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覺是一種感覺，要產生痛覺的基本條件是神經完好且存在相對完整的反射弧。</p>
脫位會產生疼痛，這是骨科關於脫位定義的一種，肯定不會錯。</p>
而孩子此刻臉上的表情肯定也是真實的，小孩子不可能像大人一樣的假裝堅強——</p>
這不，小孩三歲左右，已經能說話，當周成和杜嚴軍兩個人推開門時，見到兩個白大褂走進啊，馬上就伸入到他媽媽的懷裏哭了起來。</p>
</p>
口裏還喊著：“媽媽媽媽，不打針，不打針。”</p>
“我不要打針。”</p>
估計是被以前每次見到白大褂就會被打針的疼痛搞得怕了，留下了白大褂反應。</p>
“不打針，寶寶，今天真的不打針，我們就給醫生看看，肯定不打針好不好？”孩子的母親趕緊抱住安慰。</p>
“七七，今天不打針，我們家七七最乖了，不哭不哭啊。”他不知是奶奶還是外婆的人連說。</p>
另一個老太太則是道：“七七可能是看到了醫生就覺得要打針，怕痛，之前可乖了，一下都沒哭。”</p>
兩人把孩子圍住，擋住了周成和杜嚴軍兩個白大褂，孩子這才漸漸停止了哭聲，但眼角還是噙著淚，委屈極了。</p>
可把他奶奶和外婆心疼壞了，不停地拍著他小聲說話。</p>
孩子的父親則是往杜嚴軍這邊走來，他的爺爺和外公則是站在了父親身後不遠處。</p>
杜嚴軍趕緊回周成說：“周成哥，做過體查了，孩子是肯定有痛覺的。”</p>
“我之前輕輕地掐了一下孩子的手臂，他是有反應的。”</p>
杜嚴軍自然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p>
周成眉頭頓時一皺。</p>
孩子在脫位的遠端都有疼痛的感覺的話，那麽肩關節這裏脫位卻不痛，這就頗為罕見了啊。</p>
感覺是線性存在的，基本不會出現階段性地感覺缺失。即便出現，也是以截斷層麵為特征的。</p>
就是在這個層麵以遠，沒有了感覺，在這個層麵以近，感覺是正常的。</p>
絕對不會像這個小孩子這樣，遠端感覺存在而近端感覺缺失的情況——</p>
神經的感覺和電流同理，一條電線，隻可能是靠近電源的近端有電流，而遠端沒有。</p>
不可能存在遠端有電流而近端卻沒電流的這樣跳躍式出現電流的情況。</p>
如果有的話，那絕對是有問題的。</p>
還沒來得及多想，孩子的父親便道：“杜醫生，我家小孩他這樣的情況，必須要手術嗎？那什麽時候可以安排住院？”</p>
前麵，杜嚴軍給他們講過，手法複位不僅會產生劇烈的疼痛，還非常可能複位不上去。</p>
他們雖然非常不情願自己的小孩做手術，可比起讓他受到無端的折磨，他覺得手術若是能夠一次性地一勞永逸。那是最為保險的。</p>
杜嚴軍看向周成，關節脫位的病人，現在科室裏基本上就交給了周成和羅雲處理。</p>
如果周成都不能確定的話，那就隻能叫羅雲來科室裏了。</p>
脫位病人，杜嚴軍自己就見識不多，自然不能自己來決定下一步到底要不要住院的事情。</p>
周成便道：“先不急著說住院的事情，我再來看看寶寶的片子，再給他詳細做個體查再說。”</p>
雖然杜嚴軍說了他已經完成了體查，但周成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再做一次，以免出現什麽意外。</p>
因為一些關節外科特別專科的檢查，即便是蔡東凡他們都不清楚，更別提杜嚴軍了。</p>
術業有專攻。</p>
孩子的父親看了看周成，眉頭稍稍一凝。</p>
杜嚴軍則馬上對病人家屬解釋：“這位是我們科室的周醫生，基本上關節脫位的病人，都是他在負責和處理的。”</p>
病人聽到這話才稍稍恍然了些，周成年紀看起來不大，但既然是專業處理這類病患的，那恐怕還是比杜嚴軍專業些。</p>
隻是還是太年輕了。</p>
嘴裏卻低聲說：“你們科的主任，不能麻煩請過來看看我小孩嗎？”</p>
孩子父親穿著襯衫牛仔褲，麵相也頗為斯文，講話也較為客氣。</p>
周成就說：“現在是中午飯點，主任們都已經下班去吃飯了，如果我們下級醫生都處理不了的病人，才好打擾。請您理解一下。”</p>
中年男子身後的一個老人這才說：“現在十二點多，正好是飯點，就給這個醫生先看一下吧。”</p>
周成馬上過去，到了小孩的麵前，對他眨了眨眼睛，以表示善意。可小孩看到了他的白大褂之後，就馬上癟嘴哭了起來，可能在孩子的世界裏，白大褂就是讓他好痛好痛的代號了。</p>
孩子母親則是把他輕輕抱住，對周成說：“醫生，我看住孩子，您檢查的時候輕一點。”</p>
“嗯！”周成隻好點頭。</p>
然後開始做檢查，剛開始碰到孩子的時候，孩子不斷地掙紮，哭得可委屈了。</p>
不過當發現周成做檢查的過程中，一點都不痛，又才慢慢地停止了哭聲和掙紮，隻是在偶爾抽泣，抿著嘴巴，擺出一副你要是敢給我打針，我隨時都要哭的表情出來。</p>
周成先後做完了肩關節脫位的相關體查，然後再看了看片子之後，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p>
不用想，根據現有的體格檢查也好，還是片子也好，都非常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孩的肩關節脫位，是必然存在的。</p>
而且他的痛覺功能，也是正常的。</p>
那這就不正常了！</p>
孩子的父親見周成一圈檢查完，眉頭卻緊皺著，一句話卻不說，可沒差點把他急死，連忙壓低聲音問：“醫生，我兒子他怎麽樣？”</p>
其餘人也緊張地睜大眼睛看著他。</p>
周成卻說：“我們去辦公室細談吧。你們留一兩個人看著孩子，其他人都跟我來，平時帶孩子比較多的，最好也來下辦公室。”</p>
“主要是我和孩子的奶奶外婆帶得多，爸，爸，你們兩個看著孩子吧，我們四個跟著醫生去。”孩子母親聞言就趕緊說道。</p>
兩位老頭都頓時感覺自己被排斥了，可看著自己的孫兒這肩膀，便也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p>
周成把孩子的父母及奶奶外婆都帶到了辦公室之後。</p>
孩子父親便心急火燎地問：“周醫生，我家孩子是什麽情況，您就直說了吧，我這提心吊膽的，害怕。”</p>
周成就道：“剛剛我給你孩子做了體查，發現肩關節觸診空虛，而且能夠明顯地觸摸到肱骨頭，恐懼征（+）。”</p>
“這是什麽意思？”孩子父親聽懵逼了，這麽專業的名詞他當然不懂，馬上插嘴，看來也是個急性子。</p>
“就是說，孩子肯定是有關節脫位的。”</p>
周成說完，馬上又是話鋒一轉：“但孩子沒哭沒鬧，就是說，他感覺不到這裏的痛。”</p>
“關節脫位是很痛的，就算是成年人，都不一定忍得住。”</p>
孩子的家屬們頓時臉色微微一變。</p>
好像真是這樣，他們帶孩子過來的中途，除了看到了杜嚴軍的時候哭了，其他時候一直沒哭鼻子，他們還誇自家的寶寶聽話懂事呢。</p>
可沒想到，現在這一點卻成了最大的疑點。</p>
“所以我想問一下，孩子以前有過什麽其他疾病，或者比較特別奇怪的表現嗎？”</p>
孩子母親一聽周成這話，當時也緊緊皺起了眉頭：“醫生你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好像以前我也發現小孩有過這麽幾次，就是肩膀這裏看起來不太正常的時候。”</p>
“而且也不太願意動。”</p>
“但過了一會兒，我家孩子他自己玩的時候，肩膀這裏又恢複正常了，我就以為沒什麽事情。”</p>
“這問題很大嗎？”她趕緊問，並且有些自責。</p>
孩子的父親則是看了她一眼，她則微微低下頭。</p>
