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也是看到了安若這躲閃的動作，善意地對她笑了笑，盡管她是沒看到的。</p>
曾異也是看到這一係列的動作，聳了聳眼皮，覺得有點好笑。</p>
自己這個學生，好似是被骨科的人整得有點害怕了，但其實，曾異依然覺得，骨科仍是所有外科中，最為善意的科室之一了。</p>
除了偶爾會暴力點，其實蠻幹淨的，不比神經外科去翻腦殼、胸外科翻肺、普外科翻腸子好看得多？</p>
……</p>
蔡東凡洗手、穿衣走進手術室，靠近了手術台後，麵向竇成鵬問：“竇科長，我們已經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嗎？”</p>
醫務科是職能科室，說起來是醫院所有學科科室的上級管理部門，而且還是所有醫生的管理部門。</p>
因此，是除了主任之外的另外一層麵的領導。</p>
隻是，醫務科不管臨床，不進專科江湖裏行走，該罵的時候能夠指著鼻子罵，但要尊敬的時候，還是得客客氣氣。</p>
竇成鵬信心滿滿地說：“那就開始吧，我也好看看，我們醫院到底能不能破天荒頭一遭地提前授予一個II級手術權限給住院醫師，這對提升我們醫院的教學實力，也是有一定助力的。”</p>
醫務科雖然不管帶教，但八醫院最近努力的大方向有兩個——</p>
特色醫院。</p>
教學醫院。</p>
每一個都是極為有誘惑力的，是每一家沒有得到以上兩種稱號前，極為希望把牌子掛進醫院的。</p>
而教學醫院，也暗地裏分有很多等級，與所附屬的醫學院校有關，隻是如今八醫院依托合作的院校，稍微有點拉跨，但沒得選了而已……</p>
蔡東凡這邊點頭，對周成說了一聲開始。</p>
而周成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後，為了表示對今天曾異和王永勁主任等人安排的這麽一場的重視與尊重，便稍微退開了手術台幾步，然後再次走到閱片器麵前。</p>
術前第九遍，進手術室後，第三遍仔細地觀摩患者的影像學檢查資料。</p>
這是手術授權的考核，不是普通的手術。</p>
周成自然得予以足夠的重視。</p>
看到周成再次從手術台旁走出，再去閱片器前，所有人都沒覺得他是在擺架子和浪費時間而心煩，反而都能理解此刻周成的緊張，為他的穩重而點讚。</p>
蔡東凡則低聲對羅雲說：“小周好像從入科以來，就是如此頗為成熟穩重的人吧？”</p>
羅雲點頭，同意蔡東凡的說法，笑了笑，無奈道：“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的話，蔡主任你肯定早就注意到他了。”</p>
“我反而覺得他有些被現在世俗的規矩，把思維捆得太死了。”</p>
“有點可憐，也會影響到他的前程。”</p>
周成太穩了，從頭到尾，如果不是有人叫他上台幫忙，他真能冷眼旁觀，如同現世的閻羅一眼，沒有衝勁。</p>
而衝勁是年輕人的特質，也是年輕人之所以潛力無限的本質特征之一。</p>
敢闖敢做，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風貌。</p>
蔡東凡卻搖頭：“不不不，你想錯了，羅雲。”</p>
“你不能把小周往你自己的經曆方向靠，你反而要站在羅雲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他以前包括現在，都隻是普通規培，不穩重，出了事，哪裏有老師給他背書？”</p>
羅雲便搖搖頭，不說話了。</p>
說實話，他沒當過單純的住培，所以可能理解不了周成現在的境遇。</p>
而羅雲畢業的時候，規培還沒有在全國推廣，他那時候隻要跟著自己老師單純管床就好，沒那麽多幺蛾子。</p>
——</p>
周成仔細閱片完，確定了患者本身就隻有單純的腓骨下端骨折，而沒有夾帶其他的隱藏性損傷，或者有什麽伴發性質的其他問題後，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然後走到台旁來。</p>
然後低聲問蔡東凡說：“蔡老師，我就先開始了啊？”</p>
“嗯，開始吧，要不要先透視一下？”蔡東凡馬上開始走流程，也是正規的腓骨骨折閉合/切開複位內固定術的常規流程。</p>
他備的手術方桉，是切開和閉合複位都送了，與病人也是這麽談了，主要是希望周成不要做有難度的，而且這個小手術，最為簡單的II級手術，是給周成今天用來練手的。</p>
所以放在了第一台，給周成增加些信心。</p>
而且這台手術，就連杜嚴軍都能做，蔡東凡相信周成也肯定做得下來。</p>
周成就主動接話道：“先不透視了吧，蔡老師。”</p>
“你和羅老師兩個人，幫我一個人固定骨盆，一個人固定大腿中段，我先做下手法複位，看能不能把現有的移位不大的骨折先複位上去。”</p>
其實單純的腓骨骨折，單純來做手法複位，是頗為困難的。</p>
脛腓骨是並行的下肢骨，脛骨很粗壯。</p>
腓骨骨折了，如果不考慮到會疼痛的因素，其實並不會影響到患者的行走及任何功能，就是因為脛骨的長度和硬度，都足以支撐一個人的正常行走。</p>
也正是因為如此，沒有可塑性和可以移位的特性，腓骨的骨折手法複位，才顯得頗為困難。</p>
但那是對一般人。</p>
周成對骨折的手法複位理解是——完美的重新定義，自然沒覺得很難。</p>
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也是標準骨科的II級手術和操作之一。</p>
羅雲和蔡東凡於是瞬間點頭。</p>
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之後——</p>
周成立刻就開始了複位的操作，</p>
標準的骨折手法複位三件套。</p>
持續牽引——</p>
矯形移位——</p>
保持牽引位臨時固定——</p>
雙手持續牽引了一陣後，隻見周成輕輕地把患者的踝關節往內踝方向一掰。</p>
然後左手持續用力，右手立刻幹脆利落地抵達患者的骨折位置，上下開始觸診撫摸起來。</p>
上下徘回了略有十秒鍾，周成趕緊轉頭喊：“燕姐，克氏針帶電鑽，我臨時固定！”</p>
劉燕是非常專業的骨科專科護士，不然蔡東凡不會每次遇到關鍵手術就把劉燕叫來手術室，不是擔任巡回就是擔任器械護士——</p>
劉燕趕緊遞過來。</p>
周成接過了帶電鑽的克氏針後，馬上瞄準了腓骨下段凸起位置，也是我們所有普通人都能摸到的，腳踝外側的骨性突起——</p>
</p>
腓骨下段膨起組成的外踝。</p>
周成的第一根克氏針，進針點選擇了外踝的稍外側，進針方向則是斜向上。</p>
如此斜行地穿過骨折線，即可達到固定效果。</p>
原理可自然地參考冰糖葫蘆串——</p>
“噠噠噠噠噠噠！”</p>
克氏針很鋒利，電鑽的電池是新的，因此頗為順利地便把克氏針打了進去，達到了固定效果。</p>
“蔡老師，羅老師，好了，可以了。”</p>
周成對蔡東凡和羅雲說了一聲後，便回頭，看向了巡回護士：“巡回老師，麻煩推下C臂機。”</p>
而這個巡回，卻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似乎是提前就被告知過手術的流程，在手術開始前就會透視一次。</p>
雖然周成省略了這個步驟，但她在沒接到其他命令前，一直在C臂機後方隨時準備著。</p>
今天的手術特殊，大大小小方麵，蔡東凡都把細節想到和周全了。</p>
蔡東凡眼睛雖然小，可心眼卻不小，隻有完善了更多的細節，才會有更多的容錯率。</p>
巡回護士開始推C臂機的時候，曾異等人都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其中就也包括了竇成鵬。</p>
因為手術詳細步驟，就寫了這一條。</p>
曾異則是輕輕地喊了一聲：“若若，透視了，出去隔離間。”</p>
——</p>
眾人稍定，都來到了隔離間，關上了鉛門之後。</p>
結果馬上出來了。</p>
