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予軒領著書玉酒兒,繞過幾處彎,上下幾處樓梯,最後來到他日常辦事的地方,也是他與書玉,第一次見麵交談的地方。


    書玉這才想起,原來自己在東平樓,還有一處是熟悉的,不過這地方她不敢來。若不是前頭顏予軒領著,她是死活不會來的。


    入門之後,酒兒便將書玉桌上使壞,酒散滿身之事說了,顏予軒邊聽邊笑,最後什麽話也沒說,隻是自己先出去了,留下酒兒和書玉在內,方便換衣。


    酒兒將隨身帶著的包裹打開,揀出一條品藍色緞麵五彩連波水紋鴛鴦刺繡百褶裙來,伺候書玉換上,又小聲對書玉道:“小姐,這酒看來灑得值當,就算毀一條裙子,也算值當!”


    書玉回身嗔道:“就你話多!什麽叫值當?還不快收了下去!回去收拾起來,你不許抱怨!”


    酒兒笑嘻嘻地將門推開,見顏予軒背朝自己站著,心想這人可真是個君子,便道:“東家,已經好了,請進來吧!”


    顏予軒這才回身入內,又笑對酒兒道:“你還叫我東家?如今再不是以前了。”


    酒兒笑著回嘴道:“不叫東家叫什麽?我想叫聲爺,隻怕我家小姐不讓!”


    書玉聽見其話裏意思,知道是故意在爺字前麵漏了個姑字,瞬間便粉麵飛霞,喝住酒兒道:“偏你多嘴!叫聲顏二爺罷了!”


    顏予軒才被酒兒說得心花怒放,這時見書玉兩頰緋紅,羞態可掬,愈發看住了,動不得一下。


    書玉不敢接對方熾熱的目光,嘴裏隻罵酒兒:“都是你這丫頭惹出來的事,我隻拿住你!”


    酒兒不幹了,撅嘴道:“小姐偏心!這裏明明兩個人,為什麽隻罵我一個?”


    書玉斥道:“隻有你生事,不罵你罵誰?”


    酒兒飛快回道:“隻有我生事?那為什麽小姐看也不敢看二爺一眼?莫不二爺身上長了刺,小姐怕看了傷眼麽?”


    書玉被問得石化,一個字說不上來。


    顏予軒撫掌而笑,便道:“好!好!這可問住了!”


    書玉掉臉向外走去,口中氣道:“你們兩個一氣欺負我,我躲開你們!”


    顏予軒哪容她如此?出手如雷似電,一把就拽住了書玉的衣袖。酒兒抿嘴笑了,也不理書玉叫她留下,自管自出去,將門帶上了,在門口候著。


    書玉慌著將自己從顏予軒手中掙開,可不知怎麽的,她渾身乏力,有勁兒也使不上。


    顏予軒輕輕擁她入懷,溫香軟玉,盈盈一握。這一刻他早已憧憬過無數回了,在夢裏,在心中。此刻終於如願,顏予軒唯慶幸於上天垂憐。


    書玉一聲不響,默默數著自己耳邊,顏予軒的心跳,那聲音熱烈中帶著溫柔,三生慧果,盡在此刻算盡。她並不曾飲酒,卻也於此時染醉,兩頰緋暈,雙眼粘餳,腿腳更有些發軟,愛人就在身邊,她慢展雙眉,輕抬星眼,將自己靠在對方胸口上,心期繾綣,全意纏綿。


    酒兒坐在地上,背靠著門,輕輕地笑了。這兩人也算一雙佳偶,同在食上結緣,經了些磨難,終於今日方得一述衷腸,但求老天開眼,叫老爺太太早些回京,那這事。。。


    今兒實在起得太早,酒兒此時全身放鬆,想著想著,不覺便睡了過去。


    屋裏,顏予軒怕書玉站久了腿酸,拉她在自己常坐的一張花梨木雙螭紋玫瑰椅上坐下,又墊上幾隻繡花靠枕,讓她倚著,又在腳下塞上自己慣常用的腳爐,怕她冷著,因這屋裏沒生火盆,又不便叫人來,便要親自動手,點炭生火。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那起嬌生慣養的,哪裏就凍死了?若還在東恩館,日子還不得過了呢?!”書玉看不下去了,忙叫住對方,笑著嗔道,“隻是二爺穿這身衣服,我看著唯實不慣,哪裏見過這樣寒酸的爺了?往日可都是衫裳倜儻,意氣驚人的。”


    顏予軒見她軟語嬌俏,嬌波流慧,顧盼生妍的可人模樣,忍不住上來要捏她鼻子,叫書玉伶俐地一低頭,讓了過去。


    “你還說我?今兒你這金蟬脫殼可使得夠利索的!”見手動不上,顏予軒開始在言語上反擊了,“那杯子好好的,怎麽就倒了?成不成心我不知道,不過你這出手夠快的!我在樓上還沒看清呢,那酒就潑出來了。”


    書玉聽見這話,自己也憋不住笑了出來,想想又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這家夥在樓下也不知站了多久,怎麽什麽都叫他瞧見了?