身後的外婆和奶奶則是表情不太自然起來。</p>
聽到孩子母親這話，周成也算是基本確定了孩子的問題所在了，也更加趨近於自己內心所考慮的診斷了。</p>
按照骨科的定義來講，關節脫位是很痛的，但是，也有極為特殊的例子。</p>
那就是複發性關節脫位，或者說習慣性關節脫位，這樣的病人，就在發生脫位的時候，不會特別痛，甚至還有可能不痛。</p>
甚至於，更加猛一點的，習慣性關節脫位的病人，在自己發生了脫位之後，自己還能把脫位複上去——</p>
但，這種猛和牛逼，可不是什麽好事。</p>
“一般多發生在什麽時候？今天他有受過傷嗎？”周成繼續問，仍然沒把心裏的猜測講出來，必須要確定之後才能講。</p>
杜嚴軍在一旁是如聽天書，但也在認真地站在一旁仔細聽著。</p>
好像自己刷的書，在這時候一點用處都沒有。</p>
暗自有些後悔，怎麽就沒早點去看那些書呢？</p>
瞥了一眼周成，發現周成的眉頭已經舒展了開，恐怕是心裏有了底。</p>
便有了一種不太是滋味兒的落差——</p>
自己和周成的差距，恐怕是越來越遠了。</p>
“沒受傷，沒受傷。”</p>
“今天我就帶著孩子去鬆雅湖附近露營了，然後中途他睡了一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子。”</p>
“以前的時候，也是睡覺之後醒過來，便成了這個樣子的。”</p>
“一會兒就好了，就是今天，這樣的特殊形狀，一直都沒恢複過來。”</p>
“這要緊嗎？會不會影響到他以後手寫字啊？”</p>
“他還才這麽小，要是以後，那可怎麽是好。醫生，你可一定要給我想想辦法才行啊。”孩子的母親懇求著看向周成。</p>
周成則是連安慰說：“你們不要著急。”</p>
“根據你們講的病史和我做的體查和照的片子看，你們家小孩這種情況，屬於肩關節習慣性脫位。也叫複發性脫位。”</p>
“因為隻有這種脫位，平時才不會疼痛。”</p>
“而且小孩還很小，他的韌帶和骨頭的可塑性都很強，所以發生次數多了，可能感覺不到疼痛都。”</p>
孩子的父親聽到這裏，便馬上道：“那這個複發性脫位難不難治？如果手術的話能解決問題嗎？”</p>
周成搖頭，又點頭：“脫位本身不難治，但是要搞清楚為什麽會發生脫位，針對病因進行治療的話，就說不好了。”</p>
“我這裏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啊，你們心裏不要有什麽心裏想法。”</p>
“你家孩子，有沒有發生癲癇？”</p>
孩子奶奶馬上抬頭罵了起來：“你有癲癇。你在發神經~。”</p>
“你到底能不能看？你要是不能看，不會看的話就把你們主任喊來。”</p>
癲癇，可叫羊角風或者羊癲風。</p>
這可是民間頗為讓人忌憚的疾病，一旦發現了這種病，就會攜帶一輩子。</p>
孩子父母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起來，看著周成。</p>
中年男子道：“醫生，我兒子不是關節的問題嗎？怎麽突然提起癲癇來了？”</p>
孩子的奶奶馬上說：“你問這麽多做什麽？我家七七怎麽可能是癲癇？你腦殼也有問題是吧？”</p>
“你要是不會看就把你們主任喊過來。”孩子的奶奶直接用手戳了一下自己的兒子，然後對著周成罵罵咧咧。</p>
“還癲癇，你才有癲癇，你腦殼才不正常。”</p>
周成往後稍稍退了一步，臉色微微一變道：“我隻是根據我的專業知識給你們解釋可能的病因，你們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不要對我進行人身攻擊。”</p>
“你們如果覺得我看錯了，或者看不了。”</p>
“你們可以要求我們主任來看。或者等我們主任來了科室再去找主任看。這怎麽罵人呢？”</p>
李夢香馬上罵道：“你怎麽說話的？”</p>
“罵你怎麽了？你這說的什麽話？”</p>
“我來骨科看病你說我孫子癲癇，你是醫生嗎？”</p>
“你會看病嗎？”</p>
“庸醫，你！”</p>
“媽，你冷靜點。這裏是醫院。”中年男子拉了拉孩子的奶奶。</p>
他老婆和他嶽母則是沒任何動作，看向周成的表情也是不太自然。</p>
“是他先詛咒我孫子的！”李夢香瞪著眼睛，指著周成。</p>
“那也是你兒子，他說你兒子腦殼。”</p>
說到這，說不下去了。</p>
滴咕著：“我罵他都是輕的。”</p>
中年男子見勸不過自己母親，則是給周成道歉：“對不起啊，周醫生，我媽她主要是擔心孩子的問題，其實並沒有冒犯您的意思。”</p>
“你說這麽多幹什麽？他根本就不專業，咱們不看了。去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或者附屬二醫院。就縣二醫院，也比這裏好得多。”</p>
“這八醫院都一群什麽牛鬼蛇神，我早就講了，不要在這裏看，你們還都不信。”</p>
“你們看看這裏的醫生，一個個什麽素質。年紀輕輕的，本事沒學到就開始亂嚼舌根。”孩子奶奶罵罵咧咧地拉著自己的兒子就往外走。</p>
孩子的母親和外婆似乎也覺得周成有點過分，便也退出了辦公室。</p>
周成嘴角蠕動了一陣，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p>
醫不叩門。</p>
不過，出於醫生的義務，他還是跟了出去，然後找到了孩子的父親，交待道：“你們可以選擇去其他醫院看，但是一定要去看才行。”</p>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比八醫院的層次要高，他們不可能說不許家屬過去看。</p>
而且周成自忖，自己從頭到尾說話都客客氣氣的。</p>
可能隻是癲癇兩個字對普通人的刺激太大了。</p>
但沒辦法。</p>
習慣性關節脫位的病因就那麽幾個。</p>
第一個，結構性問題，韌帶功能缺失或者是韌帶鬆弛，導致關節結構不穩定。</p>
第二個，反複性外傷。</p>
第三個，癲癇。</p>
他剛做了體查，小孩沒有先天性的韌帶鬆弛表現。</p>
所以不會是結構性的問題。</p>
而像這種兩三歲的小孩，才剛會走路，不可能是因為反複性的外傷導致習慣性脫位的！</p>
除此之外，癲癇導致的長期肌肉韌帶刺激性牽拉而致鬆弛的可能性非常大。</p>
如果都不是的話，那麽就隻可能這家人在虐待孩子沒事把他整脫位玩了。</p>
而且隻才說了其中一個病因，他們便如此。</p>
“好的，謝謝你啊醫生。”</p>
“我媽他。”孩子的父親聽了周成的話，還要多說什麽，卻又被自己的母親給喊走了。</p>
然後留下周成和杜嚴軍二人，相互對望著。</p>
在病人和家屬都離開了之後，杜嚴軍小聲問周成：“周成哥，癲癇也會導致習慣性關節脫位嗎？”</p>
“嗯。是其中原因之一。”</p>
“小孩不可能是多發外傷，而且我查了他的健側和患側，也不支持韌帶鬆弛。”</p>
“如果不是癲癇引起的話。就隻可能是受了虐待，但我看這家人對孩子的愛護，也不會是這個原因。”</p>
“可能是家裏人難以接受吧。”</p>
杜嚴軍聞言，點了點頭。</p>
周成解釋算比較清晰的了，但杜嚴軍還有不理解的就是：“周成哥，那你怎麽剛剛不解釋這些啊？”</p>
周成則歎了一口氣道：“其實解釋這麽多也沒用，習慣性脫位要治療最好是通過運動醫學的關節鏡去做手術，我們醫院連關節鏡的器械都沒有，根本做不了。”</p>
“而且原發疾病如果是癲癇的話，最終孩子還是要轉去湘南大學附屬二醫院或者附屬醫院，我們這裏看不了，就不要耽擱他們的時間了吧。”</p>
“否則的話，我也沒必要說這麽多。”</p>
