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本來還在專注的篩選資料,突然遊移過來的溫柔視線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擠出一絲微不可聞的輕哼。這小女人到底有沒有點覺悟,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還這麽盯著他看,是要逼他分心嗎?


    “汪美婷,董伶俐,穀泉。”景熠敲下回車鍵,從條件篩選中得出了他想要的名字。他沉聲說著,抬眼就見褚恬迅速別開了視線,還有些心慌的埋頭喝了一口茶。


    這個逃避的動作在他看來卻是羞怯的,像撒嬌一般,看得他的心輕顫了一下。


    “把這三個人叫過來。”鬆怔的心情隻持續了一秒鍾,景熠收起心思,冷聲吩咐道。


    “你懷疑她們?”褚恬剛抬起頭就見他來了這麽一句,心裏頓時一抽。


    景熠的手指輕敲了兩下膝蓋,微微肅殺的眼神直勾勾的盯向驚訝又困惑的小女人,“不要懷疑我的分析能力,我要在最短時間內見到我想見的人。”


    褚恬的心因為他這個陌生又有點可怕的眼神又是狠狠的一緊,她看了看身邊兩個神色凝重的助理,長長的歎了口氣,“sally,你通知她們馬上過來。”


    “我倒是希望你判斷錯誤。”sally站起身,用力拉了拉衣擺。她給了麵無表情的景熠一個瞪眼,才負氣似的抄起手機撥了出去。


    景熠聽了連睫毛都沒動一下,他起身叉著腰來回踱步了兩圈,又把視線投向了褚恬,“這裏沒你事了,進去休息。”


    褚恬想了想,聽話的起身了。她最不想麵對的就是“內鬼”這種事,還是回避的好。


    她喘了口氣,悶頭朝臥室走去。可剛走了沒幾步,她就感覺到心髒突突的跳了幾下,眩暈的感覺毫無征兆的襲來。


    景熠眼疾手快,大步上前穩穩的摟住了偏偏倒到的小女人。接觸到她軟乎乎的身體的同時,異樣的溫度就從她輕薄的衣料中透了出來。


    他迅速摘下手套,用手背挨了一下褚恬的額頭,果然在發燙。


    褚恬緊閉著眼還沒緩過神來,隻覺得身體一輕,睜眼就發現已經被景熠打橫抱了起來。她下意識的抿緊了嘴唇,怔怔的不敢掙紮,隻由著他抱著她進了臥室。


    景熠輕輕的把褚恬放到大床上,立刻規矩的和她拉開了距離。他看著她明顯泛紅的臉頰,心疼的不知怎麽才好。是他疏忽了,不該拉著她說這麽久的話,竟完全沒發現她不舒服。


    “我,我沒事,您出去吧。”褚恬也不敢抬頭看他,隻是輕聲請求道。


    “你發燒了,不要動。”景熠也不管她低著頭看不見他說話,邊說邊打了個手勢,示意她放鬆。


    alice在會客廳裏傻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快步進了臥室,也沒理那個霸道的男人,直接坐到床邊把手放在了褚恬的額頭上。


    “sally!”她隻挨了一下,滾燙的溫度就讓她緊張的朝門外大叫了一聲。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褚恬果然燒起來了,這可怎麽好。


    剛剛放下手機的sally還沒顧得上喘口氣,臥室裏尖利的喊聲就傳進了耳朵。她趕緊跑進去,一看alice朝她使眼色,又立即反身跑了出去。


    “景先生,我需要給她換身衣服,請你回避。”alice扶著褚恬躺下,又神情焦灼的請求道。


    景熠又看了褚恬一眼,配合的退出了房間。


    sally以最快速度返回自己的房間拿了藥箱,又一陣風似跑回了套房,卻被站在臥室門口的景熠伸手攔住了。


    “什麽原因發燒?”景熠瞄了一眼她肩上大大的藥箱,心裏劃過一絲不好的感覺。


    sally咬唇沒有接話,又往前了一步。可麵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完全沒有退讓的意思,依舊伸直長臂擋著。


    “如果你不想她燒得暈厥過去,最好現在就讓我進去!”sally心裏焦急的厲害,拔高聲調吼了一句。


    景熠的眉頭立刻就蹙了起來,閃身讓開了道。他看著被大力摔上的房門,心跳有些不穩了。暈厥過去是什麽意思?難道褚恬除了失聰之外還得了其他病嗎?


    sally手腳麻利的配了藥,將輸液針紮進褚恬的血管裏,又拿了個冰貼敷在她額頭上。她看了一眼電子溫度計上顯示的數字,沉重的歎了口氣。不過一刻鍾時間就燒到39.3°了,真的有點嚴重。


