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後原本感覺自己高高在上,借著太子一時示弱的話頭就是一頓訓斥,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以退為進,馬上就反擊過來,自己連個把柄都找不到.


    不過賈後也不是吃素的,眼珠一轉,輕飄飄的話語立即出口,“陛下也真是的,小孩子不懂事,難道連他也不懂事嗎?”


    輕鬆解除了自己的尷尬之後,賈後已經不準備同司馬遹繼續打機鋒下去,嘴裏哈欠一聲,”太子啊,沒事你就先退下去吧!母後累了!”


    “嗯,還有一事要請示母後!剛才父皇也同兒臣談起過,就是兒臣的婚事,兒臣剛剛已經替孫旗求過情了,父皇答應重罪輕判,隨便監禁個一年兩年就行了,至於具體的婚期,他說讓兒臣來找您商量一下,隻要您定下日期,父皇明日就明發聖旨昭告天下!”輕輕拱手,司馬遹不疾不徐地說道.


    “這個孫旗事涉謀刺大案,就這樣輕判了恐有不妥吧!”果然,聽到太子談到婚事,賈後馬上來了精神,原本的困色早已消失不見!


    小混蛋,本宮哪會這麽容易讓你好過,今兒非要你好看!賈後麵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但眉頭微皺,好似麵有難色!


    “孫旗又不是親自參與了這樁案子,他隻是被孫秀連累罷了!有兒臣為他求情,父皇也已經答應了,這難道都不行?”司馬遹也皺起了眉頭,聲音也越來越高!


    此時,賈後也不急了,滿臉誠懇之色,輕聲勸道,”太子啊,我朝曆代先祖製定了這大晉律法,就是為了讓天下臣民遵守的,怎麽能因為隨便一個人的求情,就被赦免,那以後隨便某個權貴犯了法,都有人求情,豈不是天下大亂了!”


    這個”隨便某個人”不就是說的本宮嘛!司馬遹心裏暗罵,臉上越發著急,忍不住就道,”母後,您這可就不對了!”


    賈後聞言臉色就是一變,這小子居然敢以下犯上,剛想斥責出口,卻又聽司馬遹繼續說道,”想當年,賈國丈不也為自己的夫人求過情嗎?景帝(司馬師)寬大為懷,李夫人是逆臣之女,也才發配流刑!現如今..哼哼!”


    司馬遹說的李夫人,乃是賈充原配李婉.當年,她的父親曹魏中書令李豐,與皇後之父光祿大夫張緝,密謀以夏候玄代替司馬師的大將軍之位,事泄被殺,原本李婉也在被誅之列,是賈充求情,李婉才得以留下一條小命.


    司馬遹的意思就是,我乃太子,難道還比不上一個臣子之言嗎?


    賈後臉色再變,望之冰寒徹骨,她簡直都想要翻臉了,可是看著太子氣憤莫名的樣子,她的心裏忽然就開懷了,就是要讓你氣,讓你怒,本宮偏不答應,你又能耐我何?


    想到這裏,賈後心裏不屑地笑了,到底年輕識淺,哪能比得上本宮老謀深算!緩了一口氣,賈後淡淡地說道,”太子也說了,那是曹魏之時,律法尚未完全,後來本宮之父不也修改了律令嗎?此事說來無益!”


    司馬遹見得賈後果然不肯通融,先前假裝的氣憤突然不見了,幸好本宮還有一招殺手鐧,要不然今日…哼!


    ”律法不外乎人情,母後真的不肯開恩嗎?”司馬遹坐在席上淡淡地笑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賈後見了立時驚疑不定,這小子...有問題!


    果然,司馬遹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想,”既然羊氏女有問題,那麽幹脆退了羊氏的婚事,太子妃的人選定為王氏長女吧!父皇也說過,王氏長女與母後正好有親,與本宮來個親上加親,那就更好了!”


    賈後黑著臉沒說話,她跪坐的身後,立著一扇繡著錦繡山河圖樣的六扇屏風,華麗異常,它後麵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聲,是有人不小心碰撞到了屏風!


    聽到此聲,司馬遹鄭重起來,眼神也開始閃爍不定,屏風後麵肯定有人!這證明自己先前想得沒錯,自己剛才說了王家長女!那後麵到底是誰?應該是賈郭兩家的某些人或是某個人吧!


    司馬遹沒有透視眼,猜不到後麵的到底是誰,賈後聽見後麵的響動,臉上又是一黑,”立王氏長女為妃之事,以後再議!你退下吧!”


    “既然如此,兒臣也不再耽擱母後的休息!”司馬遹站起身來,拱手作揖,臉上突然滿是可惜之色,”本來兒臣還有一事想同母後聊聊的,既然母後不感興趣,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賈謐這小子,本宮這次非要把他流放三千裏不可!”嘴裏嘟囔兩句,轉身就往門外走去.


    “慢著!”


    賈後出方起身相留,這不出司馬遹的意料,隻是沒想到,這屏風之後突然又發出了一聲比先前更重的響聲.


    轉過身來,司馬遹揖手一禮,滿臉笑容,”母後還有何吩咐?”


    賈後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先前的冰寒之色早已不見,臉上堆滿了笑意,”沙門呐,有話慢慢說,母後也沒說不同意啊!你啊,性子就是急!這長生又是怎麽回事啊?自家親戚就算得罪了你,你就大人有大量嘛!”