“直接給他們開個神經肌電圖，讓他們拿到結果之後再去其他醫院看。”</p>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八醫院沒有運動醫學的器械，二也沒有極為專業可以治療癲癇的神經內科醫生，那自然不要耽擱他們時間的好。</p>
多提一嘴，雖然難以接受，但至少可以讓他們心裏有一個初步印象，最終隻要有一個人上了心，或者多提了一嘴，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或者二醫院的專家和教授們，肯定會往心裏去。</p>
周成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p>
……</p>
把病人送走之後，周成再給羅雲打了個電話，說起了這件事。</p>
之所以要給羅雲提前匯報一下，一是講明情況和自己的診斷思路，二則是，病人和家屬出了科室門口，他們會先去醫務科投訴還是先去其他醫院，都不好說。</p>
先給羅雲打個預防針，如果真的發生了投訴的話，羅雲那邊也好心裏有個底以應對，不會出現那麽多的麻煩。</p>
周成解釋完，羅雲便道：“周成，你講的對，不過有一件事，你還是得辛苦做一下。”</p>
“你打電話到門診部，讓他們查一下這個小孩門診卡綁定的電話號碼，記錄一下，然後再過一到兩個小時，打電話跟蹤一下。問明白他們到什麽地方。是不是小孩的家屬！”</p>
“同時用借第二台手機進行錄音，一定要確定對方的身份後，仔細交待好，要病人的家屬帶著小孩去其他醫院複診這個情況。”</p>
周成聽完，瞬間點頭——</p>
薑還是老的辣啊，這個電話沒打錯。</p>
當醫生要謹慎當頭，雖然說，病人可以選擇不相信醫生，但是，醫生卻仍然有義務去追病人的去向，並且把自己的建議義務做全做到位。</p>
這是為病人考慮，同樣也是為了自保，留下一個客觀的證據，如此一來，即便是出現了什麽岔子。</p>
那麽病人的家屬有華國公民的自由選擇權和拒絕醫生的建議權。</p>
但是，醫生已經盡到了自己的義務，不可能去侵犯公民的自由選擇權。</p>
責任就不在自己了。</p>
“好的，羅老師，還是您比較細心，想得周到些。”周成趕緊回道。</p>
“這不是細心和周到，全都是血與淚的教訓而已。”</p>
“以前，我讀研究生的時候，在急診科輪科，也有一個大學生，被父母帶著來看急診，當時那個老師說了有可能是宮外孕。病人家屬不信，在醫院裏大吵大鬧，後來破裂死亡了。”</p>
“那個老師沒有留下客觀的證據，病人家屬就直接告他誤診。”</p>
“而且當時病人家屬的情緒不穩定，連病曆本都沒來得及寫，也不敢寫。”羅雲便給周成舉了一個例子。</p>
“好的，羅老師，我知道了。”周成心裏一凜，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p>
“我這邊再給安全辦打個電話，一定要做好周全的準備。”羅雲也感慨了一聲，然後回道。</p>
……</p>
等到周成按照羅雲的吩咐，做完這一切之後，才終於是放下心來。</p>
他是借的杜嚴軍的電話打給的病人家屬，錄音的手機則是自己的，因為用自己的手機進行錄音的話，對方有可能是會被發現的。</p>
隻希望不要用到這錄音才好吧。</p>
不過，好在是，周成在電話裏麵，得到的回複是對方已經帶著孩子到了湘南大學附屬醫院。</p>
周成打電話過去，也是為了擔心孩子的情況，因此對方雖然態度仍然不冷不熱，倒是也沒有對周成再發火。</p>
畢竟，他們都沒想到過周成竟然會打電話過去多問這麽一句。</p>
……</p>
與此同時。</p>
就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急診科門口。</p>
劉索隆便對自己母親道：“媽，你就別想著舉報八醫院的那個周醫生了，人家也是好心。”</p>
“不然的話，沒必要再給我們打個電話專門交待要我們一定要去醫院看的事情。”</p>
李夢香，也就是劉索隆的母親低聲罵道：“他那是做賊心虛，我家七七惹到他了？”</p>
“一嘴的不幹淨。”</p>
“癲癇癲癇，他全家都癲癇了才這麽說話。”</p>
“你趕緊去看看，你爸他們掛到號了沒有？你爸做事也毛毛躁躁的，我這心裏實在是不放心。”</p>
不過李夢香的話還才完，劉大山就和自己的親家朱勇誌走了過來，然後趕緊說：“掛到號了，護士讓我們去急診外科。”</p>
一眾人便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急診外科。</p>
急診外科的醫生一看，便馬上皺眉，覺得事情不太對，接過八醫院查的X線和報告一看，立刻打電話請了骨科的總住院。</p>
骨科的總住院也過了十多分鍾，便風風火火地穿著綠色的洗手衣到了急診科，估計是剛從手術台才下來。</p>
到了急診外科看到了小孩的檢查結果之後，又給孩子做了一圈體查。</p>
頓時狠狠地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們小孩這樣的情況，以前肯定出現過的吧？”</p>
說法和八醫院的那個小醫生一樣，孩子的母親朱青青便回道：“是的，以前也出現過幾次，但是沒過一會兒又正常了，也不哭也不鬧，我以為沒什麽事情。”</p>
“今天睡了一覺，就這個樣，我看著不對勁，就趕緊來醫院看了。先去了八醫院，沒看好，就來這邊了。”</p>
那綠衣服總住院便點頭道：“現在來也不算晚，這是複發性肩關節脫位，也是習慣性肩關節脫位。”</p>
“你們先照一個核磁吧，複發性肩關節脫位，肯定是有韌帶鬆弛或者結構不全的，這片子顯示不出來。”</p>
說完，他馬上對急診外科的值班醫生說：“杜老師，辛苦你給孩子開一個急診的核磁，照完之後，我把他複位做了，然後早點固定起來。”</p>
“小孩子的習慣性肩關節脫位，早做早好，而且可塑性也挺強的。”</p>
杜代雄是急診科的主治，比骨科的總住院李勇要高一級，所以李勇叫杜代雄老師。</p>
不過杜代雄隻是急診外科的博士，對骨科的問題肯定不如李勇這麽專業，就說：“好，那我在檢查單上標注一下，看看放射科能不能提前給做了。”</p>
“李勇，你安排你們科的人過來談話啊。我就從這邊送急診科的手術室了啊。”</p>
“好。”李勇就此，便把診斷和治療就定了下來。</p>
……</p>
兩個小時後，劉索隆一家人才終於把帶著劉七七出了急診科的核磁室，然後急急忙忙地趕回到了急診外科診室。</p>
便發現，骨科的總住院正好還在這裏進行另外一個病人的會診，心裏一喜，趕緊上前去說：“李醫生，我們的核磁做完了，不過報告要兩個小時才能拿，片子更是要明天才能打印。”</p>
“您看，我們現在是要住院等呢還是？”劉索隆無助地看向李勇，希望李勇可以幫他想想辦法。</p>
“不用等報告，我隻要看片子就行了！”</p>
“片子在你們照完核磁之後就會在閱片係統裏麵，你們稍等一下，我給這個病人開個住院證啊。”李勇這時候正在寫急診病曆，但還是客氣地回著劉索隆。</p>
“好的好的。”劉索隆馬上大喜起來。</p>
如果沒有遇到李勇的話，估計又要等蠻久了。</p>
五分鍾之後，李勇才開好住院證明，讓急診外科裏的那個骨折病人在家屬的帶領下，去骨科一病區住院。</p>
然後這才找了一台電腦，打開了閱片係統，看了足足兩分鍾。</p>
劉索隆一家人都靜靜地等著，劉索隆和朱青青兩個人都好奇地湊上去，可惜黑白的核磁認識他們，他們卻看不懂那些東西。</p>
看到李勇差不多看完了片子，這才眼巴巴問：“李醫生，怎麽樣？”</p>
