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養了這麽些時日,氣色也好了,露出原本白皙素淨的底子,有點小家碧玉的柔弱之風。


    是以,陸監察見她不肯拿學堂準備的薄褥子,第一個念頭就是她這種富貴小姐嫌棄粗製濫造的棉被,嬌滴滴的女子看不上如此粗糙的東西。


    看不上棉被,難不成我還去給你找一件貂皮襖子?陸監察心想著。


    “陸監察好意學生心知,我並非是苛刻,隻是不需要在學堂過夜了。”


    陸監察不解地說道:“縣試規矩,可不允許考生外出,違者作棄考處理。”


    “啊?”梅雪嫣訝異問道,“考完了也不許退出考場嗎?”


    “那是自然……嗯?考完了?”陸監察扭過頭來問道,“你是說你已經答完考卷了?不對,縣試題目我今日看了,難度不小,經義更是要慎重,就連我也思考了半日才覺得可以下筆,你潦草寫完,是已經放棄了麽?”


    “盡人事聽天命,考卷已經無法更改,就請陸監察收上去吧。”


    梅雪嫣沒有自信到一定能考中,不過她每一題答得都很細心,經義也是自己的見解,寫得很完善,至於監考怎麽評等,就要看他們的喜好了。


    “嗯,你收拾東西走吧。”


    陸監察搖了搖頭,失望地嘟囔:“可惜你雖才名在外,心性卻不到家,科舉千萬不能急於答題,唉……我還以為得右相大人誇讚之人,多少有些出彩之處,看來不過如此,你是女子,能做到這個份上已然不易,去吧。”


    梅雪嫣有些莫名其妙地點點頭,這些儒生一個個神神叨叨的,開始洗淨自己的筆墨,這些文寶她都很愛惜,所以一直用的狼羊毫筆隻稍有磨損。


    陸監察將梅雪嫣的考卷拾起來,粗略翻了一下。


    “咦?文史題全對,就連這楹聯都作出來了,是碰巧還是……木蘭詩?樂府詩!居然在縣試寫樂府詩!”


    樂府詩一般字數比較多,比普通四言七言絕句律詩要難得多,縣試本就時間緊迫,誰還有心思去作一首樂府詩?


    “這……這什麽人啊?!”


    陸監察拿著卷子,驚訝得合不攏嘴,他自己是不敢在科舉中耗費如此大量的時間去寫什麽樂府詩,而且普通古體詩寥寥幾句,就算有些瑕疵,那也不至於判等太低,樂府詩不同啊,要麽是流傳千古,要麽是毫無價值。


    別說是科舉考試中,就是尋常,也沒幾個人有那個底蘊去寫樂府詩,陸監察自己大半輩子,也曾想作樂府詩,但是寫了一半棄詩了,太難。


    “這姑娘膽子真不小啊,回頭我倒要看看臨時作的樂府詩是什麽水準!”


    陸監察沒有細看,而是翻到最後的經義部分。


    原本隻想瀏覽一遍,但看到開頭陸監察便皺起眉頭,每讀一句神色便凝重一分,讀完最後一個字,陸監察才醒悟過來,將經義的考卷匆匆疊起來塞進書箱底下。


    “馮院君,這裏你先照看著,我去去就回。”


    馮秋墨不明所以,應承了一句,見梅雪嫣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背上布袋出考室。


    “陸監察,你手中拿的是考卷?”


    馮秋墨對梅雪嫣期望甚高,但是陸監察居然把她的考卷沒收了,難不成是出了什麽事?就算她答得再差,那也無需趕出考場啊,除非是她違規舞弊,被陸監察逮了個正著,馮秋墨心裏頓時一聲咯噔。


    “哦,是她的卷子。”


    陸監察沉著臉,還在想經義的事,感覺手中跟一隻燙手山芋差不多。


    “你為什麽要取走她的考卷?她不會做違紀之事,陸監察先聽她解釋,或許有什麽誤會?”


    馮秋墨急匆匆地說道,考卷被拿走了,那就是棄考,他相信梅雪嫣,不會做出違紀的事情,所以第一反應就是替梅雪嫣爭取。


    陸監察張嘴,欲言又止,說道:“這個你不用管,我一向是公正。”


    “不行!”馮秋墨拉住他說道,“你這樣是毀了她的前途!”


    跟他辯解不清,陸監察想到馮秋墨一身傲骨,不會泄露,而且他需要和人商議此文章該怎麽處理,便把考卷塞給馮秋墨。


    “馮院君你先看看,這文章……”


    馮秋墨摸不著頭腦地打開一看,和陸監察的反應如出一轍。


    陸監察悄聲說道:“文章無疑是有大才,但是她寫的人性本善,處處和荀子世家的主張作對,左相可是荀子後人,他這一派已經在朝局上獨攬大權,這文章要是給左相一派的走狗看見了,梅……她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被人害的!”


    “這……”


    馮秋墨也清楚其中的利害,現在皇帝年幼,左相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右相之誌不在朝政,若不是太後苦苦支撐,恐怕景國就是左相的天下了。


    他結黨營私,奉承巴結他的人數不勝數,朝廷和地方全是他的黨羽眼線,文院也有半數人是支持左相的。


    “這文章不能示人,可評等怎麽辦?”


    “我也是為難,所以先把它留下來了。”陸監察沉吟道,“要不,讓她落榜吧,雖然一時打擊,至少不會招惹到左相一派,她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不不不,不行,我不能看著一個人才折在我手裏!”


    馮秋墨堅定地說道:“就因為左相勢大,我們才要栽培後進,梅雪嫣現在是一枚璞玉,可我敢說她將來定會名揚天下,我們現在打壓,不是漲了左相誌氣,滅自己威風嗎?那科舉還有什麽公允可言!


    “哎,這不是打壓,是保護啊,她還不諳世事,不通政事,也不知道何時能有一人與左相抗衡。”


    陸監察為難地說道:“這樣吧,今年的考卷就由我們親自評等,不假借其他人之手,文院那邊,我會上書給右相大人,將這篇文章封存起來,此事務必要禁言,至於吳縣令,可要隱瞞?”


    “吳縣令為人雖圓滑了一些,但還有幾分文人氣節,他並非左相一派,是可信之人。”


    梅雪嫣不知道兩位監察嘀嘀咕咕在商議什麽,但看他們好像都不怎麽開心的樣子,馮秋墨送她出來之時,還責備了一句。


    “哼……你怎麽考個縣試都能捅簍子?真是無知者無畏!”


    沈子文的考室離梅雪嫣不遠,正好見到監察爭辯,而後拿走了梅雪嫣的卷子,而她被馮院君親自逐出了考場。


    “她是違紀被陸監察抓到了?”沈子文心裏一喜,心道,“這回馮秋墨再怎麽包庇你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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