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再也按捺不住,健步如飛的走了出去。


    反倒是其他人在短暫的驚惶後,如夢初醒般跟了上去。


    “姑娘,婢子背您去。”沒等甄妙吩咐,青鴿就俯了身,熟練的把人背了起來。


    生產乃汙穢之事,虞氏被安置在了西梢間。


    裏麵半點動靜皆無,甄煥被虞氏的貼身丫頭玉兒死死攔住:“大爺,大奶奶在裏麵生產,您可不能進去啊!”


    甄煥急得恨不能抬腳把門踹開,奈何玉兒死死攔著,臉色鐵青一片。


    “浩哥兒,你這是成什麽樣子,給我鎮定點,你若是再沉不住氣,讓屋內的虞氏怎麽辦?”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


    “祖母,倩娘她,她恐怕——”


    看著甄煥死咬著唇,整個身子微微發抖的樣子,伏在青鴿背上的甄妙暗歎了口氣。


    大哥和大嫂,少年夫妻,難得的情投意合,若是大嫂真出了事,她實在不敢想大哥會怎麽辦?


    “穩婆怎麽說?”老夫人深吸口氣,強自鎮定下來問玉兒。


    玉兒慘白著一張臉道:“大奶奶脫力昏了過去,穩婆問……問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正說著,門旋風般打開,虞氏身邊另一個大丫鬟翠兒急慌慌道:“大奶奶醒來了,穩婆問還有沒有上好的參片,拿來給大奶奶含著。”


    “阿綢,拿了我的牌子去庫房,取最好的那支人參來。”老夫人高聲道。


    “祖母,先前皇上賜了孫女一株百年的老山參,那個想必效果更好。青鴿,你腳程快,速去取來。”甄妙示意青鴿把她放了下來。


    對甄妙的話,青鴿向來是不打折扣的執行,忙應聲是,飛快出去。


    瓢潑大雨就這麽傾倒在她身上。瞬間把衣衫澆透,顯得身形更寬大了些。


    青鴿腳步卻是穩當當的,漸行漸遠。


    “還不快去給四姑娘搬把椅子來。”蔣氏吩咐道。


    雕欄親自搬了一個錦杌過來:“四姑娘,您快坐下。”


    甄妙腳疼不能沾地。也不客氣,忙坐了下來。


    “老夫人——”玉兒欲言又止。


    一直渾身發抖的甄煥猛然喝道:“問什麽,當然是保大人,你再這麽拎不清,趕明兒爺提腳賣了你!”


    玉兒依然望向老夫人,囁嚅道:“大奶奶臨昏迷前,說要保住孩子……”


    老夫人攏在袖中的手摩挲著甄妙孝敬的那串十八羅漢的佛珠手鏈,皺眉道:“大奶奶是疼的糊塗了,我們是什麽樣的人家,哪有留孩子棄大人的道理?莫要聽她胡言。還不快進去伺候著!”


    “是,是!”玉兒臉上喜色一現,轉頭又衝了進去。


    “姑娘,人參拿來了!”青鴿從雨簾裏衝進來,渾身濕漉漉的。很快紅漆木板上就淌了一汪水。


    翠兒忙上前接過,連話都未顧上說,轉身就進了屋。


    屋內,虞氏斷斷續續的喊叫聲傳來。


    忽高忽低的,伴隨著隆隆的雷聲,令人聽的心驚肉跳。


    明明時辰還不算晚,天色卻黑透了。烏雲濃的像潑墨似的,大雨沒有停歇的意思。


    眾人站在門外廊廡上,風雨灌進來,都覺渾身發冷。


    “老夫人,依兒媳看,您還是回堂屋候著吧。這樣的天兒,若是受了寒,可怎麽是好?”蔣氏接過雕欄手中煙紫色綴金線球的披風給老夫人披上。


    李氏見狀暗暗撇了撇嘴。


    就她慣會裝好人!


    要她說,不過是孫媳婦生產,做祖母的還要守在這?


    哪個女人沒生過孩子?


    這可倒好。老夫人不走,連累的她們也隻能守在這裏吹冷風。


    幸虧冰兒玉兒沒過來。


    李氏想著,就跟著勸了一句:“老夫人,大嫂說的是,咱們不如先回屋等著吧。”


    老夫人搖搖頭:“虞氏這是頭一遭,又才七個月,我哪放心的下,還是再等等吧,應該也快了。”


    說到這深深歎息一聲。


    虞氏折騰這麽久,已經力竭昏過去一次,如今含著參片,不出意料很快就有結果了。


    要麽是力竭一屍兩命,要麽就是熬過去。


    其他人顯然也想到這一點,都噤了聲。


    溫氏壓抑不住的哭泣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老夫人心煩意亂,並沒有喝止。


    蔣氏歎口氣,吩咐玉砌:“去取幾件披風來給主子。”


    已經換好幹淨衣裳的青鴿卻和白芍一道來了。


    一人提了茶碗、托盤等物,一人提了一個雕魚躍龍門的長嘴銅壺。


    老夫人看過去。


    甄妙解釋道:“青鴿去換衣衫時,我讓她借用小爐子熬了一壺薑糖水,祖母你們每人喝一碗,驅驅寒氣。”