李勇看了一眼小孩，估摸著並不需要對病人進行回避，便直說：“果然，肱二頭肌腱還有肩袖的肩胛下肌於岡上肌，都有鬆弛表現。”</p>
“這幾個肌腱，形成的結構是肩袖，就相當於是肩關節的固定裝置。”</p>
“就好比我們家裏的門。”</p>
“肩袖就是固定門的這個合頁。”</p>
“合頁穩定的時候，開關門正好合適，門就不會掉下來，但是合頁鬆弛了後啊，門就會直接掉到地上，關不緊了。就是你家小孩這個脫位。”</p>
“你偶爾把門抬一下，又可以關門了，但是因為不穩，開門的時候又會掉下來。這就是你家小孩的這種習慣性關節脫位。”</p>
“如果他年紀大了的話，那麽就隻能把這個合頁固定起來，做手術。”</p>
“不過他現在年紀小，可以做手法複位之後，把肩關節固定起來，他的這些肌腱可以再長起來。暫時還不用手術。”</p>
“這種複位啊，我們都沒必要去手術室做了，隻要去科室或者急診科。”</p>
李勇解釋到這，還是道：“你們還是去科室吧，去了科室之後，好處理後續些，畢竟是要固定起來的。”</p>
李勇的解釋，通俗易懂，劉索隆等人都是聽明白了，立刻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p>
劉索隆立刻躬身道謝：“李醫生，謝謝，謝謝你啊。”</p>
“真的是太感謝你了，要辛苦你了。”</p>
李勇就道：“不辛苦了，也是我們該做的，你們運氣好，今天正好是我值班。如果是其他幾個總住院值班的話，你們估計還要多麻煩一趟，他們會打電話再叫我來看。”</p>
“我就是關節外科的。”</p>
“對了，處理完了之後，你們一定要記得，不要再讓小孩受傷了啊？複位之後，再受傷的話，韌帶和肩袖諸條肌腱還沒長起來的話，很容易再脫位的。”</p>
“你們先去科室，我過一會兒就來。”</p>
“好好好！”劉索隆和朱青青兩個人馬上心裏的石頭落了地。</p>
笑了笑，想起之前八醫院裏，杜嚴軍和他們談話時候講的東西，搖了搖頭。</p>
可真是無知者逼事多，可沒把老子嚇死哦。</p>
……</p>
快下班的點，李勇才回到科室裏，然後打印一個關節脫位手法複位的談話簽字模板，開了醫囑之後，讓其中一個家屬去繳費。</p>
然後便與另外的家屬進行談話簽字。</p>
十五分鍾，家屬十分配合，李勇也把該談的點啊風險等都談到了。</p>
就說：“好了，差不多就說這麽多。”</p>
“注意事項啊，你們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再受傷了。”</p>
“你們先帶小孩去換藥室，我去準備點東西，就過來複位。”</p>
說完，李勇還看了看時間。</p>
“都五點二十了！”</p>
“時間不很多，等會兒我還有很多會診要跑，爭取早點搞完，你們也早點回家去。”</p>
“好，辛苦你了，李醫生。你等會兒還不能準時下班啊？”劉索隆客氣問。</p>
李勇一笑：“害！”</p>
“我們哪裏有什麽正常下班點哦，總住院，永遠不下班的。”</p>
說完李勇就打算站起來，然後去準備其他的一些東西。</p>
可聽到李勇這話，李夢香心裏的石頭才終於落了地，對自己兒子道：“我都說什麽來著？八醫院那些醫生就是不會看，就是水平不夠，你們還不信我。”</p>
“他們當時怎麽說的？說必須要做手術，手法複位的風險多大多大。”</p>
“你看看人家李醫生說？”</p>
李勇聽完這話，心裏其實是挺美滋滋的，但是也解釋道：“阿姨，也不能這麽講，術業有專攻，做醫生都不容易，謹慎點是好事。”</p>
“這樣的脫位，是需要特別專業的關節外科醫生來處理的。”</p>
“如果孩子再大點，你們就得做關節鏡手術了。我們省內目前很多醫院還沒有設立專門的關節外科和運動醫學。”</p>
“他們講的也是沒錯的，基於他們的視角看，說要手術複位，是尊重你們才做的選擇。”</p>
“如果他們上來就跟你們說，這個可以隨便手法複位就做得上去，那你們才要小心點呢。”</p>
“有一些難複性的關節脫位，就是教授也不敢說能複位得上去。”李勇這也算是為八醫院的同行們解釋了幾句，畢竟大家都是同行，同行知道同行的不易。</p>
人艱不拆，八醫院的水平可能有限，但是人家已經盡力了，拆別人的台，這不是同行該做的事。也不叫人事。</p>
“我曉得的李醫生。”</p>
李夢香馬上點了點頭：“你是不知道八醫院那些醫生說得有多過分。”</p>
“明明什麽都不懂，還要亂說話。”</p>
“明明就是骨科的問題，我們這些外行都知道是骨科的問題，他們非說是神經問題，說什麽癲癇？”</p>
“你講這是人話嗎？”</p>
“我看他才有癲癇。”</p>
“像個瘋子一樣。”李夢香一副終於心裏的氣兒順了的表情，所以才攤開了來說。</p>
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之後，便也隻當做是玩笑來給李勇吐槽八醫院的小醫生在醫術不濟的情況下，都在說些什麽烏七八糟的話。</p>
“你說？”李夢香說到這的時候，發現李勇的臉色當即大變起來。</p>
這臉色，把李夢香嚇到了。</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p>
李勇當時眉頭一閃，正準備走出門的他又折返過身來，內心一顫，說話都有點不太利索了，問：“你，你，你家小孩，經常摔倒嗎？”</p>
“那哪能呢？”李夢香想都不想地回。</p>
“我和他姥姥，他媽媽基本上二十四小時不離身，從來沒摔倒過！”</p>
“這次也沒有受傷，不知道。”</p>
果不其然，李勇在聽了這話之後，馬上神色再次猛地變了起來，而且額頭上細汗不停冒出。</p>
細汗充斥在手心裏。</p>
手蜷縮又伸開，最終，還是隻能硬著皮頭道：“那你家孩子現在還真不能做手法複位了，我們得給他查一個神經肌電圖，排查一下癲癇再說！”</p>
李夢香頓時人僵在了那裏，左顧右盼地轉了轉頭，發現自己身邊的家人們都懵逼了。</p>
嘴巴張合了一陣，看著李勇的表情。</p>
李勇用舌頭潤了潤嘴唇，然後說：“還是要保險點好，必須要先做一個神經肌電圖。你們也不希望我冒冒失失地就給你家孩子複位了，然後原因都還沒查出來吧？”</p>
“啊~這~？”李夢香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p>
這裏可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p>
……</p>
神經肌電圖，是不能急診做的。不過，李勇親自出馬帶著小孩去了骨科三病區對麵的康複科科室，就自然能加班做了。</p>
此刻，李勇的心裏格外忐忑。</p>
他從一開始，隻覺得是孩子摔跤次數多了，家裏人沒注意，因為大部分的複發性關節脫位啊，都是這樣的情況。所以他就根本沒多問。</p>
複發性關節脫位的病人，他至少也接診了好幾百個。</p>
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情況，而且今天他是下台跑的急會診，值急診班的電話是真的多。所以經驗性的，他忽略掉了這樣的特殊情況。</p>
十五分鍾之後。</p>
神經肌電圖的結果出來了。</p>
李勇當時神色和表情都是一陣複雜地對劉索隆說：“劉先生，不好意思！”</p>
“你家小孩，還真的有陣發性的癲癇。”</p>
“這個情況你們得去神經內科做住院治療才行。”</p>
劉七七的奶奶李夢香更是難以接受，不停地搖頭，低聲喃喃：“不可能！”</p>
“不可能。”</p>
“我家七七不可能有癲癇，不可能有羊癲風。”</p>
劉大山等人雖然也是臉色驟變，難以接受，但沒有李夢香的反應這麽大。</p>
朱青青麵色複雜地看向李勇：“李?
