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凡和胡明兩個人的腳趔趄了一下，趕緊低頭紛紛對左葫解釋：“左教授，不好意思，我們先走吧。”</p>
“遇著瘋子了。”</p>
左葫嘴角抽了抽，雖然覺得自己是受到了無妄之災，但也隻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吞。</p>
病人家屬沒指名道姓，他再接話，便是真自己往這名聲上套了。</p>
至於所謂聽她所說的，給她婆婆看，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了。</p>
因為從嚴格意義上講，他來八醫院是沒有在自己的醫務科備桉，並且八醫院這邊也沒發給湘雅醫院的會診邀請單。他的執業權，便不在這裏。</p>
若是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她邀請了，左葫便笑嘻嘻地給她看了。</p>
看好了則罷，若是沒看好，等到她打官司的時候，她的律師可不會忘記這個程序上的錯誤。</p>
醫療程序出現了錯誤，便一切都不要再說了，怎麽說怎麽錯。</p>
沒有執業權，你看個屁啊？</p>
而且，病人掛的是八醫院的號，隻與八醫院存在診療關係，與他左葫，與湘南大學附屬醫院，不存在任何的診療關係。</p>
多管閑事，未必就是利人利己。</p>
而且她們這樣的情況，更加不屬於緊急避險，說起來都無法免責，身為在醫院裏廝混多年的左葫，自然不可能惹這種騷氣。</p>
隻能怪自己倒黴，遇到了不講道理的人……</p>
左葫跟著蔡東凡與胡明二人趕緊趕去了主任辦公室。</p>
“教授，教授，你過來！”中年婦女罵罵咧咧完，看到左葫直接走了，還頓時有點急了。</p>
她以為自己這麽鬧一下，左葫就能過來，能夠指出嚴駭涵他們的錯誤，然後讓自己的婆婆得到治療，甚至還可能免費呀什麽的。</p>
能夠在八醫院就得到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教授給她婆婆看診，免得跑這一趟，那是多好的事情啊？</p>
可惜，事情的走向，並沒有朝著她所想的方向進行。</p>
看到左葫消息，她沒得逞心裏所想，便又繼續罵了起來：“一個個衣冠楚楚，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沒想到都是。”</p>
中年婦女這話，讓嚴駭涵的麵色立刻變得鐵青起來。</p>
狠狠皺著眉頭，勸說道：“這位女士，請您注意您的措辭！”</p>
“左教授是我們請來的老師，他是來上課的，不是來坐門診和看診的。他沒和你們構成什麽醫療關係，也不需要沒有義務給你母親看病，你如果繼續胡攪蠻纏的話，我就報警了！”</p>
中年婦女馬上放開了手邊推著的輪椅，破口大罵：</p>
“你還報警？”</p>
“那你報警啊。”</p>
“什麽破教授，什麽醫療關係？什麽義務？”</p>
“他是醫生，給病人看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給我們看好了，就是他的義務。而不是所謂的醫療關係，當教授的看病都不來看，當什麽狗屁教授。”</p>
“就是個無良醫生，庸醫！”</p>
“還教授，狗屁個教授。”</p>
嚴駭涵當即也懶得說了，直接打了‘110’報警，其實是打了安保科的電話。</p>
如無必要，他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到最壞的那一步去。</p>
說明情況後，聽到了對方說馬上會趕來醫院。</p>
中年婦女見狀，愣了愣，看向嚴駭涵：“你還真報警了啊？你還有臉報警啊！~”</p>
“明明就是你們醫院在胡亂看病，一心隻想著錢，我都沒報警，你有什麽資格報警？”</p>
“不就是報警嗎？誰怕誰啊？”</p>
“我也報警。”</p>
周成此刻注意到病人被嚴駭涵的報警動作嚇得不輕，臉上有恐懼之色，而且她恐怕也是痛得厲害，所以額頭上布滿了細汗。並且，在她的眼神中，還充滿著無奈和未知的空乏等複雜情緒。</p>
周成便走上前說：“大姐，您看，這樣好不好？”</p>
“您是來帶著你媽媽求診的，您既然不相信我們醫院的話，您帶著您母親去其他醫院就診，這樣可以嗎？”</p>
“您媽媽現在看起來蠻難受的。”</p>
中年婦女聞言，就對周成怒吼道：“你更沒資格說話，看病不會，隻懂得亂說一通。”</p>
“你就是為了錢吧？”</p>
“他們都是為了護著你，才都幫著你說話的吧，所以才不願意給我媽媽治病的吧？”</p>
“我看就是你為了錢，所以才讓我媽多做檢查，其實根本什麽事情都沒有，這個醫生說得才是真的。他才是為我們病人考慮的，不多花我們病人的錢。”</p>
好吧。</p>
周成當時直接告退。</p>
羅雲便道：“那你到底要怎樣？你這樣繼續鬧，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你看看你媽媽，現在的脫位還在了，你耽擱的每一分鍾，都是她痛苦的時間。”</p>
中年婦女繼續朝羅雲撒潑：“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橫插一腳，我媽媽現在都已經好了，不痛了。”</p>
“全都是你們害的。我不管，你們必須給我解決問題。”</p>
“我來醫院就是來看病的，你們如果看不了，那就給我想辦法，請你們這裏最大的人來，請院長來，請教授來。”中年婦女的意思很清楚了，她就是想左葫來給她們看。</p>
所以才繼續在這裏胡攪蠻纏。</p>
“羅雲，你說這麽多幹什麽？我已經給安全辦打電話了！”</p>
“這件事如果沒辦法談的話，那你等會兒等安全辦的人到了，去安全辦、去警察局談。”</p>
“我這邊還要去招呼左教授。”</p>
接著，才看了看患者本人，有意無意說：“這如果是你女兒或者兒子親自來的話，不會這麽說話，也不會耽擱時間。”</p>
說完，嚴駭涵便回身走了。</p>
因為嚴駭涵自忖了一下，病人從入到科室裏來，他們就沒有任何程序上的錯誤，也還沒對病人進行治療的。</p>
是病人自己不信任他們的診治，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該怎麽走程序，隨便她就是了。</p>
反正，科室隻要沒人給患者做治療之前，病人強烈拒絕治療——</p>
病人屬於自由公民，有自由選擇的基本權力。</p>
“你怎麽走了？你就是這麽當醫生的麽？你醫德了？病人在這裏你不治？”中年婦女望著嚴駭涵也要走，繼續質問。</p>
還上前要把嚴駭涵拖住。</p>
嚴駭涵則馬上回頭問說：“我們給你的意見是做檢查，你去嗎？”</p>
“我為什麽要檢查？你們是開檢查的還是當醫生的？你們是不是就隻想著檢查檢查？沒檢查就不會看病了？”中年婦女當然不肯去，否則她鬧起這一遭的目的又是為何？</p>
明明郭磊講的就是要怎麽治療的事情，偏偏橫插了一腳檢查，怎麽說都是這裏麵人麵獸心的醫生不在理。</p>
嚴駭涵就對羅雲說：“羅雲，寫在病曆本上，病人強烈拒絕繼續檢查以進一步明確診斷。”</p>
羅雲便點頭，正要去寫的時候，中年婦女馬上反應過來，把郭磊手中的病曆本搶在了手裏。</p>
然後一把把郭磊正在寫的那張病曆給撕了下來。</p>
然後指著所有人道：“好啊，這就是你們八醫院的醫生是吧？”</p>
“我要曝光你們，我要曝光你們的行為——”</p>
她說著，便就要舉起手機，開始錄像起來。</p>
見此情況，羅雲指著她，說：“女士，請您把手機放下可以嗎？你現在來醫院的目的是為了給你母親看病，而不是和我們來吵架的。”</p>
“如果你覺得你的情緒很激動的話，能不能先麻煩您給病人的其他家屬打個電話，讓他們帶著病人去盡快接受正規的治療？”</p>
“然後我們再來討論是誰的責任的事情？”</p>
“如果你要錄像的話，那我們也要錄像了。到時候如果您的家人看到了您不帶著你的婆婆去看病，而在這裏胡攪蠻纏會帶來的影響，甚至是你的孩子，看到了這個視頻之後的反應。”</p>
“我們都不負責任的。”</p>
聽到羅雲的話，中年婦女愣了愣，神色一陣糾結。</p>