蔡東凡和羅雲麵色如常，而曾異和嚴駭涵兩個人則是不可思議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p>
因為他們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p>
這TM骨折後的克氏針走行倒是在，可骨折線呢？</p>
王永勁的眼神立刻就是一閃，在臨床浸淫了四五十年的他在周成的上下不停打量著。</p>
周成就忙說：“蔡老師，羅老師，燕姐，你們就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吧，我進去把另外一根克氏針打了。然後再照一張。可以節省點時間。”</p>
說完，周成就主動地踩開了鉛板門的感應門，然後穿著無菌綠色手術衣大步走了進去，到了器械護士台上，自己找克氏針然後裝進到電鑽裏，用鎖具把電鑽鎖住。</p>
快速地完成了交叉的第二根克氏針，達到更加穩定的固定。</p>
原理可參考燒烤攤上被切開的雞腿，交叉固定，比平行穿簽子，還要牢固！</p>
蔡東凡見周成把電鑽退出的時候，就對巡回護士說：“亞麗，等會兒給科室裏打電話，接下一台病人。”</p>
“啊？~”聶亞麗人當場懵雞。</p>
因為懵逼的操作對她而言有點太高難度，估計也沒另外一個女孩子願意配合……</p>
安若立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小手不停抓握起來。</p>
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老師曾異，眼睛不停眨著，彷佛再無辜地求助：老師，老師。</p>
它來了，它又來了，我該怎麽辦？</p>
不是說好了手術節奏不會太快的嗎？</p>
曾異此刻也還記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見到自己的學生有點應激反應，馬上捏了捏嗓子，咳嗽一聲提醒她注意點形象，不要在外人麵前失了風度。</p>
安若倒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隻是心裏在不停地大罵著：</p>
骨科就是有毒。</p>
骨科就是魔鬼。</p>
骨科——</p>
魔咒，一生之敵啊。</p>
周成再次走出到隔離間，於是蔡東凡又踩了第二次的C臂透視。</p>
結果仍然很好。</p>
周成看了，才舒了一口氣，說：“蔡老師，羅老師，我去打石膏，你們下台休息吧。”</p>
蔡東凡和羅雲的嘴角頓時抽了抽。</p>
瞥了一眼手術室裏的計時麵板。</p>
00:04:42！</p>
四分四十二秒。</p>
這還是透視了兩次，周成重新進去打第二根克氏針的總共時間，也就是說，周成自己本身操作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分鍾！</p>
周成再次走了進去。</p>
聶亞麗都仍然沒反應過來，這怎麽，就結束了呢？</p>
手術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p>
見到聶亞麗還不動，周成已經在手術台前徘回，似乎是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下一步操作了。</p>
畢竟，C臂機隻是上方才套了無菌C臂機套，其他地方仍然是無菌的。</p>
蔡東凡提醒：“亞麗，去推下C臂機，然後準備接診第二台手術下來。辛苦了。”</p>
聶亞麗立刻反應過來，小跑進了手術間，去幫忙了。</p>
然後蔡東凡則是對羅雲說：“羅雲，你也進去幫小周打石膏吧，我就先下台了。”</p>
說完就自己開始解衣服。</p>
其實蔡東凡都覺得，這台手術實在太快了，他本以為，周成要打兩顆克氏針，會比之前的手法複位慢一些？</p>
但，似乎是他想得有點多了。</p>
蔡東凡脫衣服的時候，看到曾毅的眉頭緊皺，便馬上憨笑對他賠笑說：“曾主任，辛苦你們了，去撤下麻醉，然後再辛苦打一下下一台的麻醉啊。”</p>
曾毅聲色不動地走進手術室，沒多說什麽。</p>
現在醫務科的人當麵，他就是心裏有一萬個意見和牢騷，也是一句不敢發。</p>
臨床科室裏的手術做得快，你們麻醉科還能有意見？平日裏開會的時候，吐槽什麽做得慢？</p>
安若立刻變成了勤勤懇懇地小螞蟻，在手術室裏跑來跑去，口罩下的嘴都著。</p>
我太難了——</p>
……</p>
看到蔡東凡脫衣服的時候，竇成鵬整個人懵了，看了看嚴駭涵、曾異和王永勁，三個人都是在計分表上，打了自己的分數。</p>
頓時他有點急了。忙問說：“曾主任，王主任，這個要怎麽評分呐？”</p>
“這麽多評分細則都沒做出來。”</p>
曾異聽完，便趕緊解釋說：“竇主任，這個，小周選擇的術式是II級手術的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p>
“並不是我們常規開展的鋼板螺釘內固定術，所以手術細則，在後麵呢。”</p>
蔡東凡自然準備得很是周全，寫了好幾個手術方桉的評分細則。</p>
竇成鵬頓時眼睛一瞪。</p>
TM的你們好騷啊。</p>
這可是手術授權的考核，不是過家家，怎麽還玩選擇題這一套？</p>
成年人要麽都選，要麽就隻選一個。</p>
你們做手術還玩可海可純情？</p>
然後翻開評分細則表的後方，頓時就覺得，骨科的人，更騷了——</p>
隻見，腓骨骨折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手術流程及評分細則：</p>
1.常規消毒鋪巾，消毒範圍上肢大腿中部，下至下肢全範圍。</p>
2.術前C臂透視。</p>
3.手法複位、克氏針內固定。</p>
4.C臂透視。</p>
5.石膏外固定術。</p>
竇成鵬就算是不是骨科專科，但好歹也能看得懂，這五點寫出來，簡直他娘的太水了好吧。</p>
消毒鋪巾，C臂透視，占了其中三條。</p>
真正有用的，恐怕就是手法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和石膏外固定術了。</p>
是不是他們也覺得這評分細則太粗糙？</p>
竇成鵬的神色一陣變幻不定著。</p>
這時候，王永勁才開口解釋道：“竇科長，四人手法複位的步驟簡單，但實際上，是這些手術裏麵，難度係數最高的一種II級手術。”</p>
“基本也隻有很少的醫院敢常規地開展這種術式，就是把握不好手法複位的度。”</p>
王永勁身為大主任，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且王永勁也並不介意拉自己的後輩一把。</p>
說著便指著C臂透視顯示屏上，對竇成鵬解釋：“竇科長，你看，我們骨折評估複位和固定得好不好，主要就是看骨折線閉合程度、看移位的複位程度。”</p>
“這個我們可以看到，之前的側方移位，已經基本複位上去了。”</p>
竇成鵬聽了，馬上提出疑問：“王主任，這隻是基本嗎？那更好的是？”</p>
聽到這話。</p>
王永勁、曾異、嚴駭涵和蔡東凡差點都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了。</p>
王永勁也聳了聳額頭，用手挖了挖耳朵，有些難為情地對竇成鵬說：“我說基本，其實隻是客氣客氣。”</p>
“我雖然姓王，但不是婆，也不賣瓜呀。”</p>
王永勁和竇成鵬開著玩笑。</p>
王永勁都是竇成鵬老師的一輩了，他可以隨便和竇成鵬開玩笑。</p>
竇成鵬馬上閉口不言了，心裏暗苦，好嘛，這就暴露出來自己不專業性了。</p>
偷偷看了下曾異主任等人，覺得自己剛剛恐怕是有點貽笑大方，現代詞翻譯過來便是社死現場了。</p>
看來還是要，少說少錯……</p>
並不是一定，這個小醫生做出來的，就一定很差，王永勁曾異這樣的大主任就一定能找到瑕疵的。</p>
其實竇成鵬沒做錯，他隻是下意識地問下王永勁，這台手術的完成度到底怎麽樣，可不可以更好。隻是沒想到，王永勁也回答不出來，而曾異等人也覺得頗為尷尬。</p>
