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試結束後,沈子文避開人的耳目,到了與周佐仁商量好碰頭的茶館。


    周佐仁穿著普通長衫,後頭跟著一個六七十的老頭,衣衫襤褸,就連鞋尖上也有個破洞,露出腳趾來。


    “人帶來了?”


    沈子文望了望茶樓裏頭的三教九流,並沒有眼熟的,才放心交談。


    “沈公子交待的事怎麽能不辦好?”周佐仁笑著引見道,“這是沈公子。”


    老頭往前走了一步,躬身道:“見過沈公子,老朽李鬆岩。”


    沈子文微微往後傾了一些,老頭身上髒兮兮的,跟幾個月沒有洗漱一般,頭發散亂油膩,他甚至都能隱隱聞到酸臭味和酒味,老頭胸前衣襟上的汙垢讓他想吐。


    沈子文麵上沒有變化,隻食指節擦了擦鼻頭。


    “見過李秀才。”


    “不敢當不敢當,沈公子吩咐即可。”


    沈子文還沒見過這麽落魄的秀才,跟叫花子似的,按說秀才已經可以去官府當差,不濟者去酒樓商鋪做算賬掌櫃也可以吧?再差到街上擺攤賣對聯給人寫信,那也不至於落到這地步。


    但是讀書人都有股傲氣,秀才哪肯委身做這種下等人?於是落魄者也不少。


    沈子文自認為明智,搭上林府這根線,否則,他哪有如今的風光?


    “周夫子想必已經跟你講明白了,我隻有一句,千萬要對好口述,別露出什麽馬腳來,東西準備好了沒?”


    李鬆岩伸著脖子直點頭,從衣兜裏掏出一張紙來。


    “都寫好了,沈公子請過目。”


    沈子文正待去接,瞧見紙張上油汙酒漬發黃,頓時沒了興趣,揮揮手示意他拿回去。


    “不用看了,周夫子做事想來細致,不會出岔子。”


    “那是那是。”


    周佐仁堆著笑說道:“不過,沈公子,咱們這次故技重施,真的行得通嗎?”


    “這回可不同,上次多少有些空穴來風,我低估了馮院君對梅雪嫣的倚重,但這次咱們人證物證俱在,已經可以落實梅雪嫣的罪名,而且那可是陸提學,咱們華桐府鼎鼎有名的君子劍,最看不得藏汙納垢之事。”


    周佐仁也同意,就是心中還有些忐忑,畢竟他這回搭上了自己的一切,不能絲毫大意。


    “你們說,陸提學該不會包庇梅雪嫣吧?”


    “怎麽可能?”


    沈子文冷笑道:“梅雪嫣是馮院君的學生,他有私心情有可原,可陸提學跟梅雪嫣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而且在考室,我親眼瞧見梅雪嫣的考卷被他搶走,後來馮院君跟他爭辯,還是將梅雪嫣趕出了考場。”


    “這麽一說,她此次是必定落榜了?”


    “盡管有馮秋墨求情,沒有削奪她的文位,但是犯在陸提學手中,落榜已成注定,咱們說落井下石雖難聽了點,但這個女人將咱們害得這麽慘,務必要斬草除根!”


    沈子文不光是為了舅母沈氏,更是為自己的前途,有梅雪嫣在,他永遠隻能活在她的陰影之下,隻有沒了她,自己才能出人頭地!


    而周佐仁對梅雪嫣更恨之入骨,若不是她,周佐仁就不會失去教職,他,以前有學員家長送禮供著,他活得逍遙寬裕,往日沒有存銀,現在日子過得極其清苦,真是緊巴巴的,隻能仰仗沈子文。


    馮秋墨,陸提學和吳縣令已經將縣試考卷的評等連夜趕出來,親自評卷寫榜,此刻,他們看著書桌,上頭正是秀才榜以及一份考卷,秀才榜隻差榜首茂才的名字沒有填上。


    三人麵麵相覷,不約而同保持沉默。


    “這梅雪嫣……真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


    馮秋墨哭笑不得地說道,梅雪嫣是他發掘的璞玉,雖慢慢綻放光華,但未引起左相一派的注意,這文章要是公諸於世,被文院的人瞧見了,必定會得罪左相的人,是掩其鋒芒還是推波助瀾一次呢?


    “上回右相大人親評了梅雪嫣,讚揚她的風骨,有人已經頗有微詞,將她歸為右相的半個門生,這以後的事,當時也就沒跟她提及,這下倒好,她自個兒撞進來。”


    陸提學和吳縣令都沒說話,吳縣令拿著考卷賞析了好久,才放下來。


    “咦?”


    “怎麽?”馮秋墨眼眸一亮問道,“你有主意?”


    “咳咳,沒有。”


    吳縣令臉一紅,他上回拿了梅雪嫣的一副手稿,這次沒能幫上忙,心底有些虧欠。


    馮秋墨罵道:“那你咦個什麽勁!”


    “我是發覺,梅雪嫣的字較一個月前,簡直是判若倆人!”


    馮秋墨正糾結,經吳縣令提醒,這才注意梅雪嫣的字,他第一次閱卷,梅雪嫣的字簡直是狗爬,不堪入目,後來在融雪文會上,字雖然工整了一些,但根本不像個讀書人寫出來的,他還刻意提點了。


    而這份考卷,字體獨特端莊,初一看流暢如水,細瞧隱隱秀氣外露,而且風格獨特。


    “字?”陸提學不知道這些,迷惑地說道,“這字的確不錯,配得上茂才的身份,想來沒有十來年的筆力是寫不出來的。”


    “十來年?”吳縣令好笑地說道,“一個月前,她的字還跟六歲頑童寫出來的無異!這才過去一個月,這進步太神速了吧?”


    “一個月!”


    陸提學驚呼道:“你們不是誑我吧?哪有一個月能把字練好的?”


    “陸提學你是沒見過她之前的字,我家裏還掛著一首詩呢,說實話,要不是那首詩才氣逼人,僅是字,掛在我牆上我都嫌丟人!”


    “還有這等奇事?”


    陸提學想了想說道:“還真是位奇女子……馮院君,從你們這麽說,她必定不是焦躁之人,堪當茂才之名!咱們光想著庇護她,可要成材,磨礪是必不可少的,別忘了,左相再勢大,朝中還有太後支撐局麵呢!”


    正當陸提學準備親自在秀才榜上,填上梅雪嫣的名字時,外頭下人稟報。


    “陸提學,吳縣令……縣衙外有人擊鼓!”


    吳縣令麵子上有些掛不住,有人擊鼓就代表治下有冤情啊。


    “誰?”


    “他說他是縣學堂以前的教書夫子,要狀告梅雪嫣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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