    “我沒事。”褚恬看著兩位助理隱忍的擔憂表情,輕聲安慰道。


    “放鬆知道嗎,可不能再緊張了。”alice心疼的說著,伸手去摘她右耳的助聽器。


    褚恬卻躲開了,搖頭道,“別摘,我真的不覺得難受。”景熠還在外麵,她怕他看見助聽器。


    sally見她固執的樣子,剛想再勸,兜裏的手機卻響了。她朝alice使了個眼色,轉身出了房間。


    “耳朵真的沒有不舒服嗎?不要逞強。”alice看著房門重新關好,才換了手語比劃著問。


    褚恬搖了搖頭,抬眼看著吊瓶無奈的歎了口氣。自體免疫神經性耳聾除了摧毀了她的聽力外,還帶來了另一個副作用——高燒。


    由於聽覺神經和耳蝸病變,她的腦神經係統也失去了平衡。隻要是長時間過度緊張,高燒就會找上門。發燒的時候,僅剩不多的聽力會變得比較敏感。助聽器一旦調試好就隻能固定在同一頻率,不能同步的話耳朵會聽到嗡嗡的電流聲。


    alice看著她的大眼睛裏滿溢著酸楚的神色,心軟的無法再勸了。她又仔細的幫她攏了攏頭發,比劃著說,“景熠要見的人可能來了,我出去看看。你好好躺著,不要再想事情了。”


    褚恬緩慢的眨了個眼睛,還不忘朝她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看到房門完全關閉後,褚恬臉上的一點笑意也隨之消失了。她抬手捂住眼睛,緊咬著嘴唇哭了起來。今天的事情來的太快太猛,下午她還在開心的雲端,一覺睡醒卻墜入了痛苦的深淵。一想起有一位客人因為她的甜品而喪命,她的心就絞痛不已。


    淚水像開閘的洪流浸濕了褚恬的手心和頭發,就在她哭的全身發抖的時候,手背上突然傳來了一股沉穩又溫暖的觸感。


    褚恬心裏一驚,忙放下手睜眼看去。暖色燈光下是景熠的臉,他微微躬著身子,濃密墨黑的頭發上有一圈光暈,精心修剪的鬆散額發下的濃眉微微蹙著,藏在透明鏡片後的那雙神秘深邃的眸子裏是淡淡的神采。那眼神是那麽熟悉,憐愛疼惜和柔情交織在一起,襯得那一抹銀灰色更加攝人心魄。


    景熠看著她如黑珍珠般的大眼睛裏不斷湧出的淚水,心髒抽痛的難受。剛才他實在放心不下,本打算進來看一眼就走的,不料卻撞見了她哭得隱忍發抖的樣子。那一聲聲細弱蚊蠅的抽泣讓他顧不得那麽許多,隻尋著本能把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他隻想把心中的愛意傳遞給她,為她趕走傷心的淚水。


    褚恬怔仲的看著,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唯有那雙深沉注視她的眼睛清晰不變。她感覺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用力的,更用力的敲在她的心門上,震的她的心口發痛發酸。


    “別走~!”景熠剛直起身打算出去,睡在床上的人突然聲嘶力竭的大叫了一聲,猛地坐起來抱住了他的腰。


    景熠周身一凜,手臂僵在了半空中。褚恬抱的那樣緊,小小的柔軟身體顫抖著緊貼在他的腰際。她放聲大哭起來,滾燙的淚水很快浸濕了他的襯衣。


    好半天,景熠才回過神來。他伸手托住褚恬的小腦袋,輕輕撫摸她單薄的後背。他的心被狂喜和心痛緊緊纏繞著,如果可以,真的很想現在就吻她。


    景熠靜靜的抱了一會兒,狠下心拉下了褚恬的手。他半抱著她在床頭靠好,又低頭檢查她手背上的針頭。確定沒有滾針之後,他才坐到床邊,掏出手帕幫她擦拭眼淚。


    褚恬抽泣著看著麵前的男人,這是他們重逢之後第一次平靜的相處。他臉上的表情都是她熟悉和想念的,吸引著她不舍得伸手去推。


    景熠耐心十足的將她臉上所有的淚珠擦去,才又輕輕的執起她沒有紮針的左手。他從兜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在了她的掌心裏。


    “這……”褚恬怔怔的看著手心裏的東西,心跳再次失穩了。這是一枚深紅色的徽章,正中央有金色的字母:m&f,邊緣還有一組同樣金色的縮寫:aba。


    景熠修長的手指輕捏住她小巧的下頜,強迫她直視著自己,用標準的口型輕聲說,“american-bar-association-and-m&w-firm,你懂我的意思嗎?”(美-國律師公會和m&f律師事務所)


