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墨似的黑沉夜空,時不時刮過一陣風。


    “能不去嗎?”萇笛攏了攏披風的領子,“我冷。”


    “祁陽宮裏有炭爐,特別暖和。”


    “崔姑姑你個坑貨。”萇笛欲哭無淚。


    祁陽宮的守門侍衛看見這邊有兩個人拉拉扯扯,也沒來詢問,兀自進殿去了。


    萇笛瞧見那扇門一開一合,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偏偏崔坑貨還繼續把她往那邊拽,向來沉穩的崔柔,居然也能這麽讓人捉急的一麵。


    門又開了,亮光突然盛了許多。


    那個侍衛身邊多了一個人,夜色模糊,看不清。


    隻能認出是個男人。


    萇笛惡寒的抽抽嘴角,不是男人還能是女人麽?


    “呃,崔姑姑,話說,祁陽宮有女人麽?”


    看見有人出來了,崔柔也不強迫她了,聽她的問話後,“啊?”她確實有點懵。


    崔柔想了下,給了個比較中和的答案:“宮女就有,妃子就沒有。”


    侍衛站了回去,從殿裏出來的人,往萇笛這個方向走來。


    崔柔拉了下萇笛,讓萇笛背對著祁陽宮,看不見走過來的閻樂。


    萇笛今天睡得有些懵,昏昏沉沉,隻看見崔柔眼中閃著複雜的亮光。


    然後,她的肩上就落下一隻手掌!


    “呀!”萇笛大叫。


    閻樂石化了一瞬,賠著笑上前道:“萇姑娘您沒事吧,我嚇著你了?”


    祁陽宮前數十個侍衛默默的看了這邊一眼,回過頭目不斜視的繼續做木頭人。


    萇笛瞪閻樂,“不是你嚇到我的,那是誰?”


    “我的錯,好不好?”閻樂笑嘻嘻道,“陛下在裏麵等你,快進去吧。”


    “……”萇笛沉默一瞬,“不進去。”


    崔柔笑道:“都走到這裏了,陛下也派閻樂出來接你了,快進去吧,乖。”


    要是還沒明白過來,萇笛就真的是傻子了。


    “你們倆合夥起來坑我!”


    崔柔笑得尷尬了,閻樂也神情不自然了。


    “哪有。”閻樂矢口否認,“陛下在等你,快去。”


    萇笛轉身欲走,閻樂拉著她不肯讓她走。


    “你個小沒良心的,陛下受了傷,你也不去看看!”閻樂努力抑住自己的聲調,對萇笛的表現大為不滿。


    崔柔也勸,“對呀,陛下受傷,你於情於理都該去看看。”


    萇笛不信,“他哪受傷了,你們肯定是騙我,德公公都說是謠言。”


    閻樂差點一口氣沒提起來,罵道:“他在趙高麵前能說陛下是真的受傷嗎?萇笛你是不是傻?”


    “你才傻!”


    萇笛突然狠狠的踩了閻樂一腳,殺豬般的嚎叫傳遍空曠內宮。


    侍衛們又默默的看了這邊一眼,接著淡定的轉回去。


    “我……我去還不成嗎!”萇笛跺跺腳,淡綠色混著淺紫色的身影不情不願的往祁陽宮走去。


    閻樂戳了戳崔柔,嘿嘿道:“你看,我的激將法管用吧。”


    萇笛回頭涼涼的瞟了他一眼,閻樂作望天狀。


    崔柔笑了笑,“閻樂,去不去芙蓉宮,小公子也該從長公主那裏回來了,我和小圓弄了烤番薯。”


    閻樂歡喜道:“好呀,走走。”


    已經走到祁陽宮門口的萇笛眼看著兩個沒良心的已經走遠了,幾欲心痛扼腕。


    侍衛極有眼力,默默的開了門,等萇笛進去後,才關上門。


    殿中的裝飾擺設要比芙蓉宮豪華數倍,正中央一個四足青銅香爐,撲麵而來的暖氣混著合歡花的香氣。


    香爐裏燒的是合歡花香。


    所以胡亥身上,總是有著淡淡的合歡花香。


    合歡花,也作木芙蓉,現在她住在芙蓉宮。


    有幾處偏殿,都掌著橙紅色宮燈,萇笛不知道胡亥在哪一間。


    忽的聽見一聲咳嗽聲,萇笛目光鎖定在最中間的那處。


    就是感覺,也說不清。


    漢白玉圖板上雕刻著菱形交叉的紋路,萇笛踩著縱橫交錯的紋路走向最中央的那間,沒敲門,直接推門而進。


    沒想到裏麵的奢侈動搖了她的估算,甚至比贏政那時的宮殿更加金雕玉砌。


    各式玉器把玩擺放在多寶格上,一層層,幾乎全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萇笛也顧不上看其他的物件了,一進門,就直奔禦案邊上。


    胡亥端坐在龍椅上,淡眉輕蹙,似無的憂愁縈繞在身圍,提筆在奏折上勾劃了一筆,合上放在一邊,又拿起另外一本,這一本,胡亥淡淡的掃了兩眼,就放下了。


    他抬起頭,臉色在橙紅色的亮光下顯得微微白,笑了笑,“來了。”


    “嗯。”萇笛走過去,欲翻開他剛才放下的奏折,胡亥摁住她的手。


    “我看看。”萇笛認真的道。


    胡亥帶著幾分寵溺的搖了搖頭,“不可以。”


    自古君王的奏折,旁人都不能看,因為涉及政事,牽連國本。


    但萇笛知道,她要看什麽胡亥都不會拒絕,這次是因為奏折裏的內容,不能給她看。


    萇笛強勢了一把,用力掰開胡亥摁住的手,搶了奏折翻開來看。


    謔。原來裏麵寫的是這個。


    萇笛斜眼瞟了胡亥一眼,胡亥淡淡的笑了笑,抽回奏折,“這回安心了吧。”


    萇笛雙手撐在禦案上,身子前傾,嗯,這個姿勢,很霸氣。


    清了清嗓子,道:“你受傷是真的。”


    “嗯。”


    胡亥奏折也不看了,隻端坐在那兒望著萇笛隱忍不住的關心。


    “你在關心我?”胡亥挑眉,“難得。”


    萇笛的姿勢頓時就失去了霸氣,尷尬的收回來,規規矩矩的站好,道:“為什麽,不能在趙高麵前,說你的傷勢。”


    這個問題似乎難到胡亥了,就像幼時在學堂,劉季總拿稀奇古怪的問題去問難呂公。


    而呂公總會蹙著眉頭,想上一會兒。


    胡亥想了一會兒,輕聲道:“我有傷,涉及公子將閭的餘黨,不便公開。”


    介於敷衍和不敷衍的答案,萇笛勉勉強強的接受了。


    “你,傷在哪兒?”


    胡亥淡定的掃了眼萇笛欲言又止的模樣,“胸口。”臨了補上一句,“左邊。”


    離左邊的胸口,是心髒的位置。


    “那,那你痛麽?”


    胡亥繼續作淡定狀,“不痛。”


    “那我就放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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