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書玉的話,高易雸立即便發作起來。


    “原來是誤會?!原來你二人躲在這屋裏,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竟然還是我誤會了?!這也罷了,想來你們是東家和夥計的關係,許真是我誤會也未可知。那麽,這個丫頭,”說著,高易雸將已被嚇得癱倒在地上的酒兒,踢了一腳道:“這個丫頭替你們把門望風,卻又為何解?人說,平生不作虧心事,夜半敲門不吃驚,你們二人既問心無愧,叫這奴才替你們守著門,卻又是為何?!”


    幾句話說得書玉和顏予軒無言以對,皆默默低下了頭。


    高易雸看著書玉,隻見她深鎖蛾眉,半含珠淚,鬟鳳低垂,梳妝淡雅,心裏不覺又恨又愛。實在他想了她幾個月,想得好苦!實在她朝三暮四,害得自己好苦!實在她絕情無義,那封要命的信裏字字逼人,逼得他好苦!


    顏予軒知道,不說話是不行了,可就連他此時也口拙詞窮了,說什麽呢?什麽話從自己嘴裏說出來,能叫對方相信,而又不傷害他呢?


    “高兄,一切如潘小姐所說,真是誤會。”顏予軒硬著頭皮開口,不好解釋也得解釋。


    高易雸不等對方將話說完,立刻半道截住,搶白道:“你二人現在還是東家和夥計嗎?你們剛才畢竟在屋裏說些什麽?”


    顏予軒愣住,這兩個問題他輕鬆可以給出答案,可是,他不得不考慮書玉,因他知道,一但說出真話,書玉隻怕要被扣上背信棄義的帽子。


    書玉心中百轉千回,她再沒想到,自己會與高易雸在這種以情形下相遇。自己先時愛過他,後來發覺不對,愛走了味兒,對方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所以,不愛了。這本無事,相戀分手,實屬常事,當然了,是在自己來時的那個年代。


    可現在?那就不好說了。更何況,高易雸手裏的那封自己親筆寫下的絕情信,奠定了自己無情無義的惡名。


    在對方陷入困境時拋棄了他,這才是令高易雸怨恨,令書玉愧疚的真正原因。雖然自己當時是不得已,被高太太所逼,可無論如何,決心是自己下的,信,是自己的筆跡。


    如今自己另結新歡,該如何解釋?在高易雸麵前,能說得過去嗎?自己真就問心無愧了嗎?


    被高易雸忿恨的眼神盯住,書玉終於忍不住哭了,淚水順著她的臉頰點點滑落下來,滴在前襟上,立時就將衣服上本來開得嬌豔的紅梅,濡濕了一片。


    她滿心委屈,為自己,也為顏予軒,更為對麵那個被自己愛過,又傷到心碎的男人,高易雸。


    顏予軒平生最看不得,就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受委屈,為此他才一路對書玉傾力相助。如今見她被高易雸提著名兒指責,在自己眼前蹙著雙眉,含情輕泣,仿佛是一樹帶雨梨花,嬌柔欲墜,瞬間他便氣血湧上心頭,他也怒了。


    “我們沒做錯什麽!對高兄解釋也隻為兄弟情麵!高兄離開後,另有他事發生,一時也難以述盡。高兄若要怪,就隻怪我一人好了。小姐並無過失,高兄別將氣撒在她身上!”


    聽見顏予軒的話,高易雸冷笑了。


    “顏兄!你我何必生氣?為個女子,值得嗎?她就再好,也隻是個女子罷了。兄弟始終是兄弟,顏兄別忘了,上回也是一樣,你說喜歡牡丹姑娘,我不也讓給你了嗎?”高易雸麵上帶笑,嘴裏輕輕吐出這句話來。


    顏予軒被對方的話打到麵目鐵青,這話實在太過惡毒,已不像是一向以來高易雸的為人了。


    書玉默默將淚拭盡,走到顏予軒身邊。她知道高易雸的用意,她知道他想要傷害自己,不過她並不生氣,並不恨他,隻因這是一個被自己,被愛傷到根的絕望的男人,所能給出的,最大的反擊。


    “高三爺!這原是我們錯了,尤其是我。我對不住你。當日說過攜手,最後背信棄義,是我不對,失了德信。請高三爺別再對此事執念深究,誠如剛才三爺自己所說,我不過一個小女子罷了,天涯何處無芳草?我這樣的人,到底沒有什麽好處,三爺略低低頭,隻怕到處可見。”書玉說著,眼裏又泛出淚花來,當初東恩館裏,情熱時說過的話全浮現了出來,她以為自己忘了,其實卻是刻進了心裏,成了傷疤。


    “三爺,總是我們無緣。且天下好女子多得是,三爺何必,”書玉說不下去了,於是將眼抬起來,。一雙俊眼,水汪汪的剪水橫波,淚珠兒在裏頭打著轉,“別的不必說了,我隻望三爺三爺能消了這口氣,安心已事,今後便能尋個比我更好,好上千倍萬倍的,那麽就算叫小女子再受氣受怨,也是心甘情願的!”