猶豫了一陣，而後還是把手機放了下來，咬著牙說：“你們簡直是一群吃人肉不吐骨頭的白衣殺手，你們是冷血動物，一心隻想著錢。”</p>
羅雲則是耐著性子，再次問道：“女士，我還向您確定一下，我們都覺得，您母親現在的診斷尚且不明確，這是基於非常專業的因素來考慮的。”</p>
“需要進一步檢查以明確診斷，才能選擇治療方桉，你是否拒絕進一步檢查？”</p>
中年婦女大吼一聲：“我不做了！”</p>
“不在你們這黑心的地方看病了！”</p>
“媽，我們走，他們就想著要錢。”</p>
中年婦女興許是被羅雲那句，你希望被你的家人和孩子看到你現在正在放任你婆婆的病不管，隻顧著和我們吵架這句話給嚇到了。</p>
羅雲還是非常會拿捏準病人的心思的，畢竟以前是在魔都混的。</p>
魔都人心惶惶，權貴遍地，若不能懂得一些話術，並且學會揣摩人心的話，行醫是很難的。</p>
病人終於是走了。</p>
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p>
而看到外麵的吵鬧聲小了一些之後，鄭玄臨才馬上趕了過來，然後首先給羅雲道歉：“雲哥，不好意思，對不起。是我沒帶好我組上的兄弟，給你們添麻煩了。”</p>
說起來，這件事分析根本，是郭磊在沒搞清楚診斷前，郭磊便自以為是的先和病人談話治療的事情了。</p>
這才引起病人的反感。</p>
羅雲卻搖了搖頭，很平靜地說：“不能這麽說，玄臨哥。”</p>
“是我們今天遇到了個瘋子，你不要說郭磊什麽啊。”</p>
“下級醫生之所以來規培，來當下級醫生的本質，就是來意識到自己的認知不足——”</p>
“我們上級醫師對其加以改正的。”</p>
“他們替我們管床，並且從這裏不斷地發現和完善自己的短板，這才是國家推行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的意義和目的所在，假如他們早已盡善盡美的話，全世界就沒有必要存在住院醫師了。”</p>
鄭玄臨被羅雲這話說得稍微有點傻了。</p>
“啊？哦。好的。”心裏本來還想痛斥郭磊幾句的話，煙消雲散了。</p>
羅雲便搖了搖頭，拍了拍周成的肩膀，與周成一起走了。</p>
郭磊仍然非常愧疚地對鄭玄臨道歉，並且連說以後再也不敢了。</p>
鄭玄臨本來的氣被羅雲留下的話已然消掉，此刻再看郭磊這可憐樣，也是沒生氣了：“好好努力吧，羅雲老師講的是對的。”</p>
“你來這裏的意義，就是要不斷地認識到自己會犯和要犯的錯誤。”</p>
雖然不知道羅雲為何有這麽開闊的眼界和獨到的見識，但鄭玄臨也是真的被羅雲這句話給折服了。無意中地想起了之前左葫之前所說的。</p>
當年在華國的骨科年會看到過羅雲……</p>
左葫與李勇去到了主任辦公室，嚴駭涵親自給他道歉和說明情況後。</p>
便被嚴駭涵和蔡東凡幾個人親自送下了樓。</p>
左葫是真沒意思吃飯了，過來這一趟，想要見識的人沒見到，反而是惹了一身騷回去，可謂是倒黴透頂了，哪裏還有想要吃飯的意思？</p>
不過，能夠看到羅雲這個人在八醫院，倒是算得上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p>
左葫在離開前，偷偷摸摸地問蔡東凡要了羅雲的聯係方式，蔡東凡雖然仍難理解為何左葫對羅雲有這麽大執念，但也覺得羅雲若是被左葫看上是好事。</p>
對羅雲的前程有好處，就給了。</p>
隻是在給了左葫羅雲的電話，並且把左葫送走之後，蔡東凡的情緒又稍稍有點低落了起來。</p>
羅雲是當初嚴駭涵看不上所以派給他的人，久來相處，蔡東凡是真的把羅雲當成接班人看待的。</p>
現在羅雲被左葫給看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看上眼。</p>
而組裏麵好不容易突起的周成呢？又是被丁長樂這個老匹夫盯上了……</p>
其實蔡東凡內心是糾結的，有一種明明是自己種出來的大白菜，卻要一顆一顆地被其他人拱走的難受。</p>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前程，誤人前程，比殺父之仇還要更甚。</p>
這便是江湖。</p>
除去本血緣的父母兒女，一切的相遇和相處，都是江湖……</p>
看到蔡東凡神色稍有些失落，胡明就勾了他的肩膀一下，翻白眼道：“老蔡，你在這裝什麽深沉呢？”</p>
“是不是覺得羅雲和周成都很難帶啊？要不和你打個商量，與你換一下？”</p>
蔡東凡頓時眯起小眼睛，看向胡明，說：“你連研究生導師都不是，你怎麽帶人啊？”</p>
“滾犢子！”蔡東凡推了胡明一下。</p>
胡明頓時如同踩了尾巴的貓，指著蔡東凡：“你不要侮辱人啊，我會認為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p>
“不要以為。”</p>
“就是這樣子的。”蔡東凡隨意地搖了搖頭，然後揮手大笑著走向電梯。</p>
胡明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大罵一聲：“MLGB的，蔡瞎子！”</p>
……</p>
羅雲把周成帶進了醫生休息室，看到羅雲此刻眉頭緊皺。</p>
周成略有些無辜地看向羅雲，問：“羅老師，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了事情啊？”</p>
羅雲灑然地笑了笑，語氣一轉為笑說：“沒有，你沒做錯事情，謹慎和穩重，是我們臨床醫生的第一原則，你沒做錯，一點都沒錯。”</p>
“隻是出現了一點意外而已。”</p>
羅雲之所以心情會大好一些，主要還是因為周成總算是讓他見到了底了。</p>
至少，周成不是什麽脫位都敢上著去手法複位，不管是不是手法複位適應征，都要去弄了。</p>
這才是個正常的人，也才是個正常的醫生嘛。</p>
如果從頭到尾，周成都是一副高深莫測，什麽脫位都是閉著眼睛去上手做的話，他還擔心周成到底是不是在瞎搞呢！</p>
“我也覺得沒錯，因為這個患者的情況和前脫位的幅度，太大了，而且停止的止點也相當怪異，肯定是要先做核磁看看肱二頭肌的長頭肌腱有沒有繞過肱骨頭頸部。”</p>
“不然的話，再怎麽複位，那也是白瞎啊。都是徒勞無功的。”</p>
如果肱二頭肌腱正好繞到了肱骨頭的背後，便相當於你不開門非要往門裏麵撞。</p>
這不是自找頭皮血流嘛，明明有門當著，你還要撞，和作死何異呢？</p>
“我曉得！”羅雲嘴角抽了抽。</p>
“你羅老師，還沒你想的那麽次好吧。”對周成翻了翻白眼。</p>
說完，羅雲便很認真道：“之前，我一直心裏都在懷疑你到底能不能擔任總值班的能力，但是今天啊，我覺得，你絕對能夠有資格擔任這個總值班了，你知道為什麽嗎？”</p>
這周成還真不清楚。</p>
因為他覺得自己完全有資格啊，完美等級都沒資格，那什麽有資格？</p>
周成是不敢做手法複位，是因為，他現有的關節脫位的手法複位，肯定比不得骨折手法複位的。</p>
一個是完美，基於現實認知的無瑕疵，另外一個是完美的重新定義，打破了現有的認知。</p>
自然不可能逆轉現有的手法複位適應征和絕對禁忌症去做複位的。</p>
“因為你記得住禁忌症啊。”羅雲道。</p>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但是我老師在我們所有的師兄弟，入師門的第一天，把關節外科所有的手術禁忌症，都要記住！”</p>
“要知道何為可為，先知何為不可為！”</p>
“你可以好好學習和體會一下。”羅雲這是第一次，真正地教給周成，屬於他師門裏的私貨。</p>
周成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瞪大著眼睛問羅雲：“羅老師，您師門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啊？”</p>
“進門就要先了解天花板在什麽格局的？”</p>
手術禁忌症的存在，就是天花板的頂擱置在那裏，在此之下，幾乎都隻能算是常規或者優秀的表演，能夠打破手術禁忌症進行破格手術，或者開創新術式，加入新的理解。</p>
才算是打破常規，重新定義完美等級。</p>