似乎好像可能也許這個就是天花板了似的。</p>
……</p>
終於，第二台手術，就在八點五十四分，準時開台了。</p>
第一台手術，蔡東凡把周成等人帶下來的時間是，08:21！</p>
手術結束，病人出手術間的時間是08:27！</p>
麻醉科和巡回二十七分鍾就完成了送接病人與麻醉的手術周轉，已經是在暗中踩了風火輪了。</p>
安若小妹子覺得自己的腳底有點發熱，手腕也有點發熱。</p>
這是短時間超負荷運動乳酸堆積的前驅信號。</p>
打完麻醉後，有點懷疑人生地背靠在自己的老師禦用位置的座椅上稍歇息，而曾毅則是站起身來，湊到手術台前，去看周成的操作了。</p>
手術室計時麵板下，王永勁、曾毅、竇成鵬和嚴駭涵四中隻則是拿著寫字板，在那裏正襟危坐，似乎要很認真地對第二台手術進行評估似的。</p>
最了解手術情況的嚴駭涵就趕緊解釋說：“王主任，曾主任，竇科長，這第二台手術，是外踝的骨折，這台手術從我們骨科的專業角度，是嚴格意義上的開放性手術。”</p>
“手術的備選方桉就在第二條這裏，是要在外側放一塊鎖定鋼板才行的。”</p>
“這一次，這些評分細則，便能用得著了。”</p>
王永勁也說：“這台手術是骨科的常規手術，比之前那一台更加常規，目前已經是非常成熟的手術方式之一了。”</p>
竇成鵬這才鬆了一口氣。</p>
不過因為剛剛的前車之鑒。</p>
他還是左右翻了一下，然後看了看手術評分細則，倒是沒有出現上一台手術隻有簡單幾條的那種手術方桉，倒是讓他微微喘了一口氣。</p>
不動聲色地回道：“嗯，其實還是主要以王主任，曾主任、嚴主任你們四個專業的人為準。”</p>
“我是個外行。”</p>
竇成鵬心有餘季地開始示弱。免得再一次社死。</p>
曾毅看完了蔡東凡等人，並沒有像第一台那樣，把小腿暴露，而是做了無菌貼膜後，便才退了幾步道：“安若，這回肯定是要開刀了，你看，手術的無菌貼膜都搞了。”</p>
曾毅知道，連續兩台麻醉，對麻醉醫生的體力消耗很大。</p>
麻醉醫生是專業性的技術活，愣是被周成逼得幹成了體力活，也是夠難為自己這個女學生了。</p>
安若點頭，都不敢去想什麽了，隻是站起來，把位置讓給曾毅，然後坐在自己的圓形小凳子上，點頭說：“嗯。”</p>
非常乖巧，非常懂事。</p>
因為她發現，不吐槽，其實心情會舒暢很多，吐槽並不會讓自己減少工作量。</p>
其實就是認命了事。</p>
蔡東凡沒有迎接人的業務，因此從全程就參與了手術，包括消毒鋪巾這些。</p>
終於，一切待定.</p>
蔡東凡站在一助位置，對王永勁等人說：“王主任，竇科長，我們開始手術了啊。”</p>
王永勁等人早就看到了周成已經提起圓刀了，所以趕忙站了起來。</p>
然後一一慢步走近到手術台前來。</p>
曾毅則是用手背擦了擦額頭。</p>
好歹是，你拿了手術刀啊，不像第一台，說是手術，但連手術刀都沒提起來，但準備了，這不是資源的浪費，為病人增加負擔嘛。</p>
當然，隻是心裏這麽想，不知道有多少病人期待和渴望這樣的‘負擔’！</p>
不用動刀，便能完成手術，然後隻是多花了幾塊錢的手術刀錢，別的地方這樣做不了。</p>
你覺得他會樂意麽？</p>
安若也是安定下心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然後開始作休息狀來。</p>
“開始手術！”蔡東凡見曾異等人走近，馬上吩咐周成。</p>
周成這邊早有準備，而且羅雲和蔡東凡已經把患者的外踝暴露了出來，正好適合周成動刀的方向和位置。</p>
不過在周成提起刀後，又把圓刀放了下來，然後稍微思忖了一下骨折的類型後。</p>
周成便對巡回護士劉燕喊：“燕姐，先給我給下克氏針帶電鑽吧。”</p>
劉燕聞言，頓時一愣。</p>
這一台手術，蔡東凡給她交待的是要先切開，再用克氏針臨時固定，然後再上鋼板的啊？</p>
劉燕便看向蔡東凡。</p>
蔡東凡小眼睛轉了一圈：“電鑽，帶克氏針。”</p>
在一旁，王永勁也發現了手術流程稍有改變，便忙對曾異等人解釋說：“小周稍微改變了一下手術策略，先用克氏針臨時固定之後，再沿著克氏針的進針點作切口，可以更加精準些。”</p>
“也可以縮小患者放鋼板的切口。”</p>
王永勁以前是從寰椎做手術做到過腳趾頭的人，因此，他對下肢的骨折了解，要遠勝過曾異這些在好幾年前就把下肢分給了骨二科的人。</p>
竇成鵬看了一眼手術流程的第六條，果然發現了這一點。</p>
頓時暗中點了點頭，說：“為了給患者減少手術切口的長度，這是好事情啊。不過不會影響到患者的恢複吧？”</p>
王永勁搖頭：“並不會，而且內踝也是突出的，就是盲打還是頗為麻煩了一些。”</p>
“那就好，那就好。”</p>
竇成鵬忙點頭不迭：“畢竟質量為主嘛。”</p>
王永勁都如此說了，劉燕也隻能臨時地把克氏針遞給了周成。</p>
然後周成便沿著一個方向，自外下往內上把克氏針打了進去，沒太多的猶豫。</p>
緊接著，周成又道：“燕姐，把另外一根克氏針也給我吧！”</p>
劉燕並沒有多疑，就把克氏針給了過來。</p>
但這個行為，卻是把蔡東凡都搞得有點蒙了，你這打這麽多克氏針幹嘛？</p>
克氏針又不是越多越好。</p>
“周成，內踝的骨折塊太大，克氏針的固定效果是不確切的。”蔡東凡忙提醒。</p>
“我曉得的，蔡老師。”周成此刻已經是站到了主刀位，對這些他自然清楚。</p>
不過，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手術方桉。</p>
II級手術，內踝的固定。</p>
正說著，周成便把另外一根克氏針與第一根克氏針也形成了一定的夾角，把克氏針送了進去。</p>
做完這些，周成才說：“尖刀！”</p>
蔡東凡也沒多疑，反而是緩緩地舒了一口氣。</p>
好在周成沒有大喊一聲：巡回老師，推下C臂機，否則的話，他是真要在手術台上打人了。</p>
劉燕把尖刀給了過來。</p>
周成接過了尖刀，然後在第一根克氏針的進針點，開了一條0.6cm左右的口子，口子直接破入到骨端。</p>
蔡東凡看完眉頭頓時一皺，羅雲則提醒道：“用尖刀，還是要慢慢往裏麵剝開比較好。”</p>
“外踝突出處沒神經和血管，羅老師。”周成回了一句。</p>
把尖刀抽了出來，接著在第二根克氏針進針處，再次開了第二條平行的口子。</p>
見此，蔡東凡的臉色當即大變！</p>
人都傻了。</p>
你在做什麽？</p>
外科手術的原則就是，能夠一條口子能解決問題的，絕對不要開第二個口子。</p>
你甚至可以往上下多延伸，都不要再開平行切口，平行切口除非是減張縫合的時候，會用到。</p>
可現在？</p>
蔡東凡頭皮都微微有點麻了。</p>
周成已經落刀，路已經不可能回頭，蔡東凡不可能在這個上麵，去拆周成的台，隻是暗中不斷地思考著應對之法，等會兒到底該怎麽給竇成鵬解釋這條多開出來的口子才好。</p>
羅雲也嚇了一跳，臀肌都緊張得夾了一下，手也稍稍抽了抽，但也沒開口。</p>
嚴駭涵則是無意中地發出了一聲：“呃。”</p>
王永勁立刻與曾異兩人掃了一眼嚴駭涵，各自捏了捏嗓子。</p>
嗯嗯。</p>
彷佛集體同時犯了咽炎似的。</p>
示意他閉嘴。</p>
竇成鵬不懂專科，所以你不要拆自己人的台。</p>
嚴駭涵這才反應過來，沒說話。</p>
周成把尖刀落下，看到蔡東凡在不斷地給他使眼神，眼神裏，差點噴出火來，在質問他到底在做什麽。</p>
周成卻在把尖刀還給劉燕的時候，輕輕地拍了拍蔡東凡的手，低聲說：“蔡老師，放心吧，我心裏有底的。”</p>
“燕姐，給我兩顆無頭加壓螺釘，一顆5.5，一顆4.5！”</p>
聽了周成這一句話，所有人的腦殼當時都宕機了。</p>
隻有羅雲，突然是駭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周成，似乎這才明白了周成的用意。</p>
無頭加壓螺釘，是做後踝骨折用到的單顆固定螺釘，固定抓力非常強，如果用兩顆來對外踝進行固定的話，也是行得通的。</p>
周成要做的，是把切口盡量做小，把創傷降到最低……</p>