    顏予軒這時便將外頭夥計的衣服脫去,現出裏頭天青貢緞灰鼠袍子,玉色線羅銀紅京絹的襯衣來,又將頭上包頭巾去了,露出赤金龍頭簪兒,再換上塊新的方幘,上頭斜嵌個琥珀漢□,襯托得是白麵豐頤,長眉鳳目,整個人亦越顯得狼腰猿臂,鶴勢螂形,英爽之氣,奕奕逼人。


    書玉隻看了一眼,便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去,因對方微微偏了頭,也正好向她看了過來,四目澄澄之下,對方那雙出名的桃花眼,似大有魔力,立時就叫她覺得自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他吧,不好意思,不看他呢,又覺得自己犯傻了。


    顏予軒體貼地走到書玉身邊,溫柔地將她的手握裏自己手裏,低語道:“昨兒宮中來人宣旨,可嚇死我了。說必要將你備入選妃之中,我一聽便遍體生火,當時就恨不能就地解決了那公公。好在你今日機靈,不然可難說究竟了。”


    書玉默默聽著,顏予軒話裏有種力量,深深地打動了她的心。那是真心的力量,世上最大的武器,一應事體,隻要帶上真心,那就所向披靡,無可匹敵了。


    她將身子向後靠去,正好靠在顏予軒結實的胸膛上,此時她忘記了剛才自己席間有多緊張,也忘記了外頭正有一大群人正在勾心鬥角,她唯願這一刻停留得慢些,再慢些。


    突然間,門口處傳來聲音,這聲音打破了房間裏的旖旎風光,顏予軒先於書玉警覺過來,一個箭步上前,將門拉開,向外怒喝道:“是誰?”


    是誰?出乎顏予軒意料之外,門外端端正正立著的,竟正是高家三少爺,高易雸是也。


    原來他今日也同母親一並前來,不過女眷們在內,男人們在外。高易雸坐著看了半天戲,覺得悶而無聊,又不見顏予軒在席,好奇這人去了哪裏,便來這裏尋他。


    不想上來就看見酒兒,坐在地上打盹,這令高易雸心生疑問,便躡足上前,欲從門縫中一探究竟,不想動響大了些,驚擾了屋內之人,這就出現了前頭那一幕了。


    但將門打開,高易雸第一眼就看見了書玉,開門的是誰他尚未看清,可書玉坐在裏麵,他是一眼,隻一眼,就看到了。


    那是多麽熟悉的身影!他想了幾個月,想到心裏疼了的人兒,此刻正坐在裏麵,而與她閉門共處一室的,竟然是他的好兄弟,這東平樓的少東家,顏予軒!!


    是不是人人都知道了?隻瞞著他一個?混亂之中,高易雸突然覺得自己原來竟是這樣一個蠢蛋,酒兒替他二人把門,顏夫人替他們外頭打點遮掩,是不是,他們都知道了?隻瞞著自己一個?!


    一見是高易雸站在門外,書玉如被驚開六葉連肝肺,唬壞三魂七魄心,她自知自己並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自己良心,也對不起高易雸的事。可不知為何,此刻看見對方那雙絕望的眼睛,她竟突然有種抬不起頭來的感覺。


    顏予軒也傻了,這種情形是他再也沒想到的。他一向是能言善道,精於酬應,從無期艾之氣的,今天卻也詞窮言盡了。


    “高兄!”雖然不知自己要說什麽,可顏予軒還是竭力想化解此刻的尷尬,他是男人,他不出麵,總不能叫書玉來吧?


    高易雸立刻高抬雙手,示意對方閉嘴。他的頭腦太混亂了,此刻不容打擾,他要好好想一想,這是怎麽回事?自己的好友,和,她?


    突然他想明白了,他冷笑了。怪不得,自己身份高貴時,書玉對自己青睞有加,過後自己從家裏逃出來,不過兩三人工夫,對方就掉轉了顏色,換了付麵孔,原來,她早有備選在此, 自己不中用了,就另換他人了!


    書玉看見高易雸臉上的笑容,就知道完了!他一定是誤會了!


    “我說今日怎麽不見顏兄,原來是另有佳人相約,躲起來高樂了!”果然,高易雸開口便是尖刻,形容全是鄙夷。


    顏予軒正要開口,書玉卻從他背後走上前來,搶在他前頭,說話了。


    “高三爺!”書玉行過禮後,方道:“高三爺全然誤會了!事情絕不是三爺所想那樣,請三爺且別生氣,容我細細說來。”


    高易雸大笑起來,這笑聲太過可怕,其中震懾力驚人,幾乎將書玉和顏予軒定在地板上似的,叫他們既開不得口,又動不得身。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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