?生，之前您不是說？”</p>
李勇深吸一口氣，道：“啊~這~？”</p>
說完話鋒稍稍一轉道：“之前是我的問題。”</p>
“可我們還是要尊重事實，這不是說不說的事情。現在查出來了癲癇，我們要想好怎麽去治療。”</p>
</p>
“癲癇雖然可怕，不可以根治，但可以控製，控製好了，和正常人是沒有區別的。”</p>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要想辦法去解決。”</p>
“說不說，它都存在。早發現，早治療。”</p>
“手法複位仍然要做，也能做，隻是除草要除盡，治病要治根才行。”</p>
李勇講這話，是沒太大底氣的。</p>
如果不是李夢香多了一句嘴，他今天恐怕就要麻煩纏身了。</p>
背後冷汗仍然在不停地冒出來著。</p>
“……”</p>
脫位會產生疼痛，這是骨科關於脫位定義的一種，肯定不會錯。</p>
而孩子此刻臉上的表情肯定也是真實的，小孩子不可能像大人一樣的假裝堅強——</p>
這不，小孩三歲左右，已經能說話，當周成和杜嚴軍兩個人推開門時，見到兩個白大褂走進啊，馬上就伸入到他媽媽的懷裏哭了起來。</p>
</p>
口裏還喊著：“媽媽媽媽，不打針，不打針。”</p>
“我不要打針。”</p>
估計是被以前每次見到白大褂就會被打針的疼痛搞得怕了，留下了白大褂反應。</p>
“不打針，寶寶，今天真的不打針，我們就給醫生看看，肯定不打針好不好？”孩子的母親趕緊抱住安慰。</p>
“七七，今天不打針，我們家七七最乖了，不哭不哭啊。”他不知是奶奶還是外婆的人連說。</p>
另一個老太太則是道：“七七可能是看到了醫生就覺得要打針，怕痛，之前可乖了，一下都沒哭。”</p>
兩人把孩子圍住，擋住了周成和杜嚴軍兩個白大褂，孩子這才漸漸停止了哭聲，但眼角還是噙著淚，委屈極了。</p>
可把他奶奶和外婆心疼壞了，不停地拍著他小聲說話。</p>
孩子的父親則是往杜嚴軍這邊走來，他的爺爺和外公則是站在了父親身後不遠處。</p>
杜嚴軍趕緊回周成說：“周成哥，做過體查了，孩子是肯定有痛覺的。”</p>
“我之前輕輕地掐了一下孩子的手臂，他是有反應的。”</p>
杜嚴軍自然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p>
周成眉頭頓時一皺。</p>
孩子在脫位的遠端都有疼痛的感覺的話，那麽肩關節這裏脫位卻不痛，這就頗為罕見了啊。</p>
感覺是線性存在的，基本不會出現階段性地感覺缺失。即便出現，也是以截斷層麵為特征的。</p>
就是在這個層麵以遠，沒有了感覺，在這個層麵以近，感覺是正常的。</p>
絕對不會像這個小孩子這樣，遠端感覺存在而近端感覺缺失的情況——</p>
神經的感覺和電流同理，一條電線，隻可能是靠近電源的近端有電流，而遠端沒有。</p>
不可能存在遠端有電流而近端卻沒電流的這樣跳躍式出現電流的情況。</p>
如果有的話，那絕對是有問題的。</p>
還沒來得及多想，孩子的父親便道：“杜醫生，我家小孩他這樣的情況，必須要手術嗎？那什麽時候可以安排住院？”</p>
前麵，杜嚴軍給他們講過，手法複位不僅會產生劇烈的疼痛，還非常可能複位不上去。</p>
他們雖然非常不情願自己的小孩做手術，可比起讓他受到無端的折磨，他覺得手術若是能夠一次性地一勞永逸。那是最為保險的。</p>
杜嚴軍看向周成，關節脫位的病人，現在科室裏基本上就交給了周成和羅雲處理。</p>
如果周成都不能確定的話，那就隻能叫羅雲來科室裏了。</p>
脫位病人，杜嚴軍自己就見識不多，自然不能自己來決定下一步到底要不要住院的事情。</p>
周成便道：“先不急著說住院的事情，我再來看看寶寶的片子，再給他詳細做個體查再說。”</p>
雖然杜嚴軍說了他已經完成了體查，但周成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再做一次，以免出現什麽意外。</p>
因為一些關節外科特別專科的檢查，即便是蔡東凡他們都不清楚，更別提杜嚴軍了。</p>
術業有專攻。</p>
孩子的父親看了看周成，眉頭稍稍一凝。</p>
杜嚴軍則馬上對病人家屬解釋：“這位是我們科室的周醫生，基本上關節脫位的病人，都是他在負責和處理的。”</p>
病人聽到這話才稍稍恍然了些，周成年紀看起來不大，但既然是專業處理這類病患的，那恐怕還是比杜嚴軍專業些。</p>
隻是還是太年輕了。</p>
嘴裏卻低聲說：“你們科的主任，不能麻煩請過來看看我小孩嗎？”</p>
孩子父親穿著襯衫牛仔褲，麵相也頗為斯文，講話也較為客氣。</p>
周成就說：“現在是中午飯點，主任們都已經下班去吃飯了，如果我們下級醫生都處理不了的病人，才好打擾。請您理解一下。”</p>
中年男子身後的一個老人這才說：“現在十二點多，正好是飯點，就給這個醫生先看一下吧。”</p>
周成馬上過去，到了小孩的麵前，對他眨了眨眼睛，以表示善意。可小孩看到了他的白大褂之後，就馬上癟嘴哭了起來，可能在孩子的世界裏，白大褂就是讓他好痛好痛的代號了。</p>
孩子母親則是把他輕輕抱住，對周成說：“醫生，我看住孩子，您檢查的時候輕一點。”</p>
“嗯！”周成隻好點頭。</p>
然後開始做檢查，剛開始碰到孩子的時候，孩子不斷地掙紮，哭得可委屈了。</p>
不過當發現周成做檢查的過程中，一點都不痛，又才慢慢地停止了哭聲和掙紮，隻是在偶爾抽泣，抿著嘴巴，擺出一副你要是敢給我打針，我隨時都要哭的表情出來。</p>
周成先後做完了肩關節脫位的相關體查，然後再看了看片子之後，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p>
不用想，根據現有的體格檢查也好，還是片子也好，都非常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小孩的肩關節脫位，是必然存在的。</p>
而且他的痛覺功能，也是正常的。</p>
那這就不正常了！</p>
孩子的父親見周成一圈檢查完，眉頭卻緊皺著，一句話卻不說，可沒差點把他急死，連忙壓低聲音問：“醫生，我兒子他怎麽樣？”</p>
其餘人也緊張地睜大眼睛看著他。</p>
周成卻說：“我們去辦公室細談吧。你們留一兩個人看著孩子，其他人都跟我來，平時帶孩子比較多的，最好也來下辦公室。”</p>
“主要是我和孩子的奶奶外婆帶得多，爸，爸，你們兩個看著孩子吧，我們四個跟著醫生去。”孩子母親聞言就趕緊說道。</p>
兩位老頭都頓時感覺自己被排斥了，可看著自己的孫兒這肩膀，便也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p>
周成把孩子的父母及奶奶外婆都帶到了辦公室之後。</p>
孩子父親便心急火燎地問：“周醫生，我家孩子是什麽情況，您就直說了吧，我這提心吊膽的，害怕。”</p>
周成就道：“剛剛我給你孩子做了體查，發現肩關節觸診空虛，而且能夠明顯地觸摸到肱骨頭，恐懼征（+）。”</p>
“這是什麽意思？”孩子父親聽懵逼了，這麽專業的名詞他當然不懂，馬上插嘴，看來也是個急性子。</p>
“就是說，孩子肯定是有關節脫位的。”</p>
周成說完，馬上又是話鋒一轉：“但孩子沒哭沒鬧，就是說，他感覺不到這裏的痛。”</p>
“關節脫位是很痛的，就算是成年人，都不一定忍得住。”</p>
孩子的家屬們頓時臉色微微一變。</p>
好像真是這樣，他們帶孩子過來的中途，除了看到了杜嚴軍的時候哭了，其他時候一直沒哭鼻子，他們還誇自家的寶寶聽話懂事呢。</p>
可沒想到，現在這一點卻成了最大的疑點。</p>
“所以我想問一下，孩子以前有過什麽其他疾病，或者比較特別奇怪的表現嗎？”</p>
孩子母親一聽周成這話，當時也緊緊皺起了眉頭：“醫生你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好像以前我也發現小孩有過這麽幾次，就是肩膀這裏看起來不太正常的時候。”</p>