可他也膽子太大了！！！</p>
劉燕把無頭加壓螺釘遞給了周成，隻是發現蔡東凡與曾異等人的眼神都頗為有點不太對勁。</p>
但沒開口攔她，也沒接手手術的意思，就隻好先聽主刀的。</p>
周成接過螺釘後，便加壓頂住往裏麵開始擰。</p>
這個擰的過程，不快也不慢，是力氣活。</p>
……</p>
而就在周成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羅雲現在蔡東凡的耳旁，低語解釋道：“蔡主任，小周現在做的是利用無頭加壓螺釘對內踝進行固定。這是無限地再把切口縮小了。”</p>
“這種方法，目前在創傷外科，屬於前沿性質小切口的手術。”</p>
“魔都和京都那邊，早就已經開始在做了。”</p>
蔡東凡立刻如遭雷擊。</p>
看著周成，繼續麵色沉穩地往裏麵塞螺釘，頓時覺得，周成好像是把釘子打入到了他的心髒裏，不停地在壓塞著他的冠狀動脈，有一種壓榨感般的難受。</p>
羅雲的話，蔡東凡不傻，自然聽明白了。</p>
但前沿兩個字，讓他頭皮都是一麻。</p>
心裏在破口大罵，周成啊周成，你他娘的可別害我啊，我可是在曾異麵前給你立下過軍令狀的，前沿手術？</p>
你管這叫II級手術？</p>
……</p>
羅雲接著退後了幾步，把曾異和王永勁等人招到了一旁，也再次解釋：“王主任，這周成正在做的，是目前創傷外科非常有潛力屬於前沿的骨折小切口切開複位內固定術。”</p>
“他的流程和選擇都是沒錯的。後踝骨折中，也已經有很多醫生在閉合的情況下進行複位了。”</p>
羅雲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明白，王永勁四個人茫然了起來。</p>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p>
然後，還是竇成鵬翻了翻骨科給自己準備的評分細則，便問：“那這個要怎麽評分呢？”</p>
“這上麵也沒有寫啊？”</p>
“王主任，那我就跟著你們打分？”</p>
竇成鵬這話，讓王永勁的眼角和上半身都微微顫抖地抽抽。</p>
沉吟足足五秒鍾後，王永勁才微微偏頭，對竇成鵬歉意地開口：“這個，竇科長，我評不了分啊，這種術式我也不會。”</p>
竇成鵬看向曾異和嚴駭涵。</p>
曾異和嚴駭涵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王永勁老師學，緊緊站在了王永勁老師的身後。</p>
搖頭：“我們也不會。”</p>
竇成鵬頓時覺得澹澹有點憂傷。</p>
這他娘的，你們骨科的人都不會評分，那今天這個手術授權的事情，要怎麽說呢？</p>
三分鍾後。</p>
周成總共打進了兩顆無頭加壓螺釘後，便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p>
覺得手心有點發燙。</p>
果然啊，喜歡旋轉的是女孩子，男人旋轉摩擦起來並沒有快感。</p>
道：“亞麗姐，辛苦你推一下C臂機。我們來透一個。”</p>
聶亞麗其實在王永勁等人都在小聲滴咕，蔡東凡和羅雲都不開口說話和客氣時候，就知道，恐怕是手術出了什麽問題，所以一直非常緊張地不知所措，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手術進程。</p>
聶亞麗看向蔡東凡。</p>
蔡東凡此刻極為無奈，眼色複雜地看了周成一眼，覺得周成為何這麽蛋疼地，要在今天搞這種幺蛾子，有點不太懂事。</p>
可事已至此，也隻能先照一下先看看情況了。</p>
便點頭，幹著嗓子說：“先透一下吧。”</p>
聲色如同一隻不懂水的旱鴨子下了水，嘎嘎嘎一樣。</p>
聽到這話。</p>
土撥鼠——安若立刻坐直身子，瞪大著眼睛，無辜且可愛，好像是等著被打死。</p>
又發生了什麽？</p>
周成不是拿了刀了麽？</p>
怎麽又要透視了？</p>
莫不是？</p>
安若看了看手術的計時麵板，寫著時間進度。</p>
00：08:08！</p>
目光複雜看向周成，暗啐一口。</p>
你就不能堅持久一點麽？</p>
緊接著便看到了所有人都在無聲地往隔離室方向走去，隻是不管是蔡東凡還是羅雲，包括王永勁和曾異等人，都完全沒有之前那台手術時的那麽歡聲笑語，一個個的臉色都頗為沉重。</p>
心裏暗中一喜。</p>
莫不是出了什麽變故和幺蛾子，要拉長手術時間吧？</p>
這麽好？</p>
但這個想法飄出來後，安若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雙手作揖的低聲呸呸呸了幾聲。</p>
然後暗中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哦……</p>
王永勁等人自然覺得憂心忡忡啊。</p>
一台看不太懂和明白的手術，出現在麵前，而且還是如此關鍵的時刻，這個周成，簡直也太莽撞了些。</p>
這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p>
在這個時候還炫技？</p>
不過，當準備好了一切，C臂透視的結果出來後，頓時，王永勁和曾異等人的臉色再次駭然一變。</p>
這骨折線和移位？</p>
莫不是複製了上一台的病人正常成像，被Ps到了這一台病人腳踝處哦？</p>
不過，上一台是左腿，這一台手右踝，方向就不一樣。</p>
王永勁趕緊招呼說：“亞麗，蔡東凡，你們趕緊進去，照一個側位片再看看。”</p>
語氣有點著急。</p>
曾異也是趕緊催促地拍著蔡東凡的肩膀。</p>
小切口，內固定。</p>
創傷，微創！</p>
就算曾異是個傻.逼，也知道它的影響力之大，目前就還沒這方麵的係統化手術出現，如果真的能夠做得這麽好的話，那麽，以後在學術交流的時候。</p>
八醫院絕對不再是陪襯的旁聽，會把省內所有人的眼睛都刮瞎。</p>
曾異心裏忽然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p>
如果周成知道了曾異的想法，肯定會說一句，曾主任你格局小了……</p>
可不是，這種小切口切開複位內固定，可不知道花費了周成多少的時間，才得到了完美等級，如果連王永勁他們都震撼不了的話，那可真是白瞎了。</p>
而且隻是在省內作威作福的話，那也太對不起他模擬那麽長時間了，在模擬副本裏，拋妻棄子的事情都做過了……</p>
兩分鍾之後，側位片也出來了。</p>
周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留下蔡東凡等人繼續在隔離室目瞪口呆，叫上了聶亞麗便去完成最後縫合這個收尾工作了。</p>
直到周成縫合完，曾異等人都沒一個人從隔離間走出來——</p>
過了足足一分鍾，倒是聶亞麗去叫發愣的安若，安若妹子這才眼神複雜地從隔離室走回手術室，絕望地在周成和手術室計時麵板之間徘回了一陣後，認命了。</p>
自己遇到這個魔鬼，就不再是老師的愛徒了，也不是科室裏的主任弟子，屬於江湖地位很高的師姐了，更不家裏人見人愛的大小姐了，自己就是苦命的工具人。</p>
工具人，永不言累。</p>
我去撤麻醉，安若心理呐喊，腳步匆匆……</p>
再過了半分鍾，羅雲再次走了進來，對周成招手：“周成，縫合完了，你就過來，找你有事。”</p>
周成放打完了石膏的最後一個蝴蝶結後，就忙走向了隔離間。</p>
在C臂透視麵板上，王永勁還在對著上麵的檢查結果指指點點，從極為專業的角度，來評判手術的結果做得好不好。</p>
雖然他自己不會做，但是看得懂手術過程和思路，但是評估手術好不好的實力和能力，那還是懂的。</p>
見到周
成進來，蔡東凡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p>
王永勁便掃了周成一眼，語氣格外和藹可親地笑著問：“小周，你是怎麽想到，會用無頭加壓螺釘來這麽固定，而不用鋼板的？”</p>
</p>
周成撓了撓頭：“王主任，外踝骨折，小口子切開，克氏針臨時固定，螺釘固定，石膏外固定術，才算II級手術吧？”</p>