    高易雸注視著書玉,隻覺得一陣心酸,堂堂七尺男人,竟有些忍不住,淚珠欲滴。從來他沒哭過,離開家時沒有,接了書玉的信時也沒有。


    可此時,他真他**的想大哭一場!原因無他,原來,自己真的看錯了人!那信已叫他傷心,卻不至於絕望,如今親眼見證一切,他真真切切地,死心了。


    “祝你們,成就一雙佳偶,如此綰結同心。”高易雸丟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人。他必須要快,因為他的自尊,不允許他在她麵前落淚,失敗者的眼淚,總是那樣可憐,又可悲。


    顏予軒心裏又急又痛,失去一個好兄弟是必然的了,不過這還不是最糟。


    “二爺,我也該走了,出來太久了,隻怕惹人生疑。”果然書玉低頭欲行,顏予軒怕的就是這個。


    顏予軒一把將她拉住,不敢放手。他心裏隱隱有種預感,若自己放手叫她去了,隻怕就要失去她了。


    書玉輕輕撥開對方的手,此時她傷心欲絕。她對高易雸,對顏予軒都是付出了真心的。她不明白,事情怎麽會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


    高易雸恨自己!他恨自己!


    自己是不是真的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書玉此時對自己產生了懷疑,她不再信任自己了。放縱自己感情的後果,就是傷害他人嗎?若真是這樣,是不是自己該懂得收斂?畢竟,自己的幸福,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顏予軒眼睜睜看書玉的背影消失在樓梯下,嘭!他一拳砸在身邊的石牆上,血印了上去,一派淒冽淩厲的景象。


    “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書玉走上女眷們所在席麵時,正碰上顏夫人有些著急地下來,久不見書玉,她心中不安,又不便命人去找,因是知道自己兒子的,怕與他有關。於是自己下來,不想正麵莊上書玉和酒兒。


    “我,我先找不到地方,過後。。。”見書玉說得有些吞吐,顏夫人立刻打斷她的話,又欲將她帶到自家席麵。因剛才書玉舉止魯莽,高太妃下了旨意,不叫她再過那桌去了。


    “我還是去錢家吧。”書玉此時更不想與顏家人見麵,說句實話,她最希望的就是能有個地洞,樹洞,山洞,隨便什麽洞,讓自己鑽進去,默默療傷。


    不過事實是,她還得在這裏呆著,就算是個人偶一樣,也得呆到散席。


    “那你去吧,”顏夫人看出些不妥來,她不敢深問,因有預感,此事必與自己兒子有關。她不若不問,不若不知。


    書玉盡量不出聲地回到錢家席麵,將身子縮到最小,恨不能就此消失了才好。


    可惜的是,有人偏不叫她趁心如意。


    “妹妹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被趕回來了?”瑞芬得意極了,本來她極為不爽,看見書玉有份入選,自己卻跟個傻子似地這裏白熬。不過現在她覺得好多了,畢竟白熬又要比灰溜溜地被趕回來好得多。


    書玉懶得理她,這人腦袋裏除了進宮摟錢這一類的事外,再沒別的了。


    瑞芬以為書玉被自己說中了不好意思,愈發高興起來,又與曼英私語,又指書玉模樣,叫曼英看了取樂。


    蘭緯正要問書玉如何,看出其臉色不好來,想了想,終於還是沒有開口。


    錢太太四下裏打量,又問書玉:“你看見雅秋沒有?怎麽她又不見了?這丫頭今日吃錯了什麽藥?平日看她老實,怎麽出來就亂跑?!可別在這裏給我生事!”


    書玉聽見這話,想起剛才在樓下看見的事,便一聲不吭。


    突然瑞芬驚叫起來,又用手指向自己身子左邊,示意錢太太來看。


    錢家眾人,於是紛紛張眼望去,嚇!原來竟是雅秋!


    隻見雅秋一臉春風得意,正跟在書玉剛才見到的那位林尚書家姨娘身後,眉開眼笑地一桌一桌敬酒寒暄。


    蘭緯看見了,口中不覺驚到:“這不是林尚書家的蘇姨娘麽?!雅秋竟認得她?”說完便看書玉,目光中甚有詢問之意。


    書玉搖頭,完全沒有頭緒。


    錢太太聽見尚書二字,立刻便追問道:“林尚書?當今戶部林尚書?這是他家的蘇姨娘?!看著倒跟雅秋差不多年紀,怎麽雅秋跟她在一起?”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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