周成在模擬副本裏，有過這麽一次經曆，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這一層。</p>
羅雲當時有些愕然地看向周成，麵露奇怪之色：“你為什麽會這麽想？”</p>
“這是為了給你打一個活動的籠子，讓你不要跳出。”</p>
當年羅雲也問過為什麽有這樣的規定。</p>
羅雲想起以前自己的帶教老師，並非是他的師父給他的解釋，便是以上的這樣，先畫出一個活動範圍。</p>
可，現在一想周成的話，似乎。</p>
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理解的方向都錯了，原來，老師的這層意思，在這兒！</p>
自己琢磨了這麽多年，都沒琢磨明白的事情。</p>
周成怎麽想到了？</p>
難道他搞過這種事情？</p>
如果周成知道了羅雲的想法，肯定會追問——</p>
這種事情是誰？長得漂亮嗎？</p>
……</p>
五分鍾後。</p>
羅雲便把周成放了出來，讓周成去忙自己的事情了。</p>
才查完房，病人還沒處理。</p>
不過，周成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隻有杜嚴軍在，張正權卻已經是溜溜球了。</p>
便問：“權子呢？跑了嗎？”</p>
杜嚴軍就說：“嗯，權哥說他有點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就把病人交給我了，沒關係的，周成哥，權哥那邊的事情不多。”</p>
杜嚴軍並不介意組內的幾個兄弟相互幫忙。</p>
以前是不在乎，覺得他和周成與張正權沒有任何利益衝突。</p>
現在則是樂意，因為他發現，自己還有太多東西和周成要學，自己和周成，恐怕也不再存在利益衝突了。</p>
這樣的事情雖然很無奈，但是今天，羅雲和嚴駭涵他們都無條件的相信和偏袒周成這一幕……</p>
雖然羅雲和嚴駭涵等人都不是刻意為之，但這一幕，卻讓杜嚴軍讀出了另外的意思。</p>
周成肯定是在嚴駭涵和羅雲的心裏，都頗為重要的，否則的話，即便是為了護住科室裏的人，但也不可能連給周成一個難看的眼神都沒有。</p>
“哦，是這樣啊。”</p>
“那你分我一點，我反正也沒事情做，也要在這裏值班。昨天還辛苦你了，你先早點去休息。”周成忙說。</p>
昨天嚴駭涵把他的班卸下之後，所找的替班之人，杜嚴軍首當其衝。</p>
杜嚴軍沒說什麽，也是讓周成明白了，自己和杜嚴軍與張正權，如今是一個組的，那麽打斷骨頭連著筋。</p>
在其他人的眼裏，他們就是一體的，周成的班被下了，那麽第一個就要找杜嚴軍或者張正權頂上來，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p>
這就是外人的視角。</p>
所以，周成也覺得有必要對杜嚴軍他們更好一些，如果他們願意學，也願意放下麵子的話，他願意從頭教起。</p>
周成眼神真摯，杜嚴軍也就不客氣了：“行吧，我換藥，周成哥你開醫囑？這好似記錄單。”</p>
</p>
……</p>
十點二十一分。</p>
張正權坐著醫生專用的電梯，到了大廳，然後到門口的小賣部，先買了一包口香糖之後。</p>
再到車道旁邊濺出了很多泥巴印子的牆上，把身上裹得髒兮兮的，然後再搓了一把樹葉，把自己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還專門放了幾片幹了的樹葉。</p>
做完這些，就看到了剛剛科室裏的那個中年婦女推著輪椅走了出來。</p>
他趕緊跑了上去，半躬著身子，對中年婦女說：“奶奶，我好餓，能不能給我點錢？我去買頓飯吃？”</p>
中年婦女此刻心情煩躁著呢：“我沒錢！”</p>
奶奶？</p>
奶奶。</p>
張正權這動作，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但是也隻是吸引了一下，他們就轉過了身去。</p>
張正權繼續橫著走，追著中年婦女，點頭說：“奶奶，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餓了很多天了。您給我點錢，讓我去吃飯吧。”</p>
張正權這麽說著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的老娭毑心軟了：“雪怡，你給這孩子點錢吧，看起來像是個學生娃兒，怪可憐的。”</p>
“就從我的錢包裏拿吧。”</p>
叫雪怡的人聽到這話，就道：“媽，這些人都是騙子，你看他年紀輕輕的，不去幹活隻想著乞討。”</p>
“一看就是騙子，這種套路我們不要上。”</p>
老娭毑說：“可能不是這樣的，你看他這麽黑，這麽瘦，肯定是苦人，這才沒錢吃飯了。”</p>
“我這手不方便。”</p>
張正權頓時如同遭到了暴擊——</p>
媽的，我黑還有這好處？</p>
算了，老娭毑是好心人。</p>
雪怡看了看張正權，就拿開錢包，給了張正權兩張二十的，說：“給，趕緊走，年紀輕輕的不想著好好工作！”</p>
“要走正道。”</p>
一把扔到了張正權的手上，就要關上錢包。</p>
張正權接過，緊緊地捏著，繼續舔著幹枯的嘴唇：“奶奶，還不夠。”</p>
楊雪怡頓時炸了：“給你四十吃一頓飯的，你還想要多少？”</p>
“我要十萬。不，一百萬。”張正權可真敢張嘴就來。</p>
楊雪怡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張正權手裏的錢都給拿回來了。</p>
看著張正權，罵罵咧咧：“神經病！”</p>
“你就是個神經病。”手還抖了抖。</p>
她是從來沒聽說過在大街上乞討，還張口閉口十萬一百萬的。</p>
“奶奶，我沒說錯啊，你看啊，四十塊錢，我今天吃了，明天就沒了，我要活個幾十歲，怎麽也要幾十萬。”</p>
“然後我還要娶老婆，生孩子，買房……”</p>
張正權認真地數著手指頭：“一百萬可能還不夠，得兩三百萬。”</p>
然後盯著楊雪怡，眼神真摯：“阿姨，您能給我三百萬嗎？”</p>
楊雪怡是真的氣到了：“你是不是瘋了？要我給你兩百萬，我不說沒有，我有憑什麽給你啊？”</p>
張正權就說：“奶奶，你看咱們都是人，你說你吃這麽好，穿這麽漂亮，你總不忍心看我飽一頓餓一頓吧？”</p>
“做人憑良心，做好事是積德啊。”</p>
說到這，張正權咬咬牙：“您實在是沒什麽錢的話，不還有房嘛，房子可以賣……”</p>
楊雪怡頓時嚇得哆哆嗦嗦起來，趕緊推著自己的婆婆繞著張正權走開了。</p>
嘴裏都不敢大聲罵罵咧咧了：“瘋子，瘋了。”</p>
“這絕對不正常。”</p>
推著自己的婆婆就跑，似乎在跑向停車場。</p>
楊雪怡走遠，張正權就追著說：“奶奶，我退一步。我們不賣房，賣一輛車行不？”</p>
楊雪怡跑得更快了。</p>
一溜煙不見了身影。</p>
……</p>
張正權這才呸著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道：“MLGB的，我還以為遇到聖母了呢。什麽東西？”</p>
然後也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再次整理了下頭發，抬頭挺胸地走出了醫院。</p>
覺得內心格外暢快。</p>
嘴裏喃喃說：“欸，好像楊弋風所說的，直書本意，遵從內心，有恩報恩，有怨報怨，這種境界還真TM痛快。”</p>
於是，在做完這些後，張正權又打了語音電話給了楊弋風。</p>
然後對他道了謝之後，這才掛斷電話。</p>
搞得此刻正在碼字的楊弋風是莫名其妙得很。</p>
張正權心情爽快地走出了醫院，然後嘴角又不禁揚起了一絲幅度，回想起了那一日和楊弋風的話……</p>
張正權因為口嗨內涵楊弋風所說的沒意思那句話，被楊弋風拉著進了骨科二病區的醫生辦公室。</p>
楊弋風問：“權哥，你蠻有意思的，咱們聊聊啊。”</p>
張正權笑著回：“好啊，弋風哥。”</p>
楊弋風便道：“權哥你是創傷外科的，那麽像骨缺損的骨搬運移植術、股骨倒打髓內釘啊，臂叢神經的迷走神經轉位術、遊離皮瓣這些常規的手術，權哥恐怕都是精通的吧？”</p>
張正搖頭，笑著說：“弋風哥，你說的這些，我一個都不會。”</p>