“外踝骨折的鋼板螺釘內固定術，嚴格意義上講，應該屬於III級手術了吧？”</p>
“畢竟是關節內的骨折！”</p>
周成這不解釋還好，這麽一解釋，王永勁嚇得都身子往稍稍後一倒，被曾異和曾毅兩個人趕緊扶住。</p>
王永勁看著周成，口罩下的嘴巴陣陣蠕動著，說不出話來。</p>
心裏呐喊著，原來，你TM是這麽定義II級手術的。</p>
曾異也是看到這一係列的動作，聳了聳眼皮，覺得有點好笑。</p>
自己這個學生，好似是被骨科的人整得有點害怕了，但其實，曾異依然覺得，骨科仍是所有外科中，最為善意的科室之一了。</p>
除了偶爾會暴力點，其實蠻幹淨的，不比神經外科去翻腦殼、胸外科翻肺、普外科翻腸子好看得多？</p>
……</p>
蔡東凡洗手、穿衣走進手術室，靠近了手術台後，麵向竇成鵬問：“竇科長，我們已經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嗎？”</p>
醫務科是職能科室，說起來是醫院所有學科科室的上級管理部門，而且還是所有醫生的管理部門。</p>
因此，是除了主任之外的另外一層麵的領導。</p>
隻是，醫務科不管臨床，不進專科江湖裏行走，該罵的時候能夠指著鼻子罵，但要尊敬的時候，還是得客客氣氣。</p>
竇成鵬信心滿滿地說：“那就開始吧，我也好看看，我們醫院到底能不能破天荒頭一遭地提前授予一個II級手術權限給住院醫師，這對提升我們醫院的教學實力，也是有一定助力的。”</p>
醫務科雖然不管帶教，但八醫院最近努力的大方向有兩個——</p>
特色醫院。</p>
教學醫院。</p>
每一個都是極為有誘惑力的，是每一家沒有得到以上兩種稱號前，極為希望把牌子掛進醫院的。</p>
而教學醫院，也暗地裏分有很多等級，與所附屬的醫學院校有關，隻是如今八醫院依托合作的院校，稍微有點拉跨，但沒得選了而已……</p>
蔡東凡這邊點頭，對周成說了一聲開始。</p>
而周成聞言，深吸了一口氣後，為了表示對今天曾異和王永勁主任等人安排的這麽一場的重視與尊重，便稍微退開了手術台幾步，然後再次走到閱片器麵前。</p>
術前第九遍，進手術室後，第三遍仔細地觀摩患者的影像學檢查資料。</p>
這是手術授權的考核，不是普通的手術。</p>
周成自然得予以足夠的重視。</p>
看到周成再次從手術台旁走出，再去閱片器前，所有人都沒覺得他是在擺架子和浪費時間而心煩，反而都能理解此刻周成的緊張，為他的穩重而點讚。</p>
蔡東凡則低聲對羅雲說：“小周好像從入科以來，就是如此頗為成熟穩重的人吧？”</p>
羅雲點頭，同意蔡東凡的說法，笑了笑，無奈道：“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的話，蔡主任你肯定早就注意到他了。”</p>
“我反而覺得他有些被現在世俗的規矩，把思維捆得太死了。”</p>
“有點可憐，也會影響到他的前程。”</p>
周成太穩了，從頭到尾，如果不是有人叫他上台幫忙，他真能冷眼旁觀，如同現世的閻羅一眼，沒有衝勁。</p>
而衝勁是年輕人的特質，也是年輕人之所以潛力無限的本質特征之一。</p>
敢闖敢做，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風貌。</p>
蔡東凡卻搖頭：“不不不，你想錯了，羅雲。”</p>
“你不能把小周往你自己的經曆方向靠，你反而要站在羅雲的角度來考慮問題，他以前包括現在，都隻是普通規培，不穩重，出了事，哪裏有老師給他背書？”</p>
羅雲便搖搖頭，不說話了。</p>
說實話，他沒當過單純的住培，所以可能理解不了周成現在的境遇。</p>
而羅雲畢業的時候，規培還沒有在全國推廣，他那時候隻要跟著自己老師單純管床就好，沒那麽多幺蛾子。</p>
——</p>
周成仔細閱片完，確定了患者本身就隻有單純的腓骨下端骨折，而沒有夾帶其他的隱藏性損傷，或者有什麽伴發性質的其他問題後，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然後走到台旁來。</p>
然後低聲問蔡東凡說：“蔡老師，我就先開始了啊？”</p>
“嗯，開始吧，要不要先透視一下？”蔡東凡馬上開始走流程，也是正規的腓骨骨折閉合/切開複位內固定術的常規流程。</p>
他備的手術方桉，是切開和閉合複位都送了，與病人也是這麽談了，主要是希望周成不要做有難度的，而且這個小手術，最為簡單的II級手術，是給周成今天用來練手的。</p>
所以放在了第一台，給周成增加些信心。</p>
而且這台手術，就連杜嚴軍都能做，蔡東凡相信周成也肯定做得下來。</p>
周成就主動接話道：“先不透視了吧，蔡老師。”</p>
“你和羅老師兩個人，幫我一個人固定骨盆，一個人固定大腿中段，我先做下手法複位，看能不能把現有的移位不大的骨折先複位上去。”</p>
其實單純的腓骨骨折，單純來做手法複位，是頗為困難的。</p>
脛腓骨是並行的下肢骨，脛骨很粗壯。</p>
腓骨骨折了，如果不考慮到會疼痛的因素，其實並不會影響到患者的行走及任何功能，就是因為脛骨的長度和硬度，都足以支撐一個人的正常行走。</p>
也正是因為如此，沒有可塑性和可以移位的特性，腓骨的骨折手法複位，才顯得頗為困難。</p>
但那是對一般人。</p>
周成對骨折的手法複位理解是——完美的重新定義，自然沒覺得很難。</p>
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也是標準骨科的II級手術和操作之一。</p>
羅雲和蔡東凡於是瞬間點頭。</p>
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之後——</p>
周成立刻就開始了複位的操作，</p>
標準的骨折手法複位三件套。</p>
持續牽引——</p>
矯形移位——</p>
保持牽引位臨時固定——</p>
雙手持續牽引了一陣後，隻見周成輕輕地把患者的踝關節往內踝方向一掰。</p>
然後左手持續用力，右手立刻幹脆利落地抵達患者的骨折位置，上下開始觸診撫摸起來。</p>
上下徘回了略有十秒鍾，周成趕緊轉頭喊：“燕姐，克氏針帶電鑽，我臨時固定！”</p>
劉燕是非常專業的骨科專科護士，不然蔡東凡不會每次遇到關鍵手術就把劉燕叫來手術室，不是擔任巡回就是擔任器械護士——</p>
劉燕趕緊遞過來。</p>
周成接過了帶電鑽的克氏針後，馬上瞄準了腓骨下段凸起位置，也是我們所有普通人都能摸到的，腳踝外側的骨性突起——</p>
</p>
腓骨下段膨起組成的外踝。</p>
周成的第一根克氏針，進針點選擇了外踝的稍外側，進針方向則是斜向上。</p>
如此斜行地穿過骨折線，即可達到固定效果。</p>
原理可自然地參考冰糖葫蘆串——</p>
“噠噠噠噠噠噠！”</p>
克氏針很鋒利，電鑽的電池是新的，因此頗為順利地便把克氏針打了進去，達到了固定效果。</p>
“蔡老師，羅老師，好了，可以了。”</p>
周成對蔡東凡和羅雲說了一聲後，便回頭，看向了巡回護士：“巡回老師，麻煩推下C臂機。”</p>
而這個巡回，卻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似乎是提前就被告知過手術的流程，在手術開始前就會透視一次。</p>
雖然周成省略了這個步驟，但她在沒接到其他命令前，一直在C臂機後方隨時準備著。</p>
今天的手術特殊，大大小小方麵，蔡東凡都把細節想到和周全了。</p>
蔡東凡眼睛雖然小，可心眼卻不小，隻有完善了更多的細節，才會有更多的容錯率。</p>
巡回護士開始推C臂機的時候，曾異等人都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其中就也包括了竇成鵬。</p>
因為手術詳細步驟，就寫了這一條。</p>
曾異則是輕輕地喊了一聲：“若若，透視了，出去隔離間。”</p>
——</p>
眾人稍定，都來到了隔離間，關上了鉛門之後。</p>
結果馬上出來了。</p>
