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去,你要注意。 ”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孫小琳叮囑說,“這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對我們的作用很可能非常大。該說的話,你要大膽說。不該說的話,一句話也不能說。到了那裏說些什麽,你想好了沒有?”


    楊興宇說:“這有什麽想的?隨機應變唄,在這種人麵前,也不能多說什麽。多說話,反而不好。”


    孫小琳能幹地說:“你錯了。到了那裏,你首先要氣量大,不要說些酸溜溜的話。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要放心我。怎麽對付這種好事的權男,我知道,也會注意分寸的。其次,你要大膽表露自己,順便把朱金和的劣跡說出來。不要在他麵前提到韓少良,他們的關係很鐵。我會在一旁配合你,讓這次難得的機會,發揮出最好的效果。”


    楊興宇微笑著說:“你真的好厲害啊。要是能去招商局當副局長,恐怕就更加不得了。”


    孫小琳也笑了:“我再厲害,也是你的妻子,你懂不懂?但我堅持婦道,不同意他的要求,是絕對不會當上局長的。我完全是為了你才去的,你不要不領情,明白嗎?當然,也是為了反腐的需要。他不是一個清官,按理說,我們不應該去找他。可這也是一種沒有辦法的辦法,所以叫將計就計,是一種鬥爭的策略。最好能馬上找到一個有權的清官,可這個人在那裏呢?我們還不知道。梁書記還在中央學校學習,再說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樣?就是他是清官,你也不認識他啊。到了那裏,他可能會對我說些曖昧的話。你要有忍耐心,要從反腐鬥爭的高度看問題,不要太吃醋,知道嗎?”


    “我才不吃你的醋呢。”楊興宇大度地說,“我不相信你,還能跟你一起去嗎?”


    孫小琳輕輕吧息一聲說:“唉,他跟韓少良朱金和是一樣的,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提拔我們。但我們可以利用口頭戰術,來公一下關,去告一下狀,看他怎麽樣?”


    楊興宇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說:“你不要想得太好,我們這次去,弄不好就會闖禍。他與朱金和絕對是一夥的,我們去一說,就等於向他們公開宣戰。”


    孫小琳沉默了一會,果斷地說:“宣戰就宣戰,不要怕,最多不當官,哼。”她像跟誰吵架似地說,“但也說不定,要是我們能找到一位清官,譬如梁書記。或者幹脆向省紀委、紀委寫信舉報他們。我就不相信,貪官真的能一手遮天,猖狂到底。”


    楊興宇說:“好吧,就照你說的辦。我也早想這樣幹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他們的證據。向上舉報,是要有證據的。沒有證據,就不會引起他們重視。”


    孫小琳又靈機一動,來了一個主意:“那我們就把這次行動當作打草驚蛇之舉吧。”


    “我們這樣去活動一下,就會引起他們的慌張,他們一慌,就會有所行動。有所行動,就會有所暴露。他們暴露了,我們再去舉報他們。”


    楊興宇也來了戰鬥豪情:“好,就這樣幹。但這樣做,我們就要作好被他們打擊報複、暫時挨整的準備。”


    他們這樣討論著,不一會,就開到了郝書記住的那個小區。這是一個八成新的老式住宅小區,靠近老的市委大院,離新的市政府大樓比較遠。他們從大門開進去,停好車,出來正好是九點。


    楊興宇空手走在前麵,孫小琳拿著一件玉製精品跟在後頭,向樓上走去。走到301室的門前,楊興宇舉手按門鈴,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來開門,


    看樣子可能是郝書記家的保姆:“你們找誰?”


    “找郝書記。”楊興宇說,“郝書記在家嗎?”


    “在,進來吧。”郝書記從裏邊走出來說,“我也是剛回家。知道你們要來,我陪省裏來的人吃完飯就回來了。”


    “謝謝郝書記。”楊興宇尊敬地說了一聲,就不卑不亢地走進去,站在玄觀處打量起郝書記的家來。


    這是一個四室兩廳的特大套,裝飾比較高檔,卻並不是最奢華,也是一般幹部家庭的那種樸素高雅富裕殷實的樣子。裏邊空蕩蕩的很大,卻好像就他們兩個人在家裏。


    郝書記的目光越過楊興宇的肩膀,看著有些羞澀地站在門口的孫小琳說:“孫主任,不要換鞋了,進來吧。”


    “還是換一下,郝書記。”


    孫小琳也恭恭敬敬地說了一聲,換了拖鞋,跟楊興宇一起走進客廳,有些拘謹地在一張三人沙發上坐下來。郝書記對那個保姆模樣的女人說:“小林,給他們泡茶。”


    孫小琳趕緊說:“不用麻煩了。郝書記,你愛人不在家?”


