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文靜約見了宋剛。


    張文靜在他辦公室的皮椅裏窩著,顯得有些憔悴,淡淡的憂傷始終掛在臉上。他看見宋剛進來,欠了欠身子,慈祥地對宋剛笑了笑,說:“宋剛,你們搞個什麽聯誼會,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怎麽想把我這老頭子搬出來呢?我可不會參加喲。你在香港還搞得這麽好,何必要我蹲在台子上,半天也不能挪動一步,我不難受嗎?”


    宋剛說:“書記,我沒這麽想,這是汪少華書記的主意。”


    “沒商量嗎?”張文靜有點兒吃驚,“不就是個聯誼會嗎?請我或者省長,你們也應該商量商量吧?再大的麵子,要我們出席一下宴會,做個樣子那也夠意思了。”


    宋剛笑了笑:“您又不是不知道,一把手說的事誰會反對?”


    張文靜皺了皺眉頭:“什麽話?一把手的意見就不能反對?那你在政府也是這種作風喲?難怪,你們三橋的事弄成這樣。”


    也許是因為知道了他就是多年想報複的人的緣故吧,宋剛聽他批評自己,有些惱怒,平日裏,那些同僚們對著他幹,他也不會這樣惱怒,可今天張文靜這麽一說,他來氣了。他語氣中有些咄咄*人,說:“書記,難道我說錯了嗎?領導說一句話,讓下麵揣摩很久。為什麽要揣摩?因為是一把手政治,領導永遠正確。”


    張文靜莫名其妙,說:“你是什麽意思呀?揣摩,是貶義詞還是褒義詞?理解講話的內涵,這不對嗎?也許你的意思是,我們做事霸道?你是說汪少華還是說我?亦或是整個政界?”


    宋剛說:“可以說,都是吧。書記高高在上,自然習慣了,習慣了就不覺得了。可是,現實中,我們普遍存在這問題。”


    張文靜有些惱怒,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說:“宋剛,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為什麽說話這麽衝,但是,我知道,你說的也確實是現實。你到底有什麽苦衷?難道不能說說嗎?何必頂撞我這老頭子呢?三橋出事,我沒有給你處分,平心而論,你該不該受處分?”


    宋剛說:“三橋的事,我當然應該受處分,可您難道就沒責任?”


    “什麽?你們三橋出問題,追究到我省委書記的頭上來?”張文靜真的火了,“你宋剛不會用腦子想問題喲?我遠在美國,怎麽也弄不到我頭上來呀。”


    宋剛冷笑著。


    張文靜冷靜了一會,心想,這宋剛是怎麽回事?三橋的事竟然說我應該負責,難道他聽到了什麽謠言?


    “宋剛,你說清楚,三橋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張文靜說,“怎麽與我有關了?”


    宋剛說:“書記您自己清楚,何必問我?”


    張文靜大聲說:“胡鬧!我在問你,有什麽就說什麽,何必這樣遮遮掩掩的。”


    宋剛看著他發火,也覺得自己過火了,人家到底是老人,又是上司,特別是對自己疼愛有加,於是說:“也許是理解錯了吧。對不起,您別發火。”


    張文靜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怒氣仍然沒消,說:“揣摩,揣摩,難怪你說揣摩。但揣摩,也得有我說的話呀?”


    宋剛也開始感到奇怪了,難道他真的沒有這層意思,他想弄清楚,就大著膽子說:“書記,有句話我不知該不該問?按理,做下屬的不應該問這話,但這裏也沒別人,就我們兩個。我想問您,劉駿怡是不是您朋友的兒子?”


    張文靜凝視著宋剛的眼睛說:“什麽意思?劉駿怡,跑到國外去了的那個家夥?我認識他個鬼呀。他跟你說了些什麽?”


    宋剛想,張文靜是裝傻還是真話?宋剛說:“這次您發病那天,明明是你打電話給我,怎麽您會不認識他呢?”


    張文靜說:“我打電話?我打了電話給你?我沒打電話給你。”


    宋剛說:“你怎麽說沒打電話給我呢?明明是您打的電話。我估計,汪少華那裏您也打了。“張文靜無可奈何地說:“你不相信我就算了,我張文靜在你心目中竟然連這點地位也沒有。這是我做人的失敗,取信於民,鬼話,連你都不相信我,我還取什麽信?老百姓哪個會相信我呀?不過,你可不可以把事情講明白點?冤,我也要知道冤在哪裏?”


    宋剛糊塗了,張文靜不像是在做秀,不像是在裝傻,於是,他把那晚的事說了遍。


    聽完宋剛的敘述,張文靜愣了半天,說:“那晚的電話不是我打的,我不認識這劉駿怡,我張文靜在你宋剛麵前沒必要說假話,再說,有電話記錄可查。但我知道是誰幹的了,當然,我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所以,等我今後落實了再跟你說清楚吧。”


    現在,輪到宋剛驚愕了。


    宋剛本想再問他幾個問題,張文靜幾次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地方,時間上也有很大的矛盾,但他沒有問。至於為什麽沒問,宋剛也不明白,但他覺得,這裏麵有一個很大的謎團。


    不過,有一件事宋剛想問一問。


    他試探著來,說:“書記,剛才是我無理,請原諒我年輕不懂事,容易衝動。對您,我不應該說話粗野。”


    張文靜淡淡地笑了笑:“你不必作檢討,這是你性格耿直,嫉惡如仇的秉性,應該讚賞,這也是我器重你的原因之一。不過呢,做行政可不能這樣,這樣要吃虧的,幸虧你是在我前麵,要是別人啊,你可能永世不得翻身了。至於三橋的事,我會查一查,可能是有人假冒了我,假傳聖旨。”


    宋剛說:“謝謝書記。說實在的,那劉駿怡他把自己描述成是您的幹兒子一般,我在這上麵算是栽了跟頭。當時,我真以為是這麽回事,特別是看到您沒有子女,我真希望他能好好孝敬您,所以,我在他們招標過程裏就睜隻眼閉隻眼,沒去過問。您為什麽不再找個老伴呢?那天您嶽父嶽母也這麽勸你,您的年紀也不是很大呀?”


    張文靜眼睛裏似乎又飽含著一種很特殊的東西,憂愁?思念?傷感?愧疚?說不清。他沒有看宋剛,而是似乎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回答宋剛的問話。


    “蘇小川結婚了。”宋剛突然說。


    張文靜輕輕地“嗯”了聲,嘴角一絲淡淡的微笑,聲音細得如蚊吟,說:“他告訴了我。好事。”


    “那您……?”宋剛問。


    張文靜似從夢裏醒過來,說:“我的私事你別多過問,你還年輕,不懂。把工作做好吧,不該知道的事別管得太多,好好做你的本職工作,做出成績來,將來,你的前途還是比較樂觀的。我唯一擔心的是,你太年輕。好好把握吧。”


    一切都清楚了,宋剛不需要再問,也不能再問。宋剛的想法成熟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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