蔡東凡和羅雲麵色如常，而曾異和嚴駭涵兩個人則是不可思議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p>
因為他們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p>
這TM骨折後的克氏針走行倒是在，可骨折線呢？</p>
王永勁的眼神立刻就是一閃，在臨床浸淫了四五十年的他在周成的上下不停打量著。</p>
周成就忙說：“蔡老師，羅老師，燕姐，你們就在這裏等我一會兒吧，我進去把另外一根克氏針打了。然後再照一張。可以節省點時間。”</p>
說完，周成就主動地踩開了鉛板門的感應門，然後穿著無菌綠色手術衣大步走了進去，到了器械護士台上，自己找克氏針然後裝進到電鑽裏，用鎖具把電鑽鎖住。</p>
快速地完成了交叉的第二根克氏針，達到更加穩定的固定。</p>
原理可參考燒烤攤上被切開的雞腿，交叉固定，比平行穿簽子，還要牢固！</p>
蔡東凡見周成把電鑽退出的時候，就對巡回護士說：“亞麗，等會兒給科室裏打電話，接下一台病人。”</p>
“啊？~”聶亞麗人當場懵雞。</p>
因為懵逼的操作對她而言有點太高難度，估計也沒另外一個女孩子願意配合……</p>
安若立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小手不停抓握起來。</p>
抬頭看了看自己的老師曾異，眼睛不停眨著，彷佛再無辜地求助：老師，老師。</p>
它來了，它又來了，我該怎麽辦？</p>
不是說好了手術節奏不會太快的嗎？</p>
曾異此刻也還記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見到自己的學生有點應激反應，馬上捏了捏嗓子，咳嗽一聲提醒她注意點形象，不要在外人麵前失了風度。</p>
安若倒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隻是心裏在不停地大罵著：</p>
骨科就是有毒。</p>
骨科就是魔鬼。</p>
骨科——</p>
魔咒，一生之敵啊。</p>
周成再次走出到隔離間，於是蔡東凡又踩了第二次的C臂透視。</p>
結果仍然很好。</p>
周成看了，才舒了一口氣，說：“蔡老師，羅老師，我去打石膏，你們下台休息吧。”</p>
蔡東凡和羅雲的嘴角頓時抽了抽。</p>
瞥了一眼手術室裏的計時麵板。</p>
00:04:42！</p>
四分四十二秒。</p>
這還是透視了兩次，周成重新進去打第二根克氏針的總共時間，也就是說，周成自己本身操作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分鍾！</p>
周成再次走了進去。</p>
聶亞麗都仍然沒反應過來，這怎麽，就結束了呢？</p>
手術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p>
見到聶亞麗還不動，周成已經在手術台前徘回，似乎是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下一步操作了。</p>
畢竟，C臂機隻是上方才套了無菌C臂機套，其他地方仍然是無菌的。</p>
蔡東凡提醒：“亞麗，去推下C臂機，然後準備接診第二台手術下來。辛苦了。”</p>
聶亞麗立刻反應過來，小跑進了手術間，去幫忙了。</p>
然後蔡東凡則是對羅雲說：“羅雲，你也進去幫小周打石膏吧，我就先下台了。”</p>
說完就自己開始解衣服。</p>
其實蔡東凡都覺得，這台手術實在太快了，他本以為，周成要打兩顆克氏針，會比之前的手法複位慢一些？</p>
但，似乎是他想得有點多了。</p>
蔡東凡脫衣服的時候，看到曾毅的眉頭緊皺，便馬上憨笑對他賠笑說：“曾主任，辛苦你們了，去撤下麻醉，然後再辛苦打一下下一台的麻醉啊。”</p>
曾毅聲色不動地走進手術室，沒多說什麽。</p>
現在醫務科的人當麵，他就是心裏有一萬個意見和牢騷，也是一句不敢發。</p>
臨床科室裏的手術做得快，你們麻醉科還能有意見？平日裏開會的時候，吐槽什麽做得慢？</p>
安若立刻變成了勤勤懇懇地小螞蟻，在手術室裏跑來跑去，口罩下的嘴都著。</p>
我太難了——</p>
……</p>
看到蔡東凡脫衣服的時候，竇成鵬整個人懵了，看了看嚴駭涵、曾異和王永勁，三個人都是在計分表上，打了自己的分數。</p>
頓時他有點急了。忙問說：“曾主任，王主任，這個要怎麽評分呐？”</p>
“這麽多評分細則都沒做出來。”</p>
曾異聽完，便趕緊解釋說：“竇主任，這個，小周選擇的術式是II級手術的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p>
“並不是我們常規開展的鋼板螺釘內固定術，所以手術細則，在後麵呢。”</p>
蔡東凡自然準備得很是周全，寫了好幾個手術方桉的評分細則。</p>
竇成鵬頓時眼睛一瞪。</p>
TM的你們好騷啊。</p>
這可是手術授權的考核，不是過家家，怎麽還玩選擇題這一套？</p>
成年人要麽都選，要麽就隻選一個。</p>
你們做手術還玩可海可純情？</p>
然後翻開評分細則表的後方，頓時就覺得，骨科的人，更騷了——</p>
隻見，腓骨骨折閉合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手術流程及評分細則：</p>
1.常規消毒鋪巾，消毒範圍上肢大腿中部，下至下肢全範圍。</p>
2.術前C臂透視。</p>
3.手法複位、克氏針內固定。</p>
4.C臂透視。</p>
5.石膏外固定術。</p>
竇成鵬就算是不是骨科專科，但好歹也能看得懂，這五點寫出來，簡直他娘的太水了好吧。</p>
消毒鋪巾，C臂透視，占了其中三條。</p>
真正有用的，恐怕就是手法複位、克氏針內固定術和石膏外固定術了。</p>
是不是他們也覺得這評分細則太粗糙？</p>
竇成鵬的神色一陣變幻不定著。</p>
這時候，王永勁才開口解釋道：“竇科長，四人手法複位的步驟簡單，但實際上，是這些手術裏麵，難度係數最高的一種II級手術。”</p>
“基本也隻有很少的醫院敢常規地開展這種術式，就是把握不好手法複位的度。”</p>
王永勁身為大主任，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且王永勁也並不介意拉自己的後輩一把。</p>
說著便指著C臂透視顯示屏上，對竇成鵬解釋：“竇科長，你看，我們骨折評估複位和固定得好不好，主要就是看骨折線閉合程度、看移位的複位程度。”</p>
“這個我們可以看到，之前的側方移位，已經基本複位上去了。”</p>
竇成鵬聽了，馬上提出疑問：“王主任，這隻是基本嗎？那更好的是？”</p>
聽到這話。</p>
王永勁、曾異、嚴駭涵和蔡東凡差點都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了。</p>
王永勁也聳了聳額頭，用手挖了挖耳朵，有些難為情地對竇成鵬說：“我說基本，其實隻是客氣客氣。”</p>
“我雖然姓王，但不是婆，也不賣瓜呀。”</p>
王永勁和竇成鵬開著玩笑。</p>
王永勁都是竇成鵬老師的一輩了，他可以隨便和竇成鵬開玩笑。</p>
竇成鵬馬上閉口不言了，心裏暗苦，好嘛，這就暴露出來自己不專業性了。</p>
偷偷看了下曾異主任等人，覺得自己剛剛恐怕是有點貽笑大方，現代詞翻譯過來便是社死現場了。</p>
看來還是要，少說少錯……</p>
並不是一定，這個小醫生做出來的，就一定很差，王永勁曾異這樣的大主任就一定能找到瑕疵的。</p>
其實竇成鵬沒做錯，他隻是下意識地問下王永勁，這台手術的完成度到底怎麽樣，可不可以更好。隻是沒想到，王永勁也回答不出來，而曾異等人也覺得頗為尷尬。</p>
似乎好像可能也許這個就是天花板了似的。</p>
……</p>
終於，第二台手術，就在八點五十四分，準時開台了。</p>
第一台手術，蔡東凡把周成等人帶下來的時間是，08:21！</p>