“那……”</p>
張正權搖頭：“不會！”</p>
楊弋風繼續道：“那骨折內固定術呢？內固定裝置取出術呢？清創縫合術呢？”</p>
“也不會。”張正權笑著說。</p>
“弋風哥，你別問了，你問的我都不會。”</p>
楊弋風此刻糾結地看著張正權：“那權哥你笑什麽？”</p>
“我隻是在好奇，弋風哥你明明天賦很好，為什麽會想著不當醫生了呢？”張正權就問。</p>
楊弋風就說：“哦。這個啊，我覺得當醫生沒意思，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興趣就是寫作。所以就改行來寫小說了。”</p>
“那你一個月稿費多少啊？”</p>
“勉勉強強，偶爾五六萬，一般七八萬，有時候十幾萬。”</p>
楊弋風說：“反正過日子肯定夠了，我覺得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自己的愛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從本心去出發，而不該被世俗的眼見所束縛。”</p>
“並不一定是學了醫，就要當醫生的。”</p>
“當然，這也是對一小部分人來說的。”</p>
張正權撓了撓頭，有點為難說：“我覺得弋風哥你說得極好。其實我也不想當醫生，就是當年不知道該怎麽選專業，就隨便瞎填了五個。最後被臨床醫學專業給錄取了。”</p>
說到這，張正權歎氣：“我哥學了管理專業，我堂姐學了會計。”</p>
“一個堂哥學了經融，還有一個堂姐學了電子商務，反正林林總總下來。”</p>
“我這個最小的，啥都不需要學了，我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都說有我哥去幫忙就可以，我隻要開心就好，還真不知道做什麽比較好。”</p>
“我覺得我也比不上我幾個哥哥姐姐們，就索性當一個普通人吧。”</p>
“然後忽然有一天，我算了一下，我爸媽把我存下來的零花錢，一年的利息有六千多萬。”</p>
“利息存下來一年的利息應該也有個大幾十萬了吧。”</p>
楊弋風當時腦殼宕機了。</p>
張正權自以為楊弋風不信，便打開了支付寶，打開了餘額寶，說：“給你悄悄看一下。”</p>
然後楊弋風就看到了一長串的零。</p>
“微信用的多，沒敢存零錢通裏麵。”</p>
“弋風哥，你記得給我保密啊。”</p>
“真羨慕你這樣資質好的學霸，什麽級別的手術都學得會，可我就不行了，看不進去書。研究生考不上，拿不到學曆，也懶，就學不到手術。”張正權一副難為情的表情。</p>
“然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呐，被她又打擊得體無完膚，覺得我太膚淺，沒才華。”這句話，張正權倒是說了實話。</p>
於是，楊弋風便罵罵咧咧走。</p>
其實張正權還沒說是，他其實不止吃利息，還有他父母給他投資一些，每年賺下來的錢，應該超過了一個小目標了。</p>
但是大目標了，張正權又找不到……</p>
“直抒胸意，自然是有意思的。而且這件事，還隻能我來做。不就是惡心人麽？”</p>
張正權喃喃著，一邊走在馬路邊，一邊探手看著夕陽。</p>
然後伸了伸懶腰，因為身上亂糟糟的，而且皮膚還黑，所以引來了路人一陣嫌棄。</p>
這件事隻能是張正權做，他被告也好，去打官司什麽的都好，張正權自己就可以解決麻煩。</p>
家裏之所以會建議他去什麽縣醫院，主要是有三個原因。</p>
離家裏的別墅近，好蹭飯，怕張正權餓死。</p>
二是不太累，也沒必要搞什麽科研啊什麽的。</p>
第三個，講出去也體麵，一個醫生，也算是體麵的職業了。</p>
……</p>
差不多在七點多的時候。</p>
左葫正在陪自己的孩子看書，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電話。</p>
頓時皺了皺眉。把手機丟去了一旁，繼續陪兒子看書。</p>
她老婆看了左葫一眼，說：“接吧，可能工作的事。”</p>
早就看開了，自己老公這一行，就不可能有什麽自由時間。</p>
左葫皺眉：“我都副高了，現在值班都是值二線班，發什麽神經。”</p>
左葫的老婆把手機遞了過來，搖了搖：“不要耍脾氣，你才進副高。”</p>
左葫這才接了。</p>
才發現，給他打電話的，是一個他的師弟。</p>
讀完研究生後就幾乎沒了聯係，現在好像是在沙市的私立醫院工作。</p>
“左師兄，能不能辛苦您來幫我看看這個病人？有點麻煩了，我們主任，都沒辦法搞定。”左葫的師弟在電話的另外一頭叫苦不迭，語氣很急。</p>
“好，你是在什麽醫院？”左葫問。</p>
“雪旺醫院。離您家不是很遠，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您。”左葫的師弟說。</p>
左葫立刻掛斷電話後，開車到了芙區的雪旺醫院。</p>
他師弟就在停車場候著他，親自給左葫開了車門後，趕緊說：“師兄，我今天遇到了個肩關節前脫位的病人，複位了七八次都沒複位上去。現在病人和家屬的情緒都非常激動。說痛得要死。”</p>
“我們整個科室都忙得不可開交，這都快三四個小時過去了。”</p>
“這才請你過來看看什麽情況。”</p>
左葫頓時有一種不妙的念頭。</p>
又是肩關節前脫位，想起白天在八醫院的遭遇，便問：“這個病人，不會是從八醫院轉過來的吧？”</p>
他師弟一愣：“啊？八醫院轉過來的？”</p>
“不是啊，她說她們是從沙縣那邊過來的，沒說去過八醫院啊。”</p>
左葫心裏稍稍一定，覺得未必就是此人。</p>
不過，當跟著自己的師弟到了科室裏後，一看病人的家屬其中一人，不就是白天裏罵他的那個不講道理的那個‘婆娘’麽？</p>
此刻在人群中，一並找白大褂吵吵著。</p>
左葫歎了一口氣，頭皮都有點緊：“果然是她。”</p>
“師兄？你們見過？”左葫的師弟問。</p>
“嗯！先不說這件事，你馬上想辦法，說服病人和家屬，先照一個肩關節的核磁共振！這個病人，八醫院的醫生看過，說是要務必做個核磁，病人家屬死活不同意做。”</p>
“在那裏大吵了一架，我當時正好在八醫院，見證了這件事，我覺得，八醫院的人不可能是無的放失。”左葫認真道。</p>
“好！我馬上去。”</p>
二十分鍾後。</p>
在雪旺醫院十三樓的骨科病房裏，左葫一看病人的核磁，當時就搓了搓額頭。</p>
對著他師弟道：“果然啊，這個病人，肱二頭肌腱繞到了肱骨頭的後方去，別說是複位八次了，不手術的話，複位一百次都不頂用。”</p>
“還好你們是沒複位進去，不然的話，要麽是骨頭斷了，要麽是肌腱斷裂了，那時候才更加麻煩了。”</p>
左葫的師弟等人立刻如遭雷擊似的。</p>
癱軟坐在了椅子上。</p>
主任更是黑著臉，指著左葫的師弟幾下，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出去給病人家屬解釋去了。</p>
左葫則拍了拍自己的師弟肩膀說：“直接開刀複位吧，不用想了，這是絕對的手術禁忌症。”</p>
“給他初診的醫生非常專業，第一時間就說了要做磁共振，病人家屬嚴詞拒絕。被八醫院的醫生拒絕做手法複
位了。”</p>
“這家人才來了這邊。”左葫這麽說著，內心感慨。</p>
八醫院果然是臥虎之地啊，一個小醫生，就能看出來這麽多，想得這麽深入——</p>
</p>
徐能啊徐能，你怎麽能這麽莽撞，連事情的經過都仔細地打聽清楚了？</p>
當然，也可能是病人自己故意隱瞞了去八醫院的事情。</p>
“可是？”徐能張著嘴。</p>
“師兄，你也沒辦法？”徐能接著問左葫。</p>
左葫趕緊搖頭：“手術禁忌症啊，徐能！”</p>
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徐能趕緊去送，科室裏的吵鬧聲依舊。</p>
不過似乎能夠聽到一個中年男子怒吼自己老婆的聲音：</p>
“我媽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p>
“八醫院的醫生說要照磁共振，你就是不聽，還和他們在吵架？”</p>
“是不是這樣子的？”</p>
……</p>