“而且也不太願意動。”</p>
“但過了一會兒，我家孩子他自己玩的時候，肩膀這裏又恢複正常了，我就以為沒什麽事情。”</p>
“這問題很大嗎？”她趕緊問，並且有些自責。</p>
孩子的父親則是看了她一眼，她則微微低下頭。</p>
身後的外婆和奶奶則是表情不太自然起來。</p>
聽到孩子母親這話，周成也算是基本確定了孩子的問題所在了，也更加趨近於自己內心所考慮的診斷了。</p>
按照骨科的定義來講，關節脫位是很痛的，但是，也有極為特殊的例子。</p>
那就是複發性關節脫位，或者說習慣性關節脫位，這樣的病人，就在發生脫位的時候，不會特別痛，甚至還有可能不痛。</p>
甚至於，更加猛一點的，習慣性關節脫位的病人，在自己發生了脫位之後，自己還能把脫位複上去——</p>
但，這種猛和牛逼，可不是什麽好事。</p>
“一般多發生在什麽時候？今天他有受過傷嗎？”周成繼續問，仍然沒把心裏的猜測講出來，必須要確定之後才能講。</p>
杜嚴軍在一旁是如聽天書，但也在認真地站在一旁仔細聽著。</p>
好像自己刷的書，在這時候一點用處都沒有。</p>
暗自有些後悔，怎麽就沒早點去看那些書呢？</p>
瞥了一眼周成，發現周成的眉頭已經舒展了開，恐怕是心裏有了底。</p>
便有了一種不太是滋味兒的落差——</p>
自己和周成的差距，恐怕是越來越遠了。</p>
“沒受傷，沒受傷。”</p>
“今天我就帶著孩子去鬆雅湖附近露營了，然後中途他睡了一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子。”</p>
“以前的時候，也是睡覺之後醒過來，便成了這個樣子的。”</p>
“一會兒就好了，就是今天，這樣的特殊形狀，一直都沒恢複過來。”</p>
“這要緊嗎？會不會影響到他以後手寫字啊？”</p>
“他還才這麽小，要是以後，那可怎麽是好。醫生，你可一定要給我想想辦法才行啊。”孩子的母親懇求著看向周成。</p>
周成則是連安慰說：“你們不要著急。”</p>
“根據你們講的病史和我做的體查和照的片子看，你們家小孩這種情況，屬於肩關節習慣性脫位。也叫複發性脫位。”</p>
“因為隻有這種脫位，平時才不會疼痛。”</p>
“而且小孩還很小，他的韌帶和骨頭的可塑性都很強，所以發生次數多了，可能感覺不到疼痛都。”</p>
孩子的父親聽到這裏，便馬上道：“那這個複發性脫位難不難治？如果手術的話能解決問題嗎？”</p>
周成搖頭，又點頭：“脫位本身不難治，但是要搞清楚為什麽會發生脫位，針對病因進行治療的話，就說不好了。”</p>
“我這裏再問你們一個問題啊，你們心裏不要有什麽心裏想法。”</p>
“你家孩子，有沒有發生癲癇？”</p>
孩子奶奶馬上抬頭罵了起來：“你有癲癇。你在發神經~。”</p>
“你到底能不能看？你要是不能看，不會看的話就把你們主任喊來。”</p>
癲癇，可叫羊角風或者羊癲風。</p>
這可是民間頗為讓人忌憚的疾病，一旦發現了這種病，就會攜帶一輩子。</p>
孩子父母的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起來，看著周成。</p>
中年男子道：“醫生，我兒子不是關節的問題嗎？怎麽突然提起癲癇來了？”</p>
孩子的奶奶馬上說：“你問這麽多做什麽？我家七七怎麽可能是癲癇？你腦殼也有問題是吧？”</p>
“你要是不會看就把你們主任喊過來。”孩子的奶奶直接用手戳了一下自己的兒子，然後對著周成罵罵咧咧。</p>
“還癲癇，你才有癲癇，你腦殼才不正常。”</p>
周成往後稍稍退了一步，臉色微微一變道：“我隻是根據我的專業知識給你們解釋可能的病因，你們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不要對我進行人身攻擊。”</p>
“你們如果覺得我看錯了，或者看不了。”</p>
“你們可以要求我們主任來看。或者等我們主任來了科室再去找主任看。這怎麽罵人呢？”</p>
李夢香馬上罵道：“你怎麽說話的？”</p>
“罵你怎麽了？你這說的什麽話？”</p>
“我來骨科看病你說我孫子癲癇，你是醫生嗎？”</p>
“你會看病嗎？”</p>
“庸醫，你！”</p>
“媽，你冷靜點。這裏是醫院。”中年男子拉了拉孩子的奶奶。</p>
他老婆和他嶽母則是沒任何動作，看向周成的表情也是不太自然。</p>
“是他先詛咒我孫子的！”李夢香瞪著眼睛，指著周成。</p>
“那也是你兒子，他說你兒子腦殼。”</p>
說到這，說不下去了。</p>
滴咕著：“我罵他都是輕的。”</p>
中年男子見勸不過自己母親，則是給周成道歉：“對不起啊，周醫生，我媽她主要是擔心孩子的問題，其實並沒有冒犯您的意思。”</p>
“你說這麽多幹什麽？他根本就不專業，咱們不看了。去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或者附屬二醫院。就縣二醫院，也比這裏好得多。”</p>
“這八醫院都一群什麽牛鬼蛇神，我早就講了，不要在這裏看，你們還都不信。”</p>
“你們看看這裏的醫生，一個個什麽素質。年紀輕輕的，本事沒學到就開始亂嚼舌根。”孩子奶奶罵罵咧咧地拉著自己的兒子就往外走。</p>
孩子的母親和外婆似乎也覺得周成有點過分，便也退出了辦公室。</p>
周成嘴角蠕動了一陣，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p>
醫不叩門。</p>
不過，出於醫生的義務，他還是跟了出去，然後找到了孩子的父親，交待道：“你們可以選擇去其他醫院看，但是一定要去看才行。”</p>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比八醫院的層次要高，他們不可能說不許家屬過去看。</p>
而且周成自忖，自己從頭到尾說話都客客氣氣的。</p>
可能隻是癲癇兩個字對普通人的刺激太大了。</p>
但沒辦法。</p>
習慣性關節脫位的病因就那麽幾個。</p>
第一個，結構性問題，韌帶功能缺失或者是韌帶鬆弛，導致關節結構不穩定。</p>
第二個，反複性外傷。</p>
第三個，癲癇。</p>
他剛做了體查，小孩沒有先天性的韌帶鬆弛表現。</p>
所以不會是結構性的問題。</p>
而像這種兩三歲的小孩，才剛會走路，不可能是因為反複性的外傷導致習慣性脫位的！</p>
除此之外，癲癇導致的長期肌肉韌帶刺激性牽拉而致鬆弛的可能性非常大。</p>
如果都不是的話，那麽就隻可能這家人在虐待孩子沒事把他整脫位玩了。</p>
而且隻才說了其中一個病因，他們便如此。</p>
“好的，謝謝你啊醫生。”</p>
“我媽他。”孩子的父親聽了周成的話，還要多說什麽，卻又被自己的母親給喊走了。</p>
然後留下周成和杜嚴軍二人，相互對望著。</p>
在病人和家屬都離開了之後，杜嚴軍小聲問周成：“周成哥，癲癇也會導致習慣性關節脫位嗎？”</p>
“嗯。是其中原因之一。”</p>
“小孩不可能是多發外傷，而且我查了他的健側和患側，也不支持韌帶鬆弛。”</p>
“如果不是癲癇引起的話。就隻可能是受了虐待，但我看這家人對孩子的愛護，也不會是這個原因。”</p>
“可能是家裏人難以接受吧。”</p>
杜嚴軍聞言，點了點頭。</p>
周成解釋算比較清晰的了，但杜嚴軍還有不理解的就是：“周成哥，那你怎麽剛剛不解釋這些啊？”</p>
周成則歎了一口氣道：“其實解釋這麽多也沒用，習慣性脫位要治療最好是通過運動醫學的關節鏡去做手術，我們醫院連關節鏡的器械都沒有，根本做不了。”</p>
“而且原發疾病如果是癲癇的話，最終孩子還是要轉去湘南大學附屬二醫院或者附屬醫院，我們這裏看不了，就不要耽擱他們的時間了吧。”</p>
“否則的話，我也沒必要說這麽多。”</p>