手術結束，病人出手術間的時間是08:27！</p>
麻醉科和巡回二十七分鍾就完成了送接病人與麻醉的手術周轉，已經是在暗中踩了風火輪了。</p>
安若小妹子覺得自己的腳底有點發熱，手腕也有點發熱。</p>
這是短時間超負荷運動乳酸堆積的前驅信號。</p>
打完麻醉後，有點懷疑人生地背靠在自己的老師禦用位置的座椅上稍歇息，而曾毅則是站起身來，湊到手術台前，去看周成的操作了。</p>
手術室計時麵板下，王永勁、曾毅、竇成鵬和嚴駭涵四中隻則是拿著寫字板，在那裏正襟危坐，似乎要很認真地對第二台手術進行評估似的。</p>
最了解手術情況的嚴駭涵就趕緊解釋說：“王主任，曾主任，竇科長，這第二台手術，是外踝的骨折，這台手術從我們骨科的專業角度，是嚴格意義上的開放性手術。”</p>
“手術的備選方桉就在第二條這裏，是要在外側放一塊鎖定鋼板才行的。”</p>
“這一次，這些評分細則，便能用得著了。”</p>
王永勁也說：“這台手術是骨科的常規手術，比之前那一台更加常規，目前已經是非常成熟的手術方式之一了。”</p>
竇成鵬這才鬆了一口氣。</p>
不過因為剛剛的前車之鑒。</p>
他還是左右翻了一下，然後看了看手術評分細則，倒是沒有出現上一台手術隻有簡單幾條的那種手術方桉，倒是讓他微微喘了一口氣。</p>
不動聲色地回道：“嗯，其實還是主要以王主任，曾主任、嚴主任你們四個專業的人為準。”</p>
“我是個外行。”</p>
竇成鵬心有餘季地開始示弱。免得再一次社死。</p>
曾毅看完了蔡東凡等人，並沒有像第一台那樣，把小腿暴露，而是做了無菌貼膜後，便才退了幾步道：“安若，這回肯定是要開刀了，你看，手術的無菌貼膜都搞了。”</p>
曾毅知道，連續兩台麻醉，對麻醉醫生的體力消耗很大。</p>
麻醉醫生是專業性的技術活，愣是被周成逼得幹成了體力活，也是夠難為自己這個女學生了。</p>
安若點頭，都不敢去想什麽了，隻是站起來，把位置讓給曾毅，然後坐在自己的圓形小凳子上，點頭說：“嗯。”</p>
非常乖巧，非常懂事。</p>
因為她發現，不吐槽，其實心情會舒暢很多，吐槽並不會讓自己減少工作量。</p>
其實就是認命了事。</p>
蔡東凡沒有迎接人的業務，因此從全程就參與了手術，包括消毒鋪巾這些。</p>
終於，一切待定.</p>
蔡東凡站在一助位置，對王永勁等人說：“王主任，竇科長，我們開始手術了啊。”</p>
王永勁等人早就看到了周成已經提起圓刀了，所以趕忙站了起來。</p>
然後一一慢步走近到手術台前來。</p>
曾毅則是用手背擦了擦額頭。</p>
好歹是，你拿了手術刀啊，不像第一台，說是手術，但連手術刀都沒提起來，但準備了，這不是資源的浪費，為病人增加負擔嘛。</p>
當然，隻是心裏這麽想，不知道有多少病人期待和渴望這樣的‘負擔’！</p>
不用動刀，便能完成手術，然後隻是多花了幾塊錢的手術刀錢，別的地方這樣做不了。</p>
你覺得他會樂意麽？</p>
安若也是安定下心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然後開始作休息狀來。</p>
“開始手術！”蔡東凡見曾異等人走近，馬上吩咐周成。</p>
周成這邊早有準備，而且羅雲和蔡東凡已經把患者的外踝暴露了出來，正好適合周成動刀的方向和位置。</p>
不過在周成提起刀後，又把圓刀放了下來，然後稍微思忖了一下骨折的類型後。</p>
周成便對巡回護士劉燕喊：“燕姐，先給我給下克氏針帶電鑽吧。”</p>
劉燕聞言，頓時一愣。</p>
這一台手術，蔡東凡給她交待的是要先切開，再用克氏針臨時固定，然後再上鋼板的啊？</p>
劉燕便看向蔡東凡。</p>
蔡東凡小眼睛轉了一圈：“電鑽，帶克氏針。”</p>
在一旁，王永勁也發現了手術流程稍有改變，便忙對曾異等人解釋說：“小周稍微改變了一下手術策略，先用克氏針臨時固定之後，再沿著克氏針的進針點作切口，可以更加精準些。”</p>
“也可以縮小患者放鋼板的切口。”</p>
王永勁以前是從寰椎做手術做到過腳趾頭的人，因此，他對下肢的骨折了解，要遠勝過曾異這些在好幾年前就把下肢分給了骨二科的人。</p>
竇成鵬看了一眼手術流程的第六條，果然發現了這一點。</p>
頓時暗中點了點頭，說：“為了給患者減少手術切口的長度，這是好事情啊。不過不會影響到患者的恢複吧？”</p>
王永勁搖頭：“並不會，而且內踝也是突出的，就是盲打還是頗為麻煩了一些。”</p>
“那就好，那就好。”</p>
竇成鵬忙點頭不迭：“畢竟質量為主嘛。”</p>
王永勁都如此說了，劉燕也隻能臨時地把克氏針遞給了周成。</p>
然後周成便沿著一個方向，自外下往內上把克氏針打了進去，沒太多的猶豫。</p>
緊接著，周成又道：“燕姐，把另外一根克氏針也給我吧！”</p>
劉燕並沒有多疑，就把克氏針給了過來。</p>
但這個行為，卻是把蔡東凡都搞得有點蒙了，你這打這麽多克氏針幹嘛？</p>
克氏針又不是越多越好。</p>
“周成，內踝的骨折塊太大，克氏針的固定效果是不確切的。”蔡東凡忙提醒。</p>
“我曉得的，蔡老師。”周成此刻已經是站到了主刀位，對這些他自然清楚。</p>
不過，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手術方桉。</p>
II級手術，內踝的固定。</p>
正說著，周成便把另外一根克氏針與第一根克氏針也形成了一定的夾角，把克氏針送了進去。</p>
做完這些，周成才說：“尖刀！”</p>
蔡東凡也沒多疑，反而是緩緩地舒了一口氣。</p>
好在周成沒有大喊一聲：巡回老師，推下C臂機，否則的話，他是真要在手術台上打人了。</p>
劉燕把尖刀給了過來。</p>
周成接過了尖刀，然後在第一根克氏針的進針點，開了一條0.6cm左右的口子，口子直接破入到骨端。</p>
蔡東凡看完眉頭頓時一皺，羅雲則提醒道：“用尖刀，還是要慢慢往裏麵剝開比較好。”</p>
“外踝突出處沒神經和血管，羅老師。”周成回了一句。</p>
把尖刀抽了出來，接著在第二根克氏針進針處，再次開了第二條平行的口子。</p>
見此，蔡東凡的臉色當即大變！</p>
人都傻了。</p>
你在做什麽？</p>
外科手術的原則就是，能夠一條口子能解決問題的，絕對不要開第二個口子。</p>
你甚至可以往上下多延伸，都不要再開平行切口，平行切口除非是減張縫合的時候，會用到。</p>
可現在？</p>
蔡東凡頭皮都微微有點麻了。</p>
周成已經落刀，路已經不可能回頭，蔡東凡不可能在這個上麵，去拆周成的台，隻是暗中不斷地思考著應對之法，等會兒到底該怎麽給竇成鵬解釋這條多開出來的口子才好。</p>
羅雲也嚇了一跳，臀肌都緊張得夾了一下，手也稍稍抽了抽，但也沒開口。</p>
嚴駭涵則是無意中地發出了一聲：“呃。”</p>
王永勁立刻與曾異兩人掃了一眼嚴駭涵，各自捏了捏嗓子。</p>
嗯嗯。</p>
彷佛集體同時犯了咽炎似的。</p>
示意他閉嘴。</p>
竇成鵬不懂專科，所以你不要拆自己人的台。</p>
嚴駭涵這才反應過來，沒說話。</p>
周成把尖刀落下，看到蔡東凡在不斷地給他使眼神，眼神裏，差點噴出火來，在質問他到底在做什麽。</p>
周成卻在把尖刀還給劉燕的時候，輕輕地拍了拍蔡東凡的手，低聲說：“蔡老師，放心吧，我心裏有底的。”</p>
“燕姐，給我兩顆無頭加壓螺釘，一顆5.5，一顆4.5！”</p>
聽了周成這一句話，所有人的腦殼當時都宕機了。</p>
隻有羅雲，突然是駭然地抬頭看了一眼周成，似乎這才明白了周成的用意。</p>
無頭加壓螺釘，是做後踝骨折用到的單顆固定螺釘，固定抓力非常強，如果用兩顆來對外踝進行固定的話，也是行得通的。</p>
周成要做的，是把切口盡量做小，把創傷降到最低……</p>
可他也膽子太大了！！！</p>
劉燕把無頭加壓螺釘遞給了周成，隻是發現蔡東凡與曾異等人的眼神都頗為有點不太對勁。</p>
但沒開口攔她，也沒接手手術的意思，就隻好先聽主刀的。</p>
周成接過螺釘後，便加壓頂住往裏麵開始擰。</p>
這個擰的過程，不快也不慢，是力氣活。</p>
……</p>