    郝書記說:“兒媳婦生了孩子,這幾天,她一直在兒子家裏。”


    “哦,郝書記家裏好大啊。”孫小琳見郝書記目光直直地盯她著看,就有些尷尬地寒暄說,“你愛人是做什麽的?”


    “在市文明辦混日子,副主任。”郝書記很隨便地說,“再有幾年,就退休了。”


    楊興宇微笑著坐在那裏,等嬌妻說開場白。他見孫小琳有些緊張地隻顧寒暄,就回頭看了她一眼。孫小琳這才坐正身子,目光平視著郝書記,一臉認真地說:“呃,郝書記,上次多虧你幫忙,楊興宇才順利出來了,所以他一直想來謝謝你。”


    “不用謝的,我不是在電話裏跟你說了嗎?”臉色紅潤的郝書記*有些花白的頭發說,“後來我聽說,楊興宇其實也沒有什麽事。就是我不給林檢察長打電話,他也會出來的。”


    楊興宇心裏想,他倒也能說這種實話,跟韓少良和朱金和不太一樣,有些緊張的心情放鬆了許多。心裏也有些高興,就神色自然地接下去說:“郝書記,我們在會上見過幾次麵,我也到你辦公室去過,還跟你通過電話,就是沒有機會單獨跟你說過話。”


    郝書記盯了豔若桃花的孫小琳一眼,和藹可親地說:“以前都是公事公辦,今天算是私下交談,啊。”


    這樣幽默地一說,客廳裏的氣氛就輕鬆起來。


    楊興宇更加鎮靜自若地說:“那次治理教育亂收費事件,其實我是替別人背了黑鍋。這個,郝書記你心裏應該是清楚的。後來建實驗小學,除了那次代朱局長到你辦公室來了一次以外,我根本就沒插手這件事,有朱金和親自管,我也插不上手。可我沒想到,最後卻也被卷了進去。不知道是受了胡思義案的牽連,還是有人在背後誣陷我,我一點也不知道,就突然被雙規了。”


    楊興宇有意要說一下這件敏感的事。他知道郝書記和朱金和在這個項目上,肯定都拿到過胡思義的好處,他們兩個人,或者是朱金和一個人,給他來了一個丟卒保車。想丟掉他這個卒子,保住他們兩隻車。他們以為自己都拿到了好處,他這個抓基建的副局長怎麽會沒有好處呢?所以就這樣果斷把他抓進去進行審查。沒想到他真的沒有拿好處,還把那些退不掉的賄賂都繳了上去。


    楊興宇見他說這件事的時候,郝書記的神色明顯陰沉下來,知道他心裏有鬼。於是他想索性再說一說他在裏麵的感受,也好對他起一點警示作用:“唉,郝書記,在裏麵的那種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啊。冤屈,痛苦,絕望,我甚至都想到過自殺。”


    郝書記臉上閃過一層不愉快的陰影,孫小琳馬上用幹咳提醒他,他才改口說:“多虧郝書記及時出麵給我說了一句公道話,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呢。”


    郝書記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說:“說明你的意誌還不夠堅強,啊。以前一些老同誌在牛棚裏被搞得多慘,也都憑著對黨的信念,對人民的忠貞,對國家的希望,挺了過來。另外,你也應該相信我們的黨,我們的政府,我們的法律。法律是公正的,也是講事實的,政府也不會冤枉好人的。”


    “是,是,我也覺得自己不夠堅強。”楊興宇點著頭說,“好在我平時,非常注意這些事。她也一直跟我嘮叨,要我不要把手伸得太長。所以我就很小心,不要說拿人家的錢了,就是一般的禮品,我都不要人家的。有人來給我送錢,能退的,我就退還人家,不能退的,就上繳到教育局的廉政帳戶上。”


    孫小琳見郝書記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就給楊興宇使眼色,示意他把話題轉過來。楊興宇隻得再一次違心地說:“好在郝書記給我支持了公道,我才被及時放了出來,真的非常感謝郝書記。”


    郝書記臉上重新放起紅光:“不要多說這種話了,不說不好。”


    楊興宇點點頭,語題一轉說:“郝書記,今天你能在忙中,抽出時間見我們,我們真的很高興。呃,我就想趁這個機會,向你匯報一個情況。”


    郝書記從孫小琳的胸脯上拔出目光,看著他問:“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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