“遇著瘋子了。”</p>
左葫嘴角抽了抽，雖然覺得自己是受到了無妄之災，但也隻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吞。</p>
病人家屬沒指名道姓，他再接話，便是真自己往這名聲上套了。</p>
至於所謂聽她所說的，給她婆婆看，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了。</p>
因為從嚴格意義上講，他來八醫院是沒有在自己的醫務科備桉，並且八醫院這邊也沒發給湘雅醫院的會診邀請單。他的執業權，便不在這裏。</p>
若是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她邀請了，左葫便笑嘻嘻地給她看了。</p>
看好了則罷，若是沒看好，等到她打官司的時候，她的律師可不會忘記這個程序上的錯誤。</p>
醫療程序出現了錯誤，便一切都不要再說了，怎麽說怎麽錯。</p>
沒有執業權，你看個屁啊？</p>
而且，病人掛的是八醫院的號，隻與八醫院存在診療關係，與他左葫，與湘南大學附屬醫院，不存在任何的診療關係。</p>
多管閑事，未必就是利人利己。</p>
而且她們這樣的情況，更加不屬於緊急避險，說起來都無法免責，身為在醫院裏廝混多年的左葫，自然不可能惹這種騷氣。</p>
隻能怪自己倒黴，遇到了不講道理的人……</p>
左葫跟著蔡東凡與胡明二人趕緊趕去了主任辦公室。</p>
“教授，教授，你過來！”中年婦女罵罵咧咧完，看到左葫直接走了，還頓時有點急了。</p>
她以為自己這麽鬧一下，左葫就能過來，能夠指出嚴駭涵他們的錯誤，然後讓自己的婆婆得到治療，甚至還可能免費呀什麽的。</p>
能夠在八醫院就得到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教授給她婆婆看診，免得跑這一趟，那是多好的事情啊？</p>
可惜，事情的走向，並沒有朝著她所想的方向進行。</p>
看到左葫消息，她沒得逞心裏所想，便又繼續罵了起來：“一個個衣冠楚楚，看起來人模人樣的。沒想到都是。”</p>
中年婦女這話，讓嚴駭涵的麵色立刻變得鐵青起來。</p>
狠狠皺著眉頭，勸說道：“這位女士，請您注意您的措辭！”</p>
“左教授是我們請來的老師，他是來上課的，不是來坐門診和看診的。他沒和你們構成什麽醫療關係，也不需要沒有義務給你母親看病，你如果繼續胡攪蠻纏的話，我就報警了！”</p>
中年婦女馬上放開了手邊推著的輪椅，破口大罵：</p>
“你還報警？”</p>
“那你報警啊。”</p>
“什麽破教授，什麽醫療關係？什麽義務？”</p>
“他是醫生，給病人看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給我們看好了，就是他的義務。而不是所謂的醫療關係，當教授的看病都不來看，當什麽狗屁教授。”</p>
“就是個無良醫生，庸醫！”</p>
“還教授，狗屁個教授。”</p>
嚴駭涵當即也懶得說了，直接打了‘110’報警，其實是打了安保科的電話。</p>
如無必要，他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到最壞的那一步去。</p>
說明情況後，聽到了對方說馬上會趕來醫院。</p>
中年婦女見狀，愣了愣，看向嚴駭涵：“你還真報警了啊？你還有臉報警啊！~”</p>
“明明就是你們醫院在胡亂看病，一心隻想著錢，我都沒報警，你有什麽資格報警？”</p>
“不就是報警嗎？誰怕誰啊？”</p>
“我也報警。”</p>
周成此刻注意到病人被嚴駭涵的報警動作嚇得不輕，臉上有恐懼之色，而且她恐怕也是痛得厲害，所以額頭上布滿了細汗。並且，在她的眼神中，還充滿著無奈和未知的空乏等複雜情緒。</p>
周成便走上前說：“大姐，您看，這樣好不好？”</p>
“您是來帶著你媽媽求診的，您既然不相信我們醫院的話，您帶著您母親去其他醫院就診，這樣可以嗎？”</p>
“您媽媽現在看起來蠻難受的。”</p>
中年婦女聞言，就對周成怒吼道：“你更沒資格說話，看病不會，隻懂得亂說一通。”</p>
“你就是為了錢吧？”</p>
“他們都是為了護著你，才都幫著你說話的吧，所以才不願意給我媽媽治病的吧？”</p>
“我看就是你為了錢，所以才讓我媽多做檢查，其實根本什麽事情都沒有，這個醫生說得才是真的。他才是為我們病人考慮的，不多花我們病人的錢。”</p>
好吧。</p>
周成當時直接告退。</p>
羅雲便道：“那你到底要怎樣？你這樣繼續鬧，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你看看你媽媽，現在的脫位還在了，你耽擱的每一分鍾，都是她痛苦的時間。”</p>
中年婦女繼續朝羅雲撒潑：“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橫插一腳，我媽媽現在都已經好了，不痛了。”</p>
“全都是你們害的。我不管，你們必須給我解決問題。”</p>
“我來醫院就是來看病的，你們如果看不了，那就給我想辦法，請你們這裏最大的人來，請院長來，請教授來。”中年婦女的意思很清楚了，她就是想左葫來給她們看。</p>
所以才繼續在這裏胡攪蠻纏。</p>
“羅雲，你說這麽多幹什麽？我已經給安全辦打電話了！”</p>
“這件事如果沒辦法談的話，那你等會兒等安全辦的人到了，去安全辦、去警察局談。”</p>
“我這邊還要去招呼左教授。”</p>
接著，才看了看患者本人，有意無意說：“這如果是你女兒或者兒子親自來的話，不會這麽說話，也不會耽擱時間。”</p>
說完，嚴駭涵便回身走了。</p>
因為嚴駭涵自忖了一下，病人從入到科室裏來，他們就沒有任何程序上的錯誤，也還沒對病人進行治療的。</p>
是病人自己不信任他們的診治，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該怎麽走程序，隨便她就是了。</p>
反正，科室隻要沒人給患者做治療之前，病人強烈拒絕治療——</p>
病人屬於自由公民，有自由選擇的基本權力。</p>
“你怎麽走了？你就是這麽當醫生的麽？你醫德了？病人在這裏你不治？”中年婦女望著嚴駭涵也要走，繼續質問。</p>
還上前要把嚴駭涵拖住。</p>
嚴駭涵則馬上回頭問說：“我們給你的意見是做檢查，你去嗎？”</p>
“我為什麽要檢查？你們是開檢查的還是當醫生的？你們是不是就隻想著檢查檢查？沒檢查就不會看病了？”中年婦女當然不肯去，否則她鬧起這一遭的目的又是為何？</p>
明明郭磊講的就是要怎麽治療的事情，偏偏橫插了一腳檢查，怎麽說都是這裏麵人麵獸心的醫生不在理。</p>
嚴駭涵就對羅雲說：“羅雲，寫在病曆本上，病人強烈拒絕繼續檢查以進一步明確診斷。”</p>
羅雲便點頭，正要去寫的時候，中年婦女馬上反應過來，把郭磊手中的病曆本搶在了手裏。</p>
然後一把把郭磊正在寫的那張病曆給撕了下來。</p>
然後指著所有人道：“好啊，這就是你們八醫院的醫生是吧？”</p>
“我要曝光你們，我要曝光你們的行為——”</p>
她說著，便就要舉起手機，開始錄像起來。</p>
見此情況，羅雲指著她，說：“女士，請您把手機放下可以嗎？你現在來醫院的目的是為了給你母親看病，而不是和我們來吵架的。”</p>
“如果你覺得你的情緒很激動的話，能不能先麻煩您給病人的其他家屬打個電話，讓他們帶著病人去盡快接受正規的治療？”</p>
“然後我們再來討論是誰的責任的事情？”</p>
“如果你要錄像的話，那我們也要錄像了。到時候如果您的家人看到了您不帶著你的婆婆去看病，而在這裏胡攪蠻纏會帶來的影響，甚至是你的孩子，看到了這個視頻之後的反應。”</p>
“我們都不負責任的。”</p>
聽到羅雲的話，中年婦女愣了愣，神色一陣糾結。</p>
猶豫了一陣，而後還是把手機放了下來，咬著牙說：“你們簡直是一群吃人肉不吐骨頭的白衣殺手，你們是冷血動物，一心隻想著錢。”</p>
羅雲則是耐著性子，再次問道：“女士，我還向您確定一下，我們都覺得，您母親現在的診斷尚且不明確，這是基於非常專業的因素來考慮的。”</p>
“需要進一步檢查以明確診斷，才能選擇治療方桉，你是否拒絕進一步檢查？”</p>