    說著,他的大手就包裹住褚恬的小手,穩穩的卷握成拳,“我是全美十大傑出律師,從業以來從未輸過官司。相信我,我會把你擁有的,完好無損的還給你。”


    褚恬看著景熠淡然又沉穩的說著話,整隻手被他溫熱的大手包裹著。陣陣暖流從棉質手套中滲透出來,源源不斷的順著血管流進了心裏。她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托住了她搖搖欲墜的靈魂,一直往一個溫暖安心的所在靠近。


    忽的,褚恬又落下了一滴眼淚,滴在景熠伸過來撫摸她臉頰的大手上。她的靈魂隨著他臉上泛起的笑意悸動不止,那如天上驕陽的笑容直撲進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景熠看著她眼中掩飾不住的癡纏光華,用盡全力忍耐著。他輕輕捏了一下她滾燙的小臉,托著她的身體平放下去,“現在睡覺,我要出去做事了。”


    “謝謝……”好半天,褚恬才緊著喉嚨開口。可她剛說了兩個字,嘴唇就被他修長的手指輕點了一下。


    “不允許說話。”景熠半命令半寵溺的製止了她。她現在渾身還燒的滾燙,不能再費精神講話了。


    褚恬輕咬著嘴唇,大腦在他柔情的表情中徹底卡殼了。他究竟在幹什麽,不是不再理她了嗎,為什麽轉眼間就好像回到了從前他們還在一起時的樣子。她實在太困惑了,他始終都是複雜的,攪動了她的心,卻又不明關竅。


    景熠見她還傻愣著不閉眼睛,剛想拉下臉來訓誡,就見她反手從枕頭下麵摸出了一個藍色的ipod。


    “我要睡了,請出去吧。”褚恬逃避似的說了一句,耳機還沒塞進耳朵裏,卻被他靈巧的繞了過去。


    景熠控住她伸過來搶的手,把耳機貼近耳邊一聽,整個人就愣住了。耳機裏是他的聲音,是他曾經為她讀過的睡前故事!


    他記得褚恬說過,把這些錄下來,要是以後他出差了,她就可以聽著睡覺。這是她現在的習慣嗎?即便她聽不見了,還是要讓他的聲音陪她入夢嗎?


    “褚恬,你這是何苦?要我怎麽做才好,要我怎樣心疼你才夠?”景熠在心裏大喊著,愛和痛糾纏在一起,攪得他呼吸發緊。


    褚恬看著景熠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心慌的又一次試圖去搶耳機線,“還給我!”


    景熠被她窘迫的聲音一叫,這才猛的回過神來。他安撫性的拍了拍被子,將ipod放到床頭櫃上,迅速摸出手機飛快的點了幾下。


    “今天我讀給你聽。”他收起心中的痛意,換上鬆怔的表情,直視著她閃爍的眼睛說道。


    讀給我聽?什麽意思?褚恬疑惑的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景熠按在了胸口。隨之而來的是她熟悉的高低震動,景熠拿著手機,薄唇一張一翕,正在說話。


    “從前,在埃及街旁的一所房子裏,居住著一隻幾乎完全用瓷料製成的瓷兔子。他長著瓷的胳膊、瓷的腿、瓷的爪子和瓷的頭、瓷的軀幹和瓷的鼻子。他的胳膊和腿被金屬線連接起來,這樣他的瓷胳膊肘兒和瓷膝蓋便可以彎曲……”


    褚恬的視線再次被充盈在眼眶裏的淚水模糊了,景熠就坐在身邊,戴著白手套的大手穩穩的按住她的手,正在讀著她最喜歡的故事。他的姿態是那麽放鬆,優雅的像古典油畫裏的美男子。


    “呼……”她深深的吐了口氣,放鬆身體閉上了眼睛。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耳朵裏的電流嗡鳴聲似乎都消失不見了,隻覺得溫暖而安穩,貪戀的讓她所有的偽裝和理智都瓦解了。


    景熠邊讀著故事,邊用餘光觀察著褚恬的表情。她正在逐漸放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平靜了。他微不可見的鬆了口氣,又勾起嘴角露出了無聲又滿足的笑意。


    他真該感謝這本書,讓他收獲了一份好大的意外之喜。他的小女人還愛著他,還依戀著他,還有比這更讓他高興的嗎?不過他一點也不著急,他要等她心甘情願的轉身,再回到他的懷抱。三年都等了,還在乎這一時嗎?


    “恬兒,別擔心也別害怕,我會等你。和以前一樣,敞開心門等著你向前一步。”景熠低頭看著眼前這張可愛到融化了他整顆心的純真臉龐,無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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