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沉沉的睡了不知多久,忽而又做起夢來。黑暗的空間裏,褚恬被困在一個透明的玻璃房子裏。他走不進去,隻能在外麵看著她在裏麵神情焦灼的朝他喊叫。


    這個場景三年來經常出現在景熠的夢裏,他和褚恬仿佛置身在一個真空地帶,寂靜的像外太空,就連呼吸和心跳聲都沒有。每每夢見,他的情緒都會隨著她彷徨又無助的表情變得焦躁不已。


    林國忠在房間裏輾轉反側怎麽都睡不著,最後,他還是放心不下景熠決定去看看。


    他推開主臥內室的門,走近大床邊就發現床上的人有些不對勁。他趕緊伸手探了一下景熠的額頭,滾燙的熱度讓他心裏一緊。


    “熠少爺。”林國忠俯身叫了一聲,可景熠隻是死死的按著胃部喘著粗氣,並沒有醒過來。


    林國忠見景熠痛苦的樣子,趕緊下樓取了醫藥箱。他手法熟練的配了消炎針和退燒針給他注射下去,又打了盆水幫他冰敷。


    自從重色輕友的宗伽文去了美國後,嚴重潔癖的景熠隻要生病就都是他照料,他現在都變成半個專業醫師了。


    林國忠殷勤的照顧了景熠3個多小時,可打下去的針非但沒起效果,體溫反而升的更高了。景熠燒的渾身滾燙,迷糊的說起胡話來。


    “小熠,小熠,醒醒。”林國忠看著體溫計上顯示的41°,擔心的更厲害了。他拍著景熠的胳膊嚐試著喚他,卻沒有一點效果。


    “恬兒……褚恬……”景熠嗓音幹啞的不斷叫著褚恬的名字,夢境中的焦灼情緒和身上的難受感覺消耗著他所剩無多的體力。


    林國忠聽著他聲聲泣血的呼喚,負氣的把潤唇的棉簽砸在了床頭櫃上。


    對於褚恬,他是有氣的。這個女孩看上去柔柔弱弱,做事卻決絕到讓人發指。她的離開帶給景熠的傷痛不止一點點,折磨的他日夜不安。


    “哎……”林國忠沉重的歎了口氣,腦海裏閃過了一個念頭。即便他對褚恬有再多不滿,現在也隻得去求她了。


    他摸出電話按下了褚恬的號碼,聽到等待提示音的時候,他恨不得跪地把所有大羅神仙感謝一遍。還好她沒換號碼,隻希望她念及舊情能過來探望。除了她,恐怕沒人能讓病勢沉重的景熠恢複了。


    alice端著餐盤推開了臥室的門,褚恬實在睡的太久了,午飯加晚飯都沒吃,這樣下去可不行。


    她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床邊,還沒來及推醒還在沉睡的人,目光就被不斷閃爍的手機屏幕吸引了。


    她疑惑的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寫著“忠叔”,同一個號碼還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你好。”alice接起電話,試探著打了個招呼。


    林國忠聽到那頭傳來陌生女人的聲音,到嘴邊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不會是這個號碼已經換了機主了吧,怎麽不是褚恬的聲音。


    “你好,這是褚恬的手機,請問哪位?”alice聽那頭半天沒人說話,就自報了家門。


    “你好,能請褚小姐聽電話嗎?”林國忠瞬間轉喜,急聲說道。


    alice瞥了一眼還在酣睡的褚恬,蹙眉說,“她還在休息,請問你有什麽事?”


    “抱歉半夜打擾你們,我是景家的管家林國忠。我們少爺病了,能不能請褚小姐來看看?”林國忠放低聲音請求道,現在剛過淩晨3點,這個時候打電話確實不太禮貌。


    “病了應該看醫生,找我們老板有什麽用?”alice一聽對方是景熠的人,渾身的刺都豎了起來,口氣不善的回絕道。


    “他發高燒了,真的病的很重,拜托了。”林國忠壓抑著不滿的情緒,沒有放棄請求。


    alice聽出那頭說話的似乎是個老者,還是這麽卑微請求的語氣,讓她也狠不下心再拒絕了,“我問問吧。”


    “謝謝,麻煩你了。”林國忠心中大喜過望,忙不迭的致謝。


    alice掛斷電話,按亮床頭燈坐在床邊注視了褚恬良久,還是妥協了。她伸手輕輕拍了幾下她的肩,將她喚醒了。


    褚恬迷糊的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從夢境中抽離出來。她看著alice有些為難的樣子,撐著手臂坐了起來,“幾點了?”


