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普陀山時,季簡玄就等在山腳下,一身玄衣,四月份的天,穿的很是單薄,當初他就在衡山下,看著甄月抱著北墨淩落入了榕江,如今見她安好,隻覺這些日子的悲痛瞬間散去。


    “季簡玄,我們一起經曆了太多,曾經我讓你良禽擇木,如今我們都經曆了破碎,你是願意留在此處,還是跟我們走?”


    季簡玄隻是看著她沒有說話,蜀國滅亡,無國可歸,隨著她一起效忠郯國,最後分崩離析,這輩子他都堅信她留下來的理念,跟她一起去北瀛?破碎他家園的人?他不知所措。


    隨行的人都是北墨淩的親兵,個個黑袍冷麵,馬蹄刨在雪地上,帶動著車輪的軲轆聲,打碎了一絲寧靜。


    甄月還未開口說話,就見北墨淩翻身上了赤風的馬背,棱角分明的臉望著皚皚白雪,聲音泠然:“蜀國覆滅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你被郯國所棄也是不爭的事實,何為國?蜀國崛起之前是夏朝,北瀛入土中原之前,還是西北諸侯國的天下,朝代日新月異,哪有什麽永垂不朽。”


    他輕笑一聲,幾分傲氣,半闔鳳目望著季簡玄,目光凜然生威,“若嚴格說起,你的祖輩也未必是蜀國,若你因我吞並了蜀國而有亡國之痛,那你也隻是個目光短淺之人,王朝更迭,唯有不變的是民,你想效忠的是國還是民?”


    北墨淩收起目光,將甄月撈上馬背,淡然的說道:“月兒,我們該走了。”


    馬蹄踢踏,隊伍緩緩而行,甄月還沉靜在北墨淩雄魄的話語中,待回神後,焦急的說道:“季簡玄?”回頭望去,季簡玄依舊站在雪地上,一動不動,像一座小山峰。


    “若他想不明白,跟著也是廢物,不如做個耕田的農夫,若他想明白,跟上來,自然還算是個可用之人,我可不會留廢物在身邊,即便是你的隨從,我也不會讓步,這是男人之間的原則。”


    甄月輕笑一聲,“北墨淩,以前是我目光太短淺,對你有偏見,縱觀天下,你才是那個胸懷天下之人。”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響起鏗鏘的馬蹄聲,甄月急忙回頭望去,就見季簡玄策馬揚鞭的追了上來,剛正的臉是前所未有的肅然,那是她從未見過的季簡玄,仿佛有火焰燃燒在瞳孔之中。


    寒風拍打在魁梧的身軀上,脛骨有力,目光堅定,季簡玄的腦海依舊縈繞著北墨淩冷慢的聲音,熱血是前所未有的澎湃,那一刻,他抬起頭看向男人的身姿時,仿佛有璀璨的流光籠罩在男人周身,那是氣吞山河的雄魄,使人不自禁的去臣服。


    國無國,君無君,唯有民才是永世不朽,他奮鬥一生,終於在今天明白這個道理,明白之後何來破國!


    萬裏寒霜,銀裝素裹,白雪落在冷肅的疆土上,鐵血強悍,歲月如流,依舊改變不了北瀛的雄威。


    四年前,她含著怨氣卷在牢籠中進入了北疆之國,四年間她與北瀛處處為敵,是北瀛一統天下的阻礙,四年後,她心甘情願的再次踏入北疆之國,不再是聞名天下的軍器才女,不再是北瀛人痛罵的敵人,隻是一個守護愛情的女人。


    夜色蒼茫、燈火闌珊,鎣華主街冷冷清清,百姓們都關門休店,記憶中的北瀛還是冷的很。


    回到北瀛時已經是一個月後,因淩王之死又險象環生,被傳的神乎其神,北瀛必經是華夏強國,北宮君派遣大軍在廣陵城與郯國打了數月的仗,就為了出一口惡氣,弄的兩國水火不容。


    甄月被北墨淩抱下馬車之時,還沉浸在夢鄉之中,寒風卷起她臉頰邊的絨毛,她才驚的半眯起了眼。


    “這麽晚了?可是到了?”她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有雪花落在鼻尖,頃刻融化。


    “接著睡吧。”北墨淩的嗓音帶著疲憊的輕柔。


    她輕輕嗯了一聲,就往他溫暖的懷裏鑽進了幾分,感受著他起伏的胸膛,覺得很安心。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有男人欣喜的聲音傳來,甄月聽著有幾分耳熟,挑眉輕瞥,不看倒好,一看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


    府上的丫鬟侍衛都在五月管事的帶領下,候在王府的門前迎接,五月比四年前老了一些,依舊是半垂著眉眼笑,隱著幾分精明,與甄月投來的眼神撞在一起,笑得又隱晦又淡然。


    甄月感受到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的望著自己,頗有些不好意思,窩在北墨淩懷裏裝睡。


    “殿下,巧雲居這些年一直都有人打掃,奴才這就將東西搬過去。”五月的聲音再次傳來,腳步聲已經走向了搬行囊的影衛。


    抱著甄月的北墨淩腳步微停,說道:“將東西搬到章華閣。”


    五月一愣,又眯起眉眼,“奴才知道了。”看著已經走遠的主子,笑容越擴越大。


    甄月被放到床上之時,就睜開了眼睛,朦朧的燈光給冷調的寢殿添了幾抹暖意,從五靈山帶回來的古琴也放在了幾案上,風從微敞的門縫擠進來,拂過長長的琴弦,耳邊似乎還縈繞著男人在竹林時的唯美琴音。


    “可是想聽琴?”北墨淩見她盯著幾案上的古琴發呆,開口問道。


    甄月搖頭:“以前從未聽你彈過,我一直以為這古琴是墓九老閣主的,沒想到是你落在西域的。”


    北墨淩緩緩道:“母後曾經是豔明遠播的歌姬,通音律,小時候耳熟目染,自然會一些,剛去西域之時,雖然恨母後,可在彈琴之時,對母後的恨就會減少一些,我以為我會恨她一輩子,後來我明白,其實我從來沒有恨過她,她畢竟是我的母後。”


    甄月心疼,不該觸及他的傷心地,握著他的手說道:“已經過去了。”


    北墨淩輕輕嗯了一聲,在她額間印一吻,“太晚了,睡吧。”


    “你不休息嗎?要去哪裏?”甄月見他站起了身子,皺眉問道,他們兼程趕路,已經疲憊不堪。


    “北宮君將朝政弄的一團亂,又因我生死不明,北瀛的老臣有些放縱,所以我現在要去一趟軍機閣,將他的爛攤子收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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