“直接給他們開個神經肌電圖，讓他們拿到結果之後再去其他醫院看。”</p>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八醫院沒有運動醫學的器械，二也沒有極為專業可以治療癲癇的神經內科醫生，那自然不要耽擱他們時間的好。</p>
多提一嘴，雖然難以接受，但至少可以讓他們心裏有一個初步印象，最終隻要有一個人上了心，或者多提了一嘴，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或者二醫院的專家和教授們，肯定會往心裏去。</p>
周成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p>
……</p>
把病人送走之後，周成再給羅雲打了個電話，說起了這件事。</p>
之所以要給羅雲提前匯報一下，一是講明情況和自己的診斷思路，二則是，病人和家屬出了科室門口，他們會先去醫務科投訴還是先去其他醫院，都不好說。</p>
先給羅雲打個預防針，如果真的發生了投訴的話，羅雲那邊也好心裏有個底以應對，不會出現那麽多的麻煩。</p>
周成解釋完，羅雲便道：“周成，你講的對，不過有一件事，你還是得辛苦做一下。”</p>
“你打電話到門診部，讓他們查一下這個小孩門診卡綁定的電話號碼，記錄一下，然後再過一到兩個小時，打電話跟蹤一下。問明白他們到什麽地方。是不是小孩的家屬！”</p>
“同時用借第二台手機進行錄音，一定要確定對方的身份後，仔細交待好，要病人的家屬帶著小孩去其他醫院複診這個情況。”</p>
周成聽完，瞬間點頭——</p>
薑還是老的辣啊，這個電話沒打錯。</p>
當醫生要謹慎當頭，雖然說，病人可以選擇不相信醫生，但是，醫生卻仍然有義務去追病人的去向，並且把自己的建議義務做全做到位。</p>
這是為病人考慮，同樣也是為了自保，留下一個客觀的證據，如此一來，即便是出現了什麽岔子。</p>
那麽病人的家屬有華國公民的自由選擇權和拒絕醫生的建議權。</p>
但是，醫生已經盡到了自己的義務，不可能去侵犯公民的自由選擇權。</p>
責任就不在自己了。</p>
“好的，羅老師，還是您比較細心，想得周到些。”周成趕緊回道。</p>
“這不是細心和周到，全都是血與淚的教訓而已。”</p>
“以前，我讀研究生的時候，在急診科輪科，也有一個大學生，被父母帶著來看急診，當時那個老師說了有可能是宮外孕。病人家屬不信，在醫院裏大吵大鬧，後來破裂死亡了。”</p>
“那個老師沒有留下客觀的證據，病人家屬就直接告他誤診。”</p>
“而且當時病人家屬的情緒不穩定，連病曆本都沒來得及寫，也不敢寫。”羅雲便給周成舉了一個例子。</p>
“好的，羅老師，我知道了。”周成心裏一凜，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裏。</p>
“我這邊再給安全辦打個電話，一定要做好周全的準備。”羅雲也感慨了一聲，然後回道。</p>
……</p>
等到周成按照羅雲的吩咐，做完這一切之後，才終於是放下心來。</p>
他是借的杜嚴軍的電話打給的病人家屬，錄音的手機則是自己的，因為用自己的手機進行錄音的話，對方有可能是會被發現的。</p>
隻希望不要用到這錄音才好吧。</p>
不過，好在是，周成在電話裏麵，得到的回複是對方已經帶著孩子到了湘南大學附屬醫院。</p>
周成打電話過去，也是為了擔心孩子的情況，因此對方雖然態度仍然不冷不熱，倒是也沒有對周成再發火。</p>
畢竟，他們都沒想到過周成竟然會打電話過去多問這麽一句。</p>
……</p>
與此同時。</p>
就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急診科門口。</p>
劉索隆便對自己母親道：“媽，你就別想著舉報八醫院的那個周醫生了，人家也是好心。”</p>
“不然的話，沒必要再給我們打個電話專門交待要我們一定要去醫院看的事情。”</p>
李夢香，也就是劉索隆的母親低聲罵道：“他那是做賊心虛，我家七七惹到他了？”</p>
“一嘴的不幹淨。”</p>
“癲癇癲癇，他全家都癲癇了才這麽說話。”</p>
“你趕緊去看看，你爸他們掛到號了沒有？你爸做事也毛毛躁躁的，我這心裏實在是不放心。”</p>
不過李夢香的話還才完，劉大山就和自己的親家朱勇誌走了過來，然後趕緊說：“掛到號了，護士讓我們去急診外科。”</p>
一眾人便風風火火地趕到了急診外科。</p>
急診外科的醫生一看，便馬上皺眉，覺得事情不太對，接過八醫院查的X線和報告一看，立刻打電話請了骨科的總住院。</p>
骨科的總住院也過了十多分鍾，便風風火火地穿著綠色的洗手衣到了急診科，估計是剛從手術台才下來。</p>
到了急診外科看到了小孩的檢查結果之後，又給孩子做了一圈體查。</p>
頓時狠狠地皺了皺眉頭，問道：“你們小孩這樣的情況，以前肯定出現過的吧？”</p>
說法和八醫院的那個小醫生一樣，孩子的母親朱青青便回道：“是的，以前也出現過幾次，但是沒過一會兒又正常了，也不哭也不鬧，我以為沒什麽事情。”</p>
“今天睡了一覺，就這個樣，我看著不對勁，就趕緊來醫院看了。先去了八醫院，沒看好，就來這邊了。”</p>
那綠衣服總住院便點頭道：“現在來也不算晚，這是複發性肩關節脫位，也是習慣性肩關節脫位。”</p>
“你們先照一個核磁吧，複發性肩關節脫位，肯定是有韌帶鬆弛或者結構不全的，這片子顯示不出來。”</p>
說完，他馬上對急診外科的值班醫生說：“杜老師，辛苦你給孩子開一個急診的核磁，照完之後，我把他複位做了，然後早點固定起來。”</p>
“小孩子的習慣性肩關節脫位，早做早好，而且可塑性也挺強的。”</p>
杜代雄是急診科的主治，比骨科的總住院李勇要高一級，所以李勇叫杜代雄老師。</p>
不過杜代雄隻是急診外科的博士，對骨科的問題肯定不如李勇這麽專業，就說：“好，那我在檢查單上標注一下，看看放射科能不能提前給做了。”</p>
“李勇，你安排你們科的人過來談話啊。我就從這邊送急診科的手術室了啊。”</p>
“好。”李勇就此，便把診斷和治療就定了下來。</p>
……</p>
兩個小時後，劉索隆一家人才終於把帶著劉七七出了急診科的核磁室，然後急急忙忙地趕回到了急診外科診室。</p>
便發現，骨科的總住院正好還在這裏進行另外一個病人的會診，心裏一喜，趕緊上前去說：“李醫生，我們的核磁做完了，不過報告要兩個小時才能拿，片子更是要明天才能打印。”</p>
“您看，我們現在是要住院等呢還是？”劉索隆無助地看向李勇，希望李勇可以幫他想想辦法。</p>
“不用等報告，我隻要看片子就行了！”</p>
“片子在你們照完核磁之後就會在閱片係統裏麵，你們稍等一下，我給這個病人開個住院證啊。”李勇這時候正在寫急診病曆，但還是客氣地回著劉索隆。</p>
“好的好的。”劉索隆馬上大喜起來。</p>
如果沒有遇到李勇的話，估計又要等蠻久了。</p>
五分鍾之後，李勇才開好住院證明，讓急診外科裏的那個骨折病人在家屬的帶領下，去骨科一病區住院。</p>
然後這才找了一台電腦，打開了閱片係統，看了足足兩分鍾。</p>
劉索隆一家人都靜靜地等著，劉索隆和朱青青兩個人都好奇地湊上去，可惜黑白的核磁認識他們，他們卻看不懂那些東西。</p>
看到李勇差不多看完了片子，這才眼巴巴問：“李醫生，怎麽樣？”</p>
李勇看了一眼小孩，估摸著並不需要對病人進行回避，便直說：“果然，肱二頭肌腱還有肩袖的肩胛下肌於岡上肌，都有鬆弛表現。”</p>
“這幾個肌腱，形成的結構是肩袖，就相當於是肩關節的固定裝置。”</p>
“就好比我們家裏的門。”</p>
“肩袖就是固定門的這個合頁。”</p>
“合頁穩定的時候，開關門正好合適，門就不會掉下來，但是合頁鬆弛了後啊，門就會直接掉到地上，關不緊了。就是你家小孩這個脫位。”</p>
“你偶爾把門抬一下，又可以關門了，但是因為不穩，開門的時候又會掉下來。這就是你家小孩的這種習慣性關節脫位。”</p>
“如果他年紀大了的話，那麽就隻能把這個合頁固定起來，做手術。”</p>