    “景家的人打電話來,說是景熠病了,問你要不要去看看。”alice幫她攏了下頭發,語速緩慢的說。


    褚恬猛的驚了一下,抓起手機看了一眼。還真是,林國忠連續給她打了6個電話。


    “他電話裏怎麽說的?生什麽病了?嚴不嚴重?”她想都沒想,扯掉耳機翻身從床上爬起來,語速很快的問道。


    “說是高燒不退,你真的要去?”alice又繞到她麵前,拉住她的胳膊問道。


    褚恬往衣帽間走的腳步頓住了,咬唇沉默了下去。剛才她不過是下意識的反應,被她這麽一問,她又為難了起來。


    就在她拿不定注意的時候,手機屏幕又閃爍了起來。她看著林國忠的名字急促的跳躍著,心一橫,咬牙吩咐道,“你幫我接,就說我馬上過去。”


    褚恬風急火燎的換了身衣服,跑出酒店跳上車吩咐司機去鳳鳴山。一路上,她都緊抓著手機不放,焦急的催促司機加快車速。她不知道景熠情況究竟如何,但事情不到嚴重的地步,林國忠也不會接連打電話催她過去。


    司機開著導航,擦著限速上線一路飛馳把雇主送到了目的地。他剛踩下刹車,後麵就傳來了重重的關門聲,回頭一看,褚恬已經沒影了。


    褚恬壓著耳鬢的頭發,在初夏微涼的夜風中低頭跑進了“意墅”的前院。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抬頭卻被眼前的景色震驚的停下了腳步。


    眼前不是她記憶中的寬闊草坪,而是一片高大的樹林。粗壯的大樹整齊劃一的排在石板路兩旁,茂盛的枝椏在風中搖曳著。


    褚恬睜大眼睛原地轉了幾圈,深深淺淺的藍紫色迷了她的眼。她置身在一大片藍花楹樹下,鼻息間縈繞著特別的花香味。


    她怔怔的看著數不盡的藍紫色花瓣隨風從枝頭飄落,心髒有規律的抽痛起來。眼前美的足以讓任何人歎謂的景色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又迅速劃過臉頰飄散進了風中。


    藍花楹,這種原產於巴西的珍惜觀賞樹種,有著和它爛漫的姿態截然不同的話語——絕望中等待愛情。


    景熠竟然在這裏種了這麽多的藍花楹,每一顆樹都高大的出奇,滿開的花朵壓彎了柔軟的枝椏。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樹海仿佛在嘯鳴著,深沉又雋永的訴說著他的心事。


    “他是在等我嗎?抱著絕望,抱著決心,像這些藍花楹一樣佇立在這裏,****夜夜等待著我嗎?”褚恬在心裏呢喃著,默默的垂淚不止,滿溢胸膛的疼痛裹挾著震動和不易察覺的暖意撕扯著她本就殘破的靈魂。


    她以為過了這麽久,景熠應該放下了。當初的感情就算再炙熱,也抵不過時光的消磨。可是,事實否定了她的臆想。他沒有忘記她,3年,1095天,他始終如一的堅守著。這份猶如來自宇宙洪荒的執著撼動了她的心,讓她心疼到忘記了呼吸。


    林國忠左等右等都沒聽見有人按門鈴,索性下樓出了大門。他本來打算去院子等褚恬的,卻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發現了她嬌小的身影。


    昏黃的路燈下,褚恬穿著白色的裙子,一直保持著仰頭的姿勢站著。隨著腳步漸進,林國忠就著不太明亮的燈光看清了她的臉。她正在哭泣,淚水像斷線的珍珠簇簇的從她蒼白的臉上落下。她的眼睛裏閃爍著癡纏的光華,正一瞬不瞬的盯著頭頂遮住天空的繁花出神。


    “褚小姐。”林國忠走到她身邊,輕輕的喚了一聲。他以為再見到她他會忍不住責難,但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他隻覺得心疼難過。


    “……”褚恬仍怔仲的站著,沒有回應。


    “褚小姐。”林國忠又喚了一聲,伸手輕拍了一下她有些發抖的胳膊。


    “……?”褚恬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林國忠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麵前。


    她慌亂的抹了把眼淚,穩住情緒才朝他投去了歉意的眼神,“忠叔,不好意思,等久了吧,快帶我進去吧。”


    林國忠點了點頭,恭敬的把哭紅了眼的褚恬領進了大門。他快步走到三樓推開主臥的門,感激的說,“麻煩你跑一趟了,我去給你泡茶。”


    褚恬沒有接話,快步走了進去。她在裏間外調整了一下呼吸,確定臉上的淚痕都被擦掉之後,才輕輕推開了房門。


    裏間的情況又讓她狠狠一愣,她環視了一周,又想哭了。主臥已經大變樣了,不再是死板沉悶的風格,而是變成了她喜歡的溫馨裝修。


    她慢慢的走進去,看到的都是曾經放在隔壁她房間裏家具。米色的絨毯取代了原來的深灰色地毯,原木書桌取代了原來的黑色長桌,掛著白色帳幔的四柱大床取代了原來的黑色現代大床。她的畫架放在書桌邊,上麵還釘著她畫的肖像畫。她喜歡的鮮花插在玻璃瓶裏,擺滿了每個角落。她的大包圍藤椅被放在了躺椅旁邊,上麵還有她喜歡的白色毛墊。