中年婦女大吼一聲：“我不做了！”</p>
“不在你們這黑心的地方看病了！”</p>
“媽，我們走，他們就想著要錢。”</p>
中年婦女興許是被羅雲那句，你希望被你的家人和孩子看到你現在正在放任你婆婆的病不管，隻顧著和我們吵架這句話給嚇到了。</p>
羅雲還是非常會拿捏準病人的心思的，畢竟以前是在魔都混的。</p>
魔都人心惶惶，權貴遍地，若不能懂得一些話術，並且學會揣摩人心的話，行醫是很難的。</p>
病人終於是走了。</p>
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p>
而看到外麵的吵鬧聲小了一些之後，鄭玄臨才馬上趕了過來，然後首先給羅雲道歉：“雲哥，不好意思，對不起。是我沒帶好我組上的兄弟，給你們添麻煩了。”</p>
說起來，這件事分析根本，是郭磊在沒搞清楚診斷前，郭磊便自以為是的先和病人談話治療的事情了。</p>
這才引起病人的反感。</p>
羅雲卻搖了搖頭，很平靜地說：“不能這麽說，玄臨哥。”</p>
“是我們今天遇到了個瘋子，你不要說郭磊什麽啊。”</p>
“下級醫生之所以來規培，來當下級醫生的本質，就是來意識到自己的認知不足——”</p>
“我們上級醫師對其加以改正的。”</p>
“他們替我們管床，並且從這裏不斷地發現和完善自己的短板，這才是國家推行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的意義和目的所在，假如他們早已盡善盡美的話，全世界就沒有必要存在住院醫師了。”</p>
鄭玄臨被羅雲這話說得稍微有點傻了。</p>
“啊？哦。好的。”心裏本來還想痛斥郭磊幾句的話，煙消雲散了。</p>
羅雲便搖了搖頭，拍了拍周成的肩膀，與周成一起走了。</p>
郭磊仍然非常愧疚地對鄭玄臨道歉，並且連說以後再也不敢了。</p>
鄭玄臨本來的氣被羅雲留下的話已然消掉，此刻再看郭磊這可憐樣，也是沒生氣了：“好好努力吧，羅雲老師講的是對的。”</p>
“你來這裏的意義，就是要不斷地認識到自己會犯和要犯的錯誤。”</p>
雖然不知道羅雲為何有這麽開闊的眼界和獨到的見識，但鄭玄臨也是真的被羅雲這句話給折服了。無意中地想起了之前左葫之前所說的。</p>
當年在華國的骨科年會看到過羅雲……</p>
左葫與李勇去到了主任辦公室，嚴駭涵親自給他道歉和說明情況後。</p>
便被嚴駭涵和蔡東凡幾個人親自送下了樓。</p>
左葫是真沒意思吃飯了，過來這一趟，想要見識的人沒見到，反而是惹了一身騷回去，可謂是倒黴透頂了，哪裏還有想要吃飯的意思？</p>
不過，能夠看到羅雲這個人在八醫院，倒是算得上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p>
左葫在離開前，偷偷摸摸地問蔡東凡要了羅雲的聯係方式，蔡東凡雖然仍難理解為何左葫對羅雲有這麽大執念，但也覺得羅雲若是被左葫看上是好事。</p>
對羅雲的前程有好處，就給了。</p>
隻是在給了左葫羅雲的電話，並且把左葫送走之後，蔡東凡的情緒又稍稍有點低落了起來。</p>
羅雲是當初嚴駭涵看不上所以派給他的人，久來相處，蔡東凡是真的把羅雲當成接班人看待的。</p>
現在羅雲被左葫給看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看上眼。</p>
而組裏麵好不容易突起的周成呢？又是被丁長樂這個老匹夫盯上了……</p>
其實蔡東凡內心是糾結的，有一種明明是自己種出來的大白菜，卻要一顆一顆地被其他人拱走的難受。</p>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前程，誤人前程，比殺父之仇還要更甚。</p>
這便是江湖。</p>
除去本血緣的父母兒女，一切的相遇和相處，都是江湖……</p>
看到蔡東凡神色稍有些失落，胡明就勾了他的肩膀一下，翻白眼道：“老蔡，你在這裝什麽深沉呢？”</p>
“是不是覺得羅雲和周成都很難帶啊？要不和你打個商量，與你換一下？”</p>
蔡東凡頓時眯起小眼睛，看向胡明，說：“你連研究生導師都不是，你怎麽帶人啊？”</p>
“滾犢子！”蔡東凡推了胡明一下。</p>
胡明頓時如同踩了尾巴的貓，指著蔡東凡：“你不要侮辱人啊，我會認為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p>
“不要以為。”</p>
“就是這樣子的。”蔡東凡隨意地搖了搖頭，然後揮手大笑著走向電梯。</p>
胡明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大罵一聲：“MLGB的，蔡瞎子！”</p>
……</p>
羅雲把周成帶進了醫生休息室，看到羅雲此刻眉頭緊皺。</p>
周成略有些無辜地看向羅雲，問：“羅老師，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了事情啊？”</p>
羅雲灑然地笑了笑，語氣一轉為笑說：“沒有，你沒做錯事情，謹慎和穩重，是我們臨床醫生的第一原則，你沒做錯，一點都沒錯。”</p>
“隻是出現了一點意外而已。”</p>
羅雲之所以心情會大好一些，主要還是因為周成總算是讓他見到了底了。</p>
至少，周成不是什麽脫位都敢上著去手法複位，不管是不是手法複位適應征，都要去弄了。</p>
這才是個正常的人，也才是個正常的醫生嘛。</p>
如果從頭到尾，周成都是一副高深莫測，什麽脫位都是閉著眼睛去上手做的話，他還擔心周成到底是不是在瞎搞呢！</p>
“我也覺得沒錯，因為這個患者的情況和前脫位的幅度，太大了，而且停止的止點也相當怪異，肯定是要先做核磁看看肱二頭肌的長頭肌腱有沒有繞過肱骨頭頸部。”</p>
“不然的話，再怎麽複位，那也是白瞎啊。都是徒勞無功的。”</p>
如果肱二頭肌腱正好繞到了肱骨頭的背後，便相當於你不開門非要往門裏麵撞。</p>
這不是自找頭皮血流嘛，明明有門當著，你還要撞，和作死何異呢？</p>
“我曉得！”羅雲嘴角抽了抽。</p>
“你羅老師，還沒你想的那麽次好吧。”對周成翻了翻白眼。</p>
說完，羅雲便很認真道：“之前，我一直心裏都在懷疑你到底能不能擔任總值班的能力，但是今天啊，我覺得，你絕對能夠有資格擔任這個總值班了，你知道為什麽嗎？”</p>
這周成還真不清楚。</p>
因為他覺得自己完全有資格啊，完美等級都沒資格，那什麽有資格？</p>
周成是不敢做手法複位，是因為，他現有的關節脫位的手法複位，肯定比不得骨折手法複位的。</p>
一個是完美，基於現實認知的無瑕疵，另外一個是完美的重新定義，打破了現有的認知。</p>
自然不可能逆轉現有的手法複位適應征和絕對禁忌症去做複位的。</p>
“因為你記得住禁忌症啊。”羅雲道。</p>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啊，但是我老師在我們所有的師兄弟，入師門的第一天，把關節外科所有的手術禁忌症，都要記住！”</p>
“要知道何為可為，先知何為不可為！”</p>
“你可以好好學習和體會一下。”羅雲這是第一次，真正地教給周成，屬於他師門裏的私貨。</p>
周成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瞪大著眼睛問羅雲：“羅老師，您師門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啊？”</p>
“進門就要先了解天花板在什麽格局的？”</p>
手術禁忌症的存在，就是天花板的頂擱置在那裏，在此之下，幾乎都隻能算是常規或者優秀的表演，能夠打破手術禁忌症進行破格手術，或者開創新術式，加入新的理解。</p>
才算是打破常規，重新定義完美等級。</p>
周成在模擬副本裏，有過這麽一次經曆，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這一層。</p>
羅雲當時有些愕然地看向周成，麵露奇怪之色：“你為什麽會這麽想？”</p>
“這是為了給你打一個活動的籠子，讓你不要跳出。”</p>
當年羅雲也問過為什麽有這樣的規定。</p>
