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沈遲的童年,你不能說他是個可憐的孩子,畢竟生在大富之家,比絕大多數孩子都幸運。但他絕不是個幸福的孩子。


    沈遲的父親沈年,從小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但是聰明,學習好。十七歲考上大學,二十二歲經家人介紹,跟第一任妻子結婚,不幸的是妻子生下孩子後不久就去世了。這也許是他一生不幸的源頭。雖然他並不愛她。


    之後,他認識了沈遲的母親張淑琪。


    她是那麽美!那麽好!那麽活力四射!就像一個小小的太陽,照亮了他的世界!她擁有他所向往的一切美好!


    理所當然的,他愛上了她。愛的瘋狂!愛的無法自拔!


    當一個平時沉默冷靜的人,為愛瘋狂的時候,是很感人的吧?反正,張淑琪被他打動了,她也愛上了他。


    又是理所當然的,他們結婚了。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這句話他們深有體會。


    沈遲的奶奶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村老太太,在她眼裏,女人就得伺候自家男人!兒媳婦就得伺候一大家子!


    她的長媳陸子珍,人家老爹是團長,性子又霸氣,她不敢惹。沈年的第一個老婆沒等她磋磨就沒了,這個張淑琪,她得好好立立規矩,不然豈不是翻了天了!


    而張淑琪正是老太太最看不上的那種人。一個女孩子,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讀那麽多書有什麽用!天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知道勾引男人!把他好好的兒子勾引的五迷三道的,都不聽她的話了!最最重要的是,一個臭老九家的孩子,弄的跟千金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陽春水!還得她一個做婆婆的伺候她!


    當時沈家正是事業發展的艱難期,沈老爺子還有封建大家長的思想,拘著一家人不準分家。所以大家都住在一起。


    沈奶奶一開始是冷嘲熱諷,後來是汙言穢語,最後甚至動了手!


    張淑琪家可不是普通的臭老九,她的父母都是留學生!當初存著報效祖國的想法回國執教,在大學當教授!她又是老來女,從小千嬌萬寵,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


    一開始張淑琪還對沈年哭訴,沈年也是站在她這一邊,可是又有什麽用呢?他一個兒子,還能對老太太動手不成?動口都不行!而你跟她講道理,人家就當沒聽見!該怎樣還怎樣,甚至變本加厲!


    而沈年當醫生,平時工作非常忙,常常不在家。沈爺爺和沈寬沈全忙事業,也不在家。沈寬的媳婦說了幾次差點引火上身,也就罷了;沈全的媳婦更是一直作壁上觀的;小姑沈妙在外地上學。


    張淑琪是有苦沒處說,所以把一切憤恨都壓在了沈年身上。她決定離婚!這種日子她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她覺得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變得瘋狂扭曲,麵目可憎,不是自己了!


    可是,很不幸的,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對於這個在婚姻邊緣到來的孩子,她的內心是糾結的。母親的天性讓她舍不得,而對婚姻的失望又讓她埋怨這個遲來的孩子。


    他要是早點來該多好,早早的來了,她就會把心思和時間都花在他身上,不在乎其他事情,或者沈年能更維護她一些,或者那個老太婆也許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她少些磋磨,她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憤恨。


    可惜,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她的心已經死了。


    最後她還是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就當是這段不幸人生的紀念,或者是他們這段愛情的句號。當初,她是真的愛沈年。


    孩子生下三天後,她留書出走。信上隻有一句話:孩子取名叫沈遲吧。


    當沈年去老丈人家尋找的時候,早已人去樓空。看來是早有計劃。


    他又瘋狂了一陣子,最後消沉了下去。對這一切,他不是沒有預感的。可是他又有什麽辦法?說母親,沒用,跟父親說,人家沒時間管。要分家,人家說了不給一分錢。他每個月的工資都要上交一大部分做生活費和養老錢。剩下的一點怎麽夠兩個人出去過?他也在外麵開始偷偷賺錢,馬上就夠了,打算坐完月子就搬家的!可是......


    都怨這個孩子!他怎麽不遲點來!哪怕再遲一個月,他就攢夠錢了!