    景熠穿著黑色的棉質睡衣,雙手交疊在胸前,姿勢標準的躺在大床一側。被子和床單都不是黑色的,而是換成了她喜歡的珍珠色繡花樣式。


    褚恬就這麽站在床邊,凝視著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屏住了呼吸。從大門口到小門口,她一再被震驚震撼。這個男人實在太可怕了,讓她止不住的想哭,止不住為他心痛。


    “熠……”褚恬失神的伸出手輕輕放在了景熠的額頭上,本來微涼的手心被異常滾燙的溫度燙了一下。


    “熠……”褚恬又喚了一聲,眼淚滴在了柔軟的被麵上。她的聲線低啞又顫抖,滿溢著愧疚和心痛。如果說她之前一直都在刻意回避他的話,現在卻被這個被病重的男人逼的無路可逃。她管不住自己的心,也鎖不住對他深深的思念和愛意。


    “恬兒……”景熠微不可見的動了動幹澀起皮的嘴唇呢喃了一聲,他感覺到被一陣溫暖的清甜香氣包圍了,額頭上還涼涼的,舒服的讓他緊蹙了一晚的眉頭逐漸鬆開了。


    褚恬見他嘴巴動了一下,嚇的收回了手。她下意識的轉身想跑,裙擺角卻被勾住了。


    回頭才發現,是景熠拉住了她的裙角。他沒戴手套,修長勻瘦的手指輕輕的拉著。他隱沒在額發下的俊顏上是沉靜而鬆怔的神色,讓褚恬不由得想起了他醉倒在她的小公寓的那個晚上。那個時候他也是這麽拉著她,臉上的表情也是帶著一點點舒心一點點請求。她還清楚的記得她當時心跳劇烈,和現在沒有半點分別。


    “哎……”褚恬認命似的歎了口氣,握住景熠的手輕放進被子裏。她去浴室換了盆涼水,俯身將冷毛巾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林國忠端著托盤進到主臥的時候,映入眼簾的一副讓人為之動容的溫情畫麵。褚恬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神情專注的用沾濕的棉簽幫景熠潤唇。


    她淡金色的長發披散著,在暖色的燈光下折射出一層銀白色光暈。她線條柔美的臉上掛著恬靜的笑意,眼神一瞬不瞬注視著床上的人。


    林國忠走到她身邊,看著景熠臉上的表情從難受變成了平靜,心裏忍不住歎謂了一聲。果然還是褚恬管用,就算景熠昏睡著什麽都不知道,但他舒展的眉心和斂去清冷的樣子還是說明他已經好受多了。


    褚恬本來專注的思緒被伸到麵前的骨瓷茶杯打斷了,她放下棉簽,接過杯子朝林國忠淡淡的笑了笑。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林國忠輕聲說著,回以了笑容。


    褚恬搖了搖頭,又看著景熠問道,“他怎麽突然病的這麽嚴重,早上我們見麵的時候還好好的。”


    “胃炎複發了,引發高燒。”林國忠瞪了一眼景熠,口氣不悅的說道。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是底子再好也不能使性子瞎折騰啊。


    褚恬看著他心疼又生氣的神色,垂眸歎了口氣,幽幽的說,“對不起……”


    “這是從何說起?”林國忠聽著她沉重的語氣,微不可見的蹙了下眉。


    “忠叔,我對不起他,真的。”褚恬說著又紅了眼眶,這句道歉話她在心裏說了千萬次,卻贖不了萬分之一的罪。是她讓景熠變成這樣的,他的病如同利刃剜她的心淌血。


    林國忠眼裏訝異的精光一閃而過,他雙手抱臂搖頭歎息道,“褚小姐,恕我直言。若不是他今天病的厲害,我是不想讓他再見你的。”


    “我知道……”褚恬看著他把話說完,就錯開了視線。林國忠一定恨死她了,沒人能容忍一個人這樣傷害自己的親人。


    “但是……”林國忠頓了一下,又接著說,“看到你坐在這裏,我的想法還是改變了。褚小姐,你能不能留下?”


    褚恬吸了口氣,強壓住淚意沉吟了好久,才輕顫著說,“我可以留到他退燒再走,至於其他的,我很抱歉……”


    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守著景熠再不離開。但是,她還沒有完全消失的理智提醒著她,不能這樣做。她沒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從3年前就沒有了。當初既然已經揮刀斬亂麻,現在又何來再續前緣的道理。


    “那就請你離開b市,永遠也不要回來。”林國忠平靜的提出了要求,他沒有責怪她的意思,隻是為了景熠著想。既然不能回來,最好永遠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你放心。”褚恬咬牙答應了,她不會待太久的,等節目錄製完畢,體驗店上了正軌之後她會回美國的。


    林國忠不置可否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了。該說的他都已經說了,該把空間留給這兩個傻瓜了。


    褚恬等到房門完全關閉才重新把視線投向景熠,她把手探進被子裏,輕輕握住他的手指。這麽近看著她才發現他瘦了很多,本就線條分明的臉變得更加清瘦了。


    “熠,不要再等我了,不值得……”褚恬輕聲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他不該再為她消耗時間和生命,他是那麽優秀,值得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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