“不過他現在年紀小，可以做手法複位之後，把肩關節固定起來，他的這些肌腱可以再長起來。暫時還不用手術。”</p>
“這種複位啊，我們都沒必要去手術室做了，隻要去科室或者急診科。”</p>
李勇解釋到這，還是道：“你們還是去科室吧，去了科室之後，好處理後續些，畢竟是要固定起來的。”</p>
李勇的解釋，通俗易懂，劉索隆等人都是聽明白了，立刻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p>
劉索隆立刻躬身道謝：“李醫生，謝謝，謝謝你啊。”</p>
“真的是太感謝你了，要辛苦你了。”</p>
李勇就道：“不辛苦了，也是我們該做的，你們運氣好，今天正好是我值班。如果是其他幾個總住院值班的話，你們估計還要多麻煩一趟，他們會打電話再叫我來看。”</p>
“我就是關節外科的。”</p>
“對了，處理完了之後，你們一定要記得，不要再讓小孩受傷了啊？複位之後，再受傷的話，韌帶和肩袖諸條肌腱還沒長起來的話，很容易再脫位的。”</p>
“你們先去科室，我過一會兒就來。”</p>
“好好好！”劉索隆和朱青青兩個人馬上心裏的石頭落了地。</p>
笑了笑，想起之前八醫院裏，杜嚴軍和他們談話時候講的東西，搖了搖頭。</p>
可真是無知者逼事多，可沒把老子嚇死哦。</p>
……</p>
快下班的點，李勇才回到科室裏，然後打印一個關節脫位手法複位的談話簽字模板，開了醫囑之後，讓其中一個家屬去繳費。</p>
然後便與另外的家屬進行談話簽字。</p>
十五分鍾，家屬十分配合，李勇也把該談的點啊風險等都談到了。</p>
就說：“好了，差不多就說這麽多。”</p>
“注意事項啊，你們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再受傷了。”</p>
“你們先帶小孩去換藥室，我去準備點東西，就過來複位。”</p>
說完，李勇還看了看時間。</p>
“都五點二十了！”</p>
“時間不很多，等會兒我還有很多會診要跑，爭取早點搞完，你們也早點回家去。”</p>
“好，辛苦你了，李醫生。你等會兒還不能準時下班啊？”劉索隆客氣問。</p>
李勇一笑：“害！”</p>
“我們哪裏有什麽正常下班點哦，總住院，永遠不下班的。”</p>
說完李勇就打算站起來，然後去準備其他的一些東西。</p>
可聽到李勇這話，李夢香心裏的石頭才終於落了地，對自己兒子道：“我都說什麽來著？八醫院那些醫生就是不會看，就是水平不夠，你們還不信我。”</p>
“他們當時怎麽說的？說必須要做手術，手法複位的風險多大多大。”</p>
“你看看人家李醫生說？”</p>
李勇聽完這話，心裏其實是挺美滋滋的，但是也解釋道：“阿姨，也不能這麽講，術業有專攻，做醫生都不容易，謹慎點是好事。”</p>
“這樣的脫位，是需要特別專業的關節外科醫生來處理的。”</p>
“如果孩子再大點，你們就得做關節鏡手術了。我們省內目前很多醫院還沒有設立專門的關節外科和運動醫學。”</p>
“他們講的也是沒錯的，基於他們的視角看，說要手術複位，是尊重你們才做的選擇。”</p>
“如果他們上來就跟你們說，這個可以隨便手法複位就做得上去，那你們才要小心點呢。”</p>
“有一些難複性的關節脫位，就是教授也不敢說能複位得上去。”李勇這也算是為八醫院的同行們解釋了幾句，畢竟大家都是同行，同行知道同行的不易。</p>
人艱不拆，八醫院的水平可能有限，但是人家已經盡力了，拆別人的台，這不是同行該做的事。也不叫人事。</p>
“我曉得的李醫生。”</p>
李夢香馬上點了點頭：“你是不知道八醫院那些醫生說得有多過分。”</p>
“明明什麽都不懂，還要亂說話。”</p>
“明明就是骨科的問題，我們這些外行都知道是骨科的問題，他們非說是神經問題，說什麽癲癇？”</p>
“你講這是人話嗎？”</p>
“我看他才有癲癇。”</p>
“像個瘋子一樣。”李夢香一副終於心裏的氣兒順了的表情，所以才攤開了來說。</p>
心裏的石頭落了地之後，便也隻當做是玩笑來給李勇吐槽八醫院的小醫生在醫術不濟的情況下，都在說些什麽烏七八糟的話。</p>
“你說？”李夢香說到這的時候，發現李勇的臉色當即大變起來。</p>
這臉色，把李夢香嚇到了。</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p>
李勇當時眉頭一閃，正準備走出門的他又折返過身來，內心一顫，說話都有點不太利索了，問：“你，你，你家小孩，經常摔倒嗎？”</p>
“那哪能呢？”李夢香想都不想地回。</p>
“我和他姥姥，他媽媽基本上二十四小時不離身，從來沒摔倒過！”</p>
“這次也沒有受傷，不知道。”</p>
果不其然，李勇在聽了這話之後，馬上神色再次猛地變了起來，而且額頭上細汗不停冒出。</p>
細汗充斥在手心裏。</p>
手蜷縮又伸開，最終，還是隻能硬著皮頭道：“那你家孩子現在還真不能做手法複位了，我們得給他查一個神經肌電圖，排查一下癲癇再說！”</p>
李夢香頓時人僵在了那裏，左顧右盼地轉了轉頭，發現自己身邊的家人們都懵逼了。</p>
嘴巴張合了一陣，看著李勇的表情。</p>
李勇用舌頭潤了潤嘴唇，然後說：“還是要保險點好，必須要先做一個神經肌電圖。你們也不希望我冒冒失失地就給你家孩子複位了，然後原因都還沒查出來吧？”</p>
“啊~這~？”李夢香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了。</p>
這裏可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p>
……</p>
神經肌電圖，是不能急診做的。不過，李勇親自出馬帶著小孩去了骨科三病區對麵的康複科科室，就自然能加班做了。</p>
此刻，李勇的心裏格外忐忑。</p>
他從一開始，隻覺得是孩子摔跤次數多了，家裏人沒注意，因為大部分的複發性關節脫位啊，都是這樣的情況。所以他就根本沒多問。</p>
複發性關節脫位的病人，他至少也接診了好幾百個。</p>
差不多都是這樣的情況，而且今天他是下台跑的急會診，值急診班的電話是真的多。所以經驗性的，他忽略掉了這樣的特殊情況。</p>
十五分鍾之後。</p>
神經肌電圖的結果出來了。</p>
李勇當時神色和表情都是一陣複雜地對劉索隆說：“劉先生，不好意思！”</p>
“你家小孩，還真的有陣發性的癲癇。”</p>
“這個情況你們得去神經內科做住院治療才行。”</p>
劉七七的奶奶李夢香更是難以接受，不停地搖頭，低聲喃喃：“不可能！”</p>
“不可能。”</p>
“我家七七不可能有癲癇，不可能有羊癲風。”</p>
劉大山等人雖然也是臉色驟變，難以接受，但沒有李夢香的反應這麽大。</p>
朱青青麵色複雜地看向李勇：“李?
?生，之前您不是說？”</p>
李勇深吸一口氣，道：“啊~這~？”</p>
說完話鋒稍稍一轉道：“之前是我的問題。”</p>
“可我們還是要尊重事實，這不是說不說的事情。現在查出來了癲癇，我們要想好怎麽去治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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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癇雖然可怕，不可以根治，但可以控製，控製好了，和正常人是沒有區別的。”</p>
“事情既然發生了，就要想辦法去解決。”</p>
“說不說，它都存在。早發現，早治療。”</p>
“手法複位仍然要做，也能做，隻是除草要除盡，治病要治根才行。”</p>
李勇講這話，是沒太大底氣的。</p>
如果不是李夢香多了一句嘴，他今天恐怕就要麻煩纏身了。</p>
背後冷汗仍然在不停地冒出來著。</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