羅雲想起以前自己的帶教老師，並非是他的師父給他的解釋，便是以上的這樣，先畫出一個活動範圍。</p>
可，現在一想周成的話，似乎。</p>
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理解的方向都錯了，原來，老師的這層意思，在這兒！</p>
自己琢磨了這麽多年，都沒琢磨明白的事情。</p>
周成怎麽想到了？</p>
難道他搞過這種事情？</p>
如果周成知道了羅雲的想法，肯定會追問——</p>
這種事情是誰？長得漂亮嗎？</p>
……</p>
五分鍾後。</p>
羅雲便把周成放了出來，讓周成去忙自己的事情了。</p>
才查完房，病人還沒處理。</p>
不過，周成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隻有杜嚴軍在，張正權卻已經是溜溜球了。</p>
便問：“權子呢？跑了嗎？”</p>
杜嚴軍就說：“嗯，權哥說他有點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就把病人交給我了，沒關係的，周成哥，權哥那邊的事情不多。”</p>
杜嚴軍並不介意組內的幾個兄弟相互幫忙。</p>
以前是不在乎，覺得他和周成與張正權沒有任何利益衝突。</p>
現在則是樂意，因為他發現，自己還有太多東西和周成要學，自己和周成，恐怕也不再存在利益衝突了。</p>
這樣的事情雖然很無奈，但是今天，羅雲和嚴駭涵他們都無條件的相信和偏袒周成這一幕……</p>
雖然羅雲和嚴駭涵等人都不是刻意為之，但這一幕，卻讓杜嚴軍讀出了另外的意思。</p>
周成肯定是在嚴駭涵和羅雲的心裏，都頗為重要的，否則的話，即便是為了護住科室裏的人，但也不可能連給周成一個難看的眼神都沒有。</p>
“哦，是這樣啊。”</p>
“那你分我一點，我反正也沒事情做，也要在這裏值班。昨天還辛苦你了，你先早點去休息。”周成忙說。</p>
昨天嚴駭涵把他的班卸下之後，所找的替班之人，杜嚴軍首當其衝。</p>
杜嚴軍沒說什麽，也是讓周成明白了，自己和杜嚴軍與張正權，如今是一個組的，那麽打斷骨頭連著筋。</p>
在其他人的眼裏，他們就是一體的，周成的班被下了，那麽第一個就要找杜嚴軍或者張正權頂上來，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p>
這就是外人的視角。</p>
所以，周成也覺得有必要對杜嚴軍他們更好一些，如果他們願意學，也願意放下麵子的話，他願意從頭教起。</p>
周成眼神真摯，杜嚴軍也就不客氣了：“行吧，我換藥，周成哥你開醫囑？這好似記錄單。”</p>
</p>
……</p>
十點二十一分。</p>
張正權坐著醫生專用的電梯，到了大廳，然後到門口的小賣部，先買了一包口香糖之後。</p>
再到車道旁邊濺出了很多泥巴印子的牆上，把身上裹得髒兮兮的，然後再搓了一把樹葉，把自己的頭發弄得亂糟糟的，還專門放了幾片幹了的樹葉。</p>
做完這些，就看到了剛剛科室裏的那個中年婦女推著輪椅走了出來。</p>
他趕緊跑了上去，半躬著身子，對中年婦女說：“奶奶，我好餓，能不能給我點錢？我去買頓飯吃？”</p>
中年婦女此刻心情煩躁著呢：“我沒錢！”</p>
奶奶？</p>
奶奶。</p>
張正權這動作，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但是也隻是吸引了一下，他們就轉過了身去。</p>
張正權繼續橫著走，追著中年婦女，點頭說：“奶奶，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餓了很多天了。您給我點錢，讓我去吃飯吧。”</p>
張正權這麽說著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的老娭毑心軟了：“雪怡，你給這孩子點錢吧，看起來像是個學生娃兒，怪可憐的。”</p>
“就從我的錢包裏拿吧。”</p>
叫雪怡的人聽到這話，就道：“媽，這些人都是騙子，你看他年紀輕輕的，不去幹活隻想著乞討。”</p>
“一看就是騙子，這種套路我們不要上。”</p>
老娭毑說：“可能不是這樣的，你看他這麽黑，這麽瘦，肯定是苦人，這才沒錢吃飯了。”</p>
“我這手不方便。”</p>
張正權頓時如同遭到了暴擊——</p>
媽的，我黑還有這好處？</p>
算了，老娭毑是好心人。</p>
雪怡看了看張正權，就拿開錢包，給了張正權兩張二十的，說：“給，趕緊走，年紀輕輕的不想著好好工作！”</p>
“要走正道。”</p>
一把扔到了張正權的手上，就要關上錢包。</p>
張正權接過，緊緊地捏著，繼續舔著幹枯的嘴唇：“奶奶，還不夠。”</p>
楊雪怡頓時炸了：“給你四十吃一頓飯的，你還想要多少？”</p>
“我要十萬。不，一百萬。”張正權可真敢張嘴就來。</p>
楊雪怡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張正權手裏的錢都給拿回來了。</p>
看著張正權，罵罵咧咧：“神經病！”</p>
“你就是個神經病。”手還抖了抖。</p>
她是從來沒聽說過在大街上乞討，還張口閉口十萬一百萬的。</p>
“奶奶，我沒說錯啊，你看啊，四十塊錢，我今天吃了，明天就沒了，我要活個幾十歲，怎麽也要幾十萬。”</p>
“然後我還要娶老婆，生孩子，買房……”</p>
張正權認真地數著手指頭：“一百萬可能還不夠，得兩三百萬。”</p>
然後盯著楊雪怡，眼神真摯：“阿姨，您能給我三百萬嗎？”</p>
楊雪怡是真的氣到了：“你是不是瘋了？要我給你兩百萬，我不說沒有，我有憑什麽給你啊？”</p>
張正權就說：“奶奶，你看咱們都是人，你說你吃這麽好，穿這麽漂亮，你總不忍心看我飽一頓餓一頓吧？”</p>
“做人憑良心，做好事是積德啊。”</p>
說到這，張正權咬咬牙：“您實在是沒什麽錢的話，不還有房嘛，房子可以賣……”</p>
楊雪怡頓時嚇得哆哆嗦嗦起來，趕緊推著自己的婆婆繞著張正權走開了。</p>
嘴裏都不敢大聲罵罵咧咧了：“瘋子，瘋了。”</p>
“這絕對不正常。”</p>
推著自己的婆婆就跑，似乎在跑向停車場。</p>
楊雪怡走遠，張正權就追著說：“奶奶，我退一步。我們不賣房，賣一輛車行不？”</p>
楊雪怡跑得更快了。</p>
一溜煙不見了身影。</p>
……</p>
張正權這才呸著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道：“MLGB的，我還以為遇到聖母了呢。什麽東西？”</p>
然後也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再次整理了下頭發，抬頭挺胸地走出了醫院。</p>
覺得內心格外暢快。</p>
嘴裏喃喃說：“欸，好像楊弋風所說的，直書本意，遵從內心，有恩報恩，有怨報怨，這種境界還真TM痛快。”</p>
於是，在做完這些後，張正權又打了語音電話給了楊弋風。</p>
然後對他道了謝之後，這才掛斷電話。</p>
搞得此刻正在碼字的楊弋風是莫名其妙得很。</p>
張正權心情爽快地走出了醫院，然後嘴角又不禁揚起了一絲幅度，回想起了那一日和楊弋風的話……</p>
張正權因為口嗨內涵楊弋風所說的沒意思那句話，被楊弋風拉著進了骨科二病區的醫生辦公室。</p>
楊弋風問：“權哥，你蠻有意思的，咱們聊聊啊。”</p>
張正權笑著回：“好啊，弋風哥。”</p>
楊弋風便道：“權哥你是創傷外科的，那麽像骨缺損的骨搬運移植術、股骨倒打髓內釘啊，臂叢神經的迷走神經轉位術、遊離皮瓣這些常規的手術，權哥恐怕都是精通的吧？”</p>
張正搖頭，笑著說：“弋風哥，你說的這些，我一個都不會。”</p>
“那……”</p>
張正權搖頭：“不會！”</p>
楊弋風繼續道：“那骨折內固定術呢？內固定裝置取出術呢？清創縫合術呢？”</p>
“也不會。”張正權笑著說。</p>
“弋風哥，你別問了，你問的我都不會。”</p>
楊弋風此刻糾結地看著張正權：“那權哥你笑什麽？”</p>
“我隻是在好奇，弋風哥你明明天賦很好，為什麽會想著不當醫生了呢？”張正權就問。</p>