    所以悲催的沈遲,爹不疼娘不愛。那時候家裏還沒有保姆,奶奶帶他。可想而知過的是什麽日子!等他六歲懂事了,沈家發展起來了,沈年又結了婚,沈爺爺倒是痛快地分了家。


    沈遲跟沈年住。至於大哥沈玉東,小時候都住人家姥姥家的。


    沈年的新妻子林珍是二婚,帶著一個女兒劉慧婷,但是因為剛剛結婚,劉慧婷並沒有住在沈家,而是住在她姥姥家。林珍是護士,比沈年還忙!而且為人有些怯懦,或許是因為她平凡的家庭,二婚的身份,嫁到沈家來,有些不自信吧。


    林珍從來都是沉默寡言,謹小慎微。看沈年不待見沈遲,也不敢對沈遲友好。


    從此沈遲成了透明人。放學回家沒人做飯,零用錢沒人給。他常常餓的前胸貼後背。饑餓成了他童年最不可磨滅的記憶。


    後來實在餓的沒辦法,就去奶奶家吃飯。每次去奶奶都要對他冷嘲熱諷,或者罵他的媽媽怎麽怎麽樣。他是真不想去。幾次之後,他就發誓,寧願餓死也不去了!可是又不能真的餓死,所以他就張口管沈年要零花錢。


    他從小,不知道母親是什麽,也不知道父親是什麽。不對,他知道別人的父親是什麽。他自己的父親從來沒有抱過他,親過他,誇過他。他受了委屈沒人可以哭訴,他高興了也沒人可以撒嬌。也不對,他不記得自己小時候有高興的時候,也不記得自己曾經流過淚。


    他對沈年,渴望過,失望過,痛恨過,直到現在,無所謂了。他就是父母緣淺,強求不來。


    沈年每次看到他的時候都要先皺眉,然後馬上移開眼,好像他是什麽髒東西,不堪入目!他連看他一眼都不願。


    小小的沈遲,也是有倔脾氣的,你不願意看我,我還不願意看你呢!所以他從來不主動跟沈年說話。讓他主動開口跟沈年要錢,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他不知道沈年當時的表情,他不敢抬頭看,隻記得沈年等了一會,就當他以為不給的時候,才從兜裏掏出錢包,把包裏所有的錢都給了他。


    他有一瞬間熱淚盈眶。


    沈遲記得很清楚,那是八百三十八塊,對當時的他來說,是一筆天大的巨款。


    之後沈年開始跟他說話,記憶裏好像隻有“吃飯了嗎?”這一句。而且是在他們不巧遇到的時候才問。而沈年下班往往是半夜了,沈遲早睡了。當沈年起床的時候,沈遲早走了。他們一星期也遇不到幾次。


    每星期,沈年會在客廳的茶幾上放五十塊錢,當他的生活費。不多不少。


    童年的沈遲,從那以後開始忙碌起來,忙著賺錢!他要自己養活自己!他知道了錢的重要!錢,對當時的他來說,是生命,是尊嚴!沒錢就得餓死,沒錢就得低頭。


    嗬,多麽可笑,這是一個富商家的公子,父親已經是主任醫師。


    沈遲的同學,從來以為他是窮人家的孩子。他一開始在學校裏販賣小商品,鉛筆文具,貼畫卡牌,什麽流行賣什麽。也是從這時候開始,他戴上了麵具,學會了笑臉相迎,禮貌待人。收起了渾身的陰冷。


    後來大了,開始參加競賽!隻要是競賽他都參加,有獎金的優先!學霸,就是這樣煉成的。藝術競賽除外,他沒錢學。圍棋是例外,這個幾乎不花錢,而且獎金多,他學的很認真。


    他小時候除了賣東西,從來不廢話。後來東西不賣了,幾乎不說話。雖然戴著一張溫柔的麵具,但是誰都知道他的冷。


    隻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會摘下麵具,變得鋒芒犀利,仿佛要擇人而噬。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人格都要扭曲了。所幸,他遇見了一個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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