定要寓示自己,讓自己的地位更加穩固,不然寧可不改,因為從今往後是屬於自己的時代!


    就像是前漢的權臣上位之後,也要改年號一樣,因為他們是在向天下人宣布,現在朝廷之內當家作主的人已經換了,你們要認清形勢,不要忤逆犯上!


    雖然這樣做有些掩耳盜鈴之意,但是該做地還是得做!至於別人是否服順,是否會起兵造反,那都是後續之事!


    淮南王府.


    司馬允滿臉憤然,一腳踹開了書房大門,或許前兩次踹門,他已經踹上癮了!


    書房內此時有一個俊朗的年青人,正端坐在他的位子上翻看著案上的書籍.


    而就在這俊朗年青人的邊上,還坐著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小童,一身錦衣,長得眉清目秀,粉雕玉琢的很是可愛,但是這小童眼中的冰寒目光卻讓人意識到,這小家夥恐怕不如他的相貌那麽無害!但既便如此,也不失為一個俊俏小正太.


    司馬允看到自己的書房內,突然多了這麽一對奇怪的組合先是一楞,再到那年輕人聽到響聲,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司馬允見了則是滿臉大喜,”六弟這麽快就到了,怎麽來之前不通知一下為兄,好讓為兄去接你?”


    這年青人正是武帝第六子長沙王司馬乂,按照司馬遹得到的消息,他應該還在趕往洛陽的路上,沒想到此時卻已經悄然趕到了洛陽城,甚至還到了淮南王府.


    “多謝四哥美意,隻是小弟此行卻是透露不得絲毫風聲,請恕小弟失禮了!”同三年前的青澀相比,今年已經十九歲的司馬乂則是更加成熟,繼承自皇家的良好基因,同樣的相貌威武,俊朗不凡,一雙大手青筋滿布,明顯就是久經鍛煉之人,一身武藝想必也是出類拔萃.


    “嗬嗬,六弟所言正是,一切小心為上!”司馬允打了個哈哈,轉頭望著他身邊站著的這個小童,疑惑地問道,”這……是本王的侄子?六弟的兒子?都有這麽大了嗎?”


    司馬乂淡淡一笑,”四哥說得不錯,這的確是您的侄子,不過他可不是六弟的兒子,而是三哥的兒子?”說著,他摸摸身邊小童的額頭,對他笑道,”阿劫,還不見過六王叔?”


    三哥,指的是司馬乂的胞兄楚王司馬瑋!本來按年齒來算,司馬瑋應該是排行第五,可是司馬允等人前麵還有幾個兄長沒有長大就先夭折了,所以他們是按諸皇子長大之後的年齒來排的!


    “阿劫見過六王叔!”小童雖然是麵無表情,但是禮數卻很是周全,雙膝一跪,拱手作揖.


    “三哥的兒子?”司馬允先是驚叫了一聲,接著就又反應過來,上前一步扶起阿劫,”阿劫?這個小名取得好!”


    “那一日,三哥被擒,小弟抱著年僅兩歲的阿劫前往白馬寺聽經,次日就返回了長沙封國,後來小弟被貶往常山,阿劫就一直跟在小弟左右!現今皇後已經被廢,隻要我等大事成功,阿劫的露麵也有利於我等行事!”提到同胞兄長的死,司馬乂麵上已經很是平靜,起碼不再像以往一樣提起來就是咬牙切齒地.


    司馬允心裏也很是唏噓,楚王司馬瑋也算是英雄,可惜依然敗在了太子之手,太子啊……


    沉默了一下,司馬允就道,”今日大朝,太子已經改年號為天禪!”


    “天禪?”司馬乂先是楞然,接著就反應過來大笑不止,“哈哈哈!天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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