楊弋風就說：“哦。這個啊，我覺得當醫生沒意思，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興趣就是寫作。所以就改行來寫小說了。”</p>
“那你一個月稿費多少啊？”</p>
“勉勉強強，偶爾五六萬，一般七八萬，有時候十幾萬。”</p>
楊弋風說：“反正過日子肯定夠了，我覺得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自己的愛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從本心去出發，而不該被世俗的眼見所束縛。”</p>
“並不一定是學了醫，就要當醫生的。”</p>
“當然，這也是對一小部分人來說的。”</p>
張正權撓了撓頭，有點為難說：“我覺得弋風哥你說得極好。其實我也不想當醫生，就是當年不知道該怎麽選專業，就隨便瞎填了五個。最後被臨床醫學專業給錄取了。”</p>
說到這，張正權歎氣：“我哥學了管理專業，我堂姐學了會計。”</p>
“一個堂哥學了經融，還有一個堂姐學了電子商務，反正林林總總下來。”</p>
“我這個最小的，啥都不需要學了，我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都說有我哥去幫忙就可以，我隻要開心就好，還真不知道做什麽比較好。”</p>
“我覺得我也比不上我幾個哥哥姐姐們，就索性當一個普通人吧。”</p>
“然後忽然有一天，我算了一下，我爸媽把我存下來的零花錢，一年的利息有六千多萬。”</p>
“利息存下來一年的利息應該也有個大幾十萬了吧。”</p>
楊弋風當時腦殼宕機了。</p>
張正權自以為楊弋風不信，便打開了支付寶，打開了餘額寶，說：“給你悄悄看一下。”</p>
然後楊弋風就看到了一長串的零。</p>
“微信用的多，沒敢存零錢通裏麵。”</p>
“弋風哥，你記得給我保密啊。”</p>
“真羨慕你這樣資質好的學霸，什麽級別的手術都學得會，可我就不行了，看不進去書。研究生考不上，拿不到學曆，也懶，就學不到手術。”張正權一副難為情的表情。</p>
“然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呐，被她又打擊得體無完膚，覺得我太膚淺，沒才華。”這句話，張正權倒是說了實話。</p>
於是，楊弋風便罵罵咧咧走。</p>
其實張正權還沒說是，他其實不止吃利息，還有他父母給他投資一些，每年賺下來的錢，應該超過了一個小目標了。</p>
但是大目標了，張正權又找不到……</p>
“直抒胸意，自然是有意思的。而且這件事，還隻能我來做。不就是惡心人麽？”</p>
張正權喃喃著，一邊走在馬路邊，一邊探手看著夕陽。</p>
然後伸了伸懶腰，因為身上亂糟糟的，而且皮膚還黑，所以引來了路人一陣嫌棄。</p>
這件事隻能是張正權做，他被告也好，去打官司什麽的都好，張正權自己就可以解決麻煩。</p>
家裏之所以會建議他去什麽縣醫院，主要是有三個原因。</p>
離家裏的別墅近，好蹭飯，怕張正權餓死。</p>
二是不太累，也沒必要搞什麽科研啊什麽的。</p>
第三個，講出去也體麵，一個醫生，也算是體麵的職業了。</p>
……</p>
差不多在七點多的時候。</p>
左葫正在陪自己的孩子看書，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電話。</p>
頓時皺了皺眉。把手機丟去了一旁，繼續陪兒子看書。</p>
她老婆看了左葫一眼，說：“接吧，可能工作的事。”</p>
早就看開了，自己老公這一行，就不可能有什麽自由時間。</p>
左葫皺眉：“我都副高了，現在值班都是值二線班，發什麽神經。”</p>
左葫的老婆把手機遞了過來，搖了搖：“不要耍脾氣，你才進副高。”</p>
左葫這才接了。</p>
才發現，給他打電話的，是一個他的師弟。</p>
讀完研究生後就幾乎沒了聯係，現在好像是在沙市的私立醫院工作。</p>
“左師兄，能不能辛苦您來幫我看看這個病人？有點麻煩了，我們主任，都沒辦法搞定。”左葫的師弟在電話的另外一頭叫苦不迭，語氣很急。</p>
“好，你是在什麽醫院？”左葫問。</p>
“雪旺醫院。離您家不是很遠，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您。”左葫的師弟說。</p>
左葫立刻掛斷電話後，開車到了芙區的雪旺醫院。</p>
他師弟就在停車場候著他，親自給左葫開了車門後，趕緊說：“師兄，我今天遇到了個肩關節前脫位的病人，複位了七八次都沒複位上去。現在病人和家屬的情緒都非常激動。說痛得要死。”</p>
“我們整個科室都忙得不可開交，這都快三四個小時過去了。”</p>
“這才請你過來看看什麽情況。”</p>
左葫頓時有一種不妙的念頭。</p>
又是肩關節前脫位，想起白天在八醫院的遭遇，便問：“這個病人，不會是從八醫院轉過來的吧？”</p>
他師弟一愣：“啊？八醫院轉過來的？”</p>
“不是啊，她說她們是從沙縣那邊過來的，沒說去過八醫院啊。”</p>
左葫心裏稍稍一定，覺得未必就是此人。</p>
不過，當跟著自己的師弟到了科室裏後，一看病人的家屬其中一人，不就是白天裏罵他的那個不講道理的那個‘婆娘’麽？</p>
此刻在人群中，一並找白大褂吵吵著。</p>
左葫歎了一口氣，頭皮都有點緊：“果然是她。”</p>
“師兄？你們見過？”左葫的師弟問。</p>
“嗯！先不說這件事，你馬上想辦法，說服病人和家屬，先照一個肩關節的核磁共振！這個病人，八醫院的醫生看過，說是要務必做個核磁，病人家屬死活不同意做。”</p>
“在那裏大吵了一架，我當時正好在八醫院，見證了這件事，我覺得，八醫院的人不可能是無的放失。”左葫認真道。</p>
“好！我馬上去。”</p>
二十分鍾後。</p>
在雪旺醫院十三樓的骨科病房裏，左葫一看病人的核磁，當時就搓了搓額頭。</p>
對著他師弟道：“果然啊，這個病人，肱二頭肌腱繞到了肱骨頭的後方去，別說是複位八次了，不手術的話，複位一百次都不頂用。”</p>
“還好你們是沒複位進去，不然的話，要麽是骨頭斷了，要麽是肌腱斷裂了，那時候才更加麻煩了。”</p>
左葫的師弟等人立刻如遭雷擊似的。</p>
癱軟坐在了椅子上。</p>
主任更是黑著臉，指著左葫的師弟幾下，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出去給病人家屬解釋去了。</p>
左葫則拍了拍自己的師弟肩膀說：“直接開刀複位吧，不用想了，這是絕對的手術禁忌症。”</p>
“給他初診的醫生非常專業，第一時間就說了要做磁共振，病人家屬嚴詞拒絕。被八醫院的醫生拒絕做手法複
位了。”</p>
“這家人才來了這邊。”左葫這麽說著，內心感慨。</p>
八醫院果然是臥虎之地啊，一個小醫生，就能看出來這麽多，想得這麽深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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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能啊徐能，你怎麽能這麽莽撞，連事情的經過都仔細地打聽清楚了？</p>
當然，也可能是病人自己故意隱瞞了去八醫院的事情。</p>
“可是？”徐能張著嘴。</p>
“師兄，你也沒辦法？”徐能接著問左葫。</p>
左葫趕緊搖頭：“手術禁忌症啊，徐能！”</p>
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徐能趕緊去送，科室裏的吵鬧聲依舊。</p>
不過似乎能夠聽到一個中年男子怒吼自己老婆的聲音：</p>
“我媽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p>
“八醫院的醫生說要照磁共振，你就是不聽，還和他們在吵架？”</p>
“是不是這樣子的？”</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