    雖然有些懷疑,可是賈後依然不肯作明確的表示,司馬遹聞言冷哼一聲,”不是兒臣不給母後麵子,而是賈謐這小子做得太過份了!”


    “你先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說出來母後替你教訓他!”賈後臉色一僵,繼而又如沒事人一樣,繼續勸解.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臣昨日在返程的途中,發現羊家小姐就在陝縣被賊人圍攻,這些賊人手中居然人手一把弓弩,膽子太大了!兒臣一見急了,馬上派人把羊家小姐救了出來.這些賊人嘛也不多,也就兩三百人的樣子,怎能抵擋大軍之威,全部一網成擒,沒想到這為首的人居然叫賈浩!”


    司馬遹說得雲淡風清,可是聽在賈後耳裏卻是驚雷陣陣,臉上一陣扭曲,這臭小子!看到太子臉上的笑意,她忍不住就推脫道,”賊人居然也姓賈,這世上的事真是太巧了!”


    “母後說笑了,世上哪有如此之巧的事情,這賈浩可是母後之父賈太尉的貼身侍衛,當年也曾在攻滅吳國的那一戰中貼身隨侍賈太尉,軍中認識的人可不少,正巧兒臣麾下禁軍之中就有幾人認識他!”司馬遹此時出言擲地有聲,看著賈後扭曲的臉,心裏痛快極了!


    “你想怎樣?”賈後沉默下來,室內的空氣也似凝固,半響才問道.


    “母後這話就說錯了,應該是兒臣有事求母後才對!”司馬遹躬身再次一禮.


    “孫旗一家監禁一年,明日本宮就讓陛下昭告天下,冊封羊氏女為正妃,順便讓王氏兩女一同嫁入東宮!”賈後的聲音略顯低沉,垂下臉來,心裏憤怒已極,這臭小子居然威脅自己,但是眼前,也隻得依了他,因為賈謐是一定不能出事的,他可是賈家.....


    “母後,這恐怕不夠吧!”司馬遹挺直身子,如標槍般肅立不動,鋒芒畢露!


    “那依你之見了?”賈後霍地抬頭,眼光灼灼,如衝天的野火熊熊燃燒,逼人的寒光又如利箭般刺了過來!


    “賈謐犯了這麽大的錯,不能一點懲罰也沒有吧!居然意圖擄掠本宮的未來太子妃,他好大的膽子!要不是看在母後您的麵子上,賈家一族都要被他牽連!”既然已經翻了臉,司馬遹就決不會退讓下去.


    賈後繼續沉默,她知道太子說得沒錯,居然有人敢擄掠太子未來的正妃,傳出去不僅皇家丟臉,就是賈謐也要被處以極刑!甚至要不是她在,整個賈氏一族也要被誅三族!


    皇家的威嚴不容褻瀆!


    “奪去賈謐所有官爵,貶為庶人,永不錄用,賈氏其他族人一概不論,母後以為如何?”司馬遹滿臉寒霜,終是說出了他的最終目的.


    賈後依然沒有出聲,可是她後麵的屏風之後,突然有人摔倒在地,撞得屏風一陣亂晃,差點把整個屏風也蹭倒了!


    司馬遹張眼一陣亂望,那屏風搖搖晃晃,就是沒倒,應該是後麵的人穩定了它!


    “其他的都依你,但是長生的爵位不能被奪,魯郡公之位是本宮之父為朝廷立了無數汗馬功勞才換回來的,不容有失!”賈後雖然暫時落於下風,可她也不願光是挨打不還手.


    “那就連降三級吧!”看得出這已是賈後的最後底線,司馬遹也不以為甚,趕緊來了這麽一句.


    “行,都依你!可是你的表示呢?”賈後望著司馬遹,眼中閃著莫名的神采,似怒似惱,司馬遹也瞧不明白.


    “這個,就當是兒臣的見麵禮,明日兩道聖旨下了之後,兒臣就把人送還賈府!”說著,司馬遹從身上掏出了那封口供,遞到賈後麵前,賈後隻是隨意一掃,心裏的怒火忍不住就冒了出來,不是因為司馬遹,而是賈謐!


    “本宮累了,你退下吧!”賈後強忍怒氣,冷冷地道.


    “是,兒臣告退!”司馬遹再次躬身施了一禮,然後才轉身出了大殿.


    出了門,迎麵而來的就是董猛諂媚的笑臉!董猛剛準備說什麽,殿內突然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響聲,聽這動靜,好像賈後雷霆大怒,掀翻了屋中的所有東西!


    董猛立即臉色大變,司馬遹卻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董猛,本宮走了,不送了啊!”


    董猛臉皮一陣抽動,似笑似怯,變化萬千,聽到太子之言趕緊躬身相送,”殿下好走!”


    浩蕩星空,繁星萬點,星河無邊無際,人見了都覺得心胸開闊,忍不住豪氣上湧,司馬遹此時就有一種仰天長嘯的衝動,使了好大毅力才忍住了,努力提醒自己,這是皇宮,還不是自己能放肆的地方,剛才也隻是小勝一籌,更何況,這還不是賈後犯的錯!


    以後,要正麵應對賈後,不落下風才算得上真正有了立身之根本!


    隻是,正在出宮路上的司馬遹,忍不住也會想到,賈後身後的人到底誰?聽到賈謐被貶,居然有這麽大的動靜,肯定是賈郭兩家的親族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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