    老夫人眼底微暖。


    蔣氏更是深深看了甄妙一眼。


    為了知道虞氏的情況傷了腳,可見她心中是真的急切的,可這種情況下還記得吩咐丫鬟燒薑糖水,這份沉穩卻是難得了。


    看一眼哀泣的溫氏,蔣氏暗暗搖搖頭。


    也不知溫氏是哪來的福分,一對女兒一個比一個壓得住場麵,竟是沒有一個像她的。


    想起自己的長女甄寧,那點感慨又壓了下去。


    才接到長公主府那邊的消息,寧兒竟然查出了身孕,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雖說還不到三個月,按理是不能對人說的,可她是寧兒的親生母親,這事自然是不能瞞著她的。


    隻是要等滿了三個月,才正式向伯府這邊報喜了。


    聽著室內傳來虞氏忽高忽低的嘶叫聲,蔣氏心漸漸懸了起來。


    自古這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若是寧兒也有個什麽事,可如何是好?


    這樣一想,不由心中念佛,祈禱虞氏平平安安的,算是給長女祈福了。


    室內,忽然傳來虞氏一聲撕心裂肺的叫喊,緊跟著就是一聲炸雷。


    這道驚雷仿佛平地而起。聲音大的令人膽戰心驚,竟是把虞氏的慘叫聲都遮掩了大半。


    甄煥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扒開守在門口的丫鬟。抬腳就向房門踹去。


    偏巧就在這時,緊閉的房門猛然被打開了,甄煥收不住勢頭,一下子撞到了玉兒身上。


    甄煥連連後退數步,玉兒驚呼一聲跌坐到了地上。


    “快把大爺拉出去!”老夫人揚聲喊道。


    再怎麽關心虞氏,她也是相當傳統的婦人,男人進產房,那可是大不吉利的!


    兩個婆子把甄煥拉住。


    玉兒爬起來,又哭又笑的道:“老夫人,大奶奶生了。是個哥兒!”


    “孩子如何?”老夫人臉色帶了急切。


    玉兒抹了一把淚:“穩婆說孩子雖瘦弱,但沒有別的毛病,仔細些應該是無礙的。”


    正說著穩婆走了出來,垂落的發已經濕透了,一縷一縷的貼在額頭上。看著說不出的滑稽。


    這時候,卻沒人有心思笑這個,目光都向她望去。


    “恭喜老夫人,添了重孫。”


    “孩子沒事吧?”雖然玉兒說過了,老夫人還是不放心的又問一遍。


    穩婆露出個笑容:“俗話說七活八不活,老婆子接生無數,依著經驗看。隻要貴府仔細調養著,應是無礙的。隻是——”


    “隻是什麽?”老夫人問。


    “隻是畢竟是早出生了兩個多月,將來怕是體弱些。不過小少爺有福氣,生在金窩窩裏,定會平安到大的。”穩婆把隱憂點了一下,又說了吉祥話。


    這結果。已經相當令人滿意了。


    老夫人露出半絲笑容:“賞。”


    阿綢把早準備好的鼓鼓的素麵荷包塞了過去。


    穩婆眉開眼笑的收了,又說了一串吉祥話。


    “大人怎麽樣了?”聽說孩子無事,甄煥鎮定了些,問道。


    “大奶奶累得狠了,已經沉沉睡了過去。”


    甄煥這才鬆口氣。等著裏麵收拾妥當好進去探望。


    “老夫人,您看外麵下了雨,我們都一身寒氣還是別進去了,回去換身衣衫,等把虞氏和孩子挪到暖閣裏再去探望如何?”蔣氏也露出了笑容。


    七月早產都無事,這算是個好兆頭。


    她的寧兒,也會平平安安的。


    “嗯。”老夫人點點頭,暗道還是蔣氏想得周到。


    再看一眼掩不住不耐之色的李氏和紅腫著眼睛的溫氏,不由歎了口氣。


    忽然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清脆的響聲卻讓人心中一凜。


    翠兒臉色煞白的跑了出來:“老夫人,不好了,大奶奶她下身流血不止!”


    這一次,再沒人阻攔得住甄煥,他狠狠推開婆子衝了進去。


    產後血崩,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


    這個,穩婆就束手無策了。


    “快,把紀娘子請來。”老夫人忙高聲道。


    紀娘子是樂仁堂伍大夫的妻子,並不坐館,卻是遠近聞名的婦科聖手。


    因為虞氏情況特殊,保險起見,除了穩婆,還花重金把她請了來,現今就在青蓮居的花廳裏候著。


    一位衣著簡樸,頭包碧色繡蘭花頭巾的婦人提著藥箱匆匆走來,衝老夫人略福了福就走了進去。


    新出生的孩子被緊緊包裹好,送去了暖閣。


    甄妙好奇的目光追隨著,到底是連孩子的臉都沒見著,失望之餘,心又替虞氏懸了起來。


    老夫人終於被勸著回了堂屋。


    足足又過了近一個時辰,紀娘子才過來道別:“大奶奶福大命大,血是止住了,調養的藥方小婦人也開了,一日喝上三次,連續喝一個月就應該能起床了。隻是今後,大奶奶在子嗣上恐怕有些艱難。”


    “什麽?”啪的一聲,溫氏手中的粉瓷茶蠱跌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ps:


    第二更,補昨天的,請大家多包涵。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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