而就在周成在做這一切的時候，羅雲現在蔡東凡的耳旁，低語解釋道：“蔡主任，小周現在做的是利用無頭加壓螺釘對內踝進行固定。這是無限地再把切口縮小了。”</p>
“這種方法，目前在創傷外科，屬於前沿性質小切口的手術。”</p>
“魔都和京都那邊，早就已經開始在做了。”</p>
蔡東凡立刻如遭雷擊。</p>
看著周成，繼續麵色沉穩地往裏麵塞螺釘，頓時覺得，周成好像是把釘子打入到了他的心髒裏，不停地在壓塞著他的冠狀動脈，有一種壓榨感般的難受。</p>
羅雲的話，蔡東凡不傻，自然聽明白了。</p>
但前沿兩個字，讓他頭皮都是一麻。</p>
心裏在破口大罵，周成啊周成，你他娘的可別害我啊，我可是在曾異麵前給你立下過軍令狀的，前沿手術？</p>
你管這叫II級手術？</p>
……</p>
羅雲接著退後了幾步，把曾異和王永勁等人招到了一旁，也再次解釋：“王主任，這周成正在做的，是目前創傷外科非常有潛力屬於前沿的骨折小切口切開複位內固定術。”</p>
“他的流程和選擇都是沒錯的。後踝骨折中，也已經有很多醫生在閉合的情況下進行複位了。”</p>
羅雲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明白，王永勁四個人茫然了起來。</p>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p>
然後，還是竇成鵬翻了翻骨科給自己準備的評分細則，便問：“那這個要怎麽評分呢？”</p>
“這上麵也沒有寫啊？”</p>
“王主任，那我就跟著你們打分？”</p>
竇成鵬這話，讓王永勁的眼角和上半身都微微顫抖地抽抽。</p>
沉吟足足五秒鍾後，王永勁才微微偏頭，對竇成鵬歉意地開口：“這個，竇科長，我評不了分啊，這種術式我也不會。”</p>
竇成鵬看向曾異和嚴駭涵。</p>
曾異和嚴駭涵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王永勁老師學，緊緊站在了王永勁老師的身後。</p>
搖頭：“我們也不會。”</p>
竇成鵬頓時覺得澹澹有點憂傷。</p>
這他娘的，你們骨科的人都不會評分，那今天這個手術授權的事情，要怎麽說呢？</p>
三分鍾後。</p>
周成總共打進了兩顆無頭加壓螺釘後，便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p>
覺得手心有點發燙。</p>
果然啊，喜歡旋轉的是女孩子，男人旋轉摩擦起來並沒有快感。</p>
道：“亞麗姐，辛苦你推一下C臂機。我們來透一個。”</p>
聶亞麗其實在王永勁等人都在小聲滴咕，蔡東凡和羅雲都不開口說話和客氣時候，就知道，恐怕是手術出了什麽問題，所以一直非常緊張地不知所措，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手術進程。</p>
聶亞麗看向蔡東凡。</p>
蔡東凡此刻極為無奈，眼色複雜地看了周成一眼，覺得周成為何這麽蛋疼地，要在今天搞這種幺蛾子，有點不太懂事。</p>
可事已至此，也隻能先照一下先看看情況了。</p>
便點頭，幹著嗓子說：“先透一下吧。”</p>
聲色如同一隻不懂水的旱鴨子下了水，嘎嘎嘎一樣。</p>
聽到這話。</p>
土撥鼠——安若立刻坐直身子，瞪大著眼睛，無辜且可愛，好像是等著被打死。</p>
又發生了什麽？</p>
周成不是拿了刀了麽？</p>
怎麽又要透視了？</p>
莫不是？</p>
安若看了看手術的計時麵板，寫著時間進度。</p>
00：08:08！</p>
目光複雜看向周成，暗啐一口。</p>
你就不能堅持久一點麽？</p>
緊接著便看到了所有人都在無聲地往隔離室方向走去，隻是不管是蔡東凡還是羅雲，包括王永勁和曾異等人，都完全沒有之前那台手術時的那麽歡聲笑語，一個個的臉色都頗為沉重。</p>
心裏暗中一喜。</p>
莫不是出了什麽變故和幺蛾子，要拉長手術時間吧？</p>
這麽好？</p>
但這個想法飄出來後，安若自己都嚇了一跳，趕緊雙手作揖的低聲呸呸呸了幾聲。</p>
然後暗中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哦……</p>
王永勁等人自然覺得憂心忡忡啊。</p>
一台看不太懂和明白的手術，出現在麵前，而且還是如此關鍵的時刻，這個周成，簡直也太莽撞了些。</p>
這要是出了什麽意外，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p>
在這個時候還炫技？</p>
不過，當準備好了一切，C臂透視的結果出來後，頓時，王永勁和曾異等人的臉色再次駭然一變。</p>
這骨折線和移位？</p>
莫不是複製了上一台的病人正常成像，被Ps到了這一台病人腳踝處哦？</p>
不過，上一台是左腿，這一台手右踝，方向就不一樣。</p>
王永勁趕緊招呼說：“亞麗，蔡東凡，你們趕緊進去，照一個側位片再看看。”</p>
語氣有點著急。</p>
曾異也是趕緊催促地拍著蔡東凡的肩膀。</p>
小切口，內固定。</p>
創傷，微創！</p>
就算曾異是個傻.逼，也知道它的影響力之大，目前就還沒這方麵的係統化手術出現，如果真的能夠做得這麽好的話，那麽，以後在學術交流的時候。</p>
八醫院絕對不再是陪襯的旁聽，會把省內所有人的眼睛都刮瞎。</p>
曾異心裏忽然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p>
如果周成知道了曾異的想法，肯定會說一句，曾主任你格局小了……</p>
可不是，這種小切口切開複位內固定，可不知道花費了周成多少的時間，才得到了完美等級，如果連王永勁他們都震撼不了的話，那可真是白瞎了。</p>
而且隻是在省內作威作福的話，那也太對不起他模擬那麽長時間了，在模擬副本裏，拋妻棄子的事情都做過了……</p>
兩分鍾之後，側位片也出來了。</p>
周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留下蔡東凡等人繼續在隔離室目瞪口呆，叫上了聶亞麗便去完成最後縫合這個收尾工作了。</p>
直到周成縫合完，曾異等人都沒一個人從隔離間走出來——</p>
過了足足一分鍾，倒是聶亞麗去叫發愣的安若，安若妹子這才眼神複雜地從隔離室走回手術室，絕望地在周成和手術室計時麵板之間徘回了一陣後，認命了。</p>
自己遇到這個魔鬼，就不再是老師的愛徒了，也不是科室裏的主任弟子，屬於江湖地位很高的師姐了，更不家裏人見人愛的大小姐了，自己就是苦命的工具人。</p>
工具人，永不言累。</p>
我去撤麻醉，安若心理呐喊，腳步匆匆……</p>
再過了半分鍾，羅雲再次走了進來，對周成招手：“周成，縫合完了，你就過來，找你有事。”</p>
周成放打完了石膏的最後一個蝴蝶結後，就忙走向了隔離間。</p>
在C臂透視麵板上，王永勁還在對著上麵的檢查結果指指點點，從極為專業的角度，來評判手術的結果做得好不好。</p>
雖然他自己不會做，但是看得懂手術過程和思路，但是評估手術好不好的實力和能力，那還是懂的。</p>
見到周
成進來，蔡東凡一把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前。</p>
王永勁便掃了周成一眼，語氣格外和藹可親地笑著問：“小周，你是怎麽想到，會用無頭加壓螺釘來這麽固定，而不用鋼板的？”</p>
</p>
周成撓了撓頭：“王主任，外踝骨折，小口子切開，克氏針臨時固定，螺釘固定，石膏外固定術，才算II級手術吧？”</p>
“外踝骨折的鋼板螺釘內固定術，嚴格意義上講，應該屬於III級手術了吧？”</p>
“畢竟是關節內的骨折！”</p>
周成這不解釋還好，這麽一解釋，王永勁嚇得都身子往稍稍後一倒，被曾異和曾毅兩個人趕緊扶住。</p>
王永勁看著周成，口罩下的嘴巴陣陣蠕動著，說不出話來。</p>
心裏呐喊著，原來，你